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姬安可以接收前线军报, 军报都不再通过常规手段往回传。只需要将军们写好总结先攒在手里,等班师回朝再递上来存档。
所以朝廷对于前方战场的一切消息,都来源于姬安。姬安说什么, 宰相们才能知道什么;姬安不说,就谁也不知道。
众宰相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错记了日子!
中央军虽然是八月下旬从京郊军营开拔,可他们明明记得姬安说过, 十月十一日才出平朔关啊?
冬季要用的东西又多,以大军的人数、辎重来算, 从平朔关走到景定城,怎么也得要个十天。也就是说,才七八天就把景定那座坚城打下来了?还是在严寒的冬季?
姬安还估计年底就能完全收复云朔?前年收复西北时, 使出奇招妙计先擒住打骨鲁王,那么顺利都还打了三个月。云朔八州可没有“王”可以擒, 还是图国的钱袋子,往那伸手图国是要拼命的!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路上行军都得占去一半。就算有新火炮和火箭车,但轰开了城门还要和图军巷战。图军什么时候这么弱了?总不能把整座城都直接轰平了吧?这也不是姬安的性子啊……
哦对了, 好像之前说是趁着卜察打图国, 过去捡便宜……可捡到一座城不算, 还能捡到八个州?那这便宜握在手里, 他们能守住吗……
众宰相在恍惚之间想到这里, 顿时都是一个激灵。
枢密副使脱口而出:“陛下、大司马,赶紧增兵!”
其余人也齐声附和,真是政事堂罕见的有致一同。
结果就轮到姬安懵了:“增兵?为什么要增兵?”——现在缺的是官员啊, 那边用的可还都是降臣呢。
宰相们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上了。
“等图国朝廷得知景定失守,必会立刻结集大军反攻!”
“不过抓紧往前推两三个州也好,既可就地取粮, 也可拖延时间等援军过去守景定。”
“还有卜察,他们对景定也是垂涎已久。刚收复的关头最不稳当,又无民心可用。依臣之见,得速派五万……不,十万兵去防守!”
“陛下,贪多嚼不烂,不可急功冒进啊!越往北越冷,顶风冒雪地和图军作战对我军极为不利。今年能收复衡州已是大幸,先花时间将衡州稳固下来,剩下七州等明年天暖再打不迟。”
姬安少见众人如此激动,懵懵地听过一轮,终于回过点味来。
却在这时,听见身旁的上官钧逸出一声轻笑。
姬安转头看去,微微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抱怨:“你早猜到了吧,来之前也不提醒我!”
上官钧一脸淡定,同样低声回:“我先前就叫陛下早说,是陛下想给诸位相公一个惊喜。”
姬安讪讪地摸摸鼻子。
两人的椅子本就挨着,他们又都喜欢往相贴的扶手靠。此时这堂而皇之的“交头接耳”,让众宰相看得一阵无言,屋里倒是奇异地迅速变得安静。
姬安看看对面的臣子们,略尴尬地咳一声,解释:“图国不会派兵,卜察军也不会过来。没打仗,是景定守军开的城门,后面七州想来也会献城。我们有一个冬季的时间来稳固,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民心!”
随后,就将云朔闹疫病,图国皇帝甚至写来国书想引盛军过去染疫,盛军过去之后又是如何治疫、如何收复衡州民心的经过,都拣着重点细说了一遍。
众宰相听得比刚才还恍惚——云朔竟然闹起痘疹?!
随即又想到——幸好盛军早早种过痘,不然根本抓不住这次时机。还不仅收复了失地,更收复了民心。
跟着却再一个激灵——不对啊,种痘是年初时的事!那时怎么能知道年尾云朔会闹痘疹?!
众宰相一时神色各异,又是观察姬安和上官钧,又是相互递着眼色。
姬安只当没看见,总结道:“听说图国大军压在卓县以北,凡出卓县的人都被射杀。图国和卜察摸不清疫病情况,至少开春之前肯定不敢往云朔派军。我们得赶紧派人过去,降臣如何安排也得议一议。”
上官钧接道:“陛下的意思是,云朔八州直接作为一路。景定被图国升为府,既是八州核心,可以保持不变。降臣中文官能用的都用上,武官可以往河西调,既远离了图国,也不至于让他们太不习惯。
“另外,今日要将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常平使,以及景定的知府、少尹、通判都定下来。其余七州的知州和通判由诸位举荐,三日内议定。下面各知县由吏部举荐,下月初五前要议定。”
众宰相一凛,立刻抛开那点不能问的疑问,开始讨论人选。
一番争论过去,总算把那几个最重要的官职定好,当然姬安还得把人都找来亲自面试一下。
人选议完,姬安再道:“明春要在云朔路推广新麦种、玉米、高粱、土豆,等叔圭送回云朔的土地情况,我会让农学署制定推广方案。唐卿,你带着户部先想想怎么往云朔运种子。先调近处仓里有的,不够我再补齐。”
尚书左仆射唐武思索片刻,回道:“陛下,如此大量,陆运损耗太大,还是得走水运。可云朔在图国手中近百年,前朝的诸多资料都已遗失,飞廉军暗线画的图又粗糙,怕是得先派人绘制山川舆图。”
姬安蹙下眉:“舆图是肯定要重绘的,但这个工作量太大,赶不上明春用吧。”
上官钧接话:“八州的府衙和驻军应该有,叔圭必会收取,等他传回来便可用上。待开春天气暖了,再根据那些图派人去重绘。户部这边,就先把平朔关以南的计划做好,等图回来再计划后一段。”
唐武应了是。
姬安又提管煤的官员,这是个即重要且极肥的缺,众人又是一阵讨论。
等把云朔的民政要事都议过一轮,宰相们的兴奋才平息些许。
枢密副使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陛下、大司马准备如何布防云朔,那二十万中央军可还回来?”
姬安用手肘碰碰上官钧。
上官钧会意,开口说:“中央军留下十万,将东北边军往云朔掉,再从云朔当地征一些兵,大概五六万吧。我先前和孟满提过,他会先在那边镇守三年,之后再换将。”
庞侍中有些担心地问:“京城一下少十万兵,会不会空虚,可要征兵补充?”
上官钧:“西北扼住了河西走廊,东北收回云朔,也就有了长城与几座山脉的天险。只要这两处守得稳,京城三十多万兵足矣。”
右仆射玩笑道:“庞公是还没习惯云朔天险回到了我们手里。”
庞侍中跟着笑:“是老夫一时糊涂了。”
姬安却是轻叹:“我们要是能把黄河几弯的东北角也打下来,京城就连三十万兵都不用屯。”
上官钧:“那得把图国赶到漠北去。想打这么大的仗,陛下得先算算钱、民力与畜力。”
姬安摊手:“行吧,多建几个军寨得了。”
众人都不禁笑起来。
*
姬安让众人先不要公开收复景定的事,等着收复完云朔,再给满朝官员一个惊喜,就当作是新年礼物。
宰相们刚被姬安给过“惊喜”,自是纷纷赞同。
举荐官员、设计漕运这些,本来就属于未雨绸缪。他们也很想看看官员们得知两个月就收复云朔是什么表情,尤其在知道那个未卜先知的种痘之后。
不过,有关姬安的“仙术传说”已经很多,似乎也无所谓再多这一个。
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竟然没有大动兵戈就收复了云朔!
众宰相实在太高兴,又不能同别人说,只能相互窜门和彼此说。
别说他们,连姬安这个提出保密的人,都高兴得憋不住。
休沐日的前一晚,姬安把齐万生、师晟、高勉、徐小七这些心腹臣子,还有稳重的朱顺、鲁常胜都召了来,让厨房多上好酒好菜,和他们分享云朔的好消息。
一开心,姬安就喝多了,被上官钧抱到床上时,眼睛都发花。
上官钧帮姬安脱了衣,盖上被子,披上棉斗篷,再接过关忠递来的温热巾帕,细细给姬安擦脸。
姬安一边眯着眼睛让他擦,一边抬手摸他脸:“二郎,你怎么变成两个了,哪个是真的你?”
上官钧将帕子给人,再接过装着蜂蜜的杯子,喂到姬安嘴边。
姬安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太甜,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