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枝主日过去后，很快就是庆祝永夜落幕的五祭节，圣城一刻不得停歇，从十月下旬就忙到飞起。
前段时间人们连续好几天看到月亮和太阳同时从东边升起，这被认为是朔望月的好运兆头，所以最近来教堂祈祷的人都多了不少。
圣城圣波多莱教堂，这周的弥撒刚刚结束，教堂外，归途的长桥上，七个身着白色飘逸披风、头长美丽鹿角的少年少女正逆行在人流之中。
这一身白的圣洁打扮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头上与众不同的自然鹿角也格外突出。
两个修女路过，认出了他们，不禁惊讶这些鹿角神明怎么会出现在圣城，还特意来教堂参与弥撒。
黑渊一族不是只信仰他们的主母深渊女神吗？
宗座神殿闻听厅。
长廊上，死寂的气氛中，许知言酝酿良久，还是开了口，询问面前明显来者不善的女妖：“你真的只是来见我的？”
长有鱼鳞的女妖再好认不过，只有塞壬公主一人。
银龙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这么淡定，这里就他们三个，出什么事了也没人能第一时间赶到。
再不走，会被女妖抹掉的。
不止银龙一龙觉得他的问题怪异，对面的塞壬公主显然也有同感，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很快就抬起长有星点鳞片的手臂，向许知言讨要一片橡树叶，“那是她做的护身符，人族拿着也只是浪费，给我。”
……这么简单直接又自然地要吗？
对面太自然了，好像在要回自己的东西一样，反倒把许知言和银龙弄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的银龙静下心来了，才发现眼前的塞壬公主声音木得不太对劲，太冷了，生硬念着这些文字，没有一点情感蕴含，仿佛刚学会说话一样。
再说了，也没听说有女妖到访圣城的消息啊，作为守护女神，她们是不能随意离开守护地的。
橡树叶早就在极北之地丢失了，许知言也摊开手，老实说了。
其实他很疑惑，为什么冰灵神和塞壬公主都对那片橡树叶这么执着。
而且目前更让他在意的是：塞壬公主来找他的目的。
因为他知道，七位女妖中有两位极其特殊，在很早之前他就嘱托过圣殿团长了，列王会议期间绝不能让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圣城，一有她们的动向就立即通知他。
可两人之中的塞壬公主出现，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他在沉思，窗外却在他话音刚落时突然电闪雷鸣，大团乌云来得太快，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
狂风怒号中，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闪电落下，几乎要将圣城劈碎。
雷声惊醒许知言，转过头一看，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天地间瞬间成了白茫茫一片。
怪了，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再一转头，塞壬公主居然不知何时已经近到眼前，两人的距离不足半米，先前闻到的那股海水腥味此刻强烈钻入鼻腔。
许知言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想后退逃开，却被一把掐着脖子举了起来，双脚也控制不住脱离地面。
塞壬公主没有他高，却能轻轻松松单手举起一个成年男性，可她藏在衣袖下的手臂也血迹斑斑。
也是这时许知言才发现，她受伤了，还是很严重的伤，现在身体都在渗血，整个人似乎仅是站着都是在强撑，脚下的水迹已经被染成水红色。
许知言在她语气里听出了焦急的意思：“那个女人在失踪前只给了你提示，回答我！你到底是谁？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他还能是谁？在圣城的他必须是个普通人，最主要的是，这样掐住他的脖子，他还怎么回答？
空气在一点点减少，缺氧感在大脑扩散开来，但是他的痛苦挣扎引不起对面人的一丝怜悯。
她像是对许知言感到极为厌恶，即使脸上蒙着轻纱，许知言还是能从语气想象到她不悦的表情。
“那女人是我们几个之中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也绝不会平白无故替人挡灾，她已经为你失去一条命了，你到底是谁，能让她做到这种程度？”
塞壬一族指甲锐利，轻轻一划，就可以瞬间割破许知言的喉咙，那指甲甚至泛着刀剑特有的寒光，映亮了许知言在乌云阴影下的脸。
但也就是在那尖甲紧贴他脸颊的时候，一阵突然爆开的白光就将她弹飞几米之外。
银龙飞在两人中间，龙鳞怒张，周身散着耀眼白光，它也是真的怒了，这些女妖竟不拿龙族的契约者放在眼里，“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臭鱼能撒野的地方！”
眼见塞壬公主来势汹汹，许知言也只能使出大招了！
不过这大招威力巨大，在使用前他还是好心提醒塞壬公主：“我劝你还是别再靠近了，我这里有大招。”
塞壬公主很不屑：“区区一个人族，也配威胁我？”
得，对面都这么说了，许知言也不再客气，只见他深吸一大口气，已然气沉丹田，运气间也发动大招：
“行，那我就把你暗恋你得力助手结果他只把你当兄弟的事说出去了！”
好奇这大招究竟是什么的银龙：“……”
对面同样想法的塞壬公主：“……”
“等等！”
但是大招不愧是大招，果然管用，塞壬公主的语气中居然带着慌张，也立马停在原地，她很不解，“谁告诉你这事的？”
一旁的银龙：“……”
居然还是真的。
感谢米勒，只要和原著中的米勒接触过，很多人的秘密就都被许知言这个穿书者看过一遍。
比如谁爱谁谁又爱谁，谁出了轨还悄悄养了情人，谁是敌国的卧底现在又成了叛徒等等秘密，只要对应上人名，他就能全数掌握。
不到万不得已，其实他是不想用这些大招的，毕竟秘密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它真的能轻易毁掉一个人，不过塞壬公主这个情况是特例。
“我是先知，自然无所不知，所以公主，你也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吧？”
“闭嘴！如果你敢让海洛伊知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即使不是本体，这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秘密被许知言说出，还是让塞壬公主气急败坏，之前死板的声音都变得富有感情了。
“你不想这事登上圣城真理报的话，就赶紧离开。”许知言无意和她成为敌人，只希望她能在这个特殊时期离开圣城。
塞壬公主皱眉：“只要我走，你就不说？”
“当然。”
“那我走，你也闭嘴。”塞壬公主说完，居然真准备离开了。
银龙：“……”
正在打架呢，能不能认真点。
突然到来的暴雨眨眼间就将圣城地势低洼处淹没，雷声滚滚下，闻听厅内的众人也察觉异样。
而他们刚走出来，就正好看到许知言和一位浑身血迹斑斑的蒙面女子对峙的场景，顿时惊慌失措，人人自危，以为这又是一场暗杀。
在护卫和君王们惊慌骚动间，米勒才刚出来，然后，就一眼看到了许知言脖颈间的红色掐痕……
见许知言受伤，安利亚顿感不妙，刚想让身边的米勒冷静点，转头一看，他身边哪还有人影。
人早已经冲了过去。
不过，有人比米勒还快，在他动作之时的同一时刻，一根不俗的白金权杖也突然从天而降。
当着众人的面，权杖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已经准备离开的塞壬公主的胸膛，而她也在受了致命伤的时候化作一团水炸开，因为这只是个傀儡。
她一走，窗外的暴雨便立即停了。
权杖的主人很快便在一群容貌姣好清新脱俗的少女少男的簇拥下走来，她张开掌心，那根白金权杖就顺从飞回到她的手上。
这是一群天生长有鹿角的人，族人不论男女，从不会衰老，不论老少，天生华丽高贵。
有人从那独特的鹿角认了出来，他们是不与世人纷争的黑渊一族，顿时也惊讶了：这些鹿角神明怎么会愿意离开黑渊？
而这个时候，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红衣大主教也信步走到她身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水渍里泡着的那枚彩色鳞片，然后微笑着质问圣殿团长：
“老朋友，现在应该需要你的一份解释吧？塞壬公主难得出现在圣城，身为神殿护卫，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
可这事圣殿团长还真的不知道，他是真的冤啊。
守护女神到来，都是他亲自去迎接的，就比如前不久才去迎接深渊女神，但是谁也不知道塞壬公主也来了啊，各个城门处都没有风声传来啊。
危机解除，许知言却放松不下来，尤其是当他看见鹿角女神手拿司月权杖走来，对他投以怜悯眼神时，更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那张脸也瞬间失去血色。
这比他看到塞壬公主出现在圣城还惊讶。
在众王感谢着深渊女神的时候，他却悲伤望着她，“女神，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七位守护女神中，第二位绝对不能出现在圣城的，就是深渊女神。
许知言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对面人听到了，一时间，这失礼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米勒和安利亚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知言露出这种奇怪表情，说话时脸白成纸，一滴冷汗也从脸颊上缓缓滑落，仿佛如临大敌。
日月连续一周同时从东方升起，深渊女神离开地底，塞壬公主来到陆地，这是最坏的启示，预示着称得上是末日的超级大乱世即将到来。
许知言还清楚记得，这是原著中后期大陆战火纷飞的导火索，圣城也是在这场战火中灰飞烟灭，神圣教廷全员无一生还。
在众王的见证下，他好像中邪了，不顾安利亚和圣殿团长一行人的拼命眼神示意，喃喃说出了即将要到来的地狱：
“……要降临了，白夜马上就要降临了，亡灵大军会攻破壁垒，大陆要沦陷了……”
……
下午时分的大暴雨让圣城的排水系统直接瘫痪，即使雨已经停了，不少地势低的地方还是一片汪洋。
许知言在闻听厅说出的预言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场众王大惊失色，也怒不可遏，因为就算是先知，也不能轻易说这种不祥的话啊。
这实在太过晦气，所有消息当场就被封锁，不过并不影响它很快传到了正和白金院博士下棋的卡梅尔国王耳朵里。
玩弄着手中棋子，他微笑道：“倒是个有趣的救世主，早知道我也去圣议殿坐坐了。”
虽然难得来了圣城，但是他一次圣议殿也没去过，反正目的也不在那上面。
不过现在，他突然对这位先知有了强烈的兴趣。
改天有空了，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到底多有趣。
和卡梅尔国王一样，博士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会议，有亚德里恩和安利亚代表白金院出席就足够了，他来圣城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站队。
望着对面君王的红瞳，他启唇询问，“二十年一晃就过去了，你还要继续吗？”
“当然，没人能拒绝绝对的力量。”卡梅尔国王唇角一勾，表情好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博士便不再多说，他放下棋子，拍拍手，林克斯家族的末子便端着一个银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玻璃瓶。
卡梅尔国王扫了一眼这个垂眉顺目站着的战神后人，对拔了牙齿的老虎血脉没有半点兴趣。
他像是无意提起：“听说你当年捡到的那个德鲁伊还活着，你还把他送到圣子身边去了？”
“他不是德鲁伊。”博士纠正他的话，“他只是带有德鲁伊十分之一血脉的人族，并且以后也是以人族身份生存。”
“你们想怎么活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借他用一用。”
卡梅尔国王抬头看向那玻璃瓶，忽然摇了摇头，“这些眼睛都不新鲜了，我要用他引更雨之子出来，换一双新鲜的眼睛，没有什么比一只德鲁伊还要吸引女巫后人了。”
更何况还是一只在女巫疯狂复仇下唯一存活的漏网之鱼，他是最好的鱼饵。
博士略有些不悦，“你想要他的命？镜湖女巫憎恨德鲁伊，这个诱饵做了，必死无疑。”
“可你养大他这个罪人之子，不就是为了当做诱饵用吗？”
“……”
一阵沉默后，博士让人将棋盘收走。与不讲道理的疯子下棋是种折磨。
“他现在还有用，等过段时间，我会让他过去。”
……
夜色已然深沉，一场小雪在凌晨时突然到访，雪花淅淅沥沥落下，温度从冷藏到冷冻。
这是圣城的第一场雪，却来得过早了，路过的两名圣职人员讨论着天气的异变：白天突然暴雨内涝，晚上便直接落雪。
最近的天气，确实反常得厉害。
在教会医院醒来的时候，许知言刚睁开眼，便发现一个讨厌家伙坐在他床边，手上还端着盘香气扑鼻的枫糖松饼。
病房里除了他们两个就不见其他的人影了。
奇怪，米勒去哪了？
许知言记得他白天在宗座神殿遇到了塞壬公主，后来就头痛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刚开始，许知言还以为那个讨厌家伙，也就是霍尔，是极其难得的善心大发，不仅来看望自己，还带了慰问品。
直到他笑着让自己把银龙快叫来，不然松饼就凉了、不好吃了。
许知言：“……”
好险，差点就感动到了，也差点忘记了，这是个喜欢各种稀奇生物的讨厌家伙。
其实也不用许知言召唤，当他醒来后，感受到气息的银龙就从窗外飞了进来。
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天降异象，往往意味着不好的兆头。
不知为何，银龙心中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抖干净身上的雪粒，银龙刚想查看一下许知言的情况，却被霍尔捏住翅膀，对方望着它笑，直把它笑得一阵莫名其妙，才将手里的吃食放在眼前。
“果然是只漂亮得想让人占为己有的生物，我听说龙族喜食蜜酒和甜食，银龙殿下如果对圣城腻味了，欢迎随时到我的国家观光。”
这一句自然无比的我的国家，就可以看出他最近确实意气风发。
不过刚说完，他就被许知言被子下的脚踹了一脚，一点都不留情面，“干嘛？我还在这里呢，当面挖墙角也没有你这么嚣张的。”
虽然知道霍尔已经成了新王，面子上的尊敬还是要给的，但一想到原著中他对米勒做的那些畜生事，许知言就只想赶紧把他赶走。
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可他不知道，他表现得越讨厌霍尔，霍尔对他的兴趣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