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幕,是周从满身是血地倒在柴房的乱草堆上边,他叫着她的名字,嫣儿,嫣儿。
她想听清楚他的遗言,但他咽了气。
这不是梦境,是她这些年的梦魇,真实的梦魇。
明月般高贵皎洁的卫筠娆,唆使她母亲裴氏的娘家兄弟,她和姊妹呼为“舅舅”的男人,卫筠娆就是让这个男人,在她的生日当天去奸污自己的庶妹。
没有人会信她这个不得宠的小庶女的话,他们不会信的,无论是父亲卫峥嵘,还是尚且对她有些疼爱的老祖宗,都不会信这番话的。
比起她这个病怏怏的庶女,父亲和老祖宗,自然更疼爱长姐卫筠娆。
没有人会信这种胡话的。
周姨娘这般告诫她,让她不要说出去,无论是谁,这些话都不要说。
这些话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因为,她们母女是扳不倒裴氏母女的,裴氏是侯府嫡女,卫筠娆将来会做太子妃,她和周姨娘人微言轻,拿什么来保护自己?
唯有做小伏低,事事忍让,或许,还能有一丝苟活的机会。
往事一幕幕不断涌现在脑海,卫筠嫣看着眼前的夫君,下意识抱紧了他。
章怀肃显然一怔,随即,亦抱她。
他的力道极大,勒得她的衣裳都有些皱巴巴的。
可是这种时候,章怀肃是唯一一个可以给他安慰之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扫平她那些不安和恐惧之人。
他是睿亲王,权倾朝野,是圣上如今最喜欢的皇子,最重要的,他是她的夫君。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她点点头,脑袋不断在他怀里蹭:“夫君,梦里好吓人,有人要害我……”
“是何人,本王替你杀了他。”
“……”卫筠嫣噗嗤一笑,“夫君,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吓得如此,该是极可怕的梦。”
他伸手背擦了擦她额上细密的汗珠。
“可愿说与为夫听一听?”
卫筠嫣摇摇头,往他怀中又蹭了蹭,小猫咪似的。这般做的后果很严重。
她娇滴滴地唤着夫君轻些,一面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声音被外边守夜的丫鬟婆子们听见。
可惜没有用,章怀肃一连叫了两回水,折腾了一个时辰,她被抱去洗了干净又抱回床榻上,整个过程她都如同砧板上的鱼儿一样悉听尊便。
外边的婆子丫鬟哪能不知道他于床笫间的脾性做派?可怜的只有她这个柔弱不堪的王妃而已。
章怀肃在这种事情上边是不讲道理的,她越求饶,他越狠地待她。
后来,她连声音都有些哑哑的。
熄灯后,卫筠嫣确认章怀肃在自己身边睡着了以后,才幽幽叹了声。
她这会儿真的好累好累。
前尘往事困扰她不得安生,夫君在床笫间又那般凶狠……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才能有精气神。她对自己说。
***
翌日。
已经辰时。
卫筠嫣幽幽醒转,天色已大亮,轩窗透进来的日光都晒屁股了。
按王府规矩,主母该在卯时就醒的。
章怀肃并不计较这些规矩,也从没规定自己的王妃该在卯时就起。不过他自个儿倒是每日卯正就起,因早朝的缘故。
今日宫中圣上传旨,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京中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要去上朝参政,因此章怀肃比平日更早,不到卯时就起。
她算了算时辰,他昨晚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真是铁打的身子。
她照例洗漱更衣后端坐中堂,等着那些管家女人汇报府上大小事宜,一一发了牌子……范秦氏几日没来,今日倒是来了。
“给王妃请安……王妃纳谏,王妃要的东西昨个儿锦荣堂的掌柜领了五六个伙计已送至王府,现已收在库房,只等王妃看过了就给平国公府送去。”
范秦氏虽平日与那些个小厮眉来眼去,到了办正事儿也还有章法,要不然卫筠嫣早把范秦氏撵了去。
画梅奉上早茶。
卫筠嫣悠然自得捧着玛瑙茶盏,揭开茶盖儿吹了吹气,这才抬眼看了回范秦氏。
“从库房取两匹过来我看看便可。你家三儿病可是好了?”
范秦氏忙说:“托了王妃的鸿福,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原以为是大病,大夫开了几副药吃了却好了,王妃这般待我们范家亲家似的,我们也不知怎么报答王妃,一会儿该让三儿进来给王妃磕几个响头才是。”
“这就不必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范秦氏忙福了福退了出去。
锦荣堂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京中各高门大户府上的夫人小姐是其常客。
她让锦荣堂掌柜送几十匹上好料子来,无他,一来是为祖母贺寿做几件好衣裳,二来,也给周姨娘和卫凌做几件。
她险些被裴氏的娘家兄弟破身一事还历历在目,扰得她夜晚时常不得安生。
那时候她不过十五岁。
虽并未失身,可那件事却是她多年来的梦魇。
那天,那个叫裴方济的,她跟着姊妹叫了多年舅舅的人,在佛堂前,撕破她的裙裾……
那一天,大人们张罗着卫筠娆的生日席面没空管他们,九岁的卫凌那时还没断腿,他也曾贪玩儿活泼,他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玩儿躲猫猫游戏。
她被裴方济压倒在蒲团上衣裳不整之际,卫凌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没吃过的糖葫芦。
卫凌记得她喜欢吃糖葫芦。
隐约之间,好像有什么线索串联了起来。
卫凌的断腿之祸,周从的死,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