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聊聊，可米勒却转身翻出了避寒保暖的衣物和围巾，各自穿上后，他亲自给许知言围上那条红围巾，弄好后也拉着许知言起身出门，“走吧，出去转转。”

许知言被拉得猝不及防，不过仍然乖乖跟着一起出了帐篷，只是在见到米勒脚步不停，像是要出远门的模样后才问道：“都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他原以为只是在营地周围转转。

“不知道。”说话间，米勒也在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向路过的人借一匹马来，他想离开营地，仅靠步行有些勉强，“但是就算不出去，老师也睡不着吧？”

那颗心脏现在如此沉重，装着超出承受程度多倍的事，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者，大敌当前，在血海这种地方，又怎么能安心入睡呢？

所以米勒想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说是缓解心情也好，暂时逃离也罢，趁着夜深无人，就让他们在这最后的轻松时刻再任性一回吧。

只可惜因为白雾森林的这群怪异来客，他们附近的人都被吓跑了，两人走了一圈，偌大的北边营地里，居然都没见到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人。

看到这幕，顶上的白雾森林众物都很是不好意思，许知言两人是主母的好友，也是白雾森林极其欢迎的贵客，它们甚至还是莫里亚留下来保护三人的保镖，种种因素想了一圈，自然是不能让这两位圣城贵客败兴而归的。

几位长老在风雪声中商量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派出两只寻水兽，打算亲自送两人去想去的地方。

和笨重的外表不同，寻水兽意外的行动敏捷跑得飞快，是绝佳的坐骑，当然，得先忽略它大陆第一毒兽的身份。

想到它剧毒无比的皮肤和分泌物，两人面露难色，都没敢贸然坐上去。

他们可没这些丛林精灵的抗毒性，就算是米勒，碰到寻水兽也是必死无疑，它的毒性无药可解。

寻水兽不行，众树众兽再次聚头商量了一下，伤了脑筋，想了又想，只能退而求其次，派出一棵三十多米高的“树苗”护送两人。

同是树苗，许知言这才知道莫里亚有多正常，眼前这棵树苗高大无比，他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到树顶在哪里。

树苗和一众高树们都相当热情，不等两人拒绝，就伸出枝条将两人送到树苗冠上，随着一阵不甚强烈的抖动，仿佛是身下的树苗在对他们说“抓稳了”，他们也就此出发。

有生之年，两人也没想过他们还能骑树。

而且说实话，这棵树苗的速度有点快得惊人了，生怕被甩飞出去跌落高空，许知言只能死死抓住一旁的树枝固定。

担心他掉下去，米勒犹豫了一秒，还是伸过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将他拉过来后又从身后单手抱紧。

那腰肢很细，米勒一只手就能揽过，也不知是米勒长大了，还是他消瘦了，又或者两者皆有。

这样的紧密接触让许知言有点不太适应，刚想说不用这么靠近、他自己可以抓住树枝时，身上的树苗就停下了。

撒欢跑了几千米后，树苗方才后知后觉，想起米勒还没说目的地，于是连忙刹车，也差点将树上的两人甩飞出去，幸好米勒及时抓住它的枝干不肯松开，这才逃过一劫。

树冠上的两人脸色苍白、心有余悸，都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说什么都不骑树了。

这玩意儿是真不好骑啊。

其实米勒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只是想和老师出来走走，就算什么都不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下了树后，因为两人听不懂树语，小树苗便用树枝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不会离开太远，想回去随时叫它就行，然后便撒腿跑到其他地方玩去了。

那是它从莫里亚那里学来的手势，莫里亚则是从许知言这边学到的。

在白雾森林憋太久，它对外面所有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此刻身边没有那些长辈看着，自然是喜出望外，恨不得每个地方都去转一转。

许知言和米勒只见它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也不知道是去哪儿胡闹了，而它走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很默契地就在雪地里并肩同行。

半小时前天空还在下雪，新落的雪都很松软，一踩就是一个及膝盖深的黑坑，而一些地方的积雪底下没有冻得硬实的冰层，深到能瞬间淹没两个成年人，陷进去就很难再出来。

怕许知言踩到这样的深雪陷阱，走着走着，米勒牵起了他的手。

感受到那只手上传来的温暖，许知言挣扎了一下，“不用这么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然而挣扎无果，米勒不肯放开，便没再说什么，随他去了。

血海领域的地理条件很特殊，虽然位于极北之地，但是那血红海水却从未冻上过，这里没有生物能够生存，周围几十里内的山川平原都是寸草不生，而离海越近，沙土石头便神奇的也会泛红。

那棵树苗留下的脚印踏碎了一米多厚的冰层，露出了底下通红的坚硬岩石，说明这里离血海很近。

他们在走的这片红石平原地势很是平坦，一览无余之下像是没有尽头，哪里都是白色的积雪。

这里曾是一处古战场，不过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早到希罗王和不灭战神都还没降生，早到血海仍有生物生存。

如今古战场成了不毛之地，几亿年来没有活物出没，就连营地的人都忌讳这里，没怎么来过，他们两个大概是第一批走进来的人族。

离了几千米远，深渊女神的加护已经消失，营地里温暖如春的景象仿佛都是幻觉，眼前这冰封万里的大地诉说着战争的必要。

他们在世界树待了两个多月，在这两个多月里，厄里斯大陆的冰封迅速加重，现在地面已经无法居住，人们只能钻入更深的地底生存。

漫无目的走了没多久，两人来到了古战场的遗址之上。

毕竟时间久远，遗址内基本不剩什么东西了，有的只是形似断壁残垣堆放亿万年的巨大石堆石柱，以及很多座庞大立于雪地的鲸鱼骸骨，都已经成了化石。

那鲸骨数量众多，都还保持着生前的形态，一座又一座地错落在红石平原上，如同黑夜中的一座座古老神庙。

谁也不知道这些鲸骨是怎么来的，百族于天地间诞生时它们就已经屹立此处，成了一个找不到谜底的谜题。

有人猜测亿万年前的此地也许曾是一片海洋，如同龟虚象冢一般，鲸鱼们预感到死期将至，就会游至此处等待死亡，若干年后大陆板块运动，平地成了高原，海洋露出地面，数以千计的鲸骨便就此被世人所知。

但这都只是人们的浪漫猜测，真相如何，都掩藏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雪又开始下了，见周围也没有避风的地方，两人便走进其中一具鲸骨中，在骨与骨之间的缝隙里坐着。

这里倒是能遮风挡雨，可就是太窄，他们不得不紧挨着坐下。

也是在等待风雪停歇的这段时间，许知言终于转头看向米勒：“已经离营地够远了，米勒，你想跟我说什么？”

特地带他来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吧？许知言是这么理解的。

天气太冷，他说话时鼻尖都被冻红了，米勒见了，便默默靠近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具身体的寒冷。

也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秒后，反倒反问道：“老师认为我想说什么？”

这种问题，许知言猜都不用猜，“你是来开解我的。”

就像在莫悯地那时，他开解他一样。

米勒果然点头，可随后又摇了摇头，叹道：“我们果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再开口时话锋一转，变得正色起来，“但不只是这样，老师，巴克的仇我们会报，也不会遗忘这份仇恨，不过现在，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突然握住了许知言的手掌，为那份冰冷刺骨而感到担忧，“老师，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另一个更雨之子产生感情了？”

自从为中毒的亚德里恩治疗过后，貌似是因为使用治愈魔法过多，许知言伤了身体，从前温暖干燥的手，现在不管怎么捂都热不了一点，冷得让人心悸。

米勒能看得出来，就跟身体产生变化一样，许知言的感情也在被这具身体所影响，之前还不明显，从世界树出来后就愈发严重，时不时会露出让他感到陌生的冷漠眼神。

他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