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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尸语 陈加皮 25774 字 1天前

冯守慈张了张口,哑然。

见他如此,冯渐微的心更硬了几分,“以前的事我不想再回顾,我如今也不是在向你乞怜,我只要拿回属于我的位置。那天族老都在,我大可在祠堂宣扬你在位期间阴阳玦丢失,但我没有,我再厌你,也敬你是父亲,不想你名声扫地。也请你痛快点,别再有无谓的想法。”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冯守慈笑了声,“冯渐微,在你的眼中,我这个父亲早已臭不可闻。我不辩解,我只问你,你真的了解卢行歧吗?知道他到冯氏的真正目的吗?”

“我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切切实实帮助了冯氏。“

“阴阳玦兼并阴阳,鬼魂得之,可修阴阳,假如他骗了你呢?”

冯渐微知道冯守慈暗指什么,他冷嗤一声,“要骗也是我上赶着让他骗的,不扯其他,多说无益。最迟明日,恢复我家主位置,再把我该得的东西交给我,不然桌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冯渐微说完就离开了祠堂。

外面活珠子听到脚步声,站起身。

冯渐微看他一眼,询问:“冯卜会什么情况?”

活珠子摇了摇头。

冯渐微拍拍他肩膀,“走吧,阿渺。”

……

祠堂长明灯光亮依旧,冯守慈望向下缘冯流远的牌位,忽觉讽刺。

冯渐微问他有没有想起过刘显致,这个孩子也是在问他,心里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多相似……”冯守慈对着冯流远的牌位说,“父亲你看,我和你亲爱的孙子,多么相似。”

他俯首行一拜礼,悲从中来地笑声,“老爹啊,我现在才明白,二十八年前影响鬼门关口的异象是为什么,冯渐微又怎么会跟卢行歧搞到一起,你孙子怨我心狠手辣,那你呢?你至死都在算计我啊!”

——

次日,冯守慈守诺地召开祠堂会议,宣布冯渐微复位,再将消息传递给其他流派,宝器符箓钥匙交接,权利真正转手。

当晚,蓝雁书被送进魔窟。

那一夜,围垅屋内,总隐隐约约地传出凄厉惨叫,直到天亮。

这一天,冯式微将蓝雁书接回蓝家修养,临走前向冯渐微请求一件事,就是解除冯守慈给他定下的婚约。

冯渐微表示不强求他联姻,但退婚事宜,和对女方的补偿,需由他自行处理。

冯式微答应了,暂时离开冯氏。

卢行歧休息两天,阴力恢复,准备进行取阴息之事。

当晚,冯渐微让厨房做了一桌酒菜,摆到闫禀玉住的院子。

即使有符箓护身,闫禀玉也不免被鬼气侵体,喝了好些卢行歧准备的符水,身体才没有沉重感和畏冷。桌上还备了果酒,她准备再浅尝一些,也当庆祝玉林一行有惊无险。

活珠子因为冯卜会病危,兴趣不佳,闫禀玉照顾地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冯渐微入座前先给卢行歧致歉,“这两天在忙家里的事,迟迟没给你道歉,鬼门关口那晚,是蓝雁书受人蛊惑,才做了错事,她也已经受到惩罚。”

对蓝雁书,卢行歧也动了些手脚,对他的道歉不甚在意,“无妨。”

原来沉冥蛊与冯氏无关,好吧,之前给冯渐微扣的印象分,闫禀玉默默地加回来。

桌上还准备了白酒,冯渐微给自己斟满,他意思一下地敬对面的卢行歧,然后一口喝掉,辣意从喉咙烧到心口。随即一股暖流,滚在胸口,渐渐散往四肢,人飘飘然的轻松。

喝酒就是想抛开顾虑,他放下杯子,腹稿几秒,说:“惠及兄,你来玉林,不是临时起意吧?”

与冯流远的因果已了,也到时候开诚布公,卢行歧颔首,“是。”

“跟我阿公有关?”

“没错。”

“七月你才破世,而我阿公仙逝二十年,我唯一想到你们认识的可能,就是你以前曾破过世。”冯渐微看着卢行歧,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是二十八年前吗?”

卢行歧仍旧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一旁吃着喝着的闫禀玉,眼睛来回地追踪他们的对话,着实讶异一番,原来卢行歧与冯氏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二十八年前。怪不得他之前面对她的疑问讳莫如深,年代久远,牵扯之深,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

冯渐微明白,卢行歧与阿公定是互有牵扯,既然话长,他也做好接受的准备,只是心中有一疑问比较迫切,是片刻也等不得。

“你在刘家和鬼门关口,两次显现人才有的三火,或许阴身可施正法,但寿元象征是如何而得?”

立九魂锁天阵要收敛阴气,所以必须用三火来迷惑阵势,被察觉也在卢行歧预料之中。他解释:“阴阳玦兼并阴阳,双修可燃三火,施正阳法术。”

果真,冯渐微追问:“你的意思是,我冯氏丢失的阴阳玦在你手上?”

“确是。”

活珠子闻言,冲卢行歧瞪大了眼睛。

什么?闫禀玉也同样惊讶,卢行歧居然拿了冯氏的宝物!那之前怂恿冯渐微夺回家主之位,暗示冯守慈遗失阴阳玦,他可真是冠冕堂皇得可以。果然诡计多端。

“如何取得的?”冯渐微再问。

“冯流远交予我的。”

冯渐微拍桌而立,吓了闫禀玉和活珠子一跳,两人愣愣地抬脸望着他。

冯渐微面色铁青,鼻翼翕动,呼呼喘着粗气,明显不相信,“这怎么可能!阴阳玦镇守鬼门关口,重要之至,万不能给一外人,我阿公也绝不会做于冯氏弊害的事!”

卢行歧看了一眼他,平静地说:“我卢氏从不诳语,待我将此事讲来,你所有的疑惑都会解开。”

冯渐微缓缓情绪,又一屁股坐下,给自己斟满酒,“好,那我就在这慢慢地听你讲。”

第117章 真是个小可怜

疑问终于要解开了,闫禀玉和活珠子放下筷子,等着卢行歧开口。

卢行歧组织语言,娓娓道来:“二十八年前的七月,我曾短暂破世,因强行召唤拘魂幡而遭受反噬,当时我不确定拘魂幡现世的天象会否引来卢氏仇敌,便躲到天门山上的鬼门关口,借鬼气掩饰行踪。拘魂幡代表黄泉主,一经现世,吸引鬼魂拜伏,鬼门关口因此发生动荡。冯流远带人上天门山平定关口,他不知道从哪察觉鬼门关口的动乱是人为,便用追魂术寻到我,问我出于什么目的扰乱关口。”

“冯氏一族自古守卫鬼门关口,我知他是冯乘隼后人,因怀疑卢氏灭族与其他流派有关,便未说真话,只道自己无意冒犯。他不信,摇令旗唤五猖兵马来擒我,我当时阴身受损,阴力淡如薄雾,自是不敌。在即将被擒拿之时,他看到我发辫金钱,忽收兵马,问:你是梧州府卢氏门君?”

“既然他已猜到,我便道明名讳。他奇怪地问我:既已往生百余年,何苦游荡人间。我没有回话,他也似乎相信我没有祸乱鬼门关口,留下几句话:我家中有客,不便多留,过两日再到天门山,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然后人就离开了。”

冯渐微听到这里,确定了老头提过的,二十八年前鬼门关口动荡时的天象,就是拘魂幡现世。

二十八年前滚衣荣也去过冯氏,当时冯流远的客人会是她吗?闫禀玉边听边猜测着。

卢行歧接着道:“我不信任何人,当晚便离开了天门山,但两日后,冯流远用追息蛊找到我,问我破世是否有其他隐衷?我闭口不言,他直接道:卢氏一族覆灭蹊跷,你百余年后破世,是为此而来吧?如果你想要阴阳玦,我可以借与你用作修炼。天上不会凭白掉馅饼,我让他道出目的,他没有立即说,而是与我一起待了大半夜,提及许多他刚出生小孙子的趣事。”

冯渐微目光闪烁,心底触动。

“修行之人身上的磁场,可观其秉性,我直觉他不是坏人,而我选在郁林州破世,又强行召唤拘魂幡,确实是为取阴阳玦修炼。当然,我也知冯流远有目的,便说:阴阳玦一离,鬼门关口恐会失守,你能承担这个罪责吗?而我现在形同废物,连血脉法宝都驾驭不了,你敢信我?”

“他当时笑了,我还记得那个笑声,很是云淡风轻。他老生常谈道:门君天资自是不用我怀疑,人生短短数十年,失意常有,一时并不代表什么。凭你敢以阴身召唤拘魂幡的魄力,也定有一番大作为。早闻卢氏秘传阵法精妙,不是冯氏可比拟的,只需你施阵法稳住鬼门关口,再在日后关口危急时,出手灭杀关内恶魂,同时我也会去积极查明当年卢氏覆灭之事。阴阳玦出借的后果我能承担,就当博弈了,输赢不论,皆是命数。”

卢行歧顿声,冯渐微趁机问:“既然阿公早知卢氏有冤屈,又有约定,为什么他临终之时还要耗费最后一口心力来替卢氏批命?”

“也许是为引起你的好奇心,而去寻我。”卢行歧说。

这个可能说得通,因为阿公总喜欢在冯渐微面前提卢氏,他点点头,让卢行歧继续。

“很快,我们达成共识,我与他配合施法阵镇压鬼门关口,他将阴阳玦取来给我,在分开之际,他拜辞道:我寿限不多了,如若能再遇见门君,自当告知所查结果。如若阴阳两隔,届时你到冯氏,我会给你留信。我孙儿冯渐微自幼失母,父又另娶,以后坎坷,还请门君多加照拂。”

“就这样一去二十八年,我与冯流远再不相见。”至此,约定的事便说完了。

这就是那个约定的起始,卢行歧提及过去,也是云淡风轻,他从驾驭不了拘魂幡,再到现在的威风赫赫游刃有余。闫禀玉想,他中间肯定吃了很多苦。

纵然对阿公替自己谋算感动,但冯渐微还是理智地梳理事件,“你的讲述有几处不通之处,一是冯流远态度转变过快,中间应该有发生过什么,不然不会轻易将阴阳玦送出去。二是他不属于那个年代,我们七大流派内,卢氏的传闻屈指可数,他是如何在短短两天内,就觉得卢氏一族覆灭蹊跷,从哪得知你卢氏含冤?三是他信任你过快,我阿公为人谨慎,我父亲他都不太相信,单纯心态转换,不太可能,应该是有什么情况促使。但那个促使的情况是什么,惠及兄你想想,你们第二次见面,他有异常举动吗?”

活珠子也觉得家主的怀疑有道理,那可是阴阳玦,素不相识,怎么就能轻易送出去了?他多嘴一句:“口头约定,又不是什么结命契约,怎么想都觉得太随便。”

卢行歧如实道:“我并不了解他,那时见面多有防备,所以没注意,也不知他有何异常。”

停下筷子就没胃口吃了,闫禀玉倒果酒喝,边听他们推理。

之前的疑问解了,现在又扯出其他疑问,冯渐微这心不上不下的,“惠及兄,你的话断在这,把我弄得挠心挠肝的。”

“更细致的,只有冯流远才清楚。”卢行歧说。

冯渐微闻到算计的味儿了,“什么意思?你想掘我阿公的坟?”

“确有此想。”

“卢行歧你——”冯渐微正要拍桌愤怒。

卢行歧忽然拿出一封手书,大大方方地展开,笑言:“冯流远亲笔书信,你看过再说。”

冯渐微停下动作,皱眉接过手书,先看字意,再辨认字迹,是阿公一贯书写的行草。四个潇洒韧劲的字——阴息任取。他知道这是真的,因为阿公遗言不需要二次葬,可想而知是在等卢行歧,完成约定。

收好手书,冯渐微再一看卢行歧,笑盈盈的面皮,笑里藏刀。上次也是瞒着阴阳玦的事,讲得真真的,他明里暗里地骂:“你也不是个老实的,步步诓我。”

“言重了。”卢行歧无辜一耸肩,然后伸出右臂。

闫禀玉的酒杯忽被一只手盖住,她转过目光,卢行歧撇了眼神过来,“一杯够了。”

他是真能一心二用,闫禀玉嘀嘀咕咕的,“这又不会醉……”

不满,但也没喝了。

之后冯渐微说明天给卢行歧答复,就带着活珠子离开了。

——

晚上洗澡前,闫禀玉给滚荷洪发了微信,问她二十八年前滚衣荣是在几月份到的冯氏。老人觉早,也许睡了,她没等回复就去洗澡。

刚洗完,电话来了,闫禀玉擦干身体接通。

“喂,荷洪阿婆。”

“禀玉,你问这个事做什么?是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就问问,了解一下。”

“我记得你阿妈是七月去的郁林州……”

刚洗完澡有点凉,闫禀玉点开免提,将手机放浴室柜上,一边听一边穿内衣。左手有伤口,洗澡时一直举起来会累,所以扣胸衣扣的时候难免力不从心,又要顾及手心伤口,扣了几下扣不起来,手软,直接掉浴室地上浸湿了。

闫禀玉捡起胸衣,觉得真烦,谁愿意一天到晚穿个东西勒胸上,睡觉也不放松。都是卢行歧,跟他吃住一起真不方便。

“禀玉,我了解的就这么多。”

将湿掉的胸衣卷进脏衣服里,闫禀玉回:“好,我知道了。荷洪阿婆,你有空给我弄点厉害的蛊吧,防守和攻击类型的,可以的话,我还想要藏象蛊。”

“这种蛊需要一定的控蛊能力,你现在能行吗?”

“可以的,我现在可以随意控制中蛊时间,沉冥蛊也驱使自如。”闫禀玉很有自信。

“这样啊,那你进步确实快,我知道了,蛊虫没法运输,我让滚于风跑一趟。”

“行,出发前告诉我,我把地址发给他。”

挂完电话,闫禀玉一边琢磨着滚荷洪的话,一边直接套上睡裙。滚衣荣确实是在七月到的冯氏,在这里得知滚潇亦去世有内幕,应该是在冯流远那里获得了什么消息,不然冯流远怎么那么笃定卢氏灭亡有蹊跷。

或许能从冯流远的阴息记忆里找到答案,顺利的话明天就能知道了。

穿好睡裙,闫禀玉低头一看,她胸部是不大不小的桃形,不穿胸衣也看不出异常。就这样吧,穿衣自由年代,在屋子里走动,没什么好羞涩的。

吹干头发回到屋内,那套桌椅已经是卢行歧的固定位置,闫禀玉就坐到床上。拿手机滑,回回微信的时候,卢行歧闪身过来,习惯性地坐到她身边。

闫禀玉将手机放下,微微后瞥,他的发辫又多了一缕白发,阴力损耗太重就伤元气。适才听他提旧事,才知他也会有无助的时刻,她表示鼓励地拍拍他肩膀。

卢行歧有些奇怪她的举动,笑着问:“怎么了?”

他被拘魂幡反噬而死,又为了得到阴阳玦而重历噩梦,心底得多恐惧。闫禀玉想起自己小时候进山给老头送物资,回来晚了,黑夜走山路害怕,望尽世间没有依靠的感觉,让人很脆弱。

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真是个小可怜。”

卢行歧握住她落下的手,稍稍倾身,双臂顺势穿过她腰际,自然地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坐。

他动作不轻,闫禀玉在怀里调整姿势时,胸前不小心蹭到他胸膛。她心一提,抬眼角瞧他,他神色如常,放心了。

“可怜?”她头发长,落在卢行歧手背,他照旧捻卷着发尾玩,为这个说法感到好笑。

闫禀玉嗯了声,“好在都过去了。”

卢行歧明白她的心意,说:“人活久了,或者做鬼久了,都会有那样身不由己的时候。”

因为他经历过一段很艰难的黑暗时间,所以并不觉得破世失败有多可怜,他说:“你小时候也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我只会觉得你很坚韧,很厉害,好好地成长了,浑身的聪明劲。”

被他一绕话,闫禀玉果然笑了,用肩膀撞了一下他胸口,转眸看着他,“有你聪明?黑也是你,白也是你,把冯渐微绕得团团转。”

卢行歧说:“我觉得这不是夸奖。”

闫禀玉眨眨眼睛,认真的小表情,“当然是啊!”

卢行歧失笑,说不过她,于是搂紧了,望着她的眼眸,缱绻的柔情快要溢出。

他面无表情时,狭长的眼型透着冷漠疏离,但笑时,眼尾微翘,眼意荡漾,有如桃花春风拂面。他最近很粘人,常这样看闫禀玉,接下来就会亲一会儿她,所以她此时,不免期待,脸会升温,心跳也会越来越快。

别的女生不知道,但她月经前后和排卵期受激素影响,会特别想谈恋爱,就是那种想男人的躁动。被他看了半分钟后,她先受不了,侧了身子,两条手臂不自觉地挂到他脖子上,先亲上去。

亲一下,后退,在他眼里温柔的笑意变得沉静,勾出攻击性时,再躲开他的主动,很严肃地跟他说:“别诱惑我。”

卢行歧倏然笑了,很开心,也很欠,“能诱惑到你,求之不得。”

故意的不是,闫禀玉露个凶狠的表情,扑上去,“让你又逗我!”

卢行歧假装躲,被她扑倒,双双倒在床上。她身体柔软,也不重,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没想到闫禀玉先慌,她现在真空,胸前紧贴。她撑住卢行歧胸膛,想起身,被他双臂抚着后背压下去,开口一句暴击:“你没穿肚兜。”

闫禀玉的脸红透了,浑身像过火,燥热得不行。脑袋也是乱的,好不容易组织好话语,“没穿……很正常,又不是光着!我可没有、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瞎想……”

他拿捏着反问:“我瞎想什么?”

“就,就……”闫禀玉支支吾吾,眼瞳惊慌,脸颊红得像石榴果,晶莹诱人。

卢行歧原本是好玩的心态,逐渐的心猿意马,掌心游走在她的身体上,眼里的占有欲浓烈,“禀玉。”

“嗯?”

“你就当我瞎想……”

卢行歧忽然翻过身,将闫禀玉反压在身下,扣住她惊慌的手腕,低脸吻了上去。手段强势,顶开齿关,与舌尖交缠……

——

次日,冯渐微传来消息,同意取阴息,时间就定在晚上。

来冯氏一周多,闫禀玉还不知道冯氏祖地在哪,这附近不是荒地就是石山,不像有墓地的样子。她问卢行歧,“你知道地方在哪吗?”

他说:“在天门山后的山脉上。”

“那条山脉绵延起伏,像一条龙形,不过石山陡峭无情,风水学上龙不过峡不脱煞,没有结穴的好地。冯氏也是术士之家,怎么会把祖地选在那里?”闫禀玉说出自己的想法。

“地形上是如此,不过可以因势化用。”她有疑问,卢行歧好为人师地铺纸笔画风水图讲解。

闫禀玉在一旁支颐,看他认真的样子,感觉人生百转千回,好是奇妙。

就这样到夜幕降临,冯渐微和活珠子带他们开车到冯氏祖地。

第118章 阴司无卢氏魂

恢复家主之位后,就有更好的车供冯渐微驾驶,但是他对于那辆二手五菱面包车,有种落难时糟糠之妻不离不弃的感情,现在老伙计陪着他重回顶峰,怎么能够嫌弃呢?

于是一行人坐着这辆面包车到冯氏祖山山脚,这底下是片荒草地,石块散落,因为冯氏常去打理,清出一条硬化道,不算难行,但也颠簸。

冯渐微的驾驶技术也差,颠簸不说,车停在一堆乱石边上,夜晚闫禀玉看不清,刚想往下跳,被卢行歧拉了回来。她回头想问怎么了,他身形一晃,到了车门外。

卢行歧伸手向她,“来吧。”

闫禀玉不明所以,还是扶住他手臂,任他抱下车。站在车外,借着前灯灯光,她才看到地面的石头,刚才幸好没跳,不然崴脚都是轻的。

“阿渺,下车看路。”闫禀玉提醒刚开车门的活珠子,然后不客气地怼声,“冯渐微,你车技真烂!”

活珠子哦了声,避开了石头下车。

车头灯亮够,冯渐微倒是能看清脚下的路,满地石头,他摸摸脑袋,承认道:“是是是三火姐,抱歉啦抱歉!”

他学着活珠子的口吻,闫禀玉被逗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活珠子拿上强光手电,给闫禀玉一只,两人协同走在前面照明,说着话。

“阿渺,你说这山上会有蛇吗?”

“不会的,家主白天让人洒过驱蛇药了。”

立秋过了,但南方天气热,山上确实有蛇出没,洒了驱蛇药,倒不用担心。冯渐微就跟随在后面走,没多会卢行歧出现在身边,他瞥了眼,说:“阴身却有阳火,你不受香火是因为阴阳玦吧?”

卢行歧望向前方,回道:“是,也不是。”

未得阴阳玦机遇前,他也不曾受过香火。

闫禀玉和活珠子在比赛谁爬山快,谈笑声随夜风隐隐约约,冯渐微看了眼他们,还想问卢行歧一些话,后来又没问,说起其他的。

“昨晚从你那里回去之后,我问过老头,二十八年前的七月,阿公发生过什么事。他说了鬼门关口异动、天象、以及招魂卢氏,我猜想,应该是招魂这件事改变了阿公的观念。但这事我有所耳闻,当时无魂可召,没获得什么有用讯息,所以阿公的改变从何而来,还是说当时流传对于卢氏招魂的结果就是错的?”

卢行歧淡声,“起阴卦便知。”

“也是。”都决定了,冯渐微也不矫情,“对了,鬼门关口那晚,蓝雁书的表现很耐人寻味,她似乎很了解九魂锁天阵,在最恰当的时机偷袭你,但是这个阵法老头都不清楚,不可能跟她通气。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她是从哪个渠道了解早就失传的阵法。”

九魂锁天阵极为诡诈,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虽阵势强悍,但卢氏很少用,所以鲜为流传。即便是在一百多年前,流派内的人也未曾见过此阵,更遑论了解。其实这个问题卢行歧之前就琢磨过,蓝雁书好似提前预知了他会使用九魂锁天阵,才能恰如其分地放出沉冥蛊。但想不出头绪,就暂且搁置。

“你如此问,想必有见解,是查到了什么?”

冯渐微说:“流派内资历最高的是黄家的黄登池,但他离你那个年代有点距离,想必也不了解这个阵。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那个老怪物周伏道,黄尔爻说他很熟悉流派内部,估计九魂锁天阵是他透露出去的。”

“周伏道……”卢行歧念着这个名字,无论是生前遇见的人和诡物都毫无记忆。

冯渐微拨开一根伸过路道的枝条,沉吟道:“更奇怪的是,我们冯氏都是当场才知道你对付恶魂的方案,蓝雁书背后的人怎么敢断定你会用九魂锁天阵?”

他也推理到了这点,卢行歧沉声道:“如果真是那位周伏道所为,他或许是卢氏旧识。”

“你能猜到他的身份吗?”

卢行歧摇头,“时间过去太久,旧时记忆不太清晰了。”

祖山势高,但冯流远辈分小,葬在半山腰往下的位置,说话间很快就到了。闫禀玉和活珠子已经在一座墓前等他们,摇着手电灯光喊:“快点!”

现在重要的是起阴卦,冯渐微和卢行歧暂且将此事压心底。

冯氏是个大族,祖山之上坟茔片片,封土周围无杂草,常有修整并不显凄凉。闫禀玉站在坟墓间,没有那种瘆人发毛的感觉,这一片的地气很温和。

白天说到冯氏祖山时,卢行歧讲魔窟封印着妖鬼,祖山来龙不脱煞,但可与之相制化煞,形成穴势。石头山不压抑,想来也是跟这个有关。

那边活珠子找出白天放好的铁锹,分给冯渐微和卢行歧,闫禀玉女生,体力活就看着就好。

卢行歧握紧铁锹,下铲定挖点。

铲进封土层那下,冯渐微的心脏抽痛,真是活久了,还有挖祖宗的时候。墓室他进过,知道从哪挖能避开条石封门,卢行歧手法更快,早早找准了位置。

前人照书埋,后人照书挖,这话在理,比冯渐微这个亲历者还快狠准,“那就开始吧!”

三个男人动手,比闫禀玉预想的快,没几分钟活珠子喊“看到墓顶了”,她凑近,发现是用青砖垒的券顶。

“冯渐微,怎么你阿公的墓也用公母砖,这不是清代的砖吗?”

冯渐微解释:“我冯氏家规勤俭,天门山古道以前是军事要塞,许多军兵丧生于此,有些囫囵墓就在山上。年久失修,大雨冲垮墓冢,我们看见就会另择福地帮忙埋骨,这些古墓砖就捡回来自家用。”

好百无禁忌的做法,闫禀玉难言地表示理解,“废物利用……挺好,挺好……”

他们说话间,卢行歧已经上手掀开砖顶,活珠子在一旁接砖头,很快便拆开一个半米宽的口子。

冯渐微和闫禀玉看到了,也凑近去瞧。

活珠子的手电光打进墓室,闫禀玉看到里面构造跟刘家的墓相似——券顶墓室,棺材摆在正中,边上沿圈放置墓主生前的随身物品。空间稍窄,没什么可供站脚的地方。

因为活珠子不能入卦境,所以就在墓外等,卢行歧照例在他身上下道禁制,然后化作一道雾影窜进墓室。

随后是冯渐微,他探脚进墓口,挺身跳了下去。

再轮到闫禀玉时,卢行歧在墓室里张开手接,“跳吧。”

“嗯。”闫禀玉先放脚,利落地纵身,跳下去时被他稳稳接住。

松开闫禀玉,卢行歧随即扬手封住墓口,将阴息留存在墓室。

冯渐微在遗物那边稍微翻找,没找到什么纪事本之类,手抄书倒是有不少。阿公是个老学究,就热衷这种线订本,不知道抄了多少相术和术法书,尽管茂荣堂里有原本。

遗物里没有关于二十八年前的收获,倒被冯渐微发现个小东西,就在一件蓝褂外衫里,找到一张掌心那么大的涂色卡纸,属于他的手笔。稚嫩的色彩,和象征他和阿公的老人小孩形象,望着眼睛不由发酸,想不到被收藏好了。

片刻后,他将卡纸归回原位,起身拍拍手说:“没有发现。”

卢行歧也看过墓室,一样没发现,“那便起阴卦吧。”

“好。”

“开始吧。”

闫禀玉和冯渐微相继道。

卢行歧站到遗物中去,掐诀印,念咒语:“四明破骸,天猷灭类,吞魔食鬼,横身饮风,敢有小鬼,欲来见状!!”

跟之前一样,墓室内倏然狂风大作,如气流爆炸,荡尽空间。紧接着耳边哀恸哭声不止,阴风如剐,冷冽冰霜,闫禀玉睁不开眼,只知道阴魂被摄之后,卦境便现。

片刻之后,青烟漫起,四周景象瞬变,冷风也急速沉了下去。是时候了,闫禀玉打开眼,看到一片安静缭绕的混沌,“卢行歧……”

她喊了一声,手腕被拽住,烟渺中看不清来者,但熟悉的温度让她下意识信任,跟着走。

混沌中传来冯渐微的嗓门,“在这边,我听到阿公的声音了!”

闫禀玉被拽着向声源靠近,一步一境,眼前豁然开朗,卢行歧和冯渐微站在自己旁边,他们来到一个熟悉的院子——是围垅屋里的茂荣堂,夜幕时刻,院中有三人穿行,神态紧张。

“天生异象,鬼门关口鬼气凌人,怕是不好。”

“家主怎么说?”

“正召集人手进天门山。”

三人低低交谈,急步进了正厅。

闫禀玉几人跟随脚步,也进了正厅,

厅内有人交谈,冯渐微看到人,解释句,“穿长褂的是我阿公,对面那位少数民族装扮的女人,我就不清楚了。”

女人肤白黑发,眉眼秀气,但唇角过于锋利,偶尔会露出一抹寡淡的苛刻。

林溪式的交领半袖大襟衣,百褶裙银花簪,与闫禀玉在鸡鬼幻象里见到的人一样,不过衣服上的手工刺绣更清晰,是她熟悉的手艺。

“她是滚衣荣。”

很笃定的语气,卢行歧和冯渐微同时看过来,闫禀玉又说:“我认得她的刺绣,加上侗服以及年纪,肯定是她。”

冯渐微后知后觉地发现茶几上的竹筒,说:“这一年滚衣荣确实来过冯氏,用蛊虫交换阴阳土。”

再看闫禀玉的脸,她没什么波动,视线专注在厅内的谈话上。冯渐微觉得她一直是理智大于感性的人。

卢行歧没说什么,转开目光。

“滚衣荣,待鬼门关口的事解决好,我再带你去取阴阳土。”冯流远说着,行色匆匆地起身。

滚衣荣站了起来,“你忙去吧,不用管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冯流远点点头,带人走了。

他们正要追上前去,一阵青烟滚过,带来混沌,阻拦了他们的脚步,

“怎么回事?就这点记忆?”冯渐微摆手赶烟。

卢行歧说:“换记忆了。”

之前牙木香的记忆就换过,但没这么快,闫禀玉明白了,静心等待下一个场景出现。

冯渐微也消停了。

下一刻,混沌如风抹去,又一空间显现。

这次是和闫禀玉住的院子格局相同的客房,夜半时分,屋内滚衣荣给冯流远倒茶,面对面坐着。

“你还记得梧州府卢氏吗?”冯流远手指捻着茶杯问。

滚衣荣说:“流派内谁不记得,灭族了,无一后人存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觉得旧事蹊跷,那么多人,上至主家一脉,下至家生子,竟无一人存活。”

滚衣荣嗤笑声,“你现在才觉得蹊跷?当年那事,我滚氏也死了十数人,长辈们常惋叹。”

“长辈常对你们提起这些事?”

“嗯,因为是伤痛,所以深刻。你们这几门毫无损伤,当然往事随风。”滚衣荣带点讥诮的表情。

冯流远眉头蹙紧,心底几番倒转,“冯氏族老从不跟我们讲卢氏,也不允许孩子们问。”

滚衣荣挑了挑眉,含沙射影地问:“看来你们其他流派对这事是讳莫如深啊,什么心理?”

冯流远放下茶杯,没回答这个略带攻击意味的问题。

滚衣荣自顾自喝茶,看着他沉默。

之后冯流远没再说什么,满腹心事地走了,连取阴阳土的事也忘记讲。

在他走后,滚衣荣出了院子,远眺北面天门山,她捂住腰上挂着的竹筒,小声咕哝:“奇怪,蛊虫怎么躁动了?”

画面被青烟覆盖,又要换场景了。

原来冯氏也有类似刘望犹遗言的话语,禁止后辈问以前的事,难不成那个年代冯氏也对卢氏做了什么?冯渐微心虚地偷看卢行歧,被他迅速一眼捉到。

冯渐微躲闪目光,转向闫禀玉,随口问:“蛊虫躁动是因为什么?”

闫禀玉说:“蛊虫的异常跟天灾,养蛊人血脉,畏惧强大的力量有关,和动物属性类同。”

冯渐微本就是瞎问,现在听来,觉得卦境的时间里,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卢行歧在这时开口:“天门山上再次出事了。”

冯渐微与闫禀玉表情同步地诧异。

疑惑之时,新的场景浮现。

这次也是在室内,第一眼先被一架挂着布偶吊饰的摇摇床吸引,闫禀玉探去一眼,里面躺着个熟睡的小婴儿。这是茂荣堂的屋子,毫无疑问,这是冯渐微小时候。

“冯渐微,你婴儿时期奶胖奶胖的,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吗?”冯渐微新奇地走过去,家里有他小时候的百天照,就长这样。未来的自己看着过去的自己,他感到时空错乱的不真实。

屋外有脚步匆匆,接着迈入门内。

是冯流远,长褂带脏,形象狼狈,风尘仆仆地,像是刚打过架斗过殴。

“渐微~”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走过去看看熟睡的婴儿,不是要得到回应,只是情感上的一份依托。

看了会,挪不开眼了,到旁边拉起张凳子。冯渐微恰好在边上,冯流远穿透他的身体,拿过凳子坐下,目光慈爱地打量婴儿睡颜。

冯渐微便站远了,望着冯流远的背影,神思恍惚回到从小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

没多会,冯流远忽然咳嗽一声,脸色痛苦难忍,他解开长褂襟扣,搓揉胸口。胸膛上有一大块淤紫,显然刚跟人打斗过。

“到底是谁?不是那位卢氏门君,也不是流派内的人……抢夺阴阳玦做什么,这东西于一般人根本无用……”

冯流远低低喃语,随后整理衣衫,走出了屋子,到外面唤来一个人。

“你今晚开车到梧州戎圩去拿一件东西,务必在明早八点前赶回。”

“家主,现在没有戎圩城了,改名为龙圩区。”

“那你就去那里,我跟人约好了,你到地方再用电话联系,说我派你来取一件物品,自会有人交给你。”

“是,家主。”

人走后,冯流远再次回到屋内坐下,他沉默许久,微微低垂的晦暗脸庞,忽而挑起一抹不屑的笑,“追息蛊已经咬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觊觎阴阳玦。不过,不管是谁,手段多高明,我冯氏的东西绝不能落入外族手中。”

之后场景随青烟散去。

梧州府戎圩城是旧时卢氏宅院所在之地,冯渐微和闫禀玉都不了解,只有卢行歧注意到了。冯流远去取的东西,估计和卢氏有关。

等候的间隙,闫禀玉整理线索,“ 天门山出的事,是有第二方人手抢夺阴阳玦。”

“并且阿公不是他们的对手。”冯渐微道。

卢行歧也没料到,“阴阳玦除了镇势,便是兼修阴阳,于人无益,鬼物用其修行,也会有反作用,究竟是谁要夺?”

闫禀玉敏锐抓到其中一个讯息,问他,“有什么反作用?”

冯渐微明眼人地看向卢行歧,他摇摇头,含糊其辞,似乎不愿回答。

闫禀玉何其聪明,哪会信,冯渐微帮忙说,“魂体会有损伤,就长那白头发,就这个反作用。”

“就这个?”她半信半疑。

冯渐微言辞凿凿,“是的,就跟人熬夜伤身体掉头发长黑眼圈一样个道理,用阴阳玦修炼太刻苦,也会魂体虚弱。”

闫禀玉这才勉强信了。

很快又变换空间,回到滚衣荣居住的院子。

滚衣荣与冯流远对坐,桌面放着一小罐土。

沉默片刻后,滚衣荣起身抱起那罐土收好,回来时问:“招魂真的失败了?”

冯流远说:“是。”

“这代表什么?”

“阴司无卢氏魂。”

滚衣荣坐下,拧眉深思,她虽然不修术法,但也知轮回需要排队,等个数十年都正常。而卢氏这种属于横死,不可能进入轮回这么顺利。

“卢氏一门死时,是否被做了手脚?”

冯流远缓缓点头。

滚衣荣叹声,“多大的仇,要叫人烟消云散?”

听到这里,闫禀玉和冯渐微都默契地看向卢行歧,他神态似平常,可眼中情绪波动,有丝几欲压不住的愤然。

冯流远道:“我也不清楚。”

滚衣荣撩眼揣摩他这两天的言行,“先前你同我说,觉得旧事蹊跷,是有发生什么事吗?”

冯流远没立即回答,滚衣荣步步紧逼地说:“你也别跟我扯什么因为好奇,好奇是不会让你大费周章去拿到卢氏旧物招魂,我们相识多年,我希望你对我诚恳点,我祖辈也在那次寻龙行动中丧生,我有权知情。”

冯流远默了默,然后将遇见卢氏门君的事道出。

滚衣荣听着,面沉如水。阴魂徘徊百余年后现世,而卢氏无魂可召,怎么看都不简单。

“听我族里老人说,当时滚氏支援寻龙行动去了桂林,卢氏术法厉害,出事后传声回去,怎么着也比两条腿的清兵跑得快,哪至于满门覆灭?或许,卢氏一门真有冤屈。”

这也是一处不合理,冯流远再道:“阴阳玦除了镇守鬼门关口,只对阴魂有效用,但这个秘密在我冯氏只有家主才知晓,流派内不可能有人知道,外边就更别说了。那门君说其无意,但我清楚,是为夺阴阳玦而来,昨夜与我交手那方不是他。阴阳玦在冯氏安生数百年,怎么短短两天就被两方人马觊觎,实在让我惶惑。”

滚衣荣问:“你打算怎么办?”

“怕就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冯氏也不太平。”冯流远似乎下好决心,“今晚我再去找那卢氏门君一趟。”

既然卢氏有冤,那滚氏十余人逝世也不简单,滚衣荣当即决定,“我也要回柳州,进圣地找前辈的传音蛊,看有无遗留回忆。届时有头绪了,我们再联络。”

“好。”

滚衣荣转过身时,闫禀玉追了两步,眼前瞬息被混沌笼罩。没机会再看她一眼,便退回去。

场景换好几回,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段记忆,他们等待着,消化这些讯息。

冯流远转变态度的原因已明,将阴阳玦交与卢行歧,并用约定约束,为的是阴阳玦不落入不轨者手中。

当年招魂卢氏无魂是真,只是背后延伸出的猜想并未外传,所以流派内只知一半。

还有,抢夺阴阳玦牵扯的另一方人马到底是谁?

“会不会另外一方是为卢行歧而来?”闫禀玉猜测着,“你们术士能靠八字、自然、天象算运数推天命,有没有可能,有人通过那夜的异象,算出卢行歧破世,所以才紧接着来抢夺阴阳玦,为的是阻断他的后路。”

冯渐微顺着思考,“这一方人也很了解阴阳玦,像上帝视角,知道卢行歧的心思和计策,知道冯氏宝器不为人知的效用。再跟蓝雁书能准确预知卢行歧会用九魂锁天杀恶魂联系起来,那可真太神通广大了!令人毛骨悚然!”

冯渐微的话,让闫禀玉有种随时被人监控的感觉,脊背发毛,“假设推理成真,那背后的人从二十八年前就开始行动了,对卢氏熟悉,对流派内熟知,会是谁?真是那个周伏道吗?”

冯渐微也不确定,“未有直接证据证明。”

卢行歧没有他们急切,气定神闲地道:“冯流远既然用了追息蛊,应该会留下线索,卦境记忆未完。”

第119章 郁林州完

话音刚落,又一场景浮现。

这回是在一片树林,暗夜下的林子里闪烁着些微灯火,细瞧,树林里伫立着一间独屋。

闫禀玉打量陌生环境,“这是哪?”

“黄家的花园。”冯渐微曾在这里偷听黄尔爻和黄四旧说话。

卢行歧已经穿过树林,走向屋子,在侧边的矮窗发现一个蹲低的身影。门口那边有两个瑶奴把守,追息蛊就停在其中一名瑶奴的肩上。

冯渐微和闫禀玉随后到,夜色被枝叶遮挡,两人困难地辨别着那个鬼鬼祟祟趴墙角的人。

“是冯流远。”卢行歧说。

推算时间,现在还没到七大流派聚会的时候,阿公在这里做什么?冯渐微突然想起一个可能,“难道追息蛊追到这里了?”

“是的,在门口把守的人身上。”闫禀玉走近窗户去听。

屋内有两个声音,她分不太清楚,恰好发现窗缝不严实,就顺道弯腰扒看。

冯渐微也加入,一人扒一边窗缝偷窥。

卢行歧则穿墙而过,到现场去看。

屋里是两位老人,都挺年迈,站着的皮肤略饱满,眼珠子麻木无神,像盲人;坐轮椅里的骨架格格棱棱,瘦得恐怖,只剩下把干瘪骨头。饱满老头向干瘪老头行了个揖手礼,尊称为“周公”,闫禀玉猜想干瘪老头就是周伏道,那饱满老头可能是黄家的黄登池。

“年轻点的是黄登池,老的就是周伏道。”冯渐微出声解释。

周伏道现在就跟枯枝似的,二十八年后不是更可怕,怪不得黄尔爻恐惧成那怂样。

其实他们两人和冯流远一起偷听,画面很诡异,不过在冯流远的视角里,他们不存在。

屋内黄登池问:“你突然来,是因为什么?”

“他应该破世了。”

“他?……卢氏?”

“唔,卢行歧。”周伏道慢声回。

想不到一来就听到个大的,周伏道果然一直在关注卢行歧,闫禀玉和冯渐微默契对视,太过震惊,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后,更加全神贯注地地探听情报。

黄登池皱眉,“周公的消息自是比我们快,那他知道些什么?有动作了吗?”

“他心思缜密,查清是迟早的事。”周伏道说,“按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四天了还未有动静,也许是在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能一举歼灭敌人的时机。”

黄登池胆颤了下,“他真有那么厉害,能以一敌百?”

“何止!”周伏道冷笑,“他修正道,但心邪性,别说以一敌百,就算下地狱,也要拉够陪衬。”

黄登池默声,已经开始想对策。

“不过……”有把握的声音。

“周公有办法对付他?”

周伏道说:“他初破世就召唤了拘魂幡,不知是实力雄厚,还是心太急切。目前未有动作,那便等些时日,再做定夺。”

“那周公倾向哪个可能?”黄登池问。

周伏道凉凉的笑声,“他破世在郁林州,心思很明显了,定是野心太大,阴身难以承受,才打起阴阳玦的主意。”

听意思,不足为患,黄登池放心了些。

之后两人没再说什么重点,各自分开。

趴墙角的冯流远用符掩藏气息,赶忙离开。出了黄家之后,他在邕江边上和随从会合,大感幸运。

“听对话,黄登池和姓周的不常见面,如果今天单查到姓周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抢阴阳玦。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压制卢氏实力,不让他复仇。这个黄家平日里谦恭仁厚,实则背地里搞这么些勾当,黄家跟姓周的勾结,那一百多年前卢氏全族覆灭,真可能是他们的手笔了,究竟是为什么呢?那么心狠手辣甚至灭魂……”

冯流远今天身穿蓝褂,重复好几次这段话,让阴息更清晰地记录。

之后望着苍渺绿水的邕江,叹了声气,人心最是难测。他不免想起许多,与冯守慈冰封的父子关系,早逝的刘显致,失去家庭和睦的冯渐微,以及自己时日不多,各有遗憾。

“世道如何,吞恨者多。”

至此,卦境记忆结束。

——

坐车回去之时,闫禀玉破天荒换到驾驶座,阴恻恻地盯着开车的冯渐微。

“闫禀玉,你有话就直说了吧。”冯渐微被盯得受不了。

闫禀玉冷哼了声,“原来冯流远什么都清楚,却瞒得死死的,让我们白查了这么久。冯渐微你说实话,你也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冯渐微激动地抗议,“我要提前知道就能卖关子了,还能跟你们出生入死去冒险啊?”

闫禀玉眼睛像有把公正的尺,打量了冯渐微的脸好片刻,勉强信了,“还有,你冯氏也禁止提卢氏,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心虚事?”

“这我哪能知道,你现在不也是猜测吗?可不兴直接用意念给我定罪啊!”

被他说出理了,闫禀玉只好歇火,又不服地讽刺两句,“你阿公真是好谋算,非得让卢行歧平定了鬼门关口,才给露消息。”

冯渐微不敢反驳,嘿嘿笑了两声,在卢行歧那儿吃的瘪,阿公给他讨回来了。

活珠子坐在后座,跟卢行歧一排,这位门君平日不苟言笑,他也没话搭,太有压力了,只能一直低头装做玩游戏。好在闫禀玉转过身来说话,缓解了僵硬的气氛。

“卢行歧,你觉得那个周伏道是人还是妖?”

“是人。”

闫禀玉:“都干瘪了,得活了多少岁啊?”

冯渐微:“干得像枯树皮怎么可能是人?”

这两人都不太相信。

卢行歧自有见解,“周伏道身上无鬼气煞气,非诡物妖邪,他是人身,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延长寿命。”

冯渐微打方向盘转过一道弯,插嘴道:“那他真可能是跟你同一时期的人啰?”

卢行歧:“或许吧。”

闫禀玉扶着靠背,头歪探,看着卢行歧,“他称玉林为郁林州,这是流派内的称法,应该是流派内之人或者日常有接触。并且听他所言,很了解你的样子,他对你的评价正确吗?”

“正确。”卢行歧回。

不止正确,可以说是十分贴切,但他对外收敛,名声算好,没几个人能真正了解他。看来真得好好回忆,这个周伏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回到围垅屋,在等桥板时,冯渐微突然回过头说:“黄登池害怕你破世复仇,卢氏灭族真跟黄家有关,一切又回到怀疑的起点。其中还有个狼狈为奸的周伏道,目前看地位,姓周的占主导。且不论这个老妖的真实身份,我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没说,不愿在你的伤口上撒盐,现在想想应该要摆开来。”

“卢行歧,”他郑重地叫名字,慎重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能够同时灭掉那么多魂魄,只有起阴卦能做到。周伏道对卢氏的了解,已经达到恐怖如斯的地步,我想他一定是卢氏极亲近之人。”

卢行歧没有回话。

但闫禀玉看得出,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活珠子没进卦境,冯渐微也还没空跟他解释太多,听他们一来一往话语,似乎明白了,那个周伏道好像是幕后大boss。

桥板放下来,车开进内宅,停车熄火。

冯渐微下车,将钥匙交给泊车的人。

分开前,他叫住闫禀玉,“闫禀玉,滚衣荣从冯氏回柳州后,也在致力查寻龙失败的事,她的失踪可能跟黄家和周伏道也脱不了干系。冯氏事了,下一趟去哪,你和卢行歧决定吧。”

闫禀玉说:“知道了。”

再回头,卢行歧不见了。

回到院子,已经九点多。

刚下过墓,身上带着腐败气息,闫禀玉好好地洗个澡,清洗干净衣物。

客房浴室有洗衣机,但她没用过,一直手洗。在台盆里搓洗衣服,有时会慢下动作发呆,忽儿瞧见浴室镜里的自己,又回过神来继续清洗衣物。

心底有事,反反复复出神,两件衣服费了好些时候才洗完。晾衣服时,余光见浴室门口立了道身影。

“回来了?”她依旧忙碌自己的活。

“嗯。”

听声音,轻松了些许,闫禀玉没再多问,将衣服晾完。衣沿聚集的水滴成线,珠玉般落地,又碎成星点,溅上脚背小腿,凉丝丝的。

同样凉丝丝的还有卢行歧的怀抱,他不知几时黏了过来,双臂从后抱住她腰身,手掌顺着包裹住她双手,微低了背,将脑袋轻搁在她颈弯。像累了,在她身上休息。

“我出去想清楚一些事。”他主动解释去处。

有点主动报备的意思,闫禀玉笑意问:“想好了么?”

“想好了,才回来。”

“其实,哪里都能想的。”她的意思是,她愿意接纳他,不需要在她面前掩藏负面情绪。

卢行歧也听出来了,亲昵地用唇蹭了她耳垂,轻声道:“我阿爹一直这样,外院的事,不会带回内院让我阿娘担心。”

这就是不要将情绪带给家人,卢行歧的原生家庭肯定很美满,同样的,失去的伤痛也深。因为没和滚衣荣真正相处过,“妈妈”于她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名词,她甚至无法去定义,心情的影响也是由于她在思考卦境里牵扯出的线索。

卢行歧手心是凉的,但再凉,也能将她潮湿的双手给捂干。她在他怀里转过身,手臂干爽地搂上他后颈,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是同伴,再更深层次,是异性亲密关系,你的心事可以对我说,相反我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向你表达。你都夸了我心性坚强,我不会轻易被这些影响。”

他性格压抑,闫禀玉想,能让他独自待着的问题,应该是如果他的亲人真被族人背弃,他该如何自处?

因为是鬼身,他的肤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所以她常形容成玉瓷一般无暇。也正因此,衬得他眸色墨黑,玉瓷死物,唯一的灵动在那点如渊的墨黑中,常叫人难以捉摸。

他低了低眼,仍旧不愿露出一些脆弱的心绪,不过终于开口:“冯渐微的话,我之前就猜到过,但不愿相信,随着线索逐渐清晰,条条指向熟悉之人。我也,在学着接受。”

闫禀玉抬手摸摸他发脚位置,用他安慰过自己的话说:“过去之事左右不了,既来之,则安之。”

卢行歧接收到了,回应地侧脸,亲了亲她沐浴过柔滑的手臂,“那你呢,今天看到你母亲,是什么心情?”

闫禀玉老实说:“有些陌生,但心里是被牵动的,随之而来的却是平淡。离真相越来越近,就会放弃繁杂的思想挣扎。”

“平淡……”卢行歧念着这两个词,意会地笑了笑。

“好累,今天就暂时别想这些了。”闫禀玉猝然结束这段坦诚,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皱了秀眉,“我脚好凉,鞋子也湿了,不喜欢。”

身体忽然腾空,卢行歧单手托起她的腰臀,她怕不稳,搂更紧他脖子。只见他微微屈膝,轻松地捡起她的鞋子。

“不喜欢,就走吧。”他将她抱回柔软清爽的床上,摆好鞋子,然后直接用手将她小腿的水珠抹干。

闫禀玉怕痒,躲着滚了两遭,早被被子擦干了。

卢行歧顺势侧躺在床外侧,抬手整理她因翻滚而贴在脸颊颈边的发丝,当那张玩趣生动的脸完全展现时,还用充满笑意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黏黏的软软的嗓音喊他的名字。

“卢行歧……”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去,有过数次经验,他的吻技初见章法,趁她齿间疏防,灵活地用舌尖侵入进去。她说她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是茶花香,最近的晚上,也经常会喝点果酒,他嗅不到她形容的香气,便缱绻地进入寻找。

在这方面得趣之后,卢行歧很急色,一勾住她舌头,就贪恋地逗弄吸吮,手臂预见地拦在她后背,只要她一表现出退的动作,就被摁回来。这时他就趁机更贴紧她,身影宽大地罩上来,逼仄地压缩她的空间,像要吸尽她的阳气。

闫禀玉快呼吸不了,趁他舌尖退出之时,手掌推拒,“别……”

那点力实在轻,在他欲求不满的当下,独断地解释成了欲拒还迎,于是重新潜入,又开始一番掠取。

舌尖交缠,口腔的湿软,是一种软腻的包裹,让卢行歧觉得很舒服,仿佛她的体热渡上他冰冷的躯体,他试图将她当做明火,贪心地想要更多体感的享受。忽被咬了一口,不痛,但还是退了出去,不解地看着她。

闫禀玉气息微微急促,此时双颊已红透,嘴唇充血地红肿,眼眸因情动而泛着迷人的水光,“你要亲,可以缓缓,我快呼吸不了了!”

她嘴唇控诉地上下轻碰,卢行歧认真地盯看,眼色越来越暗,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

没回声,闫禀玉摸着被他吮疼的嘴唇,看进他的视线,发觉他黑沉的眼眸染上了欲色,像暗夜幽蓝的海面转瞬汹涌,有些压抑,有些凶狠,即将爆发侵略的趋势。

卢行歧忽而移开目光,只看着她的眼睛,喉间干涩地吞咽,协商地说给她听,“我不亲了,可以闻闻茶花的香味吗?”

茶花的香味,就是她沐浴过后的香气。

他宽大的身躯覆盖住自己,要不是他没有体温,闫禀玉丝毫不怀疑情欲的滚热,会烧上她的皮肤。她当然点头,“可以。”

下一秒,他埋头进她颈弯,唇齿厮磨的敏感让她战栗地蜷紧脚趾。她后知后觉他闻不到,所以理所当然地用去亲吻去感受香气。

中计了,不过比窒息感要好,他亲吻着,手指穿梭,凉意地抚摸过她的每寸肌肤,恰如其分地安抚他带给自己的火热。但这份安抚未能平息,反而似是而非地勾起另一种感受,随着厮磨的亲吻越往胸口,而越发得不到纾解。

闫禀玉情不自禁地轻吟声,动动手指拥抱住他宽实的肩膀,后背忽有东西弹开,她从沉迷中惊醒,手去推开他的脸,“你在干什么?”

卢行歧抬起头,闫禀玉才惊觉胸口一片凉,偏了目光,见睡裙被拨下肩头,露出雪白肤色以及半颗雪峰似的胸脯。

他手指轻挑,灵活地拨下肩带,从她胸前扯掉胸衣,哑了声,“别穿了。”

闫禀玉脸更热了,抢了回来,羞得不行,“你在外面一本正经,怎么关起门来就变了个样!”

他眼中余留欲望的汹涌,发言却清醒,“不该如此吗?我阿爹在外是一个做派,在我阿娘面前又是另一幅腻歪做派。”

说着,还用手指去揉捏胸衣那层带着体温的布料,十指玉质无暇,干净地做着淫靡的动作。

闫禀玉烫手山芋般扔开胸衣,压在被下,红着脸,小声骂他,“变态……”

这个词卢行歧听过,知道意思,他倒笑了,“昨晚不是你跟我说,这件衣服里面有钢圈,反人类,让你不舒适,那还穿着受罪么?”

“那也得穿。”聊着题外话,闫禀玉拍打他结实的胸膛,让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卢行歧配合地下来,手臂伸直,将人强势地搂了过来,欲盖弥彰地解释一句,“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闫禀玉倒不是怕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变化太快,像另生出了一种热情的性格。

“古人不是保守吗?可我最近看你,黏人,轻浮。”

古人是指他这种吧,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卢行歧皮厚地任她骂,“古人只是古,不保守,有些人家的少爷十几岁就有通房。”

闫禀玉换个姿势,趴着抬起身子,好奇又在意地看着他,“那你有吗?”

卢行歧在她的目光下摇头,“卢氏男子二十岁成年礼后,会由长辈相看门当户对的人家,订下成婚对象。这时便开始修习房中术,以便迎接婚姻生活。又要练功练术法,还要出门锻炼能力,哪来的空闲去有通房。”

没有就好,房中术是闫禀玉想的带颜色的那种吗?

“房中术是什么?”

卢行歧很坦然地讲解:“房中术便是合欢之道,亦是夫妻相处之道,长久在闺房和谐,还可调阴阳平衡,所以为卢氏男子必修。”

还真是,好稀奇,好正派,闫禀玉为自己的黄色想法羞赧,“你们卢氏思想挺先进的。”

但是,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以前真不是这性格,不会真的变了,还是被拘进阴司,给鬼上身了?

“你昨晚被拘进阴司,真的没发生什么吗?不会被鬼上身了吧?”闫禀玉上手在他身上按,确认有无受伤或异常。

他突然来一句:“你再摸下去,就有事了。”

闫禀玉像被电到,麻溜缩手,差点忘记他们才“休战”几分钟。她躺回去,扯过自己枕头,不纠结了,准备睡觉。

卢行歧却贴了过来,搂着她的腰磨蹭,连连低唤:“禀玉,禀玉……”

像要糖的孩子,得不到满足。

【六卷:桂林府——再生之力】

第120章 没见过上赶着送巴掌的

早上吃饭时,卢行歧将下一个目的地告知冯渐微。

“你要去桂林府?”冯渐微有些讶异,还以为他会回梧州府找旧识线索,“班氏是瑶民,跟滚氏一样有独特的丧葬习俗,没有取阴息的条件。”

“我不是为取阴息。”卢行歧说,“现在不清楚黄登池和周伏道掌控我们多少,我们在卦境记忆所知晓的真相,也不知道能瞒多久,须趁他们反应之前查清周伏道的身份。周伏道此人高深莫测,又披着一层朦胧身份,只有摸清他的派系才能对付他。”

卢行歧多方面都考虑到了,冯渐微思虑处境,黄家的手已经伸到冯氏,简直是明着来,难保不会再耍诡计对付他们。之前黄尔仙说的先与卢行歧协商,是狗屁,他们是得先做应对准备。

“你是想借班氏的遁前生,回到过去探究记忆?”

“不止,在牙木香的阴息记忆里,寻龙的最终地点是桂林。虽说班氏一族血脉没落,永生不过两代,但或许知晓寻龙行动的人还在复生。”人寿难百,两世百余年,已然过去,不免存在侥幸的心理。所以卢行歧破世后才没第一向班氏下手。

“遁前生需要特定条件,得班氏有人身死降生为婴儿,才能启动再生之力,我们总不能现杀个人吧……”冯渐微忽然噤声,激动地拍桌,吓了正在吃饭的闫禀玉和活珠子一跳。

他难掩兴奋,大声说:“昨夜茂荣堂收到讣告,说班仝逝世,我们刚好以奔丧之名入驻老山界,去跟班氏借再生之力回到过去。”

“老山界在哪?”柳州离桂林很近,饮食都嗜辣,闫禀玉上高中时,班上有不少桂林的同学,还没听过这个地方。

冯渐微换个说法,“在越城岭山脉中段,当地土民俗称老山界。”

越城岭闫禀玉知道,“是‘五岭逶迤腾细浪’中的一岭吗?”

“没错,是红军长征翻越的第一座大山。”

闫禀玉清楚了,越城岭在龙胜县,那边比较出名的是龙脊梯田景观,其他的她还真不了解。

冯渐微再跟卢行歧商量下细则,然后约定出发时间。

闫禀玉还有事要做,“滚于风十点到围垅屋给我送蛊虫,出发去桂林得在这之后。”

刚好冯渐微也要移交冯氏工作,便说:“那就中午出发。”

大家没意见,决定后就散了。

现在是八点半,等待的时间闫禀玉收拾行李。

她东西不多,来回几下就装完了,还有晾干的衣服,摞怀中放床上,坐下来叠整。

卢行歧的行李就一把蓬山伞,他拿伞把玩时,闫禀玉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他身旁走来走去。他好奇,那个不大的背包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所以就走过去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

阴气一靠近,闫禀玉就察觉到了,撩起眼神,见卢行歧抱伞靠在床架,姿态放松,眼神趣意。

习惯了,这鬼总是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继续叠衣服,闲话道:“你昨夜就决定借班氏的再生之力回到过去,但班仝昨夜才去世,你不可能先知。假如班氏无人死亡,你不会真想现杀个人吧?”

“有何不可?反正班氏身死如换衣。”卢行歧法外狂徒一言。

触及到家族覆灭这事上,闫禀玉知道他什么品性,不意外,“那假如有一天我妨碍到你的脚步,你也是这么杀伐果断吗?”

女生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总喜欢假设各种假设,有不确定被爱,也有些娇嗔性子。

卢行歧突然严声,“我不喜欢这种假如。”

闫禀玉抬了眼,见他目光严肃,眼中露出些自我博弈的纠结,她软了语气,“好,不问了,你也不用回答。”

屋内静了好片刻。

闫禀玉也叠好衣服,还剩两件内衣,直接卷了准备塞进鼓鼓的背包。见卢行歧许久没动静,她看了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顺着视线,她看到自己手里的内衣,忙麻溜地塞包里。

想到昨晚,闫禀玉只觉脸皮被烫了下,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看什么啊?”

“看你。”他眉目疏懒起来,刚刚那一出过去了,所以又是那副欠扁的腻歪样儿。

闫禀玉跪膝抬起半身,在床上挥出一巴掌,“再看,打你!”

巴掌就离脸一尺,他笑盈盈地吐出一个词:“来。”

那表情,不像受虐,倒像在诉情话。

“受不了你……”闫禀玉无奈地嗔怪,正要收回手,他突然将脸贴上她掌心,眼睛弯成一枚月牙儿,清泠泠,又无限温情。

没见过上赶着送巴掌的,闫禀玉意思意思地拍了下,笑着说:“死样~”

然后觉得不过瘾,因为此时的卢行歧实在可爱,她膝行两步,不给预示地直接扑进他怀中。他身量高,她屈膝本就不及,抬脸顺势亲了他喉结一下,因为亲不到他脸。

要接住闫禀玉,敞怀时蓬山伞掉落在地,那个吻如羽毛轻轻掠过,卢行歧还没反应过来,她很快跳开,从床上拎起背包,就要逃走。他眼神一变,抬膝上床,一手抓背包,一手拦住她身体,生生将人拦腰摁回到床上。

随后清凉的气息覆裹上来,闫禀玉望着越来越近的俊面,心想,年轻鬼血气方刚,果真招惹不起啊……

滚于风很准时,闫禀玉整理着装准备出去见他,从浴镜里看到自己红肿的嘴唇,她用凉水抹了几下,试图消肿。

最后无果,她走出浴室,踢了站在门口的卢行歧一脚,被他敏捷地躲了过去,笑言:“这点力对我没用,可别弄疼你了”。

闫禀玉再白他一眼,出了门。

滚于风不进围垅屋,闫禀玉踏桥板出去,他早早等在车旁,迎了几步上来。

“大小姐。”跟在滚荷洪身旁办事,听多了话,滚于风已经默认闫禀玉是未来的家主,所以不自觉换了称呼。

闫禀玉没在意这个,说:“蛊虫都拿来了吗?”

“拿来了。”滚于风钻进后座,抱住几只竹筒,其中两种蛊虫他特地提醒,“藏象和迷心音多智,先用你的血去喂养唤醒,待它们对你的血液形成依赖,主动觅食,便可尝试控制。”

闫禀玉接过竹筒,说:“明白了。”

任务已完成,滚于风询问:“大小姐还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了。”

滚于风又道:“大小姐独自在外多有不便,我可以随身伺候。”

上次好不容易甩开他,闫禀玉怎么可能再让他留下,“没有独身,我有伙伴,他们都很厉害,荷洪阿婆都不担心,你就安心回老宅吧。”

滚于风看眼闫禀玉,点点头,“是,小姐。”

他准备走了,闫禀玉忽又说:“等等,我要问你件事。”

滚于风回身,“小姐请说。”

其实闫禀玉不确定,怀疑中又止不住的心乱,到此刻还在拉扯。她从来不是拖沓的人,最后快刀斩乱麻,“我在蛊种册里看到,中了寄心蛊之后眼眸会呈现出若隐若现的蓝色,还有什么异处吗?”

滚于风回:“中了寄心蛊一旦发作,眼瞳变色,行为失控,感情生变。如果你想判别,可以对比宿主前后行为,往往中蛊,意识便非自愿。”

听祭师说闫禀玉练蛊勤勉,进步飞快,他以为她想了解蛊虫多学理论,好付诸行动。

闫禀玉听到这里,心都沉了下去,她压抑住心底酸酸发芽的种子,再问:“那寄心蛊……能寄阴魂吗?”

照料蛊虫多年,滚于风可以说对滚氏蛊虫的了解最全面,他结合过去蛊种册的理论以及自己经验见解,说:“寄心蛊的异能在寄心,我觉得跟物种无关,以往我们偏见,觉得阴魂无心无可寄,那假如有情有心呢?而且原始蛊一年一变,我们并非每年可观测,所以变异也未可知,什么可能都有。”

闫禀玉的怀疑几乎落实,“那可有办法拔除?”

“你的血脉已得萨神承认,用你的血点在寄心者眉心,可以让寄心蛊显形,虽然驱赶不了它,但可安静些时日。”

真的无法拔除,闫禀玉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失望。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假如阴魂真被寄心,会有危险吗?”

滚于风说:“按理不会,寄心蛊不噬阴。”

“好,我知道了。没事了,你回去吧,代我向荷洪阿婆报平安。”

“那我走了,小姐万事小心。”滚于风告别,开车离开。

闫禀玉也回了围垅屋,虽然忧虑,好歹也放心了些。以后等自己技艺精进,再找出拔除寄心蛊的方法。

不过,如果卢行歧真的中蛊,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到了中午,出发时间。

仍旧是那辆二手五菱宏光,不过车上物资升级了,除去各样丰富的熟食饮料,还有冯渐微顺手从冯氏库房里捞来的高级符箓和法器。

冯氏内部工作已安排好,由冯桥代理,冯渐微拿回应得的,又短暂恢复自由身,兴致十分高涨。

活珠子坐在副驾驶,因为冯卜会的事,冯渐微给他准备了很多零食,让他食饱忘忧。

后座是闫禀玉和卢行歧,一排座很宽敞,她没有靠近他,而是将背包放身侧,搂着当抱枕。心思繁杂,人也少话,望着车窗外远去的风景,昏昏沉沉,时睡时醒。

五个小时的车程,闫禀玉一直迷糊睡觉,少有的安静。中途卢行歧凑过去看她脸色,没有生病的异样,也就放心了。

到了龙胜各族自治县,冯渐微先找人人去老山界送信,看班氏如何回应。

如果当晚收到信,那就代表班氏接受他们借再生之力,假如第三天还未回应,再生之力时效消失,那就证明班氏有意刁难。

当然,冯渐微又不蠢,今晚休息一夜,没有回信就直接闯进老山界,管他三四五六七。

就近找家酒店,冯渐微跟前台说开两间房。

闫禀玉忽然出声:“开三间。”

冯渐微和活珠子同步问:“开三间做什么?”

前台也似乎疑惑,看向他们几人,等待结果。

两个男的开一间就行了,她女孩子就住一间,别人看不见卢行歧,所以不知道闫禀玉心里的郁闷。她歉意笑笑,“我说错了,开两间。”

开好房间,休整片刻,几人去吃了龙胜当地的美食,各自回房休息。

晚上六点多,天色暗下,闫禀玉回房只看到蓬山伞。她松了口气,去找衣服洗澡,坐车久了累,准备好好睡一觉,有事明天再想。

洗完澡,空调开到适宜的温度,闫禀玉就裹被子睡了,连灯都没关。一个周期的深度睡眠后,她意识迷迷糊糊,床好像动了,耳旁好像有话声。

“怎么睡这么多觉?”

“大半天也不说话。”

“也不等不问我,一个人睡这么安心。”

“闫禀玉……”

“……唔?”听到唤名,闫禀玉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重叠着一张俯视的脸。望着好片刻,适应灯光,视线归位,哦,是卢行歧。

“怎么了?”她打个哈欠,扭个身侧过去抱枕头,又闭上眼。

“闫禀玉,你有事。”

卢行歧凉凉的声,从背后传来,将闫禀玉的瞌睡惊走大半,撑床坐起来,含糊其辞,“有事要做吗?什么事?”

卢行歧站在床边,已经立直身,抱臂低着眼,眼神微有探究地睨视她。

闫禀玉当然有事,不过还没理清楚,就证明似的抬起脸,大大方方接受他的审视。

“是班氏来信了吗?现在……”她翻出手机,一看快十点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做?”

卢行依旧是那种眼神,因为是俯视,目光密密地罩住她,十分具有压迫力,仿佛要将她的面皮扯开,看进深处去。

闫禀玉喉中干涩地动了动,面色忍住,而他忽然弯下身子,视线缓缓逼近,一边似乎证据确凿地列举:

“从中午到现在,你没有主动理我。”

“开房你点名要三间,不想跟我共处一室。”

“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或者让你不开心,你直接告诉我,不要瞒着,让我不知如何猜。”

剖白的话一堆,闫禀玉根本听不进去,因为她已经将他打成受寄心蛊影响,才突然像变了个人,去黏她亲近她。甚至喜欢的表白,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本心。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可能上:卢行歧到底有没有中寄心蛊?

眉心点血可以试探,假如他真的中了寄心蛊,那她这个行为立得住。假如他没中寄心蛊,她的怀疑被他知道了,按他那有冤报冤的性格,她肯定得被他记小本本里,时不时翻出来戳她脊梁骨。

闫禀玉皱眉苦恼,到底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测试他有没有中蛊?

心思活络,目光松散,卢行歧看出来了,她在他眼前走神。本就猜疑不定,现在心底更莫名地烦躁,他抬手捏住她下巴,让她收回心思看他。

闫禀玉的目光终于专注,稍稍抚慰住卢行歧,但他不知道,是闫禀玉找到了测试的方法,所以冲他甜甜一笑。

“你去哪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她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

她转变实在快,卢行歧判断着,没动作。

“抬头说话好累,快坐下。”闫禀玉抱住他胳膊,轻轻晃了晃。

他果然受用,坐下了。

闫禀玉视线稍偏,看向他背后床头柜上的饮霜刀,有些远。于是她靠近他,双手拥过去,看似是抱住他,实则摸到饮霜刀,偷摸在食指割了道小口子。

“我去观天象。” 卢行歧不明所以地回搂住她的背,她愿意理他,心情总归舒服些了。

闫禀玉又突然离开,看着他,双手贴上他的脸。她双眼注视,慢慢凑近……

她主动的亲昵,让卢行歧嘴角翘起,不计前嫌地低了低脸,方便她亲自己。

然而闫禀玉却突然瞪大眼睛,很是诧异地放开手,身体疏离,亲吻也没落下。

“怎么了?”卢行歧微微失望地问。

他眉心还有一点血,为防他发现,闫禀玉还是借着亲脸的动作,将血抹去。那幽蓝的眼眸染上高兴,她看着,内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