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圣城雪夜一别后，霍尔就对许知言兴趣浓厚，还是摆在明面上的那种浓厚，当着米勒的面也不屑于掩饰。

此刻就是如此，说着话的同时，也想将许知言拽到马背上。

这让米勒眉头一皱，手指轻动间刚想给这位轻浮的新王一点教训，许知言却抢先一步直接拍开了霍尔的手，半点客气都没有地开门见山问他：“你也是血海联军的一员？”

从前的许知言虽然不喜欢霍尔，觉得这个人阴险狡诈，但因为各种人际关系在，并不会把厌恶表现得这么明显，因此这幕也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米勒收回了手指，他能感觉到，老师好像变了……

这样的举动，难道是不想让自己时时都保护他？

看得出来，霍尔也有些吃惊，从前那个爱笑胡闹的许知言今天怎么这么阴沉和苦大仇深？

不过也很快就接受了，没再动手动脚，而是笑着为众人带路：“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已经有很多人在期待你们的到来了。”

血海联军，即白夜再临后大陆各种族间自发组织起来的武装部队，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为了打败更雨之子，夺回属于大家的白昼。

最初的联军只是由一支四处流浪的佣兵队组成，规模不足三十人，直到后来日子越发难过，迅速冰封的大陆让大部分人终于意识到，坐以待毙是不现实的，于是纷纷往血海赶来，准备和更雨之子大战一场。

血海联军也尽数接收了投奔他们的各方勇士们，先开始只是佣兵猎人和私人骑士们的队伍，人员松散，难以管理，好几次面对亡灵都溃不成军。

后来因得到了萨斐斯王国的那位年轻国王帮助，他也身先士卒加入了联军，各国军队这才纷纷正式加入，原本的散兵也成了一支正式部队，如今规模已经赶超七月战争那时的多国联军了。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种族不合的时候了，不论哪个种族都可以加入战斗，就算是奴隶也一样，大部分人都是被逼上绝路了才来血海。

成败在此一举，成功便能赢回生机，失败就只有一死，而他们别无选择。

不过因为厄里斯大陆实在太大了，血海领域又是位于极北之地的偏远地方，路途遥远，不少地方的人们都要长途跋涉三四个月才能到达，这还是在没有遭到亡灵拦路的畅通无阻前提下，远一点的人甚至要赶半年的路。

五天前就有这样一支家族骑士赶了半年的路，千里迢迢下终于到达，他们出发时三百人，到达时不足五十人，大半人都折损在赶路途中了。

但是许知言他们来的时机非常好，现在的血海联军已经聚齐了大陆大半还存活的武装势力，各国城池、各大家族、各地骑士团等等都已经驻扎于此。

剩下没聚齐的，也都在路上了，从来信判断，下周就能正式聚齐并正式开战了。

霍尔也为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况：很奇怪，最近两个月来，除却这处名为鲸骸湾的危险海湾，血海其他地方的亡灵们都很安静，像是在等待着联军这边的人到齐一样。

鲸骸湾，就是巴克遇难的地方，这儿的亡灵比其他地方的亡灵凶残数倍，攻击性也极强，不少不知真相的军队们想着抄近路，最后都折在鲸骸湾了。

在许知言等人到来之前，今天白天就有一支从科特兰王国来的家族骑士和从眺北地来的佣兵团路过那里被亡灵袭击，全员无一生还。

他们刚才路过的山谷，地上的尸骨就是属于那佣兵团的。

哨兵们发现鲸骸湾又在动荡，匆匆赶来营救时已经晚了，不过却意外找到了几个月前就人间蒸发的圣城圣子和先知，甚至那位白雾女妖和前教皇也在。

听到霍尔说的话，许知言心中的第一感觉，是觉得那些亡灵不是安静了，更像是在等待仇人聚集，再一网打尽。

在霍尔的带领下，他们终于来到血海联军的大本营。

大本营建在一处名为伊芙纳尔的平坦沙地上，这里视线绝佳，离血海有着一段安全距离，也能将血海一览无余，是天然的哨兵点。

伊芙纳尔，是凛冬人的语言，意为胜利之地，这里也靠近凛冬城，所以进入营地后，众人见到最多的也是这些在寒地也行动自如的高大凛冬人。

他们都是凛冬城白银骑士团的骑士，历来以骁勇善战闻名，也担当着这里的护卫工作。

营地并不止这一处，在血海各处都有分散的营地。

能看出这里已经聚了很多人，沙地上搭建着数百个白帐篷，不少人在进进出出，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是很冷，营地里连积雪都没有，对比外面，用温暖如春来形容都不为过。

熟悉的异样情况让白雾女妖停下脚步，望着头顶高空那株不细看就会忽略的铃兰草，轻声道：“看来芙兰已经到了。”

这是深渊女神的法术，不然就这冰天雪地的野外露营，估计每晚都要冻死一大堆人。

听介绍，现在这处大本营聚集了除迦南地以外的八大城池首脑，以及除兰迪尔帝国、卡梅尔王国这两位常年缺席君王的所有君王，因此也被一些人暗地里称为王之领域。

而其余的有名势力，像是猎龙人、神圣骑士团、幸存的不夜人们组建的佣兵团等等，也都驻扎在附近。

霍尔给他们展示了好几封书信，上面说迦南地、白金院、不灭战神后人、兰迪尔帝国、卡梅尔王国等等势力也都在往这里赶，用不了一周就能与众人会合。

听到那个疯子也在赶来血海的路上，许知言和米勒都是心中一紧。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最讨厌这种抱团行为吗？

来不及想通，几人便被一队高大的神官拦住了，这是来自凛冬城冰灵神殿的神官们，个个都是两米多高的肌肉猛男，几人站在他们面前，居然有种误闯巨人国的感觉。

好在对面不是来找事的，神官们是来询问那群路过鲸骸湾的可怜人状况如何的，和彪悍的外表不同，凛冬人刚中带柔，心性纯良，最看不得亡灵残害生灵。

在知道那两拨人全军覆没后，这群神官们集体叹息一声，居然现场超度起来。

士兵们将那群遇难者的骨头都带了回来，他们将遗骨摆放在一旁清理出的空地上，围成一圈为亡者祈祷，附近有路过的人，见此惨状也都纷纷停下脚步，跟随着神官们的节奏吟唱着安魂曲。

祷告完之后，神官们会将这些遗骨一一收好，放进专门的安息之地，假如日后能重回白昼之下，也定会将这些可怜人送回故乡好好安葬。

也是在祷告结束后，众人才纷纷转头看向许知言等人，好奇他们是谁？

神官们总感觉白雾女妖特殊的容貌很像是主母冰灵神的那位好友，可由于白雾女妖上次去冰灵神殿还是一百年前，他们都只听说过外表描述，却没见过真人，所以也不敢轻易相认，只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这里的大部分人也都没见过圣子和先知，最后还是一名路过的主教认出了前教皇阿洛伊斯，正惊讶之际，再往后一看，立时惊喜跑回附近一座帐篷里，大声喊道：

“是圣子！各位都快出来，圣子带着先知回来了！”

那帐篷里出来的人出乎许知言的意料，居然是和他们分别大半年的圣城枢机院。

这群老家伙命一个比一个硬，长途跋涉也没有折损一人，全部从帐篷出来后，果然都是曾经见到过的熟悉脸庞。

虽然从前在圣城时关系不好，但是他乡遇故知，主教们见几人还活着，心中其实也很感慨，甚至还上前嘘寒问暖。

而面对这些热情的主教，阿洛伊斯苦笑了一下，也自觉站到一旁的隐蔽位置，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他现在的位置比较尴尬，是被枢机院认定的不祥之人，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吧。

主教的声音将周围帐篷里的人都引得纷纷探头，而当知道失踪已久的圣子和先知终于回归，甚至要加入血海联军和他们一起讨伐更雨之子后，每个人都是激动不已。

不到五分钟，帐篷里的人就跑出来大半，附近驻扎的营地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好奇地朝着这边跑来，想一睹两位救世主的风采。

白雾女妖不喜欢这种嘈杂场合，眉头微皱之下，牵着莫里亚转身就走，她记得尤弥尔应该是掉在这个位置，现在也准备去找他。

她们走了，还处于人群包围的人就只剩许知言和米勒，眼见人群越聚越多，这种情况他们都有过经验，还是一些不太愉快的经验，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便一矮身，迅速撤离现场。

人群拥挤，很多人都想看看圣子和先知长什么样，只一味的往前挤，混乱之中，还真给两人逃掉了。

逃走后的两人也在远处找到了正双臂交叉看戏的霍尔和躲藏至此的阿洛伊斯，米勒问霍尔：“你带我们来这儿，不是单纯为了看戏吧？”

“那是自然，我怎么敢戏耍你们。”霍尔笑着看向沙地中心的闹剧，嘴上这么说着，可其他人都知道，那多半只是随口一说的假话。

他已经给几人安排好了住处，“想必你们赶路也累了，空着的帐篷还有很多，不嫌弃的话，我身后这顶就留给你们使用了，先进去休息休息吧，知道你们来了，晚上肯定会有一场你们必须参与的‘欢迎会’。”

帐篷不大，里面像是宿舍一样摆了六张木床，还好，外面吵闹的人群还不知道他们两人就在这顶帐篷里，倒是没人来打扰。

在世界树里日夜不停地走了两个月，三人都累得不行，放下行李后就都躺在了床上。

可都睡不着，三人都心事重重。

翻了个身，阿洛伊斯强迫自己不去想神佑骑士的事，他看向对面的两人，提醒道：“那欢迎会估计不是好事，现在圣城没了，那些君王嘴上说着照样尊敬，实际上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许知言正望着巴克的遗物发呆，他对上届的君王们其实有点心理阴影，此刻想到又要去见他们的后代，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不是很想去，然而他是主角之一，不去不行，“都末世了，还要陪这些王族勾心斗角。”

米勒还在想圣杯的事，白雾女妖说精灵女王很可能还活着，只是，应该是以另一种姿态活着，苍穹上的那个邪神给他们看到的尸体，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不过想到老师对精灵女王的生死肯定会很敏感，一旦说出来，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身体指不定又要被那个更雨之子控制，因此米勒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必须找到精灵女王和圣杯，尽快让老师重获身体，这样朝不保夕指不定某天就消失了的恐惧，对老师来说是种折磨，也让他心神不宁。

况且，还有那个男人的即将到来。

一想到至亲的离奇死亡，黑暗中，米勒就忍不住握紧了掌心。

霍尔说的是真的，晚上八点的时候，外面的敲钟人刚敲出八道钟声，就有几名私人骑士前来邀请许知言和米勒去参与会议。

而跟随这些骑士走进沙地上最大的那顶帐篷后，两人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脸。

帐篷毕竟不大，长桌前坐不了多少人，所以大多是一个势力派上一两位主要人物前来。

而在场众人大多身份尊贵，此刻的帐篷外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守卫的士兵骑士。

进去后最先看到的，是傍晚时见到的那群冰灵神殿来的神官们，他们来了三人，都坐在末尾席位。

然而个个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禁欲神官服下都是浑身虬结的肌肉，仅是坐着都比帐篷内站着的其他人高，许知言想看清其他人的脸，还得特地绕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