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济遭贬谪之后病了一场, 上书向姬安谢罪并请求晚几日赴任。姬安没有特别为难他,准他病好之后再启程。
就拖到了五月初五。离京这日,一些同僚友人都来相送。
潘济在城门与众人话别:“老夫遭贬出京, 今日又是端午佳节,诸位就不用远送了,回去与家人团圆过节吧。”
贬谪出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众人听他这么说,想他特地选热闹的端午当日走, 大概也是不想离京时太显眼,便纷纷与他互道珍重。
潘济上了车,出城一路西行。
走到城外五里, 忽有人来拦车,称自家主人在亭中设了送别宴。
潘济撩开车帘一看, 发现这仆人他认得,是中书令吕绅身边的人, 就下车随那仆人过去亭中。
果然是吕绅在亭中候他。见他到来,起身相迎, 还让仆人倒上酒。
两人喝过一杯, 两厢坐好。
五月的天已是炎热, 吕绅随手拿起一把扇子轻扇, 叹道:“当初我让马德言丁忧暂避, 他不肯。现在他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潘公至此。”
潘济跟着一叹:“我原以为他只是自己收点贿赂,偶尔带下面人喝口汤, 哪曾想他竟……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幸好不曾牵连到吕公。”
说完,仰头又干一杯。
吕绅慢慢道:“西祥府冬暖夏凉、四季如春, 也是养人之处。你带家眷去那边散散心,待有机会,我再设法将你调回京中。”
潘济苦笑一下:“谈何容易,吏部现在完全是大司马把持,何况四品以上官员调动,还需圣上同意。我只是当初先帝提上来,却未曾特意向大司马靠拢,在他心里怕是讨不到多少好。”
吕绅:“我们总是先帝任用的老人,想来大司马和圣上总会给几分薄面。哪怕不是要职,一些清闲的职位总不会卡着。”
潘济挥挥手:“无所谓了,我也这把年纪。西祥府那边若是舒服,我就在那待着;若是不舒服,我就辞官挂印,回家享清福去。家中千顷良田,总还供养得起我。吕公有心,不如照拂一下我潘家子侄。”
吕绅沉默片刻,倾身靠近他,低声道:“你可想过,身上没了官职,家里还能不能保得住那千顷良田。”
潘济愣了下。
吕绅坐直回去,晃晃手中的素白绢扇:“昨日,圣上赐百官夏衣,还给三品以上赐了这扇子。说是天热了,可‘执扇送清风’。”
在刚处理完吏部大案的这个时间点,那话的意思倒也是十分易懂——望众人都清正廉洁。
潘济一笑:“我家良田俱是正经买卖而来,在家乡亦是修桥铺路、施粥施药的善心人家,总有些名望。便是再有后来人瞧中我们那儿的田,也不至于非要和我家过不去。”
吕绅没说话,只是眉头微微蹙着。
潘济见他如此,不由得问:“怎么,吕公是还听着什么了?”
吕绅缓缓摇头:“倒是不曾。只是,观此殿试之题,我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
潘济却道:“大司马是先帝亲自教出来的,他自然看得出财政压力在逐年加大。殿试试题倒是契合,现在就得未雨绸缪地想如何多找钱。
“我们虽折了吏部,但吕公你还在,这几年的布置也还没崩,其他两个学派占不到上风。吕公往后便多迎合大司马的想法,助他给朝廷弄钱便好。”
吕绅沉吟几息,提壶倒酒,转了话题:“不说那些了。今日是送你,来。”
潘济也就跟着举杯。
*
端午佳节,同样是大盛一大节日。京中民间从五月初一就开始有了过节的气氛,到初五这日便是最为热闹之时。
赛龙舟已成为传统活动,每年都会举办。
以前天子还会与民同乐,不过自从先帝身体不好之后,便没再出席了。
今年郑永早早便问了姬安是否要去。
姬安想着,若是自己带群臣前往,又是一大笔开销,群臣伴驾估计也玩得不痛快。再一问上官钧,说是要封锁掉一半烟波池,就还会连百姓们都不好观看龙舟。
因此,最后姬安还是决定端午正常休沐,他和上官钧微服前往就好。
而且,这次姬安还是把自己身边的内侍们,和上官钧身边的小厮们都一并带上,同去瞧瞧这以前没看过的热闹。
这天早上,姬安和上官钧起了床,内侍小厮们都高兴地过来伺候。
姬安打眼一看,发现人人头上都簪了各色鲜花,不禁有些新奇:“哪儿来的花?”
朱顺笑道:“黄总管送进宫来的。”
黄义也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个时候花多了,若是端午出门不簪鲜花,是要被人笑的。”
姬安想起新年出宫时簪的花也是他送来,看一眼上官钧,笑道:“当初我铲后宫花园时没想起来这个,二郎也不提醒一声,幸好还有大司马府的花可用。”
上官钧:“每到节日,京中便有众多卖花人,总不会缺了陛下的花戴。”
两人如常吃完早饭,换上轻薄的新夏衣,也如常一般松松扎起头发,颇有几分名士风流。
黄义端上一托盘鲜花供两人挑选。夏日果然花多,五颜六色,大小俱全。
姬安想着过节喜庆,今天穿的是暗红色为主的衣袍,上官钧也选了一身和他相配的。
现在姬安在一盘花中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朵红花,放到上官钧鬓边打量,再点点头:“还是红花才衬,其他颜色总感觉压不住。”
说完便让人拿发夹,要给上官钧簪花。
上官钧目光在那花上停留片刻,再抬眼看他:“陛下可知这是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