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这在灵渊洲着实稀奇。

毕竟这里是修真人士的居所,常年灵气充裕，四季如春。难以见到气候变化。

而上一次下雪,似乎还是在百年前。

不过，这对修士们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他们有灵气护体，无论酷暑严寒都无法侵入。

唯独苦了刚入仙门的弟子。由于修为不高，只能穿厚厚的冬服抵御寒气。还得扫雪，以保证门派大门恢弘，不至于丢了颜面。

算来，自“魔种陨落”那日起已过去整整三年。

魔种“死”后，仙魔两界都恢复了平静。

无“魔种”带领，魔修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而修士亦不敢侵入百荒魔域。

除非危害到灵渊洲与凡间界，他们才会出手干预。

双方之间,依然维持着之前微妙的“和平”。

魔修是无法除尽的。只要有人修道,便会产生魔修。

这超脱于凡人的力量乃天道赐予。也因此一旦逆转，便会堕入另一个极端。

魔修,乃是心念不稳者、精神癫狂者、处事极端者堕魔以后的产物。

除非无人修道,除非自毁灵根——不做到这地步,这仙魔两方的争端便永远无法平息。

因双方不再存在,自然也无矛盾了。

这是朴九天与静心长老讨论过的话题。当话谈到最后,静心长老抚须：“话虽如此，谁又会放弃修道呢。”

这是无解的难题。

朴九天自知。

林燃死后,仙盟盟主的位子便空出来了。后经过票选,由他继任。

既无法彻底解决魔修,便只能尽量干预。比如,减少堕魔修士的数量。在其转化之前,先一步发现并制止。

这段期间他都在忙这些，甚至连亲传弟子都来不及指导。

此前闭关多年,出关后先是忙着应付魔种、后又当上盟主。

穆小柔几乎是散养出来的。

出窍期过后，她便称自己要出门游历，暂离了逍遥门。

多年过去，已不见初时青涩。想必再过不久，亦会有一番奇遇。

逍遥门八大峰，静心峰依然是弟子最凋零的。即使把沈寒凌加上，也不过区区四位。

沈寒凌还是选择入了逍遥门，由朴九天收下。

不过他与穆小柔相同，并未怎么受过宗主指导。

他亦不在乎，只是想留在静心峰，守着兄长留下的屋子。

林燃死的不体面，威信全无。因此再无仙门会在意此前沈寒凌与林燃之间的矛盾，争着来夺这位天之骄子。

天道宗亦是。现任宗主甚至亲自来迎，想要将人接回。

而当听说沈寒凌拜入逍遥门，不禁觉得意料之外、又觉情理之中。

毕竟曾经落魄，只有朴九天伸出援手。

逍遥门千年大派，遭遇过两次重创；如今竟是涅槃重生，大有恢复此前大门大派的趋势。

一时间，仙门排名又发生了变动。

这日，沈寒凌刚修炼完，就听宗主脑内传音，唤他过去一趟。

夕阳斜下，尚且下着细雪。地面铺了厚厚一层，暖光笼于其上。仿佛覆了一层金箔。

他走出静室。

“寒凌！”

不远传来男声，“你这是要去哪儿？快过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沈寒凌循声望去，见是余飞与慕容。

两个人头发都被细雪掩盖，也不知在雪地里蹲了多久。

沈寒凌：“宗主唤我。”

余飞：“不赶这一会儿，你过来瞧瞧。”

沈寒凌在静心峰住了三年。相比旁人，倒对静心峰弟子更熟络一些。

这二人修为早不如他，但态度依然一如既往。

既不过于奉承，也不过于冷淡。

沈寒凌不排斥跟他们待一起。可于修为长进无益，亦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他走近过去：“什么。”

慕容与余飞一左一右闪开。

沈寒凌视线投去，瞧见雪地中央立了一大一小两个团子。下方团子插了树枝，上边插了胡萝卜与两粒石头。像是个人。

沈寒凌看了一会儿：“然后呢。”

余飞：“啊？”

沈寒凌抬头看了眼余飞，见再拿不出其他，唤来飞剑：“我走了。”

“欸？别别别！”

余飞连忙去拦，“好不容易下场雪，堆一个玩玩罢了。你不觉得有趣？”

沈寒凌沉默片刻，抬起手，指尖灵力流转。

地面，瞬间细雪升腾。旋转堆砌，又有石子儿与树枝飞来。须臾之间，雪人便成型了。甚至要比旁边那歪歪扭扭的两个团子更加好看。

余飞惊呆。

慕容评价：“没有鼻子。”

沈寒凌闻言，俯身拔出身旁雪人的胡萝卜，插去刚做好雪人上边。

余飞：！！！

做完这些，沈寒凌便径自御剑走了，完全无视了身后哀嚎。

“慕容，他怎么可以这样！”

“再去火灶拿一根。”

“重点不在这里……诶？你等等我！”

声音渐远。

细雪从脸颊刮过。

沈寒凌的确不太理解为何要费劲做这事。须臾之间就能做好的玩物，何必费手。

他帮忙做了一个更好的雪人，想必那两人一定很开心吧。

很快抵达宗主峰。

沈寒凌走进主屋，见朴九天正坐在主位上，手里还拿着卷宗。

察觉到他进来，头也不抬：“坐吧。”

沈寒凌没动：“不知宗主唤我过来何事。”

朴九天抬眼：“你怎还唤我宗主。”

沈寒凌顿了顿：“师父。”

“也罢，我的确没教过你几日。”

朴九天合上卷宗，“此次回门我终于是空些时间了。如何，修炼之中可遇见瓶颈？”

沈寒凌：“不曾。”

朴九天笑：“此话倒是有底气。”

他神识探去，当确认到沈寒凌如今境界后，点头：“你进步很快。”

以沈寒凌天赋，修炼仅需点拨，不需同其他弟子那般事事指教。

朴九天：“我近日都会待在门内，你若有事，尽可来寻。”

沈寒凌：“是。”

应只是来询问他修炼事宜的。沈寒凌等其喊自己退下，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未听见声音，不由疑惑抬头。

朴九天正笑眯眯看他：“玩雪可有趣？”

沈寒凌一愣。

朴九天：“你平时动作很快，今次却许久不来。我有些奇怪，你是被什么耽搁了。”

他其实很担心沈寒凌。

虽天赋出众，但除修炼外再无其他兴趣，与旁人交流也少。一个劲儿地在修炼上死磕。

这可不是他的授道之法。

不过方才望远，瞧见那副场景，倒是有些放心了。

沈寒凌误解了意思，微簇一下眉：“抱歉，下次不会迟了。”

“我可不是林燃，事事计较。”朴九天道，“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平时闲暇，也可多与同门交流。”

沈寒凌不说话了。

朴九天：“你是嫌他们水平不如你？”

沈寒凌：“……”

沈寒凌：“我说的话，他们不会理解。”

朴九天手抚下巴，思索片刻，站起身：“走吧。”

沈寒凌：？

朴九天笑：“我与你同去静心峰。”

.

沈寒凌没有问朴九天去做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其旁。

抵达静心峰后，刚落下去，就听见不远传来喧闹。

“等等、我再添个眉毛。”

“师父，”沈寒凌道，“我先回屋了。”

“急什么。”

朴九天信步向前，“走，去瞧瞧。”

沈寒凌虽不感兴趣。但师父既没允他离开，只好一同跟上。

原先空地又多了一人。是云琇。

她率先察觉宗主过来，拱手行礼。

朴九天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余飞终于完成他的杰作，闪开给众人看：“你们瞧，这样更像那木头脸了……”

他这才瞧见来人，音量愈小。

朴九天看去，发现那儿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身披道袍，头戴发冠。石头眼睛上横了两纸片，看起来，倒与沈寒凌有几分相似。

余飞干笑：“宗主，寒凌，你们来啦。哈哈哈。”

他笑了半截，便觉后脑勺一疼。

云琇柳眉微蹙：“都让你住手了。”

余飞摸脑袋：“方才师姐分明也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