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就计 “孤便要谁的命。”(1 / 2)

飞鸿祚雪 酒染山青 2724 字 11小时前

房中一时寂寂, 随即季邈开口,泰然自若地反问。

“有什么问题吗?”

楼思危与评事皆抬首,二者面上都僵了一瞬,便听季邈继续道。

“这宅子挂的是王府匾额, 孤乃肃远王长子、当朝天子亲侄, 住在自家宅院里, 做什么事训什么人, 难道还得事无巨细地提前汇报给大理寺?”

“今日我召人训话, 还没正式开始就出了事。”季邈说, “既如此,那就现在直接把人全叫齐了,叫缇骑与诸位都听清楚,也省得我几次三番讲个没完,惹得谁都不痛快。”

他是这屋里身量最高的人, 讲话间目光梭巡,掠过的每一眼都带着明晃晃的俯视。

久居庙堂的衍都文官, 几时感受过这种毫不收敛的兵痞气?楼思危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氛围时,季邈已经下了令。

“戚川, ”他朗然道,“去办。”

“主子,”戚川迅速问,“今日刚到府的第二批锦衣卫也要来么?”

“所有人都得到, 漏一个都不行。”季邈森然一笑,“还不快去?”

半炷香后, 北镇抚司前后两批锦衣卫俱入了别院,整齐静立公厅前,千户梁丰带刀在队首。大理寺官员也到齐了, 立守游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季邈身上。

院中一时肃然。

季邈原本站在最高一级石阶上,戚川为他搬了把太师椅来,他便坦坦荡荡坐下了,垂眸间唤:“梁千户。”

梁丰前跨两步跪下去,当即应了声。

“三日前,这十余锦衣卫正是你带着入的府。”季邈朗然道,“来我肃远王府是为了什么来着,现在说与大家听听。”

“回世子爷,”梁丰说,“乃是因为近日采青阁连环凶案,凶手尚无头绪,仍在潜逃中。陛下听闻此事,实在忧虑京中贵胄安危,因而特遣北镇抚司来王府护卫。”

季邈哦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看护,梁千户不讲明白,我还以为诸位是在这里监视查院,日日都要将我这宅子翻个底朝天呢。”

梁丰立刻道:“世子明鉴,卑职不敢!”

“你不敢,”季邈眯了眯眼,冷然道,“你手下的人却未必不敢。”

“昨夜我入御苑阁楼,发现二层古琴的弦遭人碰过了,琴马偏了微许,弦音就得跟着变。那阁楼乃孤生母故居,其间遗物无数。孤睹物思人,平素向来紧闭不许出入。”

他顿了顿,继续道:“看守阁门的府丁未觉有异,楼里却遭人偷偷进入看了个遍。梁千户,你手下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直到现在还不自己滚出来,要等所有人陪着连坐么!”

队伍后半有人猛地缩了缩脖子,身侧的人反应快,当即将推了他一把,那人踉跄着栽出来,立刻跪伏下去。

“世子爷!”这人肩颤手也抖,说,“卑职不知那阁楼如此特殊——三日前宋寺正带着我们来院中,卑职见他身侧常随也能进楼,便以为那处无甚特殊......世子明鉴!卑职、卑职也是怕真有贼人藏匿其间,这才入阁楼排查一番,唯恐歹人会对世子爷和小郡王不利啊!”

“那日常随进阁有我跟着,你瞎了眼只瞧见他一个?”季邈靠着椅背,大刀阔斧地说,“真要进阁便差人汇报,偷偷摸摸地翻窗做什么?我倒不知北镇抚司还能在私宅中这般出入自由——你是哪只手碰到的琴?”

“回世子,”这人砰砰磕头,仓惶不安道,“卑职,卑职只是背身之间,腰腹无意蹭着了,并无半分刻意探查的心思啊!”

“无意蹭着了,”季邈碾着犬齿笑了笑,“做事这么不妥当,你够行啊。”

“戚川,那便扒了他的上衣,削腰上一片肉,给他长长记性。”

戚川领命转身,立刻有府丁领命而动,很快院中惨叫声起,白肉红血,一时倒成了浓阴雨雾中最鲜艳的色。

院中阒然如死,季邈在哀声中,不徐不慢地扫视过所有人。

“今晨孤想说的就是此事。”他转头看楼思危,得体地问,“楼寺卿,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楼思危面色不虞,但依旧稳着心神,拜礼道:“下官已然明了,多谢世子。”

血腥味随风飘转,引回了远空的猛禽,乌鸾掠翅俯冲,正正落在季邈肩上,同他一起盯着院中人。

“诸位帮着看家护院,这番情谊孤自然记着。”季邈说,“奉旨办差最容易,别自作主张就能攒下功绩,节外生枝便要出事。梁千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梁丰额角已经沁了细珠,不知是雨雾还是汗,他匆匆擦了一把,应声道:“世子教训得是,下官一定严加管教,再不会发生任何手下人僭越之举。”

“那便再好不过了。”季邈说,“今日之后,若谁胆敢再擅动家母的东西......”

他环视一遭,冷然道。

“孤便要谁的命。”

***

午时雨停后,连安大街内积水已被官渠吸走不少,水位由小腿肚降到了脚踝处,宋朝晖稍稍挑着凸处走,终于没再浸湿靴袜。

他盯着脚下里,朝旁侧循例接引的胥吏道:“连安大街这地下渠排水效果挺好啊。”

“元宵后才刚疏通过。”胥吏说,“十年通一次,挖了几十辆牛车的淤泥秽物走,连水道里的苔藻都给掏干净了,如今可不厉害着嘛!”

“得嘞宋大人,劳您再跑一趟。人还都还在屋里侯着,一个也没走。”胥吏三步并作两步,跨街而上推开门,弯腰道,“您请吧。”

宋朝晖点头入门,临到与司珹一前一后入临时公堂时,十余位红倌齐齐回首,看了过来。宋朝晖当即进入正题,按序一一问话,刑房书吏舔墨铺开纸,随之奋笔疾书。

人问到最后,才终于轮到段隐青。

魁首段隐青前踏一步,行礼后,方才垂眉敛目地开口。他哪怕在名妓堆里也最出挑,白衫墨袍、长身玉立,轻描淡写地答话时,像引颈敛翅的鹤。

司珹微微眯起眼。他立侍宋朝晖身侧,一个字也没有说。

主位上宋朝晖依例问话,照旧毫无收获:凶案后再无宾客来访,阁中闭锁人人自危,锦衣卫阁外环伺守卫。五起凶杀皆发生在雨夜,雷声闪电雨幕遮天,夜间耳边满灌风声,什么异响也听不见。

实在哪哪儿也挑不出错。

临时审讯到了尾声,宋朝晖今日来回奔波了好几次,已是身心俱疲。他揉着眉心,挥手秉退了众人,要来书吏的记录,要自己伏案整理一番。

临到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司珹终于道:“宋大人,我再去阁内转转。”

“折玉可是有所怀疑?”宋朝晖问,“方才那通讯问,有谁表现得不对劲么?”

“没有。”司珹说,“在下不过见汝阳兄毫无头绪,于心不忍,想着帮点小忙罢了。”

司珹转过屏风入庭院,再缘游廊到中庭。采青阁内妓子屋门紧闭,院中廊下皆无人,就连龟公杂役也见不着,想来凶案惹得人心惶惶,骇着了所有人。

中庭右侧偏角里单独围出个院子,内有小阁楼。院中晚春海棠零星缀在绿枝间,萧瑟天色里显出活俏。

司珹跨门而入,正对上刚刚端盆而出的段隐青。

司珹问:“段魁首,这是你的院子么?”

“是。”段隐青很快回神,将盆阁到石桌上,靠近几步道,“大人眼下前来,可还有别的什么要问?”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司珹终于彻底看清了这张脸。

前世季瑜登基后,他曾经见过这张分外惹眼的脸,却不是在采青阁——若没记错,脸的主人也并不姓段,似乎是姓......

司珹微微蹙眉,往昔纷然庞杂,他实在难以再捕获这样的细枝末节,因而只得敛下心神,问:“段公子也因家道中落而入阁吗?你本家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