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许知言就想不通,白雾女妖为什么会肯让白雾森林的所有物跟随米勒,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换了个身份留在这里。
他们一开始就弄错了,其实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失踪过,而是借着羽叶鬼灯的外形留在了圣子宫殿。
已经死掉的人不会再次死掉,已经失踪的人也不会再次失踪。
这就是她自保的方法。
身份被拆穿,白雾女妖却没有慌乱,想来是叶子被塞壬公主夺走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阵雾气自她周身而起,很快聚拢又很快散开,当这雾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她不再保持灵草的外形,而是变回了最初与许知言见面时的清冷白发女子形象。
“先知,我有个秘密……不对,是我们七个共同藏着一个秘密。”
在许知言面前,白雾女妖微侧脸,看向窗外阴沉的夜,说出了件意外的事。
面对同伴或失踪或死亡的糟糕情况,她既痛心又无奈,因此在被找上门前,已经做好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的准备了。
这个秘密还有那些事,都是她所不愿意回想的,一旦想起都会做噩梦。
那些血与泪构筑的王国摇摇欲坠,地基是无数在悲鸣着的腐烂尸体,现在,也该是遭到反噬的时候了。
所以,她只能将全部的筹码都寄托在最后的希望上了,“当司月权杖破碎并沾染尘埃的那一刻,预言就开始走动了,我无法阻止,现在只有您和那位君王才能拯救我们。”
君王?
许知言一惊,因为白雾女妖说的人很有可能是米勒,可除了他,就没有知道米勒身世的人了啊,“……你说的君王是谁?”
白雾女妖注视着他的眼睛,“就是您心中现在所想的那位。”
她不明说,许知言也不敢轻易托底,便顺着这话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为何会不知呢?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们七个就知道这孩子的出生将会影响整个世界,他会是王,也将会是修复法则的永恒之王。”
“永恒之王?”
“是的,所以镜湖才会对他施以最残忍最邪恶的诅咒,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和挚友爱人产生间隙,不断地被抛弃被背叛,最终众叛亲离,永远孤身一人。”
这无疑说的就是米勒。
许知言确定了,可是……法则?邪恶诅咒?这些又是什么?他怎么听都没听过。
七位女妖的主心骨——深渊女神,她拥有一双特殊的眼,早在七月战争时就夜观天象得知了部分未来。
不过细细说来,也正是这部分未来让七位女妖从内部四分五裂,彼此之间产生不和,二十年来不曾再次聚集碰面。
既然这个预言还有秘密迟早会被他人知晓,那白雾女妖希望是由许知言告知米勒,因为只有他才能打破孤寂之王的结局,即使知道诅咒的存在也不会离开。
她在长夜下叹息,“先知,请将其他人叫来吧,我会把当年发生的事……那场列王会议背后的真相,以及诸王逼迫我们掩藏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们。”
这些血的回忆事关重大,至少要将米勒和安利亚两人请来。
许知言能理解白雾女妖的慎重,但是担心自己这一走,暴露身份的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狩猎的目标?
毕竟塞壬公主在圣城都遭到毒手了。
像是看出他的顾虑,白雾女妖便问他:“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吗?”
不等他回答,她便深深看了他的额头一眼,“只要有你在……不,应该说但凡是你会高频出现的地方,那就是绝对安全的。”
比方说:圣子宫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知道的话,就赶快将他们叫过来,赶在我被灭口前。”
“……好吧。”
她都这么说了,许知言也只能下了阁楼,顶着夜雨去请米勒几人过来了。
不过刚到地方,他就被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花园草坪上蹲着个人,撑着的伞在雨幕里就跟一朵大蘑菇一样。
他在给来不及搬家的蚂蚁撑伞,即使自己大半边身体都湿透了。
秋雨冰冷,淋了太久,许知言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打了个喷嚏。
虽然天黑,但许知言还是从对方独特的气质以及那奇怪面具认了出来:这是圣女身边那个神秘的哑仆。
他怎么会在圣子宫殿?
脚步声惊醒了哑仆,他立即回头,当发现是许知言后,似乎舒了口气,接着就将伞完全放在蚂蚁巢穴上,自己则顶着雨幕朝长廊上的许知言走来。
哑仆说不了话,所以随身带着笔和本子。
走进长廊的时候,他也把本子翻开,将上面的文字展示在许知言眼前:「公主说希望你过去一趟,现在已经备好了晚餐。」
这个时候请他吃饭?许知言很为难,“能换个时间吗?我现在有急事。”
哑仆沉默地在本子上回答了他:「不能。」
等许知言看完,他也将笔和本子收回口袋,看样子是不准备再交谈了,反正许知言必须得去赴约,不愿意去?那就打晕扛着去,反正绝对不能让公主白等。
这突然的情况让许知言有点心慌,难不成圣女真看上他了?才见过一面,这就来邀请他共进晚餐了?
最主要的是,面前的哑仆也散发着一种恐怖气场:你敢不去,我当场灭了你。
正进退两难的时候,面前的小楼却突然跳下个人,定睛一看,那居然是米勒。
米勒是从书房的窗户一跃而下的,稳稳落在草地上后,他转身淡然看着目瞪口呆的许知言以及看不清情绪的哑仆,“老师,我也要去。”
许知言惊得不行,虽然长廊有灯照明,但这么远的距离,他居然能看清哑仆本子上的内容……不对,怎么会这么巧合就看到了,难不成是早就在暗中观察了?
怀着这个疑问,许知言走到栏杆处抬头往上看去,正好看到书房窗边在收望远镜的安利亚和爱德华神官。
……原来是望远镜。
本应在议事厅的教皇居然也在书房内,他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忙到心力交瘁,不过还是没忘记扔给米勒一把伞,“记得还我。”
最近一周真的发生了太多事,很多事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许知言已经做不到再像以前一样和米勒相处了。
一旦与那双淡然双瞳对视上,他就会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忘了要做什么,于是,此刻的拒绝都显得像是多此一举,“……我还有急事,不能去。”
米勒已经在叫哑仆带路了,“为什么不能?要不了多久的,还是说老师不愿意看到我的脸?”
面对许知言,他从来没有说话这么直接尖锐的时候,所以这话一出,不只是许知言愣了,楼上看戏的几人也愣了。
许知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不该是平时那个乖巧懂事的米勒会说出的话。
他愣在原地很久,一直等米勒走没影了才后知后觉追上去,“等等,米勒,我有事找你,你现在不能去。”
“我不。”米勒干脆利落地回答他了。
他已经受够老师对自己的躲避了,既然心底深处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察觉,他宁愿有话直说也不想再被忽视了,“老师,我叛逆期到了,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他倒要亲自看看,那个女人特意邀请老师是想干什么。
楼上的人们目送那三人走远,反应各不相同。
教皇惊得连正在书写文件的手都停了,“他俩……这是吵架了?”
这两人居然也会有不合的时候?不对,经历过那种事,尴尬好像也挺正常。
安利亚无奈摇了摇头,“所以我早说过了,恋爱会让人变成傻瓜。”
不过按照那两人的关系,估计不到半天就会和好了。
爱德华神官不懂这些,只是疑惑:“恋爱?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虽然圣子殿下长得确实挺好看,但他们都是男的啊。”
看来他什么都不懂啊。
安利亚和教皇对视了一眼,不过都没准备在当事人真正意识到那份感情前给别人解释太多,“说是共进晚餐,阵势却跟相亲一样。”
教皇能理解,“也难怪他这么生气了。”
许知言这个年龄去相亲也很正常,不过,带着孩子去就不正常了,也不知道邀请的那方会怎么想。
半被迫地到了希尔维亚的临时住处后,里面果然备好了烛光晚餐,白色餐桌前只坐着一位明艳动人的花颜少女,正是穿着水蓝优雅长裙的希尔维亚。
此刻她正撑着脸,好奇看向跟在许知言后面的米勒,明知故问道:“先知,您身后这位是?”
不等许知言回答,米勒就已经拉开椅子坐下,很自然回她:“我是他儿子。”
许知言:“?”
相比呆住的许知言,希尔维亚居然没有惊讶,而是轻笑道:“是吗?可你们看着不像是父子呀。”
米勒抬眸,看向对面被哑仆带着入座的许知言,“他结婚早。”
刚坐下的许知言:“???”
米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说话跟吃了火药一样。
更让人不解的是,许知言刚坐下,希尔维亚就动作优雅地起了身,笑靥如花地来到他左手边位置坐下。
明明这桌子那么大,坐二十个人都不要紧。
对面的米勒看到她移位置,脸顿时就黑了。
许知言还没反应过来,米勒也已经一声不吭地来到他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就好像跟谁赌气一样。
许知言:“……”
弱弱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两大护法,许知言嘴角抽搐,“……你们不觉得,有一点点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