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王后与秦王 “他觉得秦王应当是不近女……
神经经过短暂的僵直,般般舒缓身躯,冲他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表兄…”
她执起他的手掌轻贴自己的脸颊,微蹭且依偎。
她的这幅样子,嬴政最懂是什么意思了。
在他的每一个冷硬瞬间,她都会表露出这样的姿态,无声的展露自己的全部柔软、信服以及依赖。
柔软的眼瞳只写着一句话:我把我的全身心都交给你,你可以随意支配。
——哄他的罢了。
实则脾气臭的像茅坑里的石头,短暂的示弱,不过将他当幼时的孩子来哄。
他不可能次次上当。
他是秦王,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将掐着她腰肢的手掌化为温和的抚抱,他命令,“快说。”
见他态度松动,般般稍稍松口气,心里骂他开不起一点玩笑,她随口说的话他永远都会当真。
越想越气,她盈盈起甜甜的笑脸。
秦驹靠在墙边打瞌睡,晌午他也困乏的厉害,往常这时候都不会有人要见秦王,他可以打个小盹。
徒弟秦夏端了茶水过来,低声递给师傅喝。
秦驹撇开抚摸抿了一口,挑剔道,“今日这茶的温度正正好,你有进步。”
秦夏赔笑讨好,“仰仗师傅的教导。”
两人正要说些话,只听内里‘砰’的一声巨响,秦驹险些将茶碗扔了,摆摆袖子忙小跑进去,“王上,王上您没事吧?吓坏仆——”
话没说完,咽回了嗓子眼。
只见案牍歪了几寸,椅子翻倒,想必方才的巨响是椅子发出来的,秦王坐在地上,王后跨坐其腹,手撑于秦王耳畔。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秦驹调头就走,无声踱步,抬袖遮面,面色白又红。
也是巧合,刚出门迎面撞见相携而来的昌平君与昌文君兄弟,长史李斯也在,这几个人近些日子走的稍近些。
秦驹面露尴尬,心急如焚,强行吞回去之后,揽手阻挡,“诸位大人还请稍事片刻。”
昌平君皱皱眉,越过秦驹望了一眼身后的帘子,“何人在内?”
秦驹支吾一阵,率先询问道,“可是有何要紧事?若是事态紧急,仆便进去通报一番。”
“倒也并非是什么要紧事。”昌平君不耐烦,“里头到底是谁?”
李斯从秦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掩唇干咳了两声,昌平君见状,忍耐下来,“算了,府令君不必操劳,我们等会儿就是。”
无人说话,周遭便安静了下来。
一道女子的惊呼声从帘内忽的传出来。
“……”
“……”
“……”
三人顿在原地,昌平君与昌文君面面相觑,李斯则转身望向天空,手指轻挠眉梢,眼观鼻鼻观心。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王后从里头出来。
她似乎也不曾想到外头等着好几个人,受惊过后迅速放下正轻扯肩头衣裳的手,脸色几经转变,镇静下来,“原是昌平君、昌文君,可是久等了?”
“没有,没有。”昌平君垂首问安。
他这心里诡异的松了口气。
秦王自即位以来,身旁便没有女子出入,后来虽说大婚娶了青梅竹马的王后,也一直不曾收用过哪个女子。
相较于外界传言的秦王对王后情有独钟,昌平君更倾向于秦王不近女色。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大婚这么些年王后都没有身孕了。
他还暗地里焦急过,若秦王再无子嗣降生,就要想办法了,找个神婆做做法?找侍医他是不敢的,哪个王不要尊严?
你说除了秦王自己不行,还有什么解释?
总不可能是王后避孕吧,滑天下之大稽。
与王后恩爱,恩爱到三四年了都没怀孕,也没有这种恩爱法啊!
今日乍然撞见秦王与王后大白天在承章殿这般,他确实松了口气,看来秦王想通了,准备近近女色,也是着急子嗣的事情了是吧?
嬴政重新坐下,秦驹领着昌平君、昌文君与李斯进来,他与昌平君打了个照面,昌平君脸上挂着莫名其妙和蔼的笑。
笑的他心里发毛。
嬴政:“……”
他与王后什么也没做,要做也不会在承章殿这种地方,但是显然这几个人都误解了。
李斯拱手道,“王上,楚国公主来秦了。”
“楚国公主?”嬴政手部动作微顿,扬起眉毛。
“公主的车马并未直接到咸阳来,反而在蜀地停留了半月有余,还置办了宅院,看样子要小住。”
昌平君接道,“听闻楚王后病了,石药无医,楚国不知从何处听闻蜀地有一座医神庙,拜过七七四十九日便能感动医神。”
嬴政似是而非道,“倒是个孝顺的。”
李斯含笑建议道,“那医神庙很是灵通,列国的民众常年都有来跪拜的,王后身子病弱,不若王上带王后也去瞧一瞧?”
昌平君撇头看他一眼,翘起的眼睛写着一句话:你搞什么?
“长史说的有理,待寡人询问过王后再作打算。”
昌文君表情微微不忿,张嘴,“王上还要——”
昌平君一个肘击过去,抢白道,“王上还是要问一问王后,毕竟王后身子不好。”
疯了啊?什么话你都能秃噜?秦王要问一问王后的意见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人家是夫妻,你乱说什么呢。
昌平君都想当庭给弟弟一脚。
而李斯能从秦王这简短的‘倒是个孝顺的’几个字觉察出上位的好奇心,并立即铺下台阶,可供秦王踩踏,他不是个简单的。
说罢闲话,昌平君步入了正题。
“王上,臣听闻长信侯府中动向频频。”
“哦?”
“长信侯家僮数千人,登门求宦为嫪毐舍人也千余人,王上不得不防备啊。”昌平君苦口婆心,“不仅如此,卫尉竭也多次登门,听闻两人私交甚笃,佐弋更是事事听从于他,就连中大夫亦对他多有拜服。”
“相邦的三千门客尚是为了著书,长信侯又是为何呢,他明目张胆的毫不将王上放在眼里。”
昌文君也气愤出声,“还有那内史肆,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不安心为王上办事,跑去与长信侯三天两头厮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他是治理京师的,如何能这般松垮?”可以说他拥有治理都城咸阳的职务,这样的人按理说不应当亲近任何臣子。
昌文君说的这几个,都不是什么高官,职位却很要紧。
例如佐弋掌管监督造弓弩,并输送边防,他主要负责军队的后勤,不可谓不要紧。
而卫尉更是九卿之一,专门负责秦宫的守卫。
昌文君说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手刃长信侯嫪毐。
“你们意为长信侯结党营私?”秦王轻轻放下奏疏,“那你们便是误会于长信侯了。”
“佐弋竭乃是寡人下令,寡人近日有个新发现,铁经过碳烤炼制,竟能生出比铁更加坚硬的东西,王后为其取名为钢,寡人觉得甚好,让他们二人研究,改良弓弩的弩头。”
“这些日子成绩斐然,你们瞧一瞧吧。”说着,秦王取出新的弩头给他们分辨,“用钢锻长刀想必也很不错。”
原本秦国是没有长刀的,唯有剑,“若能用如此坚固的原料,将秦国所有的武器升级一番,我们的战力亦能拔高一大截。”
昌平君一愣,双手并用接过弩头,三人靠在一起细致的比较。
“一直以来我大秦的武器多用青铜锻造,然而,青铜材质偏软,易卷刃、变形,较脆,倘若不时时打磨保持状态,还会变色。”
嬴政起身绕过案牍带笑解说,“这钢制武器拥有极高的硬度,也更为锋利,韧性极佳,不会卷边亦不易折断,甚至极容易获取原料,锻造成本低廉。”
不光摸了摸看了看,几人出去还一同使用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钢制弩头的确更为锋利、更为坚硬。
这下昌平君、昌文君无话可说。
“改良武器这件事寡人便交由昌文君去办,你不放心长信侯,那你去吧,去监督他,也好安一安你的心。”
昌文君愣住,还是昌平君撞了一下他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兴奋的跪下,“臣领命!”
李斯在一旁没吱声,若非他先前看破秦王欲意对付的正是华阳太后党羽、吕不韦党羽与长信侯党羽,真要信了他是真心用长信侯呢。
长信侯得到封国的这些日子,亢奋又积极,为秦王办事的态度堆的格外真切,想必他草根出身,从来也不曾被上位重用,乍然被委以重任,被冲昏了头脑一般,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是身后有人约束他、警告他,还是他真的只是为了效命于秦王。
若是后者,秦王施计时又为何要捎带上他呢。
昌平君与昌文君领命离去,秦驹踱步进来,“王上,燕太子身旁的伴读来了。”
燕太子有些日子没进宫,这回竟让自己的伴读李歇入宫,足以窥见他对秦王的不满。
“让他进来。”秦王随口而言,旋即冲李斯道,“长史坐,勿要拘礼,秦驹,给长史上些茶点。”
秦驹缓缓退下,“诺。”
长史一职,乃是协助秦王处理政务、负责策划战略的,非普通臣子,用王后的话来讲,这是秘书长。
秦王头一次听这种词语,还怪新鲜,因此记住了。
李歇垂着头战战兢兢,进来率先跪下礼拜秦王。
秦王没叫起,颇有闲情逸致的问,“姬丹又让你入宫作甚?”
李歇狠狠吞咽口水,紧绷着心弦小心翼翼的询问,“太子令外臣前来询问,他何时可以归燕?”
没猜错的话,这燕太子已经问过许多次了吧?
李斯若有所思,光他知道的就有三四回,要他说,这燕太子不识趣,还不大聪明,来了哪有走的道理呢。
他真以为此番质秦只为了秦燕同盟的事情?
质子是什么意思他莫不是忘了?
“姬丹一心想要答案,寡人给便是。”秦王笑意盈盈的俯视着李歇,一字一句放缓语调,“待到乌白头,马生角,寡人便会放他回去。”
“乌、乌白头…”李歇傻眼,瞳孔骤缩,跪在原地抬头,眼睛倒映出高高在上的秦王,他的唇角甚至夹杂着善意的笑丝,出口的话却如寒冰刺骨。
是他的独耳听错,还是秦王当真如此无情。
他竟说除非乌鸦的脑袋变白,马儿长角,才肯放燕太子回燕国。
可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荒谬!
秦王冷眼赶走李歇。
李斯觉得他多半很期待李歇将这话说给燕太子听后、燕太子的表情。
李歇浑身发软回到居所,姬丹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焦急地迎上前,“如何了?秦王怎么说的?”
李歇一下落下了泪,涕泗横流:“太子,他不肯放我们走啊!”
“怎会——”姬丹的表情僵在脸上,不知所以然,“他说了?我不信。”
“那秦王说除非乌白头,马生角,才肯放我们离开秦国,殿下,您说乌鸦头怎么会是白色的?马儿怎会长角?他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放我们走!他存心报复您,他记恨您!”
“记恨我?为何记恨我?我从未伤害他啊。”姬丹疑惑不解,恍惚了几瞬,猛地将锐利地眼神射向李歇,“是你?”
李歇跪倒在地,膝行爬到姬丹腿边抱住他,“臣都是为了殿下啊,昔年那赵政狗眼看人低,殿下可是太子,地位理应与赵太子相当,他竟然敢对您不客气,臣便叫人围堵他试探他的身手…”
“还有呢?”姬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没、没有旁的了,不过是让人辱骂他而已。”李歇不敢与姬丹对视。
“如何辱骂的。”姬丹声音骤然冷下来,他感到不可置信,“你昔年在我跟前说他是野种便罢了,不会这些都当着他的面辱骂过?”
李歇不敢说,不只是当他的面说,他还煽动其他质子一同辱骂,次次对赵人通风报信说秦王的位置,让人去抓他。
或许是李歇的表情太明显,姬丹脑内一片空白,耳鸣声接踵而至。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姬丹一概没有听进去,脑海中映现父王的嘱咐和交代、百官的殷殷期待。
原来一开始就完不成。
难怪……难怪秦王看他的眼神会是那样的。
“殿下,臣当真是不忿他那副姿态,殿下愿意与其交好他应当跪下谢恩才是!”
秦王不仅没有,还与当时的姬丹打了起来,两人不打还好,打起来之后化敌为友了,互相欣赏对方的武艺,“那秦王说话不客气,顽劣阴戾,您不仅不计较,还宽容待之,他凭什么?”这话道尽了李歇身为伴读的嫉恨与不平。
“蠢货!那是因为他是秦国的公孙!与他是谁有何关系!你以为我就是心甘情愿不计较的吗!”姬丹目眦欲裂,爆起拔剑,“你害惨我、害惨燕国了!”
“殿——”
‘噗’的一声,剑没入李歇身躯。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啊!!”姬丹气疯了,一连捅了李歇数十刀。
李歇脸上犹然挂着深深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就此断气。
“我竟为了你这丁点的忠心断送了回家的希望。”待人死绝了,他瘫软在地一脸的绝望。
不知待了多久,姬丹爬起身,衣摆尽是沾染的鲜血,“来人,准备车马,我要入秦宫。”
夜幕降临。
秦宫上下燃灯,李斯被秦王留下一同用膳,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秦驹进来说燕太子求见。
秦王想也不想,不耐烦拧眉,“不见。”
秦驹稍有犹豫,靠近秦王耳畔低语,“王上,那燕太子浑身是血。”
李斯并不知晓秦驹到底说了什么,秦王听见之后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化,重新盈起了兴趣,他甚至是笑出了声音,旋即对李斯道,“长史去偏殿等候片刻,寡人命人摆桌,待会儿便去寻你。”
“诺。”李斯当然没有意见,就是有点遗憾。
秦王静候片刻,果然看见姬丹衣摆沾血的进来,“姬丹,你来了。”他盈着些许笑意,仿若很欢迎他。
姬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秦王知晓他做了什么,他脸上挂着的笑在褒奖他、赞许他,揭开那层表象,他只觉得秦王充满了对他的恶意与嘲弄,令他无地自容。
他无力地跪下俯首,“外臣此番入宫,是来向秦王请罪。”
秦王:“你何罪之有?”
姬丹:“昔年外臣放纵伴读伤害秦王,酿下大错,是外臣约束无方,还望秦王不要迁怒于燕国。”
上首并未立马出声,反而静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
姬丹面色渐渐苍白,浑身乏力。
不知过了多久,难捱的沉默过去,秦王终于开口了,“姬丹,你以为寡人是如此心胸狭窄之辈么?”
“亦或是你以己度人了。”
姬丹猛地抬起头来,表情怔怔然。
秦王起身,漫步在他跟前,“寡人听闻你在居所内时常埋怨秦国,埋怨寡人冷待你、埋怨秦人待你不好、甚至埋怨王后让你赔钱。”
他俯身,眸子在屋内燃灯之下,折射出幽深的色泽,“你莫非忘记你是来做质子而非太子的。”
“你大肆宣扬你我的感情极佳,意为震慑列国,令他们不敢对燕国虎视眈眈,这一点寡人理解,也从未出言反驳。”秦王微微笑,声音很轻,话语的意味却极重,“倒是你,莫非传言传的多了,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寡人的确刻意冷落于你,只因数十年前寡人为质子之子,你也为质子,而今寡人已是秦王,你仍是质子。”
“不能再为寡人提供任何益处,你配寡人的礼遇么?”
秦王嘲弄着,讥讽着,仿佛在说,你呢,你不也在嫉妒我?
姬丹藏于衣袖下的手猛地蜷起攥紧,掌心被掐出道道血痕,他的不甘心也昭显于人前。
他难堪,却只能隐忍,“是,都是外臣的错。”
“求秦王网开一面,方外臣归燕,日后外臣再不会乱说话。”
“回燕?”秦王畅怀大笑,下一刻,猛地冷下脸,“姬丹,你太天真了。”
“你在我大秦做人质,其根本的目的是你父王向寡人表示臣服,用以换取秦国不进攻燕国的保障,这才是秦燕同盟的根本政治需求,寡人不会因为你的私人请求,放走这么一个重要的砝码。”
“在大秦攻破列国城门之前,你只是一个工具,并非安寡人心的工具,而是安燕王心的工具。”
姬丹听到这话,一下卸去力气,脸色煞白若死尸。
“不会的,我父王不会这般对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他不肯相信自己的父王会这样对待自己,难道燕王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回去吗?
而秦王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他,“回去?寡人的秦国便是天下的中心!何须回燕?燕国不过是不久之后秦国的又一块新的领土罢了,且等着吧。”
姬丹自父王的背刺中抽离,满脸骇然,全然陌生的望着秦王,他的两条手臂在颤抖,惊惧幽愤占据了他的整颗心脏,攥成拳头的手缝往外渗血。
他动了动嘴唇,怨恨爬上心尖,占据他的所有。
暴君,暴秦,他就是一头野兽!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是夜。
般般听说了姬丹入宫的事情,撇嘴道,“表兄还不如杀了他呢,他此刻定然对表兄心怀恨意,说不准要派死士暗杀你。”
嬴政不以为意,不屑一顾,“那便来吧。”
“……”般般说不出话,正要解释,他打断了她,“不必多言,能被你知晓得事情,定然被我化危为安了,算得上什么大事。”
的确不是大事!但是很丢人很尴尬啊!
他不爱听,也不想听各种‘预言’,般般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寻思真有这一天,她偷偷准备一把武器得了,省的他到时候拔不开秦王剑。
她嘟囔,“姬丹竟然还怨我让他赔钱,他砸坏了好多名贵的物件,难不成我大秦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制作那些摆件也很耗费心血和时间呢,这些不要钱嘛,我让他赔钱不对?果真做太子的都傲慢!”
嬴政听见关键词,转过头看向妻子。
“看什么看,我又没说秦国太子。”般般理直气壮,气势高昂。
第62章 准备去蜀地 “嬴政…承音……”……
嬴政怎会听不出妻子的阴阳怪气,多半是今日之事在她那儿且还没过得去呢,她一肚子的怨念,生起闷气便不爱搭理人。
午后在承章殿,她简单说自己猜测羹儿去风月场所接醉酒的姬修回家,由是牵出朱氏说的那些为她好的话。
当时担心会有臣子有要事禀报,两人并未就此话题展开探讨般般便走了。
此刻他支着脸庞,怎么瞧生闷气的妻子怎么可爱。
干脆将人横抱起身。
“?你做什么。”
“沐浴,”嬴政微微偏头,“将午后没做完的续上。”
“……!!!”
“还说呢,差点被人听见,昌平君兄弟和李斯当时就在外头。”
又惊又吓,双重惊悚。
说话间到了浴池,烟雾缭绕,热气蒸腾,表兄特别热情殷勤的为她脱衣裳,他情急时喜欢直奔主题,顾不得亲吻她的唇瓣,率先下口的便是侧颈,不轻不重的厮磨,留下一枚浅色痕迹。
般般轻推他,“你说呀。”
“说什么?”
“说你是如何想的,啊——”
险些从浴池边掉下去,她一把勾住人的脖颈,“你!”
他故意使坏,气的她涨红了脸颊。
“这世上不会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你母亲觉得你父亲好,任你说破嘴皮子也是没用。”他勾起她的腿,“你又何必参和?若是被你父亲晓得,反而不美。”
“为何?什么意思?”般般下意识缠紧他的腰身,防止自己再度跌下去。
他托好她的腰身,两人贴的愈发的近。
浴池边放着两张虎皮躺椅,遇水湿哒哒丝滑无比,他抱着妻子坐下,眉间泛起一丝寻常,“你父亲待你母亲当然已是足够的好,你不理解,但世道本就如此。”
“我不喜欢这句,”般般有些闷闷不乐,“若是女子也这般对待男子,也是被允许的吗。”
“乱说什么。”表兄下意识蹙眉,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腰窝,略略思索片刻,他又道,“若女子有权有势,自然也可以这般,并无不可,可是你要知晓,这并非男女性别的原因,而是权利构造。”
“有权有势的当然做什么都是对的,跟别的都没关系。”
他勾起她的脸颊,意有所指道,“若女子家势强,入赘的丈夫当然不敢置喙妻主的任何决定,只怕是那女子将情夫领回家,那丈夫且要替她张罗呢。”
“在绝对的权势之下,丈夫又要如何反抗?胆敢反对,妻主便可休弃他另觅佳婿。”
“若是当代女子当政,那男女地位便会整个调转过来,也是一样的局面,有钱有权的人谁不想寻花问柳,这关乎人的欲望,而非人的性别,这现象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般般听得不是很明白,这于她而言是一种全新的视角,“我阿母说家中的铺子、钱都在她的名下,这算不算在外在,她才是能拿捏我阿父的人,可她并未想过改变这个现状,甚至认为我阿父待她很好。”
“这不算是另类的我阿母是强势的那一方么?”
“这只在你家,你要放眼望向这整个时代,你母亲的思维受惯性影响,这并非她的错。”
般般呐呐然的思考了好一阵子,依偎在他怀中,“我说这些,表兄不觉得奇怪么?”
“是很奇怪。”嬴政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他一贯对表妹坦诚,“不过你问了,我定然要认真思考过回答的,我不为你想,谁为你想?”
般般心下感动,探起脑袋与他交换了一个热乎乎的湿吻,亲热的拿脑袋蹭他的颈窝。
“不过,谈及此处,我倒是有一个疑点。”
“你快问。”般般盈起开心的笑脸,这还是表兄头一次有问题要问她呢,往日里都是她问表兄。
嬴政将表妹的脸颊从怀里掏出,两手并用轻轻捧着,周遭湿热的蒸汽打湿了两人的乌发,他没未束发,长发披落,蜿蜒的腻在肌肤上,与她的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些,你都告诉过朱氏与姬修吗?”
“没有。”般般摇摇头,“我只与表兄一个人说了。”
“那么,我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般般稍愣住,带着些许的茫然,瞳孔中倒映着表兄的神态。
“你们思维不同,看法不同,唯一与你的联系,不过是给予你这一身皮囊,我说的对么?”
她无法反驳,仔细想过,她带着记忆而来,虽然刚刚降生时记忆没有立即复苏,但姬修与朱氏的确只是她肉身的父母。
“我是你的什么?”
“幼年玩伴…”般般顺着他的思路回想。
幼年的记忆悉数复苏。
彼时他们一同种花、念书、逛街、烤栗子、堆雪人、做坏事。
这些历历在目,每一帧都是如此的清晰。
然后呢?
是情窦初开,会夺走她全部心神的表兄。
她相较于其他同伴,稍早熟一些,最早的表现是她格外爱模仿大人,有一段时间,她极爱模仿朱氏,表兄每日练武辛苦,她便学着母亲的样子为他擦汗、为他盛饭、为他叠起衣物。
虽然她做不好,饭撒了,衣服脏的和干净的混在一起,还要下人重新洗一遍。
如此想来,原来那么小的时候她做的就是妻子才会做的事情,表兄从未拒绝,还会在她垫脚扬帕时俯下脸庞、拿抹布擦干净桌上倒掉的饭、重新叠好衣物。
再后来,她们便真的做了夫妻。
她的所有一切都对他坦白相对,他亦是如此。
“表兄是我的灵魂伴侣。”她以这个词来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
嬴政大抵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盈起笑意夸赞,“乖表妹。”
只不过他这样的夸人话语,平日都是在她快到时说的,乃至于他在这样正经的语境下说出这三个字后,般般蜷起腾空的脚趾,浑身的汗毛倒立,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好像并未察觉,捧着他的脸,循循善诱,“灵魂伴侣当然要比肉身父母更重要。”
她有点心不在焉,连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一味的抿唇软道,“我知道了,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
“那当然。”她不明所以。
“你有的地方,似乎没有那么听话。”嬴政意有所指,圈着她后腰的手臂轻轻揉动。
“什么?”她没听明白,两秒后,骤然脸颊爆红。
“放开我。”胡乱捶打他两下,她当即挣扎着要起身。
“去哪儿?”方才挣扎开些许距离,他倏然收紧手臂,她狼狈的重新摔下来,点破她羞耻的人,不仅没有歉意,甚至还在轻轻地笑着,他俯近她的耳畔,“说了这么些话,我原以为,你这样泪窝子极浅的性子会掉眼泪,不曾想…”
“表妹先湿的不是眼眶,而是……”
话没说完,他的嘴巴被死死的捂住。
“又、又不是我想的,谁让你——”明明在说正经的事情,为何会这样?她也想知道,都是他的错,她又羞又耻,倒是真的要哭了。
她又怎会知晓这幅泪盈于睫、粉面水眸的模样会多招人。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低低笑着哄人,将她的手臂撑起放在自己的耳畔,这姿势乍一看,很像是般般印象里的壁咚。
她原就在他上方。
“午后,你不是这样做的么?”嬴政轻轻抚过她的小臂,“没做完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两人往后一靠,躺椅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刺痒钻入骨缝,瘙动人心。
“那你不许动,”般般将长发解开,束发的绸带捆住他的手腕,“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条,你不要弄坏它。”
“好。”他欣然同意。
她捆完人,抬起眼眸瞅了一眼他,他兴致盎然的等候她的‘服侍’,说是服侍,其实她确实压根不会。
将人衣服松垮脱下,她脑海里学着表兄那样,趴过去亲亲他的胸口,那富有弹性的胸肌被她牙尖啃咬过,留下迤逦的红痕。
她简直毫无章法,一会儿亲这里一下,一会儿咬那里一下,小手且还要胡乱摸来摸去。
嬴政原本还算沉稳的呼吸,逐渐失控,断断续续的染上不均匀的抽气。
摸一会儿自己就先忍不住了,急哄哄的坐上来。
他的手被捆着,无法全她入怀,她没坐稳差点摔下去,吓得忙俯下身子搂紧他的肩膀。
这一下子,几乎是以摔落的速度相触。
“你别动,你不要起来!”她纤细的眉眼泛起痛意,秀气的皱在一起,“都怪你。”她委屈说疼,掐他的脸,偏偏又不敢乱动。
“谁让你这般心急。”他闷笑出声,“要解开我吗?”
“我不要,呵呵,就算是秦王,也要听妻子的话。”她缓解好了,挺起腰肢,将他推搡回去,脸颊上满是骄纵,“好啦好啦。”她眼睛一转,故作矜持,“你不要出声。”
这是要将他说过的话全说个遍?
他扬起眉尾,也不反抗,“好啊。”
接下来,自是软与硬的厮磨,水蒸气与汗液的交织与共。
夜色已浓,小夫妻回到床榻上歇息。
般般趴在床榻上,任由夫君为她轻轻按摩后腰的酸涩,“好累啊…”她带着鼻音迷糊的埋怨,也许是被按摩的舒服了,还真染上困意。
察觉到表兄靠近过来,她挪动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直到鼻息内尽是他的味道她才安心,“嬴政。”
“嗯?”他低声回应着,嗓音略沙哑,“承音。”
原来她的名字被表兄念,是这样的。
“你好像从未念过我的名。”她睁不开眼睛了,全身心被他热乎乎的体温所包围,也不觉得热,只想更近、更近。
“名字有重合的,唯有表妹是我唯一的。”
“你喜欢,我以后多念便是。”
嬴政的确几乎从未唤过表妹的名,因这是人人知晓的名,而非亲昵之人才能被知晓的小字。
他起初叫她般般,后来是表妹,有外人且正式场合则是唤她为王后,后者是被表妹要求的,她觉得王后听起来很有威严很厉害,很能凸显她的地位。
旁的人巴不得夫君以更亲昵的称呼唤自己,方显夫妻情深,偏她与众不同,小心思势利又可爱。
等了半晌,没等到她的回应。
她睡着了,于是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醒来。
般般睁不开眼睛,表兄已穿戴妥当要去上朝了,听见床榻上的动静俯身亲了她一口。
她囫囵着嘱咐,“晌午早些回来,我想吃古董羹。”
“好,你睡吧。”他温声应下。
一直睡到巳初时分,般般彻底清醒了,一问时间,原来是上午九点整。
王后想吃古董羹,膳坊一早便准备着。
待般般过问,已有膳夫片好了牛羊肉,用牛油与各味佐料调制成王后喜欢的香辣锅底,她又要了些鸡爪与猪五花,吩咐宫奴们弄来些鸭血,鸭肉涮火锅也好吃的。
表兄爱吃鱼,鱼片也必不可少,鱼杂也用这些佐料单独炒制出来装盘。
解腻的酱菜必不可少,除却这些,新鲜的时蔬各要了些装在一起。
吩咐完,般般去院子里看土豆,土豆苗已有手掌这般高。
做完她喜欢的事情,终于可以坐下处理宫务,也正是后宫无妃嫔,现下华阳太后还未处置,她只需要斟酌着她的吃穿用度便也罢了,随后便是算账。
秦宫偌大,每天都花了什么钱,花到哪里,她很是操心。
因着表兄与她一体,前朝的钱花去哪里,她也都晓得,给谁多赏赐些钱,她都要盯着那臣子嘀嘀咕咕。
各地上贡的物件,他一向懒得搭理,也都扔给她。
收礼物这种事情,般般喜闻乐见,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它了,跟开盲盒似的,先开礼物,再看奏疏。
“娘娘不若先看这个,里头约莫是放了冰,沉甸甸的呢。”从云跪坐在地上,举起一只盒子。
“我看看。”莫不是送了蛋糕过来?
不至于吧,蛋糕还是她‘发明’的呢。
打开盒子,里面装的竟然是白白的、薄薄的像面一样的东西,表层涂了油,倒也没有粘在一起,拿筷子轻轻夹起,滑嫩无比。
旁边小盘内装着些许调制的酱料,都不用用力嗅,一股香辣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何物?”从云一头雾水,去翻地上的奏疏,按照地名寻来放在桌上等般般去看。
这不是凉皮儿吗!
从云不认得,般般认得。
怎么这么早就有凉皮儿了?
翻开奏疏,上书:今年干旱,乡民颗粒无收,无法纳粮亦无闲余,此为乡绅们的妙计,用陈米浸泡过夜,磨浆,蒸后制成凉皮上贡,请王上品鉴。
看见这些话,般般有些没胃口了,叹口气:“不知郑国修的那条渠何时才能完全竣工呢。”
一直等到正午,嬴政慢腾腾的出现在昭阳宫外。
凉皮儿量大,“我派人给姑妹送了好些,不知她会不会喜欢,给姬家也送了些,留下两份,表兄尝尝。”
嬴政也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入口爽滑香辣,他顿时惊为天人,“美味。”当即让人年年送来,将凉皮罗列为贡品。
“郑国渠已修到尾声,顶多再有两年工期方可竣工。”他安慰了一番表妹,两人便用膳了。
席间,嬴政说起去蜀地的事情。
般般质问,“你莫不是想去看楚国公主吧。”
“我冤枉,王后明鉴。”
吕不韦想要重新推起一股楚国势力,那这楚国公主定然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不让嬴政起疑心,楚国公主在蜀地停留,并不去咸阳。
正巧,他想看看这两人想做什么,怎么做。
“正巧蜀地的神医庙颇具盛名,你我一同去拜一拜,也好让百姓们知晓王后的身子已经养好。”
般般听表兄这么解释,顿时将烦恼抛之脑后,“何时去呀?我要准备几身游玩穿的衣裳,首饰也得装起来,还有鞋子!”
“轻装上阵即可,到蜀地再买新的,当地的风俗与穿着与咸阳不大一样。”嬴政笑吟吟的看着妻子忙来忙去。
般般欢喜的搂了他的脖颈,“那我们是微服私访,还是光明正大?”
“微服私访?这词倒是有意思。”嬴政若有所思,听字知其意,他笑道,“那便微服私访吧。”
“带上李斯,派遣一队兵马提前开道。”
般般小脸一垮,“李斯怎生跟电灯泡似的。”
“何为电灯泡?”
“就是……”这要怎么解释,“就是说他多余!”
这时候也没有电,也没有玻璃。
可惜她都不知道怎么造。
“对了,带上我弟弟和了了,好不好?”
嬴政唇角一顿,“确实多余。”
他心生不喜,架不住妻子央求,最后还是同意了。
“蜀地一定很多竹子。”还能带些新奇品种的竹笋回来,“可惜玄曦与玄皎如今长大了,不好带。”她已经抱不动了。
说起这两只貔貅,嬴政便是一阵无语,谁能想到当初猫儿一样小的黑白崽子,如今生的那么大一只,陌生人轻易不敢靠近,生怕被咬。
谁知他俩胆子比老鼠还小,且容易应激,一胆吓着就不吃饭,它们只对自小照顾它们的宫奴熟悉,也很依赖般般与嬴政,只是这会儿嬴政不敢让它们扑般般了。
它们是不咬她,但身强体壮的,朝她压过来时她甚至起不来身。
倒是聪明的,能听懂许多指令,嬴政指哪儿它们便扑哪儿,扑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要笋子吃,像萘果这样极为珍贵的果子,它们咬的嘎嘣脆,一口半个。
宠随主人,桃子也是它们的所爱。
般般时常自己吃一半,给它们切一半,快一岁的貔貅,还要每天喝奶,且是放过蜂蜜的奶,不放不喝。
嬴政:唉。
要去蜀地,般般交代饲养貔貅的宫人,每顿给吃什么,放它们出来玩多久,天色黑了要收回去,流程都颇有讲究。
旁人不敢近身收貔貅,从云就留了下来照顾它们。
整理妥当,三日后,趁着夜色,一辆马车悄然出了宫门。
第63章 求子 “他都有点行过了头!”……
第一梯队的秦兵开道,提前打探去往蜀地路上的地况与居民,第二梯队的与秦王与王后的速度相当,一前一后隔开肉眼可以见的距离,将车马夹在中间呈包围式保护,最后一梯队则是身手强悍,易于隐匿身形的死士们如影随形。
起码就般般而已,她还真以为一路上只有两辆马车、护在周遭的二十多个寻常衣裳打扮的骑兵呢。
从咸阳到蜀地,要走金牛道。
金牛道并非平坦宽阔的大路,而是崎岖的、或钻山、或盘山的路途。
雨后天晴,秦驹使人在半山腰的峭壁上铺了毯子,架起幔帘,取出茶具、膳食等,让主子们下车松乏松乏。
“哇——”
羹儿展开手臂,‘蹬蹬蹬’跑到峭壁边往外眺望,亢奋的小脸涨红,三下五除二跑回马车前大喊大叫,“了了,你快看!”
李斯先下马车,旋即撑起手臂让女儿扶着也下来,最后搀扶妻子一同落地。
女儿李梦华一下车便被羹儿扯着手到那边赏景。
放眼望去,他神情松弛,“果真妙景,妙景。”
只见圆润的太阳宛若一颗柑橘,自山脊线爬出,一线黄金折射,浅金色的光雾混合着雨过的湿气肆无忌惮的铺设开来,寸寸缕缕的盖在整片山间。
回路望去,山径上的水汽弥漫,泥泞的土壤中镶嵌一路的碎石子,山鸟自众人的头顶掠过,轻便灵活的展翅脆鸣。
被雨打落的花瓣散落在泥土中,狼狈又颇具残破的美感,日光照射进来,泥泞的水面泛起七彩的光,湿乱的花丛糜烂迤逦。
般般素手摘下一支花儿,轻轻拨弄花蕊,“长于山间的野花,生命力如此顽强。”
“你摘下,它就死了,还如何顽强。”
总有人说风凉话,不解风情。
“……”般般将花重新插进泥土里,“说的好像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不是闹着饿了?过来用膳,此处景致美丽,你定然喜欢。”
宫奴们用碳炙起牛羊肉,大家拿菜叶卷起来吃着正好,用过午膳,一道品茶赏景。
般般将自己带来的桃子奶茶分给李梦华与顾氏,几位女子靠在一起说话,嬴政与李斯起初还品鉴景致,说着说着又谈起了国事,羹儿年轻,盘腿坐在一旁,时不时便要插嘴问几句。
山脚下人家的炊烟,慢腾腾的穿越山谷。
李梦华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阿母,下头有人家生火做饭呢。”
“若非离得远,还能闻到香味。”说着,般般试着嗅嗅鼻尖。
李梦华学着她使劲儿抽动鼻尖。
“闻到什么?”
“一股泥土的腥味,”李梦华歪头想了想,“还有方才吃的烤羊肉。”
“那你快些喝点奶茶去去膻吧,那味道可难闻了。”般般面露嫌弃,摆摆手扇风。
李梦华嘻嘻哈哈,“啊”的一声张开老大的嘴巴,露出一嘴残缺不全的牙齿冲般般哈气。
顾氏惊到,立马去搂女儿的肩膀,要将其按在原地,眼里就写了一句话:死丫头你疯了!
不成想,般般不仅没生气,还指着她的嘴巴哈哈大笑。
李梦华立刻捂住嘴巴,她忘记自己换掉的牙床还没长出新牙呢,呜呜然的道歉,“王后娘娘,您莫要再笑了。”
因着捂嘴与缺牙,她这话说的口齿不清,增添了几分娇憨。
看到残缺的牙床,几人说起了掉牙的事情。
顾氏道,“有句老话是说,上牙丢床底,下牙扔屋顶。希望新长出来的牙齿能像乳牙一般整齐、兼顾,最好笔直的顺着牙齿丢弃的方向生长。”
“所以,了了褪去的牙齿,家夫将其镶嵌进屋顶与床底了。”
“我竟不曾听说这样的说法。”般般仔细回忆一番,“昔年我掉的牙,阿父将它与树脂融在一处,做了个吊坠,与我被剪去的胎发一同存进了袋中保存。”
李梦华眼眸放大,“原来人人都会掉牙是真的,羹儿哥哥没有骗我。”
顾氏看了一眼王后的反应,见她跟着一起笑,稍稍放下心来,旋即佯装生气,“你阿父不是好生安慰过你了,说大家都会掉牙的,不必伤心,你不信你阿父,反而偏信外人?”
李梦华噘起嘴巴,闷闷不乐的反驳,“那是因为阿父净会骗我,时常逗我玩,羹儿哥哥才不会骗我。”
“你哥哥若是听你这么说,也不知会有多吃味。”
“我不当着哥哥的面说,我有那么笨吗。”
这幅自以为聪明的小模样,逗笑了许多人。
羹儿想知道了了妹妹到底说了什么,又不好走开,频频扭头看这边,吃了嬴政一个弹脑壳后,老实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沿线吃喝游玩,到达蜀地已是五日后。
李斯下车休整,听见秦王正在与王后说五丁开山的故事。
见到李斯过来,他当即让李斯来说。
李斯老老实实的揣着宽袖娓娓道来,“相传在秦惠文王在位期,惠王想要占据古蜀国,听说蜀王好色,他便决定送给蜀王五位秦国的绝色美女,蜀王听说这件事情,喜出望外,立即找了个五丁力士前往秦国迎接。”
“五丁力士便是身强体壮的大力士么?”
“正是,王后聪慧。”李斯笑笑,“接到五位美人后,五丁力士路过七曲山,忽遇一条蟒蛇,他们与蟒蛇缠斗,蟒蛇败落逃走,五丁力士拽住蛇尾不肯让它逃脱。”
“蟒蛇咆哮一声,拉扯间,山崩地裂,一条道路就此被开辟出。”
“这条道路便是我们来时经过的秦蜀古道。”
“……”槽点太多,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吐槽起。
般般脸色一言难尽,抬眼瞅表兄,莫非他也觉得这故事太荒诞,才不肯自己说?
疑似五个壮汉撑死巨蟒前的临终幻想。
她干巴巴说,“出门在外,叫我夫人便是。”
李斯听王后这般说,佯装认真瞧了瞧她的容貌,旋即叹息摇头,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之下道,“王后天生丽质,实在不像是已嫁为人妇。”
嬴政:“?”
般般:“!”
你的意思是寡人老?
还没发火,妻子一把扯住他的手腕,“表兄,那我们便做兄妹称呼!我喜欢这样!”
李斯愣住,赶紧找补,“呃,王上也正值青年。”
“甚好甚好,”般般很高兴,“那接下来你别抱我了,我们离开些。”
“就这般吧,我要去客栈里梳洗一番,牵银,你带人去周边转转,买几身蜀地人穿的衣裳与首饰,我要穿戴。”
嬴政慢慢扭头看了一眼李斯,目光宛若要杀人。
李斯:“……”这合理吗?
他只是想夸人年轻而已,谁知道王后会接这种话,陷他于不义之地啊!
钱银的动作格外快,待般般梳洗妥当,崭新的衣裳已经被摆在了床边。
“方才在街边我便已经看到了许多新奇的衣裳,果真与咸阳的完全不一样。”
牵银帮她绞发,嬴政也俯身欣赏了片刻,摇着头道,“蜀地人的穿衣仍保留着古蜀国的传统,他们信仰青铜文明,无论衣服的色彩亦或者样式,都充满了神权与宗教的味道。”
“这个好看。”他指着第二套说。
浅黄色的无袖短衣,外罩一层极为透明的丝绸质地的外衫,腰系宽带,这衣裳的风格颇为简单干练,尊贵之处体现在布料与裙摆的繁复绣纹,裙袍竟然是龙纹、兽面纹与云雷纹。
这时候是没有龙纹只能天子穿戴的说法。
寻了当地的妆娘,来为般般梳头,蜀地的女子多编发,许多人编起来后还要盘在头上,般般嫌麻烦,只让人粗略编好垂在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