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的赶到,对许知言等人来说不是好事。
谁知道上面还有没有帮手,而按照侍卫长滴水不漏的做事方式,肯定是有的。
许知言都已经能想象得到,暗道上方,援兵肯定已经在蓄势待发了。
眼见又要陷入一场恶战,众人都身心俱疲的时候,克兰国王却冷声叫停了侍卫长。
让他收剑立于一旁后,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温柔望向许知言:
“先知,这次我可以放过你,这也是我那年答应过你的,那时我说过的,再见面的时候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他真的把许知言当作那个黑巫师了。
然而这只会让许知言感到不适。
不会吧……难道那个以黑巫师自称的男巫真是他?不对,就算把年龄什么的都忽略,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本体吧,所以他没有记忆也多少说得过去了。
但是就算真接受了这个说法,有些事许知言还是难以理解,“你说那是我,可在凛冬城那时,你也没认出我啊。”
今天并不是他们的初见,早在去寻找冰灵神的旅途中,他们就已经在凛冬城外见过面了。
可那时的克兰国王不仅不认识他,还完全是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许知言的疑惑却让克兰国王一怔,总算相信了,许知言没有和他相遇的记忆。
也许,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他确实陌生。
“我怎么会认得你?我从没见过你的脸,如果不是这份熟悉的力量,我也猜不到黑巫师居然是你。”
一个同行过却没有见过其相貌的神秘人,却让那年才十四岁的克兰国王记了那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放弃在寻找。
也始终没想到,原来他就活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自己当做工具使用。
十六年前,当将米勒送离卡梅尔王宫以后,其实克兰国王就一直在暗处监视着这个孩子。
对于许知言的意外出现,虽然觉得这个人不可思议,可做事方法和性格乃至其他种种,都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所以也从没想过会是同一个人。
他监视米勒的目的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是最为亲近的侍卫长也无法理解,只能将这长达十六年的异常行为归根于:发疯。
从前,克兰国王对许知言一点心思都没有,所谓的强娶不过是为了激怒米勒,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他不禁笑出声来:“真有意思,想不到我们父子竟然都在等待同一个人。先知啊先知,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接近我儿子,但是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高兴个屁!许知言听得后背发凉,这……这老家伙真看上他了?
米勒也听得后背发凉,因为才意识到一件事,“你说你一直在监视我……那我经历过的一切,那些事那些折磨你都看在眼里……?”
克兰国王一笑:“自然。”
轻描淡写的一句“自然”,却让米勒愣在原地。
下一刻,手指紧握成拳,指节都泛了白,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他无法接受,那悲惨的过去一直是他刻意遗忘的梦魇,昔日被人各种欺辱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在瞬间就将米勒的理智击溃。
年幼的时候不是没有幻想过,其实自己不是孤儿,其实自己曾经也有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爱着自己的家人。
他现在这么痛苦只是一时的,再忍忍就好了,忍一下,拼尽全力,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只要活下去,他的家人就一定会来接他,那样,他就能获得幸福了……
但是此刻,残酷的事实让他曾经的梦都破碎了,还是他梦寐以求的家人狠狠击碎的。
如果不是亚德里恩见状不对,及时伸手拦住他,他肯定会冲过去和克兰国王再次打起来。
可就算拼尽全力,亚德里恩也拽不住他,甚至还像个腿部挂件一样被带着走出十多步。
“别冲动别冲动,圣子,他就是在故意激怒你啊!就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这边损失惨重,继续耗着影响的也只有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快逃吧!”
现在他们这边还能动弹的人就他一个了:巴克的药效快过了,还能站着就很勉强了;许知言肚子上还插了把剑,连站都站不起来;米勒虽然能站着,可也是一身伤。
小树苗莫利亚就更别说了,全程就没醒来过,一直漂在水上没有知觉。
然而此刻的米勒情绪非常不稳定,论武力方面,就不是普通人能劝住的。
他久久望向克兰国王,语气既悲伤又愤恨,“你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家人,可现在只是我必须要杀掉的仇人!”
就亚德里恩一个人,根本拽不住他朝克兰国王逼近的脚步。
没法,既然得到克兰国王放自己这边一马的承诺了,知道这个人不会违约,亚德里恩一咬牙,决定拼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后快速在米勒鼻下过了一圈,那瓶子里冒着绯红色的药雾,是一闻就倒的速效迷药。
是真的很速效那种。
米勒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干什么,就脚步一晃,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亚德里恩连忙接住了他,然后扔到了小树苗身上。
那麻醉剂和迷药对付这两个天赋异禀的人,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的效果。
事不宜迟,亚德里恩抓紧时间,拽着许知言和巴克,一手一个带他们跳上了临时小船上,三人落下后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好在莫利亚没沉下去。
“我还能动,把桨给我吧!”巴克接过桨就开始划起来,许知言也抓起另一只桨跟着划船。
两人虽然都身受重伤,但迫切离开的心让他们顾不得这些了。
整个逃亡过程中,岸上的两人都只是静静看着。
侍卫长已经接了命令,所以不会阻拦他们。
克兰国王也没有毁约,倒不如说他的目光就没从许知言身上移开过,幽幽说出的话也让许知言平白无故起了一后背冷汗。
“先知,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到时回到我身边来吧,我才是最先捡到你的人。”
听到这话,许知言头都没敢回,手中的桨也都快划出火花星子来了。没办法,任谁被变态盯上都会是这反应。
不管怎么用事实证明,对方都不愿相信是认错人了,这也让许知言忍不住心生疑惑: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黑巫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这疯子迷成这样。
目送着许知言几人离开,侍卫长也将克兰国王从地上扶起。
站稳后,也说出自己跳下暗道的主要目的:“陛下,王后想见您。”
侍卫长追随克兰国王多年,从被困在王宫的少年时代开始,他们就相依为命,情同兄弟,有的时候,他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个人。
但更多时候,他也不知道陛下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许知言之前猜错了,侍卫长并不是什么受虐狂,就算落下残缺也要留在王宫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可年幼的克兰国王几乎是被少年时代的他养大的。
同甘共苦走过那么多艰难岁月,他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而且还是发自真心的亲情。
三十多年前,当侍卫长因为被王族看上,家族毫不犹豫将年仅九岁的他献出,送入那个地狱之后,他就自认与所有亲人断绝关系了,也发誓不想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可这个孩子不同。
他是他在深宫之中捡到的宝物。
从前两人都还籍籍无名之时,他把他当做亲弟弟对待,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被家族抛弃的、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废物,所以他们有着共鸣。
可是后来,当那个需要他时时照顾的孩子逆袭成为国王之后,他们就渐渐疏远了。
侍卫长察觉到他们渐行渐远的原因:自那年的列王会议过后……不,应该是在战场上捡到那个奇怪巫师后,陛下就彻底变了。
他心中似乎多了一种异样的坚持,因为这坚持,也再也看不到身边的事物了。
就前来救援这件事,其实侍卫长多此一举了,因为被他扶起来时,克兰国王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那么大剂量的麻醉剂,也只是使他麻痹了不到五分钟。
可他还是放走了许知言。
不过,这也不是侍卫长该考虑的事,他孤身来到地下室的原因就是被王后吩咐,将这个人带上来,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扰正玩到兴头上的国王。
那个女人要见他?
克兰国王听了,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忽然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长,在发现对方面色如常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细细算来,王后和国王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
即使住在同一座王宫,可一个不想见,一个不在意,就算是夫妻,也比陌生人还陌生。
被困在这处角落的十年,除了侍卫长会风雨无阻的定期来探望王后,给她说些近来外面发生的事,这里就是活着的坟地,她则是居住在坟地的活死人。
直到如今,王后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爱与不爱的话题了,听到身后那道沉稳脚步声时,甚至都没有回头,就这样大不敬的背对着他。
也在他走上前时冷漠问他:“我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吗?”
挑眉望向她固执不肯转身过来的背影,克兰国王微微歪头,似乎有点疑惑这个奇怪的问题。
不过,有求必应,没有半点犹豫,便笑着用王后已经预料到的摇头动作回答了这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他与王后的六个孩子,除了米勒是他的亲生孩子,其余五个都是旁人的骨肉。
原来真是那样……
和他的淡定相同,即使知道这么震撼的消息,王后心中也并无波澜起伏,因为,也早就有所察觉了。
从前的人都不是他,那个人比他温柔体贴太多,所以才让少女时期的她坠入爱河,不顾父母家族的阻拦也要嫁给这个不受看好的疯傻王子,为他取得王位助上一臂之力。
知道了答案,王后心中反倒像是放下了重担,虽然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更不想生下这种人的骨肉。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是看不到其他的,又怎么会注意战场上的夜空呢……”
克兰国王笑而不语。
“他是谁?”
克兰国王便说了一个人名。
在这方面他从不隐瞒,你问他就说,不问就不说,就是这么简单,就算王后早十年问他,他也会如实回答。
也豁达得不可思议,妻子与他人私通,先后诞下孩子,他不仅不恼怒,还对那个情夫很是赞赏,“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
他的赞赏并没有让王后有一丝的情绪流动。
微微回头,强忍心中的厌恶与恨意,王后轻蹙秀眉看他,“你把我关太久了,我的耳朵都坏了,过来点,用我能听见的声音告诉我。”
可克兰国王依言刚低下头,就被她怀中早已暗藏着的匕首刺中左眼,血溅当场。
机会只有一次,失败就只能一死,虽然因为不熟练刺偏了,但是能刺瞎这个疯子的眼睛也让王后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