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颗板栗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注意到一直在架子旁边闷声不吭的男生,舒栗伸手招呼他过来:“迟知雨,你不来看看吗?”

迟知雨回神,“噢”了声,慢慢走过去。

舒栗把开业后的首张自印面单送到他眼下:“以后我们可以自己在家印面单了,不用在周边寄上一个个输入了。”

迟知雨语气微微发涩:“恭喜你啊。”

他瞧着有些异样,刚要多端察他几眼,右侧周境川发话:“舒小姐,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

舒栗将目光重新投向他,拿起桌面还没拧开过一次的饮料:“好啊,我送你。”

周境川含蓄地笑笑:“不用了。”

舒栗执意跟到门边,坚持要把饮料交给他。男人不再推拒,道了声谢便离开这里。

再回书房,男生仍保持着方才的站姿,没有坐下,也没把她攻城掠地的物品一股脑儿推回原处。

舒栗猜他是在等自己收拾,快跑过去,三两下清空桌面,再次抬头提醒:“可以坐了。”

迟知雨却在这一刻别过脸去,还是“哦”,力竭似的靠进去。

在她有限的视角里,只能瞥见他浓而纤直的睫毛和光滑的鼻头,微微泛出粉,像梁颂宜全妆时会刻意往鼻头扫上的“冻伤”腮红。因为皮肤过于白净的关系,一点色差在他脸上都会显得格外明显。

舒栗问:“你是不是还在不舒服,感冒了?”——不会是为了陪她或帮她在硬撑吧,他今天话少得极其不正常,情绪也不似以往张扬。

“可能吧。”迟知雨低沉地说着。

心绪摇摇欲坠,他怕嗓音再大点会忍不住地哽咽出来。

“快去休息!”舒栗开始懊悔自己

布置了太多任务给这位本就体质欠佳的病美人:“都是我不好,害你生病了。”

迟知雨想反驳,他没有生病——

但话到嘴边却咯不出去。

真实情况是,她说得半点不假。

他本来就浑身是病,没病找病,无病呻吟,大家无一例外地这样认为。这么健康元气的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样的怪胎。

女生不容置喙地替他关机,又推着他胳膊朝外走。

被动当上“小迟车”,他受迫动弹两下,最后索性脱离她的挤搡,自己走出书房。

目随迟知雨关上卧室门,舒栗这才松了口气,走回书桌,瞄到他键盘边那碗几乎没动的黄澄澄小米粥,她把它端送到厨房。

阿姨见状,停下掌勺的手,拧眉道:“他没吃啊?”

“胃口不好吧。”舒栗放下碗,也在心里叹气。

傍晚离开云庭前,迟知雨都没有再现身,安静的房门似将他间隔在另一个次元。换鞋离家前,舒栗多次望向他卧室,最后在电梯口给他发消息:我回家了啊。

她犹疑着要不要补上一句:你记得吃晚饭哦。

掂量过后,还是将其删除,这太亲昵了,也有些压迫,仿佛已经以女友自居。如果真饿了,他应该不太会亏待自己的肚子。

转念之后,她将这条消息的发送对象变更为许阿姨:阿姨,你记得叫迟知雨吃饭。

许自萍一直在1602候到九点多,才等到蓬头灰面的男生出门,他耷拉着脑袋,睡衣松松垮垮,颇有刚回国时的倦态。

她同他说话,他回个头,只是迷糊而稀薄地笑了下,照常往卫生间走。

许自萍忙起锅热菜,在他上桌前将冷掉的晚餐恢复至原貌。

迟知雨坐下吃饭,许自萍忙不迭调出手机里的微信消息,小声探问:“你跟小舒闹矛盾了?”

男生握筷子的手一停,冷冷的:“闹什么矛盾?”

许自萍把手机摊给他看:“那她消息怎么发来我手机里了?”

迟知雨嚼着米饭,含混不清:“因为我不好说话吧。”

许自萍:“那不还是闹矛盾吗?”

迟知雨眉头一抽:“我们又没恋爱,有什么闹不闹矛盾的。”

“啊?没谈啊?”阿姨震惊:“你们不是都……都单独出去玩过了吗?”

“朋友罢了,”他再次食不知味:“她四海之内皆朋友。”

“再说了,她真把我当朋友么?”迟知雨再瞟一眼屏幕:“让我吃饭的消息都不直接发我?”

摆明在闹脾气。

许自萍哭笑不得:“这不是怕吵到你又想关心你吗?”

“是么——”他讥诮地笑一声:“是怕我跟她多话,我回她吃过了,又要关心她有没有吃。一来一回的,多浪费她时间。”

这孩子……

想法怎么这么弯弯绕绕盘根错节,许阿姨无奈地给他舀汤,斡旋规劝:“小雨啊,你先吃,阿姨就不回小舒了。等你吃完,你亲自在微信上告诉她你吃过饭了,两人好好聊聊,别自己瞎想。”

两人?

只有他自作多情的“两人”吧。

好不容易压制的难过,胃酸一样涌上来:

“亲自?”

“她亲自问我……”了吗——

话音未落,饭碗另一边的手机震动一下,迟知雨拿起来,小树上探头的红点点像朝阳。

小树:好点了吗?

迟知雨打字:朋友,谢谢你的关心……盯着闪烁的光标,又觉这称谓太过弯酸和明显,于是重新输入:好了。

小树别人能叫。

饮料别人能得到。

双人安装别人同样体验。

他甚至都没穿过她的鞋套。

这种关怀想必是雨露均沾洒向大江南北吧。他们的名字就应该对调,她才是恨不能润泽万物的雨,而他是棵傻墩墩呆在原地的树,当她落下来,他还自得其乐摇头摆脑,以为上方悬着的,是一朵独属于自己的积雨云。

这个下午,他已经彻底捋明白了,难怪她从来不害羞,难怪请他喝那么低廉的咖啡,难怪叫他吃饭还要顺上第三人,难怪单独出行也能接受彼此咫尺相对。都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就没把他当过男人,从没考虑过他们能亲密无间,积生化学反应。

如此“开枝散叶”的小树还在“大爱无疆”,试图安抚人心,弥补损失:我想了下,这段时间的确累到你了。明天上午把货发了,然后休息半天,我请你看电影?

迟知雨愣了下,凑近手机,聚神在最后三字上,要笑不笑,心底硬巴巴质疑“几个人的电影?”,嘴上:最近也没什么好电影吧。

小树:也是,我看了下淘票票。

小树:上个月倒是很多不错的片子,这个月直接断崖式下滑。

被他猜中了吧。

善意——是你的谎言!

迟知雨:那就不看了。

小树:好。

迟知雨撂筷子:“我不吃了。”

许阿姨瞪眼:“菜你还没吃几口呢。”

迟知雨起身:“也不吃了。”

他径自走向洗手间,打算漱个口就打道回床,迈出三步,忘带手机,又掉头回来揣上,解锁屏幕持续盯梢。

小树再无音信。

她就不能坚持请他看吗?虽然烂片是很耗费时间,但如果是陪她,他也能将就熬完人生那宝贵的两小时。

毕竟他的“好”没她那么盈厚宽广,只捧给一个人的话,大概率只会溢出,不会缺量。

迟知雨最终只等来一句“好好休息”,他沮丧地把手机丢去沙发尾,平躺下去,强行把饽饽按在胸口,自顾自地清唱:“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再见了妈妈今晚饽要去远航……”

舒栗也失眠了,迟知雨今天很不对劲。她翻来覆去,思前想后,都没揣摩出他忽而低迷的具体原因。

回看聊天记录,触及他不假思索的退款反应,她猜可能还是她的表达过于生硬和不近人情了。

划伤了这位水晶王子的玻璃心。

主要是,她也变得不再透明。以往明明能无所顾忌地对他笑,跟他倾诉,打牙犯嘴,无拘无束。但从确认喜欢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变得难以从容,瞻前顾后,关系的阈值从此不好框定。

如同面临并不擅长的棋局。

今晚她试着跨出一格,他却后移一步。

是她太激进了吗?

果然请人看电影太暧昧了吧,尤其还在好片寥寥的市场行情之下,强行出击,更显刻意和油腻。

天,谈恋爱好麻烦。

舒栗抓脑壳,索性戴上耳机,听播客培养困意。

翌日她有了新打算,可惜上午迟知雨仍在大睡特睡,两人一面都没碰上,直到中午,许阿姨打电话叫他吃饭,此男才从“洞窠”中现形,懒散地跟桌边的她们问好。

刚一坐定,舒栗主动与他说话:“今天睡得怎么样?”

迟知雨打个呵欠:“一般吧,看了一夜电影。”

舒栗:“……”

这话听在耳里怎么怪刺挠的。

“哦?”她仍保持着“回以世界热汤”的面色:“什么电影?”

迟知雨报菜名似的说出影片串烧:“《何以为家》、《雾都孤儿》、《无人知晓》。”

舒栗哽两秒:“我只看过第一部。”

迟知雨平淡地摸摸额角:“是么,跟谁看的?”

“自己看的。”

“……”

“没其他人没跟你看?梁老师呢?”

“她哪有空。”

“嗯,也是,就我一个闲人。”他夹起一根油麦菜送嘴里。

这么明枪暗箭的,有必要吗?舒栗抿出苦笑,拿起手机,调出某款手游,灯牌般举到眼前,让里面的工作室音效为话引:“我下午给自己放假。迟闲人,想不想跟舒闲人一起开个黑?”

迟知雨忘记咀嚼,双目出神,嗯?

女生从后面歪出脸来,笑得很皓然:“既然没好电影,我们就打打游戏?”

迟知雨

死磕下唇,感觉它们有要去的方向,快出卖自己:“不是不玩游戏了?”

她理直气壮:“有人还在玩啊。我想表达好意,他不想收钱,又不想看电影,只能这样了。”

“也可以不这样啊。”他负隅顽抗地说。

“别他喵嘴硬了,”女生耐心尽失,怨愤嚷嚷:“你以为几个G的游戏很好下载和更新吗?花了我一小时,你今天不玩也得玩!”

迟知雨再按捺不住。

他就喜欢看她为他花心思,为他笑盈盈,为他小发雷霆,全都好过一切波澜不惊的虚礼。

他看一眼手机屏幕,旋即端高饭碗,似来到进餐计时赛现场:“十三点零零,准时上号,谁都不准迟到。”

她也配合地参与竞赛,餐碗相对:“ready?Go——!”

午后一点整,阿姨欣慰地听着两个年轻人,嬉笑打闹着去抢占沙发最佳窗景位,迟知雨落后一截——故意的,反正无论舒栗坐哪里,他都会选在她对面。

舒栗登上快积灰三米厚的游戏号。回归玩家的关系,系统送来大堆奖励,她目不暇接地哐哐领东西,好一会儿,才掀眼看迟知雨,准备就绪:

“我好了。”

男生不知冲着这儿看了多久,背着光的唇角也清楚地勾着。

“你多久没上号了?”他问。

舒栗掐指细忖:“两年了吧。”

他敛目,抿了抿唇,明知故问:“今天怎么突然上了?”

舒栗不作答,只中二地催促:“快加好友组队吧,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她果然玩上单,和他猜想的一样。迟知雨淡笑,组建队伍:“你叫什么?”

「小树口袋。」

“小树口袋。”

心音与她的回答一并奏起,鬼知道在夜深人静时,他暗中窥察过这个不敢贸然访问和添加的白银姐多少次。

“哦,”迟知雨应着,漫不经心道:“3栋1602是我,你通过下。”

舒栗大脑掉帧一下,理顺此名含义:“你怎么用自己家地址当名字啊,不会暴露隐私吗?”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把地址当名字。”

舒栗继续发懵:“不会还跟你什么朋友搞兄弟住址名吧?”男人的脑结构真的很清奇。

迟知雨:“……”

迟知雨忍无可忍,邀请她进组:“没啊,取材于某些人的通讯簿。”

舒栗傻傻怔住,须臾大彻大悟:“你不会是因为——”

尚未把话说完,对面的男生已抬起脸,直勾勾望过来,双目浓郁而认真:

“会。”

他低声重复:

“我真的会。”

“……”轰然之后是释然,舒栗解脱地倒向沙发,就差要四脚朝天,对空气怒蹬几下:“那是我刚开始存的名字啊,当时还不知道你本名,我又不怎么打电话,完全没想过这个,”她反咬一口:“你怎么随便偷看别人手机啊——”

“哪有,你让我搜什么周经理,首字母一样,它自己跳出来。”

舒栗抓一把头发,呼气,无话可说到笑出来:“天……开吧。”

组排房间里,亮闪闪的三国标野王【3栋1602】毫无动静。

并开始秋后算账:“现在我所有游戏名都叫这个了,一点也不帅,你怎么赔我?”

舒栗瞟了瞟左上角点券,居然还有少量盈余,刚好能购下一张改名卡,想也没想,她退出房间。

迟知雨以为自己玩大了,致她恼火,慌忙抬头观察舒栗。

却见女生毫无异样,十几秒后,她扬眸勾笑,眉飞色舞:“重新拉我。”

再回到队伍里,迟知雨一秒喷笑出声,快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新名字旁边紧挨着她的新ID:1602蹭wifi。

第52章 第五十二颗板栗期待

他们连玩了三个钟头,期间迟知雨基本住上路,不光惹得对面单人路玩家骂骂咧咧,连同阵营队友忍不住在队伍频道发声:打野你帮帮下路会掉块肉吗?

敌方上野区刷怪的剑客收剑而立。

【队伍】3栋1602:你又不在1602蹭wifi。

【队伍】FFF团骨干:能不能别让我再匹配到情侣了。

舒栗奋力砍兵的手一顿,悄然掀眼看向迟知雨。男生弯着嘴角,紧盯屏幕,见他也有扬眸之势,舒栗赶紧敛目,回到游戏内聊天,不知该否认还是承认,如果不吱声,是不是就等同于默认?

看来不知如何应对的缄口人士不止她一个。

迟知雨也不再说话。

当他第N次飘逸利落地晃来她威武雄壮的英雄身边,送对面快速回城。舒栗自动停手,让出了小兵。

他见她不动,瞟来一眼:“你卡了?”

舒栗回:“没有啊,经验给你。”

“你吃吧,我都刷到两万了。”

“哦。”

舒栗继续埋头A兵。

而身边的剑客却不再离开,动三步,回城一下,动三步,又回城一下,鬼畜一般。

舒栗:“……”

她头皮都微微麻起来:“你在干嘛,刷你的野去。”他再这样,她下局可要退组了。

迟知雨一本正经:“我卡了。”

这游戏可以杀队友吗?

想必是不能的。当她准备提早回家,现实版队友直接跟来楼下,还冠之以“遛狗顺便送送她”的完美借口,走出楼道时,他的不顺意和阳光的风一道灌过来:

“为什么今天不到五点就走?”

舒栗被电子屏闪的脑瓜子疼:“因为今天休息啊。”

迟知雨回:“在我家只是上班吗?”

舒栗瞥他,马后炮:“不只上班,还要陪玩。”

迟知雨愣一下,反驳道:“谁先提出要陪的,我可没强求,”

还替自己打抱不平:“也不知道谁是陪玩,峡谷地图我俩谁步数更多?专业陪都没我这么抓人这么勤快吧?”

舒栗合十拍掌:“嗯嗯,辛苦我们迟少了。”

“又迟少上了。”

舒栗托托腮帮子:“哎唷,我这贱嘴,怎么就叫顺口了呢。”

迟知雨:“那是因为你总是叫。”

舒栗鼓鼓嘴,有理有据:“叫两个字显然比叫三个字轻松。”

“那就叫两个字啊,”他顺势接话,别别扭扭地憋出几个字:“小雨,不也蛮好的。”

舒栗噗笑:“我没听错的话,阿姨也这么叫你吧。”

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叫的,跟阿姨叫的能一样吗?”

舒栗哑声。

因为心里面有答案。

问出口反而显得多余。

爱意就是会让单一的名字都变得特别,赋予神采,横竖撇捺都婉转。

小雨……

她在心里面默念两遍,已经有点被烘到,叫出口更是难上加难。

舒栗落败,难以克服和习惯突如其来的亲密:“好的,迟知雨。”

身侧人果然“我就知道”地低哂一声。

她使出迂回战术:“我把备注改成这个总行了吧。”

本还蔑然的人瞬间变得欣然,跟抓到把柄似的:“把1602改成这个吗?”

舒栗哈声:“你能不能别提1602了。”

迟知雨:“我没改成锦园7栋0302就不错了。”

舒栗:“……”

那是她家。

她怒拍他胳膊一下:“你敢改试试?”

迟知雨没躲,扑闪着黑亮的眼睛俯视过来:“己所不欲也施于我是吧?”

“对啊,”舒栗两手插裤兜,迈出六七不认的步伐:“遇上我,你就受着吧。”

好死不死,后脑壳又被弹一下,力度比温城酒店电梯里的那次重起码三倍。

舒栗不快,瞪眼怒指:“说不过就动手是吗?”

男生速走两步,轻快地越过她,又倒退着走路,挑衅地弯唇:“给大板栗吃小板栗,没什么不对吧。”

舒栗捏拳追打过去,叫嚣道:“那给大少爷尝尝社会的铁拳,也没什么不对吧。”

花圃草野荡涌,一人飞奔,一人追逐,小狗也跃动着前后肢跟跑,最后一并停在小区门口。

“缺乏锻炼啊舒栗。”也就两个多月,男生已气定神闲,面不热气不喘。

舒栗斜他,才不会被鄙视到:“我每天打包都快打出肱二头肌了,还缺乏锻炼?”

“比比?”他忽然一把薅起袖子,大有要展示训练成果的架势。

舒栗直接打开他耀武扬威的大白胳膊

:“比什么啊,比扳手腕?”

“……”

初见雏形的漂亮手臂垂回去,又被它的主人拉下袖口拢紧。他欲言又止:“我……”

舒栗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歧义,但已经来不及回收,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说的扳手腕就是扳手腕。”

话音刚落,两人间的空气似被抽干,只留一块静止地段。

连中间的小狗都仰脸左右看,奇怪本还喋喋不休的二位怎么突然没了声。

“可以啊,就是现在不方便。”最后是迟知雨打破僵局,言之凿凿地“应战”:“外面没桌子,”

而有的人在失言后不得不临场避敌:“我扳不过你,我放弃。”

迟知雨切一声。

交通灯上的绿色小人迭步疾行,斑马线是坏掉的琴键,走上去鸦雀无声,舒栗只能听见体内躁动的鼓点,为压盖这种闷响,她回过头主动打岔:

“你怎么跟过来了?”

迟知雨抱着小狗:“今天送你到地铁口。”

舒栗啧声:“你知道往哪走?”

他微微撇唇,脸在晒人的日光里几乎通透:“夜跑我可不是每次都打车回来。”

舒栗吃惊地眨了眨眼。

她憋不住地露齿笑出来:“你好像个变态。”

迟知雨:“有我这么帅的变态?”

舒栗侧过脸来上下打量他几眼,也否定自己:“那应该……是没有的。”

果然,男生给自己贴金的手法愈发纯熟:“这么帅的不叫变态,叫下凡。”

舒栗旁若无人地笑了一路,从地铁笑到上桌吃饭,想到迟知雨游戏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和他明媚爽朗的笑脸,她固守的平静被连根拔起的防盗栏,阳光,空气,雨露,花香,全都涌进心房,不留余地。

“你今天也赢钱了?”陈亚兰见女儿扒两口饭,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嘴角含笑,不禁纳闷问。

舒栗抿平唇线:“没啊,就是梁颂宜跟我说了个她们班上很好笑的事。”

陈亚兰给她夹了块红烧鸡翅:“别光听她讲笑话,也问她一些教学经验,你明年指不定也要重返学校教书育人。”

老爸专业捧哏,语气毫无灵魂:“就是啊。”

舒栗看回去:“知道了,先把公考搞定吧。”

陈亚兰赞同:“也是,马上五月份要事业单位考了,要能考进我们社区当个文员什么的,也好得很,离家近,我们方便照顾到你。”

舒栗咬下一小块鸡皮,抿抿唇:“唔,知道了。”

犹豫两秒,她扬起脸来探问:“要是没考上呢。”

陈亚兰怔住,半晌没吭声:“怎么可能考不上?你天天早出晚归地看书,这都考不上的话,你当初是怎么考上师范的?”

舒栗不走心地回:“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陈亚兰呵声:“我就从来不信运气。”

舒文远道:“赢钱不是运气?”

陈亚兰说:“赢钱是因为我心里有数,早就盘算好了。”

舒文远呷起杯中白酒:“你还是有点运气的,嫁给了我这么好说话的男人。”

陈亚兰嘲讽地接上:“我不信运气就是因为跟你结了婚。”

“我又怎么惹到你了,”舒文远嘴角抽动一下,放下杯子:“你别总把气撒我头上啊。”

陈亚兰:“看到你说话就心烦。”

“哎哎哎……”舒栗举掌示意暂停,娴熟地当起调解员,笃定承诺:“我会用功的,至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不想也不会让你们失望。”

桌对面的父母不约而同望向她。

陈亚兰沉默着,最后是舒文远附和:“吃饭吃饭,不要总在饭桌上教育批评孩子和老公,很多心理学家都这么讲过呢。”

舒栗面无表情地回到卧房,坐回书桌前,又拿下一旁挂钩上的帆布包,从中取出这次的两片门牌,摊放在桌面,静静地凝视着。

首批大货已售罄待补,她自留了两张样品在身边,当做自勉的隐蔽勋章。

等到小树口袋真正成型,闯出一席之地,有妥善的盈利,她会带着它们去陈亚兰面前,负“牌”请罪,然后给她转个超大金额的红包,以证明自己的不辜负和可独立。

比起管制,她认为妈妈对她更多的是关心。

环境与信息的错差,让她们母女有各自的茧壁。她不需要全然的理解,只会博取应得的尊重。

最后就是,为感谢这位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成人,全宇宙最爱她、她也最爱的女人,她不想让她失望。她想成为她引以为傲的运气。

洗完澡回房,舒栗刷看起微信,把设为“不显示”的迟知雨解放。

她盯着他改头换面的社交名片,跟他相处近三月了,好像从没听他谈及父母,露面的也只有龙凤胎姐姐。她不在抑制自己的好奇,叩字发问——你爸妈管你吗?

男生消息回很快:不太管,怎么了?

他在那头揣测上:跟你爸妈闹矛盾了?

舒栗笑一笑:没有。

她保持着微弱的笑意:只是有时候一股脑往前冲,会突然停下来,然后有一点怀疑自己,你会这样吗?

迟知雨的答案令她怔然:always.

舒栗撑住脸,确认清楚:一直?是指从小到现在?

迟知雨:从小到两个月前吧。

他话里有话,舒栗一瞬读懂,晚餐时被搁置的笑容在此刻放飞:噢。

迟知雨谐谑的语气让气氛变得更舒缓:我们笔直的小树也会怀疑自己?

舒栗没有瞒他:今天我妈问我考试的事,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得知真相,会不会很难过?然后就觉得自己蛮自私的,虽然包装得坚定,走得很用力,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是也在踩着别人的期待和苦心?

聊天框里安静了一会儿。

迟知雨:活在别人的期待和苦心里才会累死自己。

迟知雨:像我一样。

舒栗问:那你现在好了吗?

迟知雨:好多了。

迟知雨:当你烂到不能再烂,全世界对你的期待只有活着就行,没其他,那种感觉爽爆了。

舒栗莞尔:可你现在不只有活着了,你还在生活。

迟知雨:嗯,很神奇,我的代码里突然出现了helloworld.

他的话算不上振奋,但非常直观,舒栗不由地将双腿曲到椅面上,安静地垫住下巴,蜷缩成骨骼尚未硬挺的婴儿。在他的新生里,她也体会到了一种柔软的萌发与伸展。

她发自肺腑地祝贺:恭喜你啦,接下来的程序打算怎么写?

她找到微信里的礼花炮筒表情当气氛组。

当缤纷绚烂的彩带在聊天界面迸开来,蓝色的头像后跳出一截简短的英文:hello,shuli.

第53章 第五十三颗板栗也很可口

明明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舒栗却反反复复将它看了好多遍,最后情不自禁地咧嘴笑开来,回复对面:hello,xiaoyu,howareyou?

迟知雨:i’mfine,3Q.

舒栗暗自嘁一声:还以为你们美留子能有什么新鲜说法呢。

迟知雨:那换个,prettydamngood,betterthanever,livingthedream.

够了。

他要把她嘴角笑裂吗?

舒栗终止他对于快乐的加码,自己却被跷跷板掂高,怎么也无法归位,只能回过去一个“学废了”表情包。

结果对方追问道:你呢。

舒栗回:也很好啊。

迟知雨:好到第一次来跟我诉苦?

是哦——舒栗微微怔神,她不是

一个热衷四处吐黑泥的人,除非自己的口袋实在装不下,才会找梁颂宜袒露一二,但今天,她居然第一时间打开了迟知雨的聊天框。

原来,她也开始依赖他了。

与世界的支点似乎又多出一个,涂层是水蓝漆的。

舒栗眼里也有一小片汪洋:那你有被苦到吗?

迟知雨:有被爽到。

大股的酸甜冲得她皱起鬼脸:哦,我现在已经好了。

迟知雨:有多好?

舒栗引用他前文那段关于“有多好”的夸张英文描述:me2222222222.

直到睡前舒栗都浑身燥热,这就是多巴胺和内啡肽满格的感受吗,她想用手给脸降温,却没想到手心也是热的,迟知雨是个屁的雨水,他是开水吧。怎么也睡不着后,她打开他的微信朋友圈,看他唯二的两条动态,在最新一则里,她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那瓶隐蔽又显眼的柠檬水。

天啊。

她转而回顾他们以往的聊天记录,还有他今晚所说的两个月前。

他这么早就开始喜欢她了吗?

她居然稀里糊涂了那么久。

他也太快喜欢上她了吧。

他确定他的喜欢就是喜欢吗,还是生活中不当心出现了一个还算融洽的“朋友”?

她回到聊天界面,定定看着那个撇嘴的小雨点。

在心里对它拷问:迟知雨,你最好给我搞清楚。

第二天,舒栗维持常态来到云庭,顺便捎上了自己的考公教材,下个月就是事业单位笔试,她打算临时抱佛脚几天,通过多半无望,但不让成绩太难看还能勉强做到。

迟知雨今日的效率比往昔要高,到书房时,他已经静候在电脑前,目迎她入座。

舒栗从布袋里掏出厚重的大册行测真题:“你吃过早饭了?”

他眉宇间都是得意:“还带饽饽一起晨跑了。”

舒栗震惊地看手机时间,还不到八点半:“这么早?”

“对啊,”他转回显示器,怕再多看她两眼就要破功,从strong变成smirk(坏笑):“毕竟昨晚放出大话了,不能只是fine,要prettygood。”

舒栗嘁笑一声,从笔袋里掏出笔,在指间随意转动。

迟知雨留神她面前封皮红彤彤的书:“你怎么还学习上了?”

舒栗悲愁叹息,勾划选项:“哪里是学习啊,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要考公?”

“我要假装考公。”

迟知雨佩服:“还说我戏多,你的人生才是到处是表演。”

舒栗点头:“对啊,每个角色有每个角色的戏份,但做自己肯定最多。”

“谁排第二?”

“我爸妈啊,老梁啊。”

“之前不还说我是一番吗?”

他怎么还牢记这茬,难搞的男人,舒栗用笔端抓头,大声叫嚷出来:“今年的一番,行了吧。”

迟知雨满意扬唇,在心头补充,明年,后年,大后年,五十年,一百年——他很贪心的,因为她,他变得想要长寿,所以从现在开始养身和积德:“那个学习强/国的,今天工作上的事,需要我代劳吗?”

舒栗转眼看他,低头刷新后台:“暂时没什么新订单,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睛扑眨:“可能需要你当一天客服。”

“我还以为什么呢,”他不以为意地接下,转头下载阿里旺旺卖家版,歪身让出位置,手一招:“过来登号。”

舒栗懒得动弹:“我直接把账号密码报给你。”

迟知雨正坐回去,打开笔记,双手覆上键盘:“说。”

还不是小意思,他撩两把头发,打包和配送都不在话下,区区在线客服又能为难到他?不就是“亲”开头,“这边尽快发货”结尾吗?他又不是没网购过。

……

两小时后,他眉心紧蹙,偏头问快要打盹,字如爬蚓的舒栗:“能不能拉黑买家?”

舒栗霎时清醒,一字一顿:“不能!”

迟知雨失望:“哦。”

半个小时后,他又再三确认:“真不能拉黑啊?”

舒栗:“不!”

他开始絮聒不休:“凭什么不能啊,这个叫光宗777的男买家,一直没完没了,你看他问的这些问题,提出的这些要求,是人类?”

舒栗早已司空见惯,不予理会。

几近崩溃的迟客服还在召唤:“你来看啊。”

舒栗丢下笔,滑着椅子凑过去,细瞅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光宗777:28块就五张明信片?

小树口袋:是的哟,亲,我们使用的进口珠光纸,而且是独家版权的作品,很有特色,无论是自己买还是送人,都不容易撞款,目前市场价就是这个哦。

舒栗已经开始笑了。

很难想象屏幕后的这张英俊冷脸大少说出这些肉麻恭维话的心理状态。

光宗777:那你们发货会把标价贴在商品包装上吗?

小树口袋:那肯定是不会的哦,而且我们会包装的很精美仔细,您可以去商品详情看一看我们的包装图片,非常适合送人呢。

光宗777:我是想送女朋友,她给我发过你们店链接。

小树口袋:那亲亲的女友的眼光很好哦。

光宗777:如果我拍下的话,你们可以帮忙代写祝福吗?

小树口袋:如果您实在需要的话,这边是完全可以的呢。

光宗777:[图片]我的字体,能仿写出来么。

光宗777:怎么不回复了?

小树口袋:不好意思,刚刚去问了下我们店主,她说应该可以,就是需要你提供一下祝福内容。

光宗777:我也不知道写什么,反正就给21岁的女生,在读大学,你帮我想想,不用太长。

光宗777:人?

光宗777:在?

舒栗已经笑得要捶桌。

“你还笑?”迟知雨难以置信:“这种人都有女朋友?换你你不想拉黑吗?”

“我还见过更可恶更离谱的,”舒栗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你要学着适应和接受。”

迟知雨捏眉心:“我可以冷处理他了吗?”

女生竟然做出和饽饽别无二致的挤眉委屈脸,瘪着嘴,抽泣状:“你一定要这样吗?这可是28块诶,我们店本来就明信片压货最多……”

迟知雨张口结舌。

行,好,他选的,他受着,他来扛。

当了一整天的客服哥,迟知雨已然灵窍离体,不想再说一句话,陪舒栗去往地铁口的路上,她故意逗他:“亲,你怎么了?”

他走火入魔般两手抱头:“别再让我听到这个字。”

舒栗失笑,扯扯他胳膊肘的衣料:“好啦好啦,今天真的多亏你了。”

他才摆正脸色:“你呢,刷题刷得怎么样?”

舒栗不太阳穴开始隐痛:“勉勉强强吧,但愿陈女士看到分数后别自掐人中。”

迟知雨弯唇:“你妈妈姓陈啊?”

“对啊。”

“多大?”

“问这个干嘛?”

“你回答就行。”

“今年五十,怎么了?”

迟知雨一副很有道理的架势:“都吃过伯母的茶叶蛋了,多知道一些信息以示尊重。”

要不是身高不够,舒栗也想给他个脑瓜崩,崩碎他剧场丰富的畅想:“以前也没见你问过啊。”

他倒打一耙:“你就问了?你现在也没问。”

“有什么好问的。”

而有人已自行回答:“我妈姓周,二十五岁生的我,和迟润青那家伙。”

舒栗:“哦。”

她轻声应着,感觉再浸润在这个话题里就要变煮鸡蛋了,主动转移:“你爱你妈妈吗?”

“还好吧。”

舒栗一眼识穿:“我已经摸清楚你口中的「还好」了。”

迟知雨几分

不解地问:“什么?”

舒栗昂头侧向他,目光直接:“你的还好其实是,非常,格外,特别,超级。”

迟知雨讷一下,歪脸故作恍然大悟:“哦——那prettydamngood得有多good啊。”

舒栗甘拜下风。

为什么难得输掉比赛的人还笑嘻嘻的啊,舒栗也奇怪自己近来戒不掉的各种笑容,她没辙地坐在地铁上,收到迟知雨发来的照片。

放大图片,是一只立于柳梢的小鸟,花色似小熊猫,戴栗色围脖与小帽,毛乎乎圆溜溜,灰蓝色的羽尾翘得老高,形似三次元版愤怒小鸟。

她看他说的话:拍到了。

舒栗问:这是什么鸟?

迟知雨:红头长尾山雀。

舒栗:跟你蛮像的。

迟知雨:?

舒栗:一脸气鼓鼓小傲娇。

迟知雨:可爱么?

舒栗下一秒将手机揣进兜里,假装没看到,缓解过猝然起跳的心率后,她才将其取出,镇定回答:还好。

迟知雨:6.

迟知雨:/大拇指

舒栗胜利地掰了掰双手。跟她斗,三年不是白长的好吗?

刚走出地铁站,微信里又跳出新消息。

迟知雨:方便问个冒昧的问题吗?

舒栗拧一拧眉心,预感他不会有好话:问。

迟知雨: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舒栗:“……”

她想了想,回道:乙游算吗?

好奇怪啊。直到睡前,舒栗都百思不解,为什么两个相互喜欢的人能有这么多可以说的话,这么琐碎又这么没完没了,好像炒莴笋里的火腿肠片,番茄鸡蛋汤里的榨菜丝儿,没什么营养,却可以将口感提鲜到一个新高度。

归纳今天的do时,舒栗日省吾身,她花太多时间在谈情说爱上面了!明明身上的担子在加重,她还在这乐不思蜀!可耻!可恨!可气!可恶!……也很可口……

画好边框和小树今日心情的简笔画,她在它脑袋上方加了个晃动的小花,微微笑出来。

合上笔记,惯性举起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和新状态。

暂无新消息。

朋友圈也不见某蓝人。

她又打开笔电,跑了跑官网看笔试时间,将其录入到手机日程表,而后陷入沉思。

是时候做点万全准备了,这次考试必然失利,如果逃不过陈女士的法眼,就需要提前跟父母坦白一切,届时老妈想要参观她库房的话,难不成还要把妈妈带去迟知雨家?当她问及这个从所未见的男生,她又要怎么作答?把创业基地安在一个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孩家里,一来不正规,二来不自主,过家家么,一点不符合陈女士“女人当自强”的观念作风。

如果接下来门牌开发更多新品,再次爆单,迟知雨的书房怕是连猫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这个月的租金他死皮赖脸一分不收,更让她内疚难安。

还是得防患于未然,将租用正规仓库提上日程。

本次上新情况不错,经济情况有所缓和,正是迁居好时候。

思及此,舒栗又逐一阅览起好友里先前添加的中介,没有满意的,她扩大范围,目不转睛地往下瞧。

她的手指停留在一条“朋友的驿站迁址,帮忙出铺面”的动态上面。

舒栗放大看图,感觉周边很不错,四通八达,对面是水果店,旁边有小超市,铺内也整洁空阔,甚至货架都留着。

她退回去看详细地址,也在滨湖区,离自家和云庭都不远,恰在两者之间。再看一眼动态出处:运腾周经理。

啊,是他。

舒栗忙私敲对方:周经理,你朋友圈发的那个铺面租出去了吗?

约莫十来分钟,周经理回复:还没。

舒栗叩叩手:我想找个仓库,方便去看看么?

周经理:哪天?

舒栗一向追求高效,越快越好:明后天都行,你有空吗?

周经理:明早九点半吧。

舒栗:ok,那我到了联系你还是你朋友?

周经理:联系我就行,他这两天出差,不在市里。

舒栗:好。

放下手机,舒栗伸着懒腰倒回椅背,惊奇地转转眼瞳——她是显化大师吗,要啥来啥,她遥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眯起双目,翘高嘴角,那就再试着显化一下,迟知雨主动来找她说话吧,她有那么一丢丢想念他了。

不可思议的是,桌面的手机倏然震动。

她汗毛倒竖,一瞬直起身来,摸到手机杵眼前。

迟知雨:你在干嘛?

舒栗不回答:你又在干嘛?

迟知雨:你先告诉我你在干嘛,我再告诉你我在干嘛。

舒栗:……

她都快不认识“干嘛”这两个字了。

舒栗看看自己:我在放空。

迟知雨:我在加班。

舒栗打开他发来的照片,恪尽职守的迟客服居然还在跟那个光宗777有来有回,华山论剑,从白天战至黑夜,终于成功拿下这单,还让对方另外加购贴纸一套。

舒栗瞠目:牛,你真帮他写了祝福语?

迟知雨:不然?这破字,我婴儿期都比他写得好。

舒栗笑得要打嗝,送上崇拜星星眼表情:太强了,迟神——小树口袋最佳销冠!真正的神中神!

迟知雨:别光嘴上功夫,加班费呢?

舒栗:要多少?

不料对方未提金额,而是引用她“放空”那句:重新回答这个问题。

舒栗无语望天,敬爱的宇宙,能不能时光倒流,收回这个显化项目,这男的真的很磨人。

还咄咄逼人。

迟知雨:?

迟知雨:??

迟知雨:???

舒栗别无他法地抿抿双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我在等小雨降落。

第54章 第五十四颗板栗永远为她掌着灯

翌日,舒栗借提前看考场之由,鸽了上午的班,并在微信里告知迟知雨:放假半天,你遛完饽饽就睡吧。

此男大概在外遛狗,语音条里有风声,口吻耿耿:“你最近越来越消极怠工了。”

舒栗花言巧语:还不是有迟总把关坐镇,我才能安心摸鱼。

男生果然被取悦,没一句屁话,只问:午饭来吃吗?

舒栗:看情况。

迟知雨:你知道你说过你很不喜欢别人回“随便”吧?

舒栗:但我没说过不喜欢自己回“看情况”啊。

迟知雨:行。

迟知雨:耍赖皮是吧?

她大方地认了:是的,我就是中国驰名双标。

迟知雨:巧了,我也是。

迟知雨:反正让阿姨带你饭,爱来不来。

舒栗笑开八颗贝白的上排牙,退出置顶界面,给周境川发消息:周经理,我在路上了,估计还十来分钟到。

周境川同样是语音条回复:“我也在路上了,回见。”

舒栗回听一遍迟知雨的,原来不同年龄段的男性音色差别这么大,一个磁沉厚重,一个像喂给耳朵的柚子味白巧,清新又甘醇。

她加大一格音量,多品鉴几遍。

直到,旁边怀抱一大袋子蔬菜的老太直冲她笑,舒栗才干咳一声,把手机掖回兜里。

顺着导航找到那间名为“点点鲜果”的水果铺子,她往对面望了眼,日光下,身穿工作服的周经理已经候在门边,他今天没戴帽子,短平的头发衬得人很精神,亦年轻几分。路旁只停一辆黑色特斯拉suv,想必是他的车。

等两辆电瓶车滑过去,舒栗跑快到小路对面,跟他问好:“周经理,你好。”

男人看向她,依旧礼貌:“舒小姐,你好。”

舒栗指了下黑灰铝框门,仰头看上方已拆卸的,毛赖赖的门头:“就是这间吧?”

“对,”他利索地取出钥匙,回身拧动门锁,拉开让舒栗先进:“你看看。”

舒栗道声谢,跨过门槛。

室内忽而提亮几分,是周

经理在身后打开了顶灯。

舒栗四处打望,相当干净富余的环境,白墙白瓷砖,货架是深蓝色,快递物品均已搬空,比之前租用的不靠谱车库不知好多少倍。

舒栗走向最内侧那道墙,打量屋内唯一的窗扇,外头是绿油油的树景和一杆等人高的朱砂色山茶,开得正浓烈,花蕊在风里轻颤。

见女生睁着溜圆的双目回头,周境川解释:“后面是小区绿化带,夏天蚊虫多点,不过有纱窗,用点灭蚊剂,应该不是大问题。”

“不是,”她却喜获至宝地笑了:“是我很喜欢这一块景观!”

周境川一怔,循着朝外望了眼,也微微一笑。

检查了一下电器好坏与墙角有无水渍,舒栗走出来,举着手机将门牌号拍下,站等周经理将门拢紧关实。

她再次表示谢意:“谢谢你啊,又劳烦你跑一趟。”

周境川抬眼:“没事,反正也是受人之托。”

舒栗轻轻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儿:“那就……先这样?我回去再考虑下。”

周境川颔首:“可以。”

她好奇:“你朋友怎么没挂中介?”

周境川将钥匙放回裤兜:“他说中介费不如给自己人赚。”

舒栗稍稍扬眉:“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租的话,你也有提成?”

周境川“嗯”一声:“请一顿龙虾算么?”

舒栗笑一下:“也算吧。”

闲聊几句,舒栗低头打开高德地图,思考是打顺风车还是乘地铁返程,最后决定是后者,毕竟这间心仪的铺面报价不便宜,能省就省,她同周经理道别,转头眺一眼路口:“周经理,那我就先撤了啊,决定了我会联系你。”

“行,你还有什么疑问给我发消息就行,”周境川点点头,解锁电车,回头看了看正要走下路牙的女生,他突地想到那日上门装机时的礼待,他叫住她:“哎,舒小姐!”

她讶然回头,面色均匀净润似白瓷,在晴空下折着自然的高光。

他说:“你去云庭么?我可以载你一程。”

舒栗指了指自己,未能即时领会:“你是说,顺路把我带到云庭那边?”

周境川说:“对,我去网点刚好路过正门。”

舒栗掂量一下,还有这等好事?这不就是从天而降的0元go?蠢人才会拒绝:“也行。”

车行上路,舒栗歪身系好安全带,看向中控台大屏上的3D灰色路况显示,新鲜问:“这就是那个可视化驾驶辅助吧?”

周境川扫她一眼:“你知道?”

舒栗勾了勾唇:“实不相瞒,毛豆3是我的梦中情车,我去店里看过白色款,打算钱挣够了就买这个代步。”

周境川思索片刻:“按照你现在的网店销售,明年应该能愿望成真。”

“托你吉言了。”舒栗感激地笑笑,取出手机,翻看微信消息,迟知雨并无动静,肯定不是去补觉就是去舌战光宗888999了,她兀自笑一下,瞧向窗外。

四五月份是苏杭旅游旺季,被春意笼络,乘兴下江南的旅游大巴一辆接一辆,络绎不绝。

舒栗降下窗,让好风浇到脸上。

“有柳絮诶,”她眼疾手快地捉住一粒,小声嘀咕:“赶紧关……”

周境川在路口黄灯前缓慢刹停,又将刚合拢的副驾窗玻璃滑下去。

沉底的碎发重新浮起来,舒栗回头:“不碍事吗?”

男人温和地笑笑:“没事,我不过敏。”

到云庭的路途并不远,约莫十来分钟,亮黑色的车驱停在云庭正门,舒栗再三感谢,从副驾开门下来,刚带上车门,身后又传来一声“舒小姐”。

舒栗转身眯眼,周经理已从驾驶座出来,一只手曲着冲她走来。

舒栗问:“怎么了。”

他摊开掌心:“这是你掉的东西吧。”

舒栗定睛,是她包上的yukio丑娃娃挂件,她连忙拿高帆布包检查,而后悻悻接过:“好像还真是。”

“没弄丢就好。”周经理依旧宽和。

目送男人驾车远去,舒栗才龟速往正门挪动,她拈高挂件头部的搭扣检查,似乎是松脱了,得换新,还好没搞丢,这可是梁颂宜特意从富士山带给她的纪念品……

正暗自庆幸,手间倏而一空,细长的面条泪娃娃被抽走——

舒栗诧然抬头,就见绑架犯——迟知雨超大一号人出现在眼前,扬脸对光端详那娃娃。

他从哪儿蹦出来的?

“还我——”舒栗伸手要去捞。

确认本就是她包上的物品,他递回来,声音冷冷淡淡:“看完考场了?”

舒栗头皮一紧,转移话题:“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迟知雨敛眼看过来:“我就住这儿,我能从哪儿冒出来?”

舒栗重新打量平白现身的男生,他黑衬衫叠穿,近乎拖地的休闲裤衬得两腿格外修长,帅得像是会出现在穿搭集锦里的机场饭拍。

舒栗把挂件收回包内:“我意思是,你怎么会出现在大门口?”

他没好气地将疑问推回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大门口?还从别人车上下来。”

他扭头看一眼刚刚停车的位置,本来还兴致冲冲想发条消息关心她人在哪,再去找她,结果呢。

目睹她从其他男人车上下来,还三步一回头,胶着半天,观感不亚于被车迎面撞击,胀疼从心口扩散到两肋。

呼吸都困难。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怒气和妒意直击天灵盖的滋味,比单吃大坨芥末还冲人。

迟知雨腮帮子动了下:“我没看错的话,那是那什么周经理吧。”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演电视呢?舒栗在心里抓耳挠腮,决定坦白从宽:“抱歉,我没去看考场。”

男生一瞬提声,难以置信:“所以你是去见别的男人?”

舒栗张了张口,维持镇定:“不是,我去看库房了。”

“那为什么是他送你回来?”

“因为那个库房是周经理朋友的。”

“对啊,他朋友的库房,怎么是他送你回来——”迟知雨转过弯来,抓住新重点:“……你为什么要看库房?”

舒栗叹口气,不再隐瞒:“因为要租啊。”

身侧霎时死寂,几秒后才出声:“你要从这儿搬走?”

“不是……”他接二连三的质问也打的舒栗思绪混乱,她努力厘清:“好吧,是有这个打算……因为我要给自己找后路了。”

她清晰听见男生的语气变得挫败:“不是都签过合同了吗?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舒栗吞咽一下口水:“我可以解释。”

“好,我听。”

舒栗突然有点不敢再看他眼睛,因为他声音已经有些潮湿了。

“你知道的,我下个月要参加事业单位考试。”

“嗯。”

“如果我妈看出来我没好好备考,我就要交代清楚,告诉她开店的事,”舒栗清晰地阐述着:“我起码要给她一点信心吧?证明自己没有浪费光阴。这样的话,肯定要给她看我的网店流水和创业基地,证明自己不是闹着玩。”

迟知雨不解:“那就带她来看啊。”

舒栗没忍住偏头,看向他:“带她来你家吗,不奇怪吗?”

仅一眼,她就后悔了,男生夹紧的眉心似能通感,也钳得她心脏隐疼。负疚感漫上来,是她考虑不周,是她怕麻烦,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知道,毕竟她也只是去看看,没定板,所以选择了欺瞒。这样的她,似乎跟她老爸并无分别。

而迟知雨成了那个蒙在鼓里的,被愤怒和失望倾轧的“陈亚兰”。

“哪里奇怪?”他问。

“她又不知道你。”

“你介绍了她不就知道了。”

“而且你要出国的吧。出国之后呢?”

“房子留给你用啊,”他并无所谓地盯着她,眼睛是那样黑亮真诚,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阿姨也不走,每天给你做饭,我早就想过了。”

即使会为这种毫无保留的好意动容,鼻腔发酸,舒栗也无法坦然接受:“我做不到这么理所当然。”

有依靠是很幸运

,但她也想要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在那里面,自我才能永远为她掌着灯。

迟知雨安静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往楼道走,从炽白没入晦暗。

“如果租不到呢。”身畔人低声问。

“什么?”她侧过脑袋看他。

迟知雨没有看回来,只注视着电子面板上下降的数字:“如果在你妈妈发现前,你没有租到合适的仓库呢?现在时间很紧了,你准备怎么办?”

舒栗回过神,淡淡的:“先搬去老梁那吧,她家房子也挺大。”

轿厢门的叮声没有盖掉他极轻的一笑,迟知雨率先走进去。扫完电梯卡,他幽黑的眼神扫来,似回到初见时的傲慢:“一开始怎么没搬去她家?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她对你这么不道义?”

舒栗抿了抿唇,也开始反感他一路过来的咄咄逼人。她背对他,用力摁压关门键,语调不自觉地发冲:“我说过了,我没办法理所当然,哪怕是跟最好的朋友!”

“那男朋友呢?”

电梯在上升,舒栗的心要比它更快,快十倍,快万倍,喉咙在一瞬间梗塞,周身也失去动弹能力。

她惊慌地将视线铐在闪烁的数字上,试图装作没听见。然而,身后的人没有就此默然。

他更为坚定地重复:

“如果是男朋友呢。”

第55章 第五十五颗板栗矮牵牛

舒栗背脊发紧。

电梯空间封闭,门内是铜金色的反光壁,她连掀眼的勇气都丢光。迟知雨就在侧后方,有极大概率,此刻的他,正牢盯着同一张“镜面”里的自己。

今天的十六楼未免太高了。

舒栗保持沉默,细听电梯门动静,叮一声,她像要逃出拥挤的地铁,决心快步溜出去。

等去到氧气充足的平层,思考力没准就能恢复到正常水准。

不料,男生倾身上前,一手快一步按下关门键,一手提住她后襟,不容置喙地将她扯回来。

舒栗缩起脖子,吃惊地回眸。

他垂头看过来:“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舒栗屏了屏气:“听见了啊。”

“那怎么不回答?”

舒栗咬牙,稍稍偏开眼:“不知道说什么。”

她左侧的眼睑不受控地抽跳。

而他的声带也微微震颤:“你不是不知道。”

舒栗全线崩盘:“能不能先出去……”

话音未落,电梯开始下降,是低楼层的住户按了按钮,两人都有点始料不及,共同往轿厢顶部望了眼。

数字暂停在13F。

门重新往两侧滑开,外头站着两位年纪不大的女生,其中一个怀抱柯基,似是没料到这趟电梯载着人,她们笑语骤停,直愣愣朝里头看。

舒栗在门快合拢前及时摁停。

两个女生前后道谢走进来,其中一个注意到全黑的面板,奇怪这对情侣怎么不按楼层,她跟好友相互使个眼色,回头询问分别退至左右墙角,如隔天堑,气氛微妙的二人:“你们是去一层吧?”

“嗯。”那个很帅的男生低低应了声。

就这样被硬生生带回一楼。

这对舒栗而言是雪中送炭,这么一打岔,电梯再上升,她的惶然缓解了许多,她不再贴靠边缘,站直身体:“我们上去说吧。”

“好。”

两人先后走向家门,余光掠过那张醒目的初版门牌,舒栗后颈再度紧绷,不由自主地客套,指指密码锁:“你解还是我解?”

“你来吧。”

舒栗拉开门往里走,迟知雨跟进来,一大一小的两双手,几乎同步地取出鞋架上的黑白拖鞋,舒栗没有憋住,气声确认:“你刚才是在表白吗?”

迟知雨手里的拖鞋坠到地面。

啪嗒一声,舒栗惊觉地扫视客厅与厨房,不闻饭菜香,也不见阿姨忙碌的身影,静悄悄的,只有饽饽在哼哼唧唧欢迎他们。

见女生伸长脑袋小心谨慎,迟知雨泄了口气:“你做贼呢。”

舒栗回头问:“许阿姨呢?”

迟知雨踩掉鞋跟:“我想出去找你吃饭的,让她提前回去了。”

结果呢。

晴天霹雳。

舒栗愣住,将运动鞋摆放到鞋架上,又瞟了眼目视正前方电表箱的迟知雨,那里被他做成了一个唱片展示架,极有格调。

他没有给她直观的答复。

是否说明,电梯里的反应,只是他情急之下不过脑的表达。

恐怕他也和她一样,并未做好周全准备。

不想冲动地步入新关系;尤其当下的她琐事加身,腾不出足够的空档,应对更多更亲密的人际。

思及此,舒栗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装作无事发生往书房走,男生用声音绊停她:“不是表白。”

这一刻,舒栗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庆幸吗,还是还有自己也无法忽视的黯然,搅拌着,让一切都不再澄亮。

“嗯,好。”她生硬地挤出两个字,微笑如往常:“那我先去书房上工,我们中午叫外卖好了。”

跑。

赶紧跑。

不要让她的灰心追上来;

也不要让他的后悔追上来。

她埋头加快脚步。

却有风逐过来,迟知雨大步流星地越过她,堵住她去路。舒栗困惑地抬眼。

短短一段路,他却像百米冲刺,微喘着:“在这等我,最多半小时。”

他小跑到玄关,回望多次。摸出收纳柜里的车钥匙,他再度歪过上身,叮嘱望向他的女生:“别走,千万不要走,就在这等我。”

他毫不犹豫地奔出家门,摔门的动静比以前都大。

舒栗两手交叉,眨着眼,完全不知所以然。

就在这等他。

是在这块瓷砖范围内?还是在客厅?还是整间房?

能不能说清楚啊。

该死的迟知雨。

她跟地面的小狗面面相觑,接而把它揣抱到书房。她深吸它身上的宠物香氛味,又让它平躺到腿缝间,举起它两只小手,不安地提问:“你知道他去哪吗?”

小狗也无法回答。

舒栗高估了自己的专注力,这半小时里,她做不了任何事,不时斜瞟左侧缺席的转椅。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习惯他在场。

终于——

密码锁声音再度点亮她神思,她下意识站立,想要跟着小狗一道出去接应;与此同时,男生在外面高声确认:“舒栗,你还在吗?”

在啊。

蠢猪。

她是那么靠不住的,胆小如鼠的人吗?

她走出去,目光一跟这个气喘吁吁的家伙对上,他的眼眶就急剧地红了起来,他不会要哭吧——她失措地想,可他却笑了,一种很大方很幸福很敞亮的笑容,释放出很多东西。

好奇怪。

舒栗为此感同身受,鼻头酸楚。

她注意到他手里握着的绿植,极其袖珍低矮的一丛草叶,颤颤悠悠的,被他当心地拿过来,递给她。

舒栗讷然地接过去,低头看这抔奇怪的绿色,细叶间点缀着同样细长的花骨朵儿。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在问“是什么”了。

面前的男生上下不接下气地回答她:“这是矮牵牛。”

“你看它的花盆,”他指了指叶丛的底端。

外形毫不起眼的茎叶在他们之间升高。舒栗凑近端看下方,栽培它们的并非常见的陶器或塑料盆,而是由饮料瓶自制的花盆,松软的土壤一眼可观。

心随之撼然。

迟知雨不经意的语气从上方落下:“我猜你已经忘了。”

舒栗确切地看回去:“我没有忘。”

他怔忪。

迟知雨用力地抿抿唇,好不容易回温的双目又开始涨潮:“你记得?你还记着我们第一次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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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约会吗?”她被逗笑了,花骨朵儿们随着她身躯颤动,好像也在哄笑。

“我以为是。”

他也自认好笑地低哂一声,眼睛从此不再避开她:“我舍不得扔掉你给我买的饮料的瓶子,所以我把它做成了花盆。”

“我真的是个……”他吸吸鼻子,音色嗡嗡的:“浑身都是毛病的人。一直自大又愚蠢

地以为……你喜欢我。”

舒栗没有否定,但她绝不认可他对自己的评价。

只是此刻的她,喉咙噎堵,也变得说话艰难。

“因为从小到大都这样。大家很容易因为我的样子,我的家庭,喜欢我。我不想让任何人靠近。我觉得,他们一旦跟我熟悉了,就会发现,我根本不是他们看到的,希望的那种人,我根本没有看起来……”他哽咽着,说得断断续续:“看起来这么好。”

“可是,我想靠近你。”

他拼力压抑着剖白的痛感,不想在真心倾慕的女孩面前,脆弱地掉下眼泪:“更好笑的是,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表白。”

“等待特别难,你知道吧。”

“那次回来后,我留着瓶子做了个花盆,然后给自己定下期限,如果花开之前,你都没动静,我就带着花来跟你表白。”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他用手背潦草地揩拭几下湿漉的双目,还有沁满额头的汗珠:“你应该有一点喜欢我吧?”

他不确定地问,又破罐子破摔,眼光粼粼:“不管了。反正我忍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只能带着花苞来表白了。”

“有点丑,但它的花语还不错——你让我感到宁静,你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好像预演过这两句台词千千万万遍,可等真正讲出口,又被肉麻得不轻,崩溃地侧过脑袋哼哧自嘲。

舒栗也跟着笑了,她再次垂眼看手心稚拙的草叶,是有点丑,不够妍丽,也不够茂密,可美好得要让她流泪。

搞什么,好矛盾,好难以言喻的心情,实习期结束跟学生告别都不会如此情绪充沛,充沛到要从眼眶里满当当溢出来。

迟知雨清了下喉咙,让声音不再水汽弥漫,认真而庄重:“刚才电梯里的不算,那算哪门子表白。”

“现在的才是。”

重要的人要唤三遍,重要的表白要说三遍:

“舒栗,我喜欢你。”

“小树,我喜欢你。”

“小树口袋,我喜欢你。”

“……”在他郑重其事的真心里,舒栗清楚地知晓,她脸红透了,烫得吓人,有激动,有感念,有不可思议,也被浪漫到,被吓一跳。第一反应仍是想吐槽他:“我爸跟我妈求婚恐怕都没你这么夸张。”

男生顿住。

“别转移话题。”他坚持地拨正。

舒栗咬咬唇:“我想要说的话不一定非常好听。”

他眉心起褶,眼底清晰地生出受伤感:“你直接说就好了。”YesorNo,没关系的,拒绝会让他受伤,但绝不会让她的美好打半分折扣。

舒栗托着花叶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坦白道:“其实我没做好准备……”

“嗯。”迟知雨轻声应着,没有反驳,没有怨怼,执着而真挚地正视她。

“……”一晌沉默后,舒栗无可奈何地迸出一声笑,瞪向他:“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嗯。”

他知道。

他就是很烦又很糟糕,是个没有内核的人。再肥沃的花园,再悉心的照料,都只能让他听见长达二十年的“空空”声,直到有一天——在她面前,缝隙里抽出了芽叶。

即使提前,即使很狼狈,即使有缺憾,不是他心目中设想过无数次的完美告白,但他的心意早就疯长成灾。他不想再等:

“只有花苞的,有点丑的花,你愿意接受吗?”

舒栗努着嘴。当他克制住哭泣,泪水似乎全部倒流到了她这里,她几近潸然:“我不太喜欢这种说法。”

“什么?”

“就是什么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她把那簇矮牵牛捧高,让它掩盖自己泛滥的双目:“我想说……”

她真正想给他的答案,她想要回答的是:

“其实,两个人是可以一起……”

“等它开花的。”

第56章 第五十六颗板栗游乐场碰碰车

迟知雨脑子懵懵——两个人?一起等花开?是指答应他了吗?他稍微转白的脸再一次红起来,眼里急切烁动:

“你是……同意了吗?”

他的反复确认让舒栗赧意暴涨,没好气:“要说的多明白?”

“你同意我当你男朋友?”他无视她的忸怩,一遍遍地问,笑容增幅严重:“你也喜欢我?是这样吗?”

“别问了好不好?”舒栗把花推到他手里,当场捂住整张脸,它现在都有点烫手,像在发高烧。

比面颊更烫的是面前男生的眼神,没人能长久地停在下面烘烤。

“好。”他说。

第一句是答应,第二句是抒发:“特别好。”

他还以为小树一直是把宽纳的伞呢,原来她也有想要躲雨的时候。他不想她避着他,又把花盆递回去:“这是送你的。”

舒栗坚持道:“这是一起的。”

“好。”

完蛋了。

他只会说“好”了。

不对——

不只是好,他还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