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的表演非常精彩。除了乐曲和歌舞, 还有戏剧、杂技,甚至吞刀、吐火一类的魔术,引得池畔彩棚里喝彩不断。
姬安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中酒都快喝去了一壶。
不过,又一个节目结束之际,忽听旁边上官钧问:“陛下似乎对这些节目不是很满意?陛下爱看话本, 要不要寻个说书的来,当面讲给陛下听, 更有趣一些。”
姬安一愣,不解地转头看他:“不会啊,都演得很精彩, 我看得挺高兴的。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满意?”
上官钧:“陛下都没有打赏。”
姬安失笑:“这不是身边没人办事。等表演完了再一起打赏,省事一些。”
上官钧提壶, 将最后一点酒倒进两人杯中,一边道:“陛下都没想过将人召到近前来看一看或是问一问, 就还是没有哪支节目能走进陛下心里。”
姬安有点心虚,借着拿杯掩饰, 一边翻找原主记忆, 一边描补一下:“表演的人个个都技艺精湛, 但我毕竟以前看过这些类型……”
以前千秋节, 原主身为皇子也会列席。百戏表演虽然具体细节不同, 但形式内容还是大同小异,尤其是那些受欢迎的保留节目。
上官钧也拿起酒杯,却是道:“虽说不是第一次见, 但陛下就不好奇那些戏法如何做到?”
姬安也不能说自己基本都懂,只得找借口:“也没什么好好奇……反正肯定不是真的嘛,戏法的精髓就是靠表演来欺骗观众, 打听清楚了反而会没意思……”
说完,他举杯喝一口,看见画舫舞台换上一波人,连忙转移话题:“那是在演《西游记》吧,扮相很逼真啊。”
上官钧跟着看过去:“这半年多里,最喜欢陛下《旬报》的,除了说书人,大概就是各地的戏班了,不愁没有本子演。”
姬安哈哈一笑:“《西游记》连载完时,石庭芝还问我要不要结集成册,直接出一套书。”
上官钧:“哪里还等得到陛下出,民间的书局早就不知道出了几版。”
姬安:“我猜也是。我最近在想,要不要加收这类书籍的税钱。”
娱乐书籍,本来也是有钱人才消费得起,加点税不影响什么。何况那些书局直接从他的《旬报》上抄内容,无需掏稿费,而他向百宝囊买书还要花能量,加税收回一点成本也说得过去吧。
以后《旬报》要用到征稿来的内容,那就是姬安掏稿费。别的书局想出书,给他交一笔版权费更是理所应当,他还能再给作者均一份。
姬安向上官钧说完自己的想法,又道:“我还想把赖大壮那份《种植菜蔬小妙招》结集出一出,这种书八成赚不到钱,民间书局肯定不愿做。若能收回来税钱,正好用来印这类书籍。”
上官钧:“陛下想法是挺好,但税要如何定、如何收,如何防止书局不交税就私印?”
姬安再喝一口酒,有些无奈:“的确不好办啊……”
上官钧:“陛下也不必事事都自己费神。养着这么多臣子,只要发道旨意,交给下面去想便是。反正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姬安:“也对,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凑出个好法子。”
上回各地积压悬案的事,就是让所有官员上书议论,最后也整理出一些补漏的办法。
上官钧看姬安喝完杯中酒,又对外面的表演兴致不高,便问:“陛下今日起得早,可要睡个午觉补一补。”
平日里奏疏数量不太多的时候,姬安也时不时会歇个晌。尤其是在前一晚“劳累”过的情况下。
上官钧不说姬安还不觉得,现在听到,他还真感觉有些困意。看一眼系统里的时间,也快1点了,正是午睡的时候。
姬安:“可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礼物?”
上官钧:“不着急,陛下先养足了精神。”
姬安又往湖中画舫看一眼:“下午都是表演吗,没其他的安排,下面官员们会不会腻味无聊?”
上官钧:“表演不会停,开放的园林部分也随意逛,便是想早走亦无妨。我只操心陛下满不满意,管到旁人作甚。”
姬安听得忍不住笑了:“好,那我就睡一觉。”
上官钧便摇铃叫进人来,吩咐人关上窗,收拾好屏风后的床榻,伺候姬安休息。
大概是喝了点酒,姬安这一觉睡得挺沉。被上官钧唤醒之时,他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3点。
姬安洗过脸,坐下给内侍们梳发。
上官钧却道:“晚上不开宴,陛下露不露面都无妨。先不用梳了,到时若有需要,再梳也不迟。”
姬安有些诧异:“这么随意吗?”
上官钧:“今日的重点就是群臣献礼,别的皆是余兴。”
既然如此,姬安就让人像平常那样随意扎扎头发,再问上官钧:“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过蛋糕再去。”
上官钧:“看陛下,我吃不吃都可。”
姬安睡觉没多少消耗,便说:“那就回来再吃。”
又想起来叮嘱郑永:“蛋糕可别发错了。”
郑永忙应道:“陛下放心,奴刚才又仔细交待过一次。”
姬安点点头,听见上官钧让身旁四个小厮都留下,就对关忠、洪大福、徐小七道:“你们也留下看表演吧,等着吃蛋糕。有郑永和王晦跟着就行了。”
随后,便和上官钧一同从烟波楼后方下楼。
*
千秋宴只设午宴,虽然活动会持续到天黑才结束,但晚间不再开宴。
不过,自然也不能饿着一众官员,是以下午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小食送到席间。
其中一样就是喜糕。在大盛的风俗里,不管主家办什么喜事,都会做喜糕对外分发,庆贺生辰也不例外。若是年长者过寿,便会称为寿糕。
能吃上天子的千秋喜糕,算是为人臣子的福气。
喜糕通常是白色的米糕。但今日发喜糕之时,众官员很快发现还有另一种黄色的糕点,看着松松软软,听说名为“蛋糕”,是御膳房弄出的新糕点。
而且,那种蛋糕也不是人人皆有。除了政事堂众宰相,还能得到的官员非常少,明显是姬安特意交待的。
翰林院侍讲学士齐万生和飞廉军校尉师晟,《大盛旬报》执行主编石庭芳、农学令李震士、新科状元田守朴,以及先前送贺礼出过风头的燕似山、章实,显然都是姬安继位后提拔起来的看重之人。
燕似山顶着周围一片羡慕的目光,夹起蛋糕咬一口,一边嚼就忍不住一边赞:“好软!好香!好甜!好吃!”
章实也仔细品过:“感觉有奶味,还有蛋味,难怪叫‘蛋糕’。不像米糕,更像是面蒸的。”
燕似山边吃边往旁边齐万生和师晟那一桌看,就奇怪道:“咦?你们只有一份?”
章实跟着看过去。他对形状的感知更快,一眼便能看得准确:“是两份,他们那只蛋糕大,分量该顶我们的两只。不过,为什么给你们的不一样。”
燕似山这时反应过来了,笑着打岔说:“圣上肯定有圣上的用意,我们吃自己的就是了。”
他和师齐两人一路回京,在大司马府里又比邻而居,自然早已看出两人的关系。
齐万生和师晟相视一笑,一同分吃起那只蛋糕。
师晟跟齐万生商量:“大司马的那条瓷砖路看着很漂亮,我们要不要在院子里铺一条?也不用那么复杂,只铺一色就好,字可以免去。”
齐万生:“我听圣上说过瓷砖。圣上说最合适贴瓷砖的地方,是厨房和浴房,贴上之后很方便打扫。虽然我们现在请了人手,但打扫得干净看着也更舒服。路倒是没必要,下雨易滑,现在的红砖路就挺好。”
师晟:“那就给厨房和浴房贴,至少先贴上浴房。”
齐万生笑道:“那你明日就赶早去大司马的铺子下定,若是迟了,怕不知道要等多久。今日这条路一出,必然不少人都想跟着学。”
姬安给官员的蛋糕少,给身边伺候的人倒是更多。除了留给郑永和王晦的,三个亲信内侍、四个小厮也都有一份。
不过,蛋糕刚送过来,众人就发现——徐小七的那一份尤其大,能顶别人的两只。
徐小七奇怪地问送的内侍:“确定没送错吗?”
那内侍老实回话:“没有错,所有蛋糕都是小人送。郑内侍专程交待过,大的蛋糕只有两份,小人记得清清楚楚。”
洪大福心大,劝他:“给你你就吃呗。可能是你刚破了大案,圣上额外奖赏你的。”
徐小七却是一愣,随即端着蛋糕起身:“那个……我离开一下……”
他赶着出门,见刚才退出来的内侍还没走远,追上去问:“蛋糕都是你送,有没有高勉的份?”
那内侍摇摇头:“奏疏房都没有。”
徐小七谢他一声,又问清奏疏房坐在哪,就快步下楼去。
这个时候,彩棚里众官员已经相当随意。徐小七寻到奏疏房众人所在,将高勉叫出来。
烟波池处在皇家苑囿当中,池边花木扶疏。
徐小七带着高勉绕到一丛灌木后,将手中盘子递过去:“我们分了吧。”
高勉一愣,随即笑道:“圣上特意赐你的,你吃就是了。”
徐小七:“我和大福、关忠都有,但我的这个顶他们两个。圣上的意思,应该就是让我们分一分。”
说完,用筷子在蛋糕中夹过,一边说:“你挡着,别给掉了。”
高勉没拿筷子出来,就掏出手帕,挡在蛋糕旁边。
只是,他目光却一直落在徐小七脸上,心中一片暖意。
自从高勉向徐小七坦白了一切,徐小七嘴里说是理解他先前的隐瞒——毕竟高勉一家算是逃奴,他伪造身份参加科举还有罪,只凭小时候那点交情,不可能刚一见面就坦白。
但高勉看得出来,徐小七心里还是有些难受。那难受大概也不是对着高勉,而是在难受自己一直没认出人来。
高勉担心的是,哪怕此事是形势所逼,然而情感没有道理可讲,依旧让两人生出隔阂。
不过,现在徐小七既然愿意分自己一半蛋糕,看来那一点小芥蒂总会慢慢消失。
天意,还是在他这边。
徐小七分完,自己先吃了一口:“好甜,真好吃。”
高勉捏起另一半蛋糕也吃一口,笑着回:“是很甜。”
姬安的蛋糕也没有漏下留在宫里的朱顺和李太嫔。
不仅他们,鲁常胜也得了一份,是感谢他舍命保护李太嫔一家。
鲁常胜却是看向朱顺,抱歉地道:“是我们拖累朱内侍,你才没能参加圣上的千秋宴。这蛋糕,不如你一起都吃了吧。”
朱顺笑道:“圣上这么年轻,往后的千秋宴还有许多次,我少去一次也没什么。圣上既赐给你,你就吃吧。我陪在圣上身边,日后肯定还有能吃到的机会。”
边说边看一眼正给赵老妪分蛋糕的李太嫔,又补充道:“或者你和全喜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