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挽着上官钧没松手。
两个男子这样走或许是亲密了点, 时不时也能感受到有目光看过来,但姬安和上官钧都不在意。反正也没人敢指指点点,甚至看久一点都不敢, 毕竟只看一眼穿着和身后一队护卫,就能知道他们必不简单。
两人就这样逛了大半条街。正当姬安停下步子,刚准备回身上马车, 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姬安看得清楚,是前方的巷子里跑出一人, 直往街上一名年轻女子撞去。女子身旁的年轻男子反应快,跨前一步挡在她前方,还下意识伸手推了下跑出来的人——其实也说不上是推, 只是要拦住对方而已。
但那个跑出来的人叫得比受惊吓的女子还高声,连连后退几步, 才被身后跟上来的小厮扶住。
紧跟着,有什么东西从那人的袖子中滑出, 掉在地上摔成几块。
冲出来的那人是个男子,看打扮该是个富家公子哥, 一身绫罗, 腰间又是绸袋又是玉佩的。
街上的一男一女皆是布衣, 女子梳着妇人发式, 男子背上背着个包袱, 该是一对从村里进城的夫妇。
姬安还觉得有些眼熟,小声问上官钧:“是不是先前在慈幼院见过他们?”
上官钧微一点头:“去看棉被的。”
那对年轻夫妇想来不欲惹事,已经在躬身道歉。碰着这种富家公子, 便是自己有理也难争得过,普通百姓早已习惯先低这个头。
富家公子带出来的还不止一个小厮,紧跟着巷子里又跑出五六个家丁。有人去捡了地上的东西, 立刻高声喊:“公子,你的镜子摔碎了!”
姬安听到这一声,不禁挑了挑眉——能摔碎的就不是铜镜,沧阴这地方,竟然还会有人有新式镜子?
此时周围已经有些路人驻足围观,姬安向另一个江南出身的卫士使个眼色,卫士会意地去寻人打听。姬安则拉着上官钧往前走,继续听着旬州卫士的翻译瞧热闹。
那对夫妇对视一眼,显然感觉这事不对劲。男子直说道:“铜镜如何能摔得碎。”
富家公子接过家丁递过来的东西,抬手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闪出几点光芒。
他扬声说:“这是京城刚出不久的新式镜子,不是铜的。连宁安都见不着,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从京里带回一个。都不提托人的钱,光镜子就花了我六百贯。现在给你们撞碎了,你们赔我钱!”
这话音一落,四下围观的人群里立刻响起嘈杂声。
夫妇两人的脸色已经不由得变白几分。女子努力争辩道:“镜子不是铜的还能是什么,没听说过还有能摔碎的。而且刚才是你冲过来撞我们,我看你就是要讹钱!”
富家公子“哈”一声:“我讹钱?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沧阴华家还需要讹你们这种乡巴佬的钱?”
此时,姬安也听到返回的卫士低声报:“那公子叫华飞雄,是华家如今主事那个华员外的孙子,考有秀才功名,但也是沧阴有名的纨绔子弟。”
姬安冷哼一声——只看华飞雄盯着对面女子的眼神就能知道,他的确不图钱,他图的是人。
华飞雄一指那男子:“我可没撞到你,是他推了我,害我摔了,我的镜子才掉了地。”
接着摊开手掌一转:“六百贯,少一文你们也别想走。”
随着他的话,华家众家丁已经围住了那对年轻夫妇。
男子将女子护在身后:“我们没钱!你再相逼,我们就去衙门告你讹诈!”
华飞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去衙门?你撞碎我的镜子,还有脸去衙门?你真以为会有人搭理你?”
他耐心像是告罄了,跟着就图穷匕现:“没钱就拿人抵债!你什么时候凑齐了六百贯,就什么时候来赎人吧。”
说完挥挥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小娘子给我带过来!”
男子紧紧拉着女子,目光四下搜索,寻找突围的机会,却是突然愣了下。
华飞雄先前注意力一直在对面女子身上,这时发了话还不见自家家丁上去拉人,不耐烦地转过目光要骂人,却也是一愣。
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队人围在外圈。此刻华家的每个家丁身旁都站着人,而且那些人还个个腰悬长刀,一瞧就不是好惹的。
华家的家丁们都不敢动,仅仅是被身旁的人盯着,他们就感觉双腿发颤,冬日里背上都冒出一层冷汗。
姬安走上前,嘴角还上扬着,眼中却没多少笑意。
他对华飞雄道:“我觉得那位郎君说得有理。你们既争执不下,就该去衙门找知县来评理。”
华飞雄上下打量几眼姬安和上官钧,把刚才垂涎对面娘子美色的模样收敛了些,谨慎地问:“二位瞧着面生,敢问高姓大名,自何处来?”
他虽是沧阴一霸,却也不傻——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打扮,这样的随从,这两人的来头必然不小。
姬安:“姓安,我行四,他是我二哥。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还是先解决你们的事吧。方才我二人刚巧把事情从头看到了尾,走一趟衙门,我们愿意做个见证。”
华飞雄自然看得出这横插一杠子的两人是要保那对夫妇,心下骂了一句“晦气”。
但他以前也是见识过沧阴王那一家子的,知道最好不要惹上这样的两个人,今日怕是只能放手了。不过也不打紧,那对夫妇瞧着该是附近村里的,让人暗中跟一跟,回头再去拿捏就是。
华飞雄想得清楚,便道:“不必了,大过年的,衙门哪里会理事。算了算了,昨日还有俩道士说我有劫难,就当破财消灾吧。”
然而,他想走,却没人给他让路。
华飞雄沉着脸看向姬安:“阁下到底想怎么样?这里可是沧阴,想找华家的麻烦,劝你还是掂量掂量。”
姬安没理他,却是转向那夫妇二人:“即便是过年,遇着大事,知县也得处理。他一开口就要六百贯,这可不是小数。你们现在不找知县断清楚了,日后再被追上门去要债,到时连证人都寻不着,更是有口难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