姬安和上官钧回到宫里
开完政事堂会议后, 姬安留下了上官钧,召来尚药局奉御询问用药事宜。
奉御却难面满色地直摇头:“陛下恕罪,臣是医者, 真不可行此事。”
姬安劝道:“不是要你真害他,就是让他在床上躺个几天。这也是为了大盛嘛。”
没想到奉御直接起身跪到地上:“陛下,臣实在做不到。是臣无能, 无法为陛下分忧,臣愿告老还乡, 退位让贤。”
姬安一愣,连忙躬身伸手,亲自去扶:“爱卿说这什么话, 哪里就到要告老的地步了。快起来,坐着说话。”
他扶了, 奉御不敢不起,却也不敢再坐, 急得眼里都还含上了泪:“陛下……”
这位奉御听说已近花甲之年,须发都是白多黑少。看他这么一哭, 姬安实在有点头疼, 只得好言安慰几句, 劝得他终于收了泪放宽心, 才让他退下去。
姬安费了一顿口水, 看着奉御走出去的背影都好似弯得沧桑,禁不住长叹口气,伸手去拿茶杯。
转过头之时, 正好看到上官钧好整以暇地倚着凭几,眼中像是含着点笑意,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姬安扁扁嘴:“大司马早想到了吧, 先前也不提醒我。”
刚才他在劝人途中才反应过来。奉御是给自己看病的大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对人下过药,就难保将来自己有点什么事之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老奉御也是久伴圣驾的人,经过见过的事多。此时主动求去,顶多是被申斥。若是埋下会让帝王猜疑的种子,那才真是后患无穷,说不定以后哪时就会带来杀身之祸。
上官钧眼中那点笑延伸到了嘴角:“陛下经历的事少。此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亲自经历一下,比听我说要印象更深刻。”
姬安不和他争这口舌官司,直接问:“现在怎么办?御医应该都不用指望了,肯定没人敢。就是民间的大夫,这种事万一不小心漏出去一星半点,招牌也得砸。医术好的犯不上冒险,医术差的我信不过。”
上官钧气定神闲:“自然得寻不是大夫的。陛下先用午膳吧,再过会儿,人应该就能到了。”
姬安看他有办法,便放下心,让人摆上午饭。
饭后不久,师晟带着一名老者来求见。
老者干干瘦瘦,穿着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袍,用沙哑的声音向姬安问安:“臣祁复拜见陛下。”
师晟介绍道:“陛下,祁老是飞廉军的仵作。”
姬安心下好奇飞廉军连仵作都有,不过没有细问,依旧赐了座,细细说了自己的要求。
祁复一言不发地听完,哑声答道:“臣今日便可将药配好。”
师晟接话问:“陛下想何时对皇甫雄下手。”
姬安:“自然是越快越好。”
师晟自信地道:“臣会安排妥当。”
姬安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赶紧去各自行事。
待两人离开,姬安下意识想夸一句,但转眼看见上官钧,又怕自己夸了飞廉军他会多心。
话到嘴边打个转,变成了:“大司马果然国之柱石,我有什么想法,都能帮我周全好,落实下去。”
上官钧淡淡回视一眼,宠辱不惊地回一句:“谢陛下夸奖。”
姬安说完,自己也感觉夸得有点太表面。想起昨天图国送给自己的礼,让人取了过来。
他大方地打开那只匣子,推给上官钧:“此次多赖大司马出力,我就借花献佛了。”
昨天接见图国使团时,上官钧坐得和姬安有点距离,没看到那匣子里是什么,这时才看清了东西。
上官钧先扫一眼两支参,再拿起一串金灿灿的饰品:“陛下送我这个,是否不太合适。”
姬安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支凤钗步摇。
大面积的双翅和尾羽都嵌着许多小碎金,凤首高昂,凤嘴里衔着一串金块,随着上官钧拿起的动作,相互撞击着发出动听的叮当声。
但,送上官钧的确不合适。
姬安又一次在上官钧眼中看到抹笑意。
本来姬安还想解释下,自己昨天的确没仔细看,可此时被他那神色一激,就嘴硬道:“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大司马年轻有为、才貌双全,日后娶得佳人红袖添香,这支钗就当我先送的贺礼好了。”
上官钧目光微闪,将凤钗放回匣中,一边道:“陛下在我府中住过,想来也发现了,我府里没有一个婢女。”
姬安的八卦之魂立刻开始燃烧,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连忙端起茶杯装作喝茶,一边回:“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是有什么讲究吗?”
上官钧抬眼看看他,再垂眼拿起另一样饰品,同时说道:“先帝登基那年,有位高人给我批过命。”
姬安实在忍不住,双眼发亮地看过去:“怎么说的。”
上官钧:“他说,若我娶妻生子,会与紫微相冲,不利帝星,甚至可能折损帝王寿数。”
这回他拿起来的,是一支发簪,同样嵌满大小不一的碎金,看式样男女皆可戴。
上官钧拿到眼前,像是仔细看了看,再举起如同展示给姬安,目光也转到姬安脸上:“陛下可会担心?”
姬安一愣,没想到上官钧这命批的,竟然还能与自己有关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把那些当成迷信。但又想到自己都穿书了,上官钧都疑似重生了,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玄学在其中。
但要说为此阻止上官钧娶妻生子,先不说做不做得到,目前就还过不了他心中那条道德门槛。
最后,姬安还是诚实地说:“这个……男大当婚,大司马若要成婚,我不会拦着……老天安排的事,我觉得担心也没什么用。咱们就顺其自然,各安天命吧。”
上官钧目光在他脸上转转,又慢悠悠地摆着手中金簪的位置,仿佛在隔空给姬安戴上:“这金簪倒是与陛下挺相衬。”
突然转了话题,姬安就被他带得不自觉地看向金簪。
上官钧欣赏片刻,又将金簪放回去,继续拿下一件饰品看。
那只匣子里,饰品种类倒是不少,而且好几样明显是给女性的。姬安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图国新帝从哪个随军妃子那里随手薅来送给自己。
上官钧一直没再说话,姬安感觉气氛有些古怪,随便找个了话题:“你说,是那两支参值钱些,还是这些首饰更值钱。”
他看着感觉那堆金子分量不少。
没想到,上官钧却说:“当然是参。这些不是金子,图国匠人的工艺也还比不上我大盛。”
姬安吃了一惊:“不是金子?”
他连忙凑上去,随便拿起一样仔细看,却看不出哪里不对。
上官钧提醒:“重量不对。”
姬安掂了掂。但他接触饰品少,不知道纯金打造该是多重,只得问:“是镀金的吗?图国这也太小气了。”
上官钧:“甚至不是镀金。这些碎块是愚人金,只是外表看着与黄金类似。民间的江湖人士时常会拿来行骗,经验不足的人容易上当。”
姬安感觉自己膝盖有点疼。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去,此时再看那匣子,就感觉送不出手了,便说:“那这一盒我还是收回来吧,回头再让郑永从内库里寻些好东西送你。”
上官钧却是合上匣子,手压在盖上:“两支老参倒是极好,其他的就当个添头。谢陛下相赠。”
姬安看不透他神色。不过,既然上官钧愿意收,也就随他了。
○●
图国使团众人回到在四方馆中所住的院子。
这里是官方馆驿,他们自然知道在此不方便说话,并没有讨论什么,只各自散去休息。
中午之时,馆驿小吏将午饭送到院中堂屋。
使团来访,朝廷会划拨接待经费,使团的吃住用度皆有标准,标准之内无需来使掏钱。
只不过,现在还是国丧,饭菜自然都是寡淡的素菜。
图国众人刚进大盛就碰到国丧,一路吃着这样的饭菜过来,也就前日那顿接风宴强一些。
此时就有两三个人忍不住用图国话抱怨了几句。
连皇甫雄都跟着说:“又是这些,嘴都吃得淡出鸟来了。”
小吏躬身笑道:“各位贵客若是想吃些好的,京中有几家酒楼的素菜都做得极好,可以去试试。”
皇甫烈转头看他:“你能听懂我们的话?”
小吏:“小人被分派过来,是会一些,才方便伺候各位。”
韩道治接话道:“大盛就是这样。不仅咱们这儿,其他院子里伺候别国的,都要会一点那国的话。”
又问小吏:“你还会哪国语。”
小吏笑道:“使者看得真,小人的确还会些其他的。”
随后报了两三种,听得图国众人都禁不住惊讶。
小吏连忙道:“不是精通,也就是能听懂日常的话。”
就有人用图国话问他:“你刚才说酒楼,有肉有酒吗?”
小吏摇摇头:“国丧期间,哪儿敢卖酒肉。不过素菜也有素菜的做法,还有素肉,酱汁各有各的绝,咱们馆驿的厨子可比不上。贵客们可以去试试。”
众人听到没酒肉,也就让他下去了。
皇甫烈端起茶:“果然这馆驿里不能随便说话,连个小吏都听得懂。”
皇甫雄横韩道治一眼:“你知道他能听懂,也不早说。”
韩道治不为所动,自顾自动筷子:“下官以为,这事不难想到。便是我国的馆驿当中,也会安排能听懂盛国话的下人伺候。”
皇甫雄哼一声。
不过,吃着没滋没味的饭,他有点受不住,又问韩道治:“这里哪家酒楼好吃。”
韩道治:“下官只去过最出名的两家。柱国将军何时想去?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皇甫雄阔气挥手:“今晚,一起去,我请大家一顿。”
众人顿时发出欢呼。
于是,到得傍晚,众人便一同出了院子。
负责伺候他们的那个小吏看见,连忙跑过来:“各位贵客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