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十棵小树绒布女朋友

因为一整天都在忙碌,外加晚上情绪波动过大,临靠九点半,两个人还懒散地偎依在一起,不愿动弹。

舒栗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官博和个人号的市集买主点赞,男生则歪靠挨在她肩上,大狗依人。

一会儿恶魔低语:“理理我……理理我……”

等舒栗真正偏过头去,总会被他偷袭,最后两人情难自抑地亲起来,在狭小的沙发上相拥,互诉一些含糖量过高又没营养的废话。好像两滴原本静止的液质,一触即燃,雾气沸腾,火花炸裂。

双方衣服都乱糟糟的。

舒栗索性不系背后的搭扣了,反正总会被打开,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三月的夜晚,楼下传来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你不回去吗?”

迟知雨说:“才九点半。”

舒栗估算一下:“这边到云庭一刻钟,回去洗澡二三十分钟总要的吧,忙一忙也得十一点才能上床,你现在早几?”

迟知雨:“早九。”

舒栗半信半疑睨他:“都准时去?”

迟知雨捏住她下巴:“看不起谁呢。”

又问:“你呢。”

舒栗挣开他的贱手,将手机摆到一旁,准备专心和他说话。

舒栗回:“看情况。”

迟知雨:“……双标姐重回江湖。”

舒栗笑着解释:“真的看情况,我有时候会先去库房。”

迟知雨颔首:“现在库房在哪儿?”

舒栗从导航里找出新址给他:“这边。”

迟知雨呵一声:“难怪去年去老库房都易主了。”

“不是说三年都没回来吗?”舒栗捅他一拳。

男生死乞白赖:“之前忘了。突然忘掉回没回来过,这会儿记起来了。”

舒栗发射一记眼刀:“选择性失忆是吧?”

迟知雨勾着唇,“嗯”一声:“好像回来了挺多次的,”一秒后似忍无可忍,要全盘托出:“你开店那年,我去过一次,小桐都没认出我。”

舒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这么好认,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迟知雨被她的形容逗乐:“你是夸我呢还是咒我呢。”

舒栗回:“当然是夸你,你的骨灰肯定是钻粉水晶砂质地,要么就像金箔一样。”

迟知雨明亮地笑了:“你那天不在店里。我戴了口罩,还戴了帽子,打扮得像抢劫的。”

舒栗看向他的脸:“还好我不在店里。”

“嗯?”

“不然装作认不出很困难的。”

“万一没认出来呢。”

“没有万一。”

“万一认出来了呢。”

“也没有万一。”

迟知雨追问:“如果发现是我,你真的要装不认识?”

“不知道欸,”舒栗代入情境,思忖少刻:“也许会打个招呼,也许会请你吃顿饭吧。”

“请我来这儿吃饭?像今天一样,像今天这样?”他意味深长地问。

舒栗白他:“我当时还没住出来呢。”

“哦,是,”他似乎忘掉了这层前提:“我那会儿有点丑,不太想你看到。”

“发福期吗?”

“对啊。”迟知雨敛敛眼皮:“但是又好想见你,活生生的你,在国外好歹有距离捆着我,一回国了就跟毒瘾发作一样,那天实在坐不住了,结果扑空了。”

遗憾,落寞,狂烈的思慕,在他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呈现出来,一笔带过,好像在叙述他者的故事。

舒栗眼微微热:“说明老天都在帮你啊。”

“嗯?有吗?”

“对啊,那会儿小店刚起步,库房又在找新仓管,我每天跑来跑去,忙得都要断气了。见了面,我给不了你什么。”没有承诺,也没有重圆,因为她自己都

做不到稳妥与安全。

“没有啊,”迟知雨轻轻摇头:“你给了我一面。”

“一面算什么啊?”

“还能见面,说明你没彻底厌恶我,”迟知雨语气坦然:“至少那会儿我是这么想的。”

好像生咽半颗青柠,舒栗心酸得皱起了鼻背:“你别这样说,我对你没那些……负面的想法,从来没有过,我也希望你别这么想了……我会很难过。”

“没有了,”迟知雨靠过来安抚她,他的肩膀比往昔更宽厚了,舒栗埋在上面,左右蹭掉眼里骤生的水渍,一个字用力指控:“坏!”

“坏,”迟知雨重复她的腔调:“这算不算负面的想法?”

“是夸奖。

“是么?”

“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跟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对上了是吧?”

“对啊。”

迟知雨搂住她,磨磨牙关:“狠女人。”

舒栗贴近他沉浮的胸腔:“傻狗狗。”

“哎!”迟知雨重新拨高她脸:“怎么跟我预判的不一样?”

舒栗:“因为你不坏。”

“那你也不狠啊,”他眨了下眼,打起商量:“能不能把你的吐槽库录屏一份发我?”

舒栗想对他动手动脚了——拳拳到肉式动手动脚:“要这个做什么,我的痛苦之地,你的快乐源泉是吧。”

“不是。”

“那是?”

“不知道,”他似乎也无法一下子厘清缘由:“可能……想搭乘一下你的时光机?”

舒栗莞尔:“那是悲伤时光机,我还有快乐时光机。”

“什么?”

“你等会儿。”

她起身离开沙发,去了卧室,从中抱住一只瓦楞纸收纳箱,摆放到茶几上。

迟知雨倾身上前,里面是形色各异的记事本,封面不同,都各具特色,绣着不同的图案,舒栗翻找出一本,递给他:“这个,25年的。”

迟知雨接过去,是绿植松果的书衣,正要揭开第一页,眼一抬,发觉舒栗还站那,于是把她拽过来,揽坐到怀间一并阅读。

舒栗被动当上下巴托架。

看他一张接一张耐心翻看,舒栗帮他调台加速:“在后面。”

迟知雨按住她手:“不要,我又不只是想看自己。”

“那你得看到明天了。”

“那就看到明天啊。看到八点半,正好去上班。”

“我先睡一步。”她作势起身,被迟知雨摁回原位:“看一会儿怎么了,小时候都没人陪我看故事书。”

舒栗沉默了一瞬:“你姐不跟你看?”

“跟她看不到一起。”

舒栗偏头,两人的脸颊与发丝,顺其自然地摩擦,有点儿痒,但更多是找到了同步与无间的妙方:“阿姨也不陪你?”

迟知雨睫毛降下来:“阿姨为什么要陪我?”

“我是说你妈妈。”

迟知雨还是笑:“我四岁就自己睡了。”

“她生完我和迟润青之后腰椎损伤很大,走路都困难,疗养了好几年。我爸打鼾,我们老是夜哭,她都单独睡。”

舒栗讶然:“我小学才跟爸妈分房。”

“四岁前呢?”她问。

迟知雨回:“睡自己的小床,保姆在外间,我有事可以叫她。”

“那你爸爸呢?”

“他工作啊,也有自己的卧室。”

“啊……”舒栗发出很轻的喉音:“就是说,你从出生一直一个人睡吗?”

“对啊。”他低头翻了一页,手指下意识握了一下她的。

“你姐姐呢。”

“我们有不同的阿姨照顾,也是分开的。”

迟知雨弯了弯唇:“你看过恒河猴实验吗?”

“好像听过,具体不知道是什么?”

“是讲刚出生的小猴和母亲分开,实验者为它们准备了两个母猴模型,一个是铁丝做的,会源源不断地供应奶水,一个是绒布做的,什么都没有,只能提供触觉上的安慰。”

他抿了抿唇:“大概六岁那年吧。在科学读本里看到这个实验,迟润青问我,是你的话你选铁丝妈妈还是绒布妈妈?我问她,你选什么?她说,当然铁丝妈妈,这样至少她不会饿死。然后我和她选了一样的,因为她的回答从来不会让大人笑话。不可笑的回答就是不出错的回答,即使我心里有另一个答案,我想选绒布妈妈。”

洗澡前,舒栗偷偷在卫生间搜了搜恒河猴实验,整个流程残忍到她皱着眉才能读完。

打开吹风机后,她隐隐听见有人叩门。

她扳停风声,毛玻璃外,是迟知雨影影绰绰的身形。

舒栗拧开门把手:“怎么了?”

男生的视线移开一瞬,又看回来,不甚自然:“我给你吹头发?”

舒栗愣了愣:“好啊。”

迟知雨走进来,窄仄的空间顿时填满了,她和他,刚刚好,是同一只装帧盒里的双人娃娃,舒栗将吹风机交出去,迟知雨伸手要接,轰——女生遽地按开,热风突袭。

迟知雨挡了下,抢过来:“幼稚。”

“还不是跟你学的。”

见女生仍正对着他,迟知雨一只手搭上她肩膀:“转过去啊。”

“不要。”她忽然埋到他怀里。

迟知雨将下巴抵去她耳尖,蹭两下:“怎么了?”

她圈紧他,信誓旦旦地宣誓:“从今往后,我要当你的绒布女朋友!”

迟知雨胸腔闷震两下:“但我已经是健壮的成年猴了。”

“哪里健壮了。”

迟知雨单手穿去舒栗腋下,轻而易举地,将她悬高离地:“哪里不健壮了?”

舒栗呿一声,没有脱开他胸膛:“不管,就这样吹。”

“我第一次见这样吹头发的……”迟知雨欲言又止:“就跟你以前跨坐在车后座一样。”

“怎么了,又不影响你吹到我头发。”她振振有词。

迟知雨瞄了瞄镜面,胸口贴了只全世界最可爱的趴趴熊——好吧,只看到后脑勺也行……等等,她没穿文胸?

迟知雨迅速打开吹风机,驱散自己的心猿意马。

发/浪在风里起落,带着水汽的发梢不时擦过他指节,湿漉漉,痒嗖嗖,因为姿势说不出的别扭,他胳膊很快开始发酸,忍不住说:“这是调情还是用刑?”

风声太大了,舒栗没听见,在他身前扬脸,挤压眉心:什么?

迟知雨关停风声:“我说你头发丝很轻盈。”他势必身体力行,证明自己不只是健壮的成年猴,还是持之以恒的长臂猿。

舒栗不信:“我怎么感觉不是这几个字?”

“就是这几个字。”他旋即开机,挡住她更多盘问。

“知道的知道你在吹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拍电影慢镜头。”舒栗嫌弃他慢吞吞,把他推到一旁,霸回吹风机。

迟知雨靠在门边,看舒栗旁若无人的风中凌乱,很快让两边发根干爽蓬松:“你能不能有点包袱啊?”

“家里有一个人负重前行就行。”

“还有个呢。”

“还有个负责当重。”

迟知雨笑出来,正要开口,有敲门声,他半转过身往过道尽头瞟一眼,走过去。

开门后,迟知雨道声谢,提了只袋子进来。

双手拉开看一眼,他把它丢回沙发上,回到盥洗室门边。

舒栗正在抹面霜,从镜子里斜他:“什么东西?”

迟知雨说:“我让Nio达了两套换洗衣服过来。”

舒栗不可思议:“他愿意?”

迟知雨下巴示意外边:“不知道,一会儿看下手机,应该把我拉黑了。”

“你洗澡吧。”舒栗扯下发箍,刚想从他身侧撤出,被男生握住胳膊扯回来。

“我今天真在这睡?”他问。

舒栗抬眼:“对啊。”

“跟你睡一张床?”

舒栗上下看他:“你能变出别的床?”

迟知雨:“你睡我身上就是别的床。”

舒栗稳住嘴角:“你睡地板上也是别的床。”

“可以啊,”每次他不加掩饰地笑出来,都能被印进杂志当洁牙产品平面广告:“我不介意。”

“算了吧,少爷。”

“我说真的,我以前发作期就喜欢躺地板。”

正要迈出门的舒栗退回他身前:“什么原理?”

“很凉爽很踏实吧。”

舒栗许久没有眨眼,“那我们今晚就睡地板。”

迟知雨顿住:“啊?”

“体验一下你的体验,”她微微笑着,看向他:“我也在重新认识你啊,男朋友。”

“洗澡了。”泫然的感觉涨上来,迟知雨飞快转过身,去客厅取衣服。是祸躲不过,命中注定还是要跟Nio穿同一条裤子,迟知雨拿出T恤和长裤,纳闷起来,审美差异如此大,是怎么玩到一起的,他把衣服和手机带回洗手间,确认没被加入黑名单,他发送消息:你把不要的衣服给我送来了?

Nio:眼睛真好,确实都是淘汰款。

迟知雨:。

迟知雨:一会儿穿上了,拍个九分裤造型给你看看。

Nio: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别光长(二声)在腿上了。

哈。

这种言不符实的诽谤能对他构成什么攻击,迟知雨将手机放回洗手池,套头脱下上衣,目光掠过脏衣篓,里面装着舒栗换下的贝壳白的胸衣,三角杯款式,微带点花边。

晚上现学现用的画面闪回到脑子里,迟知雨脸热起来,将T恤丢进去,盖住它。

很久没在洗澡时唱歌了。

他以为已戒掉此陋习,却没想到今天喉咙直痒痒,忍了又忍,沉默地顶着一头湿发从卫生间出来。

舒栗窝在沙发里啃苹果,卡嚓卡嚓的,像夜半偷吃的金丝熊。

迟知雨驻足问她:“你不是刷过牙了么?”

女生掀起黑白分明的眼:“谁规定刷完牙就不能吃东西了?”

“我也要吃。”他在她身边坐下。

“家里就一个了,”她将苹果转向尚未动嘴、完好无损的那面:“这一半给你吃?你不嫌弃的话。”

迟知雨:“开玩笑的。”

舒栗咕哝:“你就是嫌弃。”

“没有好吗——”迟知雨拿开她抓苹果的手,凑身上前,猛亲好几口,撞一下,逼问一声:“这是嫌弃?这是嫌弃?这是嫌弃?”

舒栗笑仰在沙发扶手,五官乱飞,一边推挤他:“别……别啊——我要掉下去了。”

迟知雨不再打闹,把她拉回来:“有我看着,谁敢让你掉下去。”

笑意仍滞在舒栗脸上:“现在你也要再刷一次牙了。”

迟知雨气定神闲:“那就再刷,谁规定刷完牙不能亲女朋友了?”

枕在迟知雨腿上吃完剩下的苹果,一只手掌自动伸过来,舒栗忍俊不禁,“这什么啊,全自动垃圾箱?”

她转头从茶几上抽来两张纸巾,将果核裹好,让它成为迟知雨的掌中之物。

“给你表演一下投篮。”

“……”

“你们男的几岁才能戒掉投篮?”

“我打算火化的时候也让殡仪馆给我摆成投篮姿势,烧完拖出来,其他人都是普通骨架,就我最酷最动感的。”

他好可爱啊!

舒栗笑了老半天,目随他轻巧一抛,正中篮心,不,桶心……还有她的红心。

“在国外打球吗?”她问。

迟知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有时候打。”

“球场上帅哥多吗?”

“加起来没我一个帅。”

舒栗抓抓他臭屁的下巴,却把对方嘴唇引过来,啄吮她手心,她痒得缩了缩,太莫名其妙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又开始亲昵,她挂住他脖颈,情不自禁地蜷起了腿,吻得越来越激烈,迟知雨无助安放的手握住了她脚踝,在睡裙下方,他的指节逐渐收紧。

门铃又响了。

男生胸腔重重起伏一下,认命地离开沙发,拎了只锡箔袋回来。

舒栗脸上红潮未褪,不自然地梳几下刘海:“今晚挺忙啊。”

“我的问题。”迟知雨躬身拆开袋口,从冰包间摸出一盒开心果混焦糖海盐的拼装gelato。

舒栗愣住:“这什么?”

迟知雨拿起手机扫一眼,转而笑着看过来:“没吃到三点的冰淇淋,可以吃零点的冰淇淋。”

第82章 第十一棵小树真正地相认

舒栗从来没躺过地板,但人生就是由很多个“初次”铺砌出来的卵石路。如迟知雨所说,地板凉爽而踏实,也比床铺更靠近大地。扎实的地面无法如清水滂浮,也不若草野松软,但它很坚硬,让身体里每一寸骨骼更易感知,不必直立奔跑,远离了桌椅圈定的规则,神思被平稳地撑住,因为最原始的链接而感到镇定。

但,跟迟知雨侧身缠吻在一起时,这些感受都消弭了,男生的肌肤是细腻的,身上散发着她沐浴油的甜扁桃气味,手指陷入的头发细密如绸,嘴唇暖而滑,好像在亲吻一个刚停雨的黄昏。

黄昏慢慢变成夜晚覆过来。

与空气无间的接触让舒栗打了个激灵。

迟知雨注意到了:“冷吗?”

舒栗无法正视他浓郁的,幽深的眼睛,别了别眼:“你手是热的。”

他轻不可闻地笑了声,伏下身,脖颈间陡然的温热痒得舒栗拢起脚趾:“哎呀,痒。”

控诉并未换来好转,热源挪去了耳廓:“我嘴巴也是热的。”

舒栗掐他后背。

迟知雨重新撑起自己,瞟了眼高处:“要不要去上面,我会不会太重?”

舒栗眨两下眼:“好。”

等视野变高了,才能瞥见地面的衣物有多不堪入目,像蝉蜕后的壳,在不甚娴熟地拉扯间变形了,剥落了,现在只余脆弱、柔软且湿润的部分,在彼此的目光里,坦诚而真切地轻轻战栗。

舒栗害羞地掠高嘴角:“你怎么在发抖?”

迟知雨也奇怪,五分钟之内的平板撑都能做到纹丝不动,此刻却如长跑过,汗液不断地从额角渗出。

怕滴到她眼里或脸上,他抵去她锁骨边蹭了蹭微湿的头发。

“我是你的擦脸巾吗?”舒栗抓他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迟知雨哼哧地闷笑:“害羞啊……”

她也是……舒栗抱住他,还是不要看到对方的眼睛比较好,至少这种过于无保留的的触觉能缓解一点。

“跟我……”

“嗯?”

“在国外梦到的不一样,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舒栗一时不知怎么接,脑袋烘烘的,一会儿才说:“你还想象?”

“我是正常男人好么。”

舒栗想起,之前常推给她的帖子,【你

们留子晚上都做什么打发时间】,评论区不少人回复“小鹿emoji”。

她泄出轻微的笑音,“你……也会那样?”

“哪样?”他昂起头问:“你在想什么?”

舒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我没这么……放纵,”男生旋即拨正她下巴:“你呢,搜到的时候在想什么?”

舒栗捉开他蛮不讲理的手指,心悸嘀咕:“没想什么。”

“今天看到了,跟你想的差不多吗?”

“……”舒栗要用枕头把自己埋起来,“我根本没仔细看。”

“现在要不要……”

舒栗立刻打断:“不要!”

“那你背过身吧,我要去……”他欲言又止。

舒栗偏开眼,咬着拇指。余光里,男生越过床侧,最后坐在那里,隐约的廓形干净挺拔,肩胛肌微微拱起。

回避目击的时间,似乎在等待里被拉长了,也绷紧了。

“会不会啊你?”她怀疑地发问。

“好像反了,我换一个,”再次探身而过时,他笃定了许多:“不会再出错了。”

“……”

重新靠过来后,他故意板起了脸,像个从此知识储备高过她一大截的学霸同桌:“其实你也应该学学。”

“以后再说。”

他重申:“Nio放了大盒装的给我,还剩十个,足够你学到得心应手。”

“闭嘴呀。”

舒栗踹他一脚,拿被子角遮掩双目,随即被拽开了,膝盖从脚踝处被不容置喙地推高:

“看着我。”

三个字,因为太过认真,带出点命令的腔调。

“不看会怎样?”

命令变成了难以拒绝的祈求:“不看就得不到鼓励了。”

舒栗强令自己去注视他,脸到耳朵都烧得红透,对方状态不外如是,“你确定是鼓励而不是怪异?这——”

异议尚未诉出,她“唔”了一声,大脑皮层似被什么贯入,有不适,但更为确切的空虚回流了,不由自主地,要把她后腰支起。

两人的呼吸同时滞住。

“对么,”他缓了缓,不确定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他也有了类似的感受,理论不来到践行那一步,都只是纸上的地图,他也担心迷踪。

舒栗难以忍受地倒抽气,攀紧了他肩膀,目及女生眼角冒出生理性的泪水,迟知雨艰涩地停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你快一点,好不好?”她极少有这样央求的口吻。

“我还……”

迟知雨翻到一旁,把她揽回身前,亲吻她额心:“改天吧。”今天白天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她勉强。

“择日不如撞日,还要再让我受一次罪吗?”舒栗在他后背敲打一下:“还是你不行了?”

“谁不行了?”明明是你快哭了,迟知雨在心底为自己辩白。

舒栗斩钉截铁:“回来继续。”

他深吸一口气,大脑里一团乱,从内到外也没整理好。

他凭本能记忆复原之前的节奏。

当女生眼眶再度泛红,他也专注地拧紧了眉心。

舒栗试图用闲聊缓解难耐:“怎么感觉你很痛苦?”

“我也没想到,”他找到她嘴唇,蛮横地辗转几下,口吻无辜:“小树口袋这么不经装……”

舒栗羞恼地反制,别忘了,此刻他才是囊中之物。

迟知雨嘶气,“别——”差点就……那可太丢人了,他正声提醒,他接下来的举措。

“嗯。”下一个鼻音骤然尖昂了一点,像被硬生生迸出来的,她下唇咬得发白,死死搂住他脖颈,不可抑制地打抖。

掣肘不见了,两片灵魂在真正相认,雀跃和拥裹,它们纤悉无遗地熟悉彼此,也相互允诺,在不需要用目光确认的窄门尽头。

同样颤动的,还有男生的肩背,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舒栗偏向埋首于她耳侧的男生:“你怎么了?”

他不出声。

肩头洇到的湿润已经给出了答案,上一刻还骚话连篇的家伙,这一刻竟痛哭流涕上了,变幻自如,他的鼻息和眼泪都太过炙热,舒栗也要被烫出泪来:“有你这样的吗?”

“幸福得想哭不行么,”他瓮声瓮气,抬起脸来,用手背拭去下巴和脸颊上的湿漉:“你太好了,好喜欢你。舒栗,我真的好爱你。”

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

以及,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原来笑不只是气息,与皓白的表露,也可以一捧水潋潋的赤忱,舒栗鼻酸地托住他面颊:

“我也喜欢你,我也好爱你。”

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再追循具体的目的,无论有意义,还是无意义。

第83章 第十二棵小树红豆

留迟知雨过夜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临近三点半,舒栗开始反思。她对初夜的理解太过浅显和单一了,她以为,一次突破就算大功告成,再怎么也不至于余震不绝。却没想到初夜的矢量,真的是按“夜”来划分的。

迟知雨完全不想结束,好像他们明天不会再相见,只是露水情缘,要把他之前的所见所闻,全都落实到底。

可恶的是,精神在喊累,躯壳依然亢奋,保持在恒定的湿度,只要他靠过来,舒栗会一次次地陷入渴求。

他们像掉进一间从所未见的游乐园的孩子,四处皆奇景,要把每个项目都尽情地玩一遍,刺激的,温顺的,碰撞且失控。

又像误闯秘密花园,贪婪而小心,在同一道小径来回穿梭,兴奋地触碰每一株植被,每一团花果,有些硬挺,有些柔软,但都值得细描。

是她茹素太久了么?

舒栗困惑。

三年前的恋爱期,他们偶尔会在语音时,情不自禁地将话题引向一些不着边际的方向,文字变得敏感又具象。夜深人静,男生枕头窸窣,偏低的声线毛茸茸的,刮得耳膜发痒,那时她也会被调动起来,最后通知他:

“明天到了云庭你就得亲我。”

他在那边很轻地笑了:“现在去锦园密会,也不是不可以。”

后来分手了,需求就淡化了,每天累到自娱自乐的闲情都没有。

舒栗对这种事向来随缘,迟知雨不定期出现在她梦里,有时在争吵,有时在调笑,也有更深入的梦境,纠葛的唇舌,擦碰的肢体,真实得像刚发生过,醒来后,那些触感还残留在神知里,她会忍不住地神伤一会儿。

然后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失去是痛的。

可从幼儿园毕业典礼与班里最好的伙伴合影,到后来遥望水晶棺木里太婆恬静的睡颜,她就在学着适应和接受失去。

有人就是不会再相见。

时间总会抚平一切的。

酸涩的回忆突然跟失而复得的此刻映照,舒栗没忍住落下泪来,滑在迟知雨肩膀上。

他感觉到了,掐高她下巴:“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我刚刚太用力了?”

舒栗破涕为笑,擂他胸口。

“我想你。”她诚实地讲出来,手臂留在他身前,绑紧了。

迟知雨将鼻尖抵到她额前,贴了又贴:“我在你身边呢。”

理性一直推着她前行。

可他是她那弯感性的摇篮,容许她里面躺一会儿,仰看金色的月牙和云朵。

“真的会想你。”眼泪好难止住哦,不是没有过后悔和怀疑的瞬间,最后她都会把它们翻面,就像手账里的纸页,不缺其他的新内容填上来。

迟知雨凑近她面颊:“舒栗,你现在很像渣男,第一次听你这么深情地说想我,居然是在同房之后。”

“你欠打啊。”

“欠了,请打。”他伸出手掌。

她“啪”得一声,狠狠拍一下:“打了。”

“爽。”他感叹,听上去很由衷。

舒栗笑着止住了泪水,刚要抽回来,被他扣留,轻轻地握住,他的拇指在她指背摩挲:“想我就找我啊。”

“没有到找的地步。”

呵。

他控住她双颊,逼视过去:“这算哪门子的想?”

“我只是没有盲目的自信,”她嘟囔:“你不也是么?你也没找我。”

“你错了,”迟知雨说:“我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英国读硕?”

“因为只要一年就能回来了。我还想过,如果你有男朋友了,”光是这样的想象就让他难受至极,热泪盈眶,即便现在她已经在他怀里:“哪怕你都有未婚夫,我也要把你抢过来。”

舒栗骂了一声:“神经。”

“我说真的,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了。”迟知雨

勾唇:“我只在意你怎么看我。”

“我会想,这个没有廉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