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宰相听得都是一愣。
姬安笑道:“我考试选人也不是头一回了, 诸位爱卿想来应该有所耳闻。大家以前也都是考出来的,该知道这法子最公平公正。”
的确不是头一回,但前两回选用的都是八品小官, 这回是要选会试考官。将两者相提并论,实在无法不让人感到一丝荒谬。
潘济一时摸不清姬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继续问:“陛下想点哪些官员考试, 考些什么?”
姬安:“当然是所有人都考……”
说到这里,突然看见众人面色有些古怪, 就顿了下,又改口道:“在京从三品及以下全部文官,包括文散官。算是让我摸个底吧, 我登基时间短,对很多人都不熟悉, 通过卷子多少能够了解一些。”
大盛的官阶体系当中,除去大司马这个特例, 实职最高阶是正二品,往上的从一品、正一品全是领待遇的荣誉头衔。
姬安这次划定到从三品这么高, 意思明显是连副主考也要通过这次考试定。
潘济忍不住和吕绅对视一眼, 为难地道:“可这么多人, 总不能安排到贡院去考……”
姬安挥下手:“不用那么麻烦, 过两日便是月中大朝会, 就在那一日考。通知众人自带笔、砚、墨和一块硬板即可,卷子都已经印好。只考一个时辰,说不定比平常大朝会还结束得早。”
他提的这方案听起来很完美, 众人却忍不住觉得荒谬感更甚。
吕绅开口道:“敢问陛下,题可是陛下所出?”
姬安:“自然是我出,连大司马都未看过。”
说完, 转向上官钧一笑:“对吧,大司马。”
上官钧回视着他:“臣的确未曾看过。只是,容臣提醒陛下一句,从三品以下皆考,又由谁判卷。”
姬安胸有成竹:“自是我判,先前我不是说了嘛,正好通过卷子了解一下人。挑灯夜战几晚,也就能判完了。”
上官钧:“陛下既愿辛劳,臣无异议。”
他应了,众宰相思索之后,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反驳,这事便就此定下。
等今天的议事结束,吕绅主动向潘济示意留一留。两人对外营造“私交一般”的形象,倒是借着政事堂说一会儿话最方便。
吕绅低声问:“圣上是怎么想的,可给马德言透过信?”
潘济微微摇头:“未听马德言说起。”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为了定下考官人选后尽可能减少变数,特意拖到现在才提醒姬安,可完全没想到姬安还有这么一番折腾。
吕绅沉吟道:“圣上难道是……想靠这个手段,把房考官全安排成那一批人……”
潘济嘶一声:“这样会不会太扎眼。本来不显山不露水地放在礼部名单里,只要圣上勾出来就顺理成章了。盛隆毕竟刚接手礼部,也摸不清太细致的情况。可现在这样,反倒容易引起大司马警觉。”
吕绅跟着轻叹:“圣上还是太年轻了,尚领悟不了过犹不及。事已至此,你让马德言再循机给圣上递个话,让圣上选人时也得选上一些大司马的人,或三一或二一比对着取,只要我们人多便有优势。”
潘济应道:“好,回去我就让他想办法。”
*
被评价为“还是太年轻”的姬安,今天特地留了上官钧一同吃午饭。
主要是河关的捷报让他太高兴了。
趁着内侍们上菜,姬安又拿起那本捷报仔仔细细重看,都不舍得放下。
上官钧接过洪大福送来的汤,示意人都下去,便伸手抽掉那本奏疏,将汤碗塞进姬安手中:“陛下先吃,吃完了随便你想看多久。”
姬安笑眯眯地喝着汤,一边说:“这燕家父子的确有点东西。我们送过去的地雷就那么点,他们手上的轰天雷也不多,对上木哈图主力其实也算不得太大优势。
“但他们算计着图军的心理,全给合理用上了,这才发挥出最大作用。木哈图还是燕似山和亲兵配合射杀的,无论才智还是勇武都值得称赞。”
上官钧面上也露出些许欣慰:“所以我才调他父子二人过去。去年底,带人潜入图国暗杀皇甫雄的,也是这个燕似山。”
姬安颇有点惊讶:“原来就是他。”
上官钧:“我答应燕家父子,只要他们能杀掉皇甫雄,就让他们练一支精锐骑兵。”
燕似山此人,是他上一世九年后发大军打打骨鲁那一仗里出现的人才,在几场关键之战中都有极为亮眼的表现。
当时上官钧就觉得此人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让人细查才知,他以前得罪过上官,一直被打压得出不了头。其父则被人构陷贪污军响,早早被罢官流放。
上官钧查清了事情,就想着将燕家父子提拔起来重用,不料自己先遭遇毒手。因此这一回,上官钧便先扶一扶他们,看看能不能培养起来。如今来看,的确符合自己的期待。
这时,却听姬安问:“你是不是早就想练一支精骑,才先准备好那三千铠甲。”
燕家父子调到河关才一个月,而那些骑兵的人马甲胄,少说也得打造个一年半载。
上官钧给姬安夹了一筷子菜:“那些甲胄不是新的,都是老物件。太宗皇帝当年有一支亲兵是重甲骑兵,亦是当时大盛最勇猛的一支兵,曾跟随他征战各地,其中就包括取河关之战。
“后来太宗不再亲征,那支兵就交给心腹镇守西北。然而,没过几年那心腹就被打骨鲁收买。重甲骑兵虽被他送入陷阱,依旧拼死抵抗,可惜最终死伤惨重。
“太宗收拾掉那心腹之后,也解散了那支重甲骑兵。现在这三千甲胄,就是那支兵留下来的。先帝曾想让我重组重甲骑兵,便找出那些甲胄进行修缮,但我觉得没必要,东西修好就一直放着了。”
姬安听得不禁心下感慨——先帝这是连给上官钧造反的本钱都准备好了。
他好奇道:“那你现在怎么想着重组了。”
上官钧:“大盛总需要一支能战之兵。趁着现在陛下身具百宝囊,能够探查臣子是否忠心,自可培养起来。今后若能实现陛下的火器构想,这支精兵也就能存在下去。”
姬安:“可我还没见过燕家父子,现在可探查不了。”
上官钧:“他们现在也只是有甲,练兵还得练上几年,才是真正的精锐骑兵。待河关春耕结束,我就召他二人上京述职,让陛下见一见。若无问题,今后那支重甲骑兵便由燕似山带着。”
姬安:“你对燕似山相当欣赏啊。”
上官钧隐隐觉得这一句的语气好似有些不对,转头向姬安看去,就见姬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上官钧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莞尔一笑:“燕似山可没有章五郎那么好运。相比起得陛下欣赏,被我欣赏,是要在前线拼命的。”
姬安微微愣了下,随即又眨眨眼睛。
接着,他放下手中筷子,伸手过来捏住上官钧下巴。
上官钧跟着一愣。
下一刻,姬安就凑到近前,亲在上官钧唇上。
不过,很快又退了回去。
姬安笑得眉眼弯弯:“等章实做出第一只望远镜,给你拿着玩。”
上官钧看着他明媚的笑容,不由得舔舔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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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这天大盛的在京文官都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朝会。
今天武官不用上朝,众文官按着先前接到的通知,自带一块垫写的硬板,以及笔、墨、砚,和一块坐垫,排队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