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血海岸边很热闹,营地南边的某处断崖上聚集了上万人,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声势浩大,都是今天这场“审判”的观众。
不久前,他们中的一些人是去迎接第九根三相女神遗骨的,可最先到达的迦南地城主却处处透着怪异,表情也奇差无比。
面对迎接的众人,他却带领着自己的人,一声不吭地便越过走开了。
还未弄清情况,随后到达的林克斯家族三兄弟又让他们将营地内有话语权的人全都召集过来,可又不说具体原因。
而最想见到的白金院,从头到尾压根没出现在汇合的队伍中,一问之下才知道,竟是追击叛徒去了。
可那叛徒是谁,千里迢迢赶到的他们又是怎么刚到就知道叛徒身在此处,众人皆不知晓。
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分道扬镳之后,白金院一行人便朝着克兰国王和圣子身处的血谷前进了。
众人算是给不灭战神的子孙后代一个面子,真就耐着性子在寒风中等了半小时,然后也白等了半小时,什么都没等来。
最终还是在大家不耐烦的连声抱怨下,林克斯家主才肯透露了一点聚集的原因,可那完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位家主应该是疯了,居然说圣城的那位先知是更雨之子、巫师血脉,甚至还和七棱会有暗中勾结,证据就是一根带有先知气息的黑羽。
在场很多人听到这话后,都忍不住笑了。
毕竟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和许知言接触过,要说许知言是巫师,还是世间罕有的男巫,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个不那么幽默的愚人笑话。
就算是任意抓到一只渡鸦,也能得到一根相似的黑羽,但是人的心,可就不能如渡鸦颜色那般黑了。
有人也直接挑明了话,扯着嗓子骂道:“去你妈的,谁都知道先知圣子是救世主,就算你们是不灭战神的后代,再敢胡说这种话扰乱人心,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末日了,大家火气都大,况且还在这寒风中白等半小时,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是很美好,于是一人开骂,所有人也都暴躁起来。
有人怒气冲冲大吼道:“说得对!我们来血海是来打仗的,可你们倒好,刚来就把我们当猴耍?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天气,要不是有黑渊之主的结界,还打什么仗,全他妈冻成冰棍了!啊?你说谁四肢发达没脑子!”
有人不以为意地接道:“这还不简单,谁接就是骂谁喽,见过捡钱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捡骂的,赶紧闭嘴吧,吵什么吵,有意思吗?”
有人转头瞪着眼睛怒道:“你小子有种再说一遍?!贵族?都末日了我还管你是什么猫狗贵族!今天不把你黄打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这么多不同阶级不同种族的人挤在这么小块地方,平日里早就积累了各种摩擦和怨言,外部骂战也很快演变成内部骂战,还新仇旧怨一并算上。
有些脾气暴躁的,直接一记窝心脚下去开打了,讲的就是一个先发制人。
眼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林克斯家主和迦南地城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断崖边上已经吵成菜市场了,怎么劝阻都没用。
两人才来血海,哪见过这场面,都一脸懵逼,迦南地城主离战场太近,还倒霉地挨了不同人的两个左勾拳,喜提熊猫体验一日卡。
好在开打没多久,他们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到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营地方向走来一群高大的黑色巨人,原来是海潮领域的塞壬们。
再一细看,走在塞壬最前面的,居然是圣城先知许知言以及林克斯三兄弟之中的那位末子。
一些眼尖的人都忍不住心中惊讶,他们还真把许知言带过来了,是真打算把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还没走出营地,远远的,许知言就已经看到断崖上相当热闹,这让他的脚步迟疑了片刻。
指着那群扭打在一起的佣兵神官们,他问道:“那也是你们安排的?”
末子也面露疑惑,好戏还没开场呢,这边怎么就打起来了?
再一看自己那个不怎么管事的平庸大哥,不仅没稳住这群乌合之众,还被两个白银骑士摁在椅子上,善意且热情好客地往他嘴里塞面包。
“看你瘦的,吃啊,别客气!这可是我们凛冬城的特产,企鹅海豹双掺长棍面包,包管长肉,最适合你这样的豆芽菜!”
他们太热情,全然不顾家主已经快被塞到翻白眼了。
不耐烦“啧”了一声,末子冷着脸压低声音骂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许知言还是第一次来这处断崖,从这个位置,他们能将血海中心的白骨祭坛尽收眼底,目光搜寻到那个已经无人的祭坛后,他眼神复杂。
大半年前,在无人注意之际,血海秘境内一夜之间搭起神秘骨坛,以数百万计的亡灵日夜在异域跪拜祈祷,这种诡异的祈祷行为一直持续到永夜降临。
亡灵们似有人性,攻入厄里斯大陆后便自发向着血海前进,又像是受到某种召唤,逐一走进海水中将血海填平。
那血水很神奇,仿佛能使它们平静,陷入半沉睡的状态,现在除却危机四伏的鲸骸湾,其余海岸都是除非下水,否则就算站在岸边也不会遭到亡灵攻击。
这也是即使断崖下方就是汹涌海水和无数亡灵,这群人也照样聚集的原因。
断崖上的人打得太投入,许知言被带过来时都还在不断输出,不过都很文明,只用拳头说话,绝不动用刀剑武器。
看来真的是在末日憋太久了,完全是在发泄情绪。
混战中,许知言看到了很多张熟悉脸庞,不少人也看到他了,一边打还一边跟他挥手打招呼,场面完全没他想象中那样严肃,这让他不禁微微一愣。
只是有一点让他感到奇怪:他没找到枢机院的成员。
按理来说,这群老人是不可能会缺席这样的重要场合的。
萨斐斯国王,不临城城主,十字荣耀骑士团团长,这三人也在人群之中,是少数没参与混战的人,也是他们最先在路上接待了这群从迦南地方向来的客人。
然后,虽然没明说,但他们是站在许知言这边的。
毕竟是同在卡梅尔王都共患难过的难兄难友,也受过圣殿骑士团颇多照顾,所以三位首领对圣城的人都很有好感,根本不信林克斯家族那三兄弟的满口胡言。
此刻,三人都在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注视着许知言。
他们不知道林克斯家族这三兄弟是怎么想的,而在亲眼见识到那些带着白色金雀花面具的刺客后,也深感不灭战神后人式微这事是个天大的谣言。
那分明只是隐藏实力。
有着千年历史的大家族就算日渐式微,底子也不是他们这种百年历史出头的新兴家族能比的,所以才不得不为许知言担忧,竟被这样的麻烦家伙盯上。
人群左侧的边缘位置,是混战中少数保持安静的地方,在这站着的是两位黑渊的鹿角神以及约克家族一行人,不过很奇怪,哪里都不见黑渊的主心骨深渊女神。
那位维克多小少爷和克莉丝也被叫来了,见许知言被末子带来后,克莉丝面露茫然,也直觉不太对劲。
她想过去查看情况,却被维克多小少爷拉住:“不准去,那是他们内部的纷争,你现在也代表着约克家族,不要随便插手,再说战场也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给我回去。”
刚说完,就被附近几个佣兵团里的女性集体瞪了一眼,她们不知道也不屑于这个传闻中的大贵族,好几人摩拳擦掌,冷笑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啊?你刚才说女人什么?”
断崖上的人太多,仅靠发光苔藓,灯光照不了那么远的地方,许知言只能看到人后面还是人,便将目光收回,望向找他来的主要人物:林克斯家族以及迦南地来的这群领主骑士们。
如果忽略这两方势力的领袖:一个熊猫眼,一个惨被白银骑士团掳走,他们的人是真的很肃穆庄严,不少人手中执着长剑,望着许知言的眼神绝不友善。
其实许知言心中还在困惑,他身份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而且也真是倒霉,偏偏在这种时候暴露。
可也知道自己绝不能退缩,正是因为清楚这些人有多么忌讳巫师,他才必须竭尽全力否认,所幸在世界树时尤弥尔给他的角羽下过封印,他有自信不会轻易暴露。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当带路的末子停下脚步,并道“到了”之时,他居然在前排看到了大量高大的兽族,不少兽族都还在霺薄萬芐缯約哴喘着粗气,因为都是不久前才匆忙赶到的。
也见到了曾和他相谈甚欢的三位兽族长老,但是此刻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复杂。
一位长老怀中还抱着个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银之辛,也就是绯红之女被歹徒残忍剥下的脸。
因为主母的死亡,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知言和白雾女妖了,他们也不知道白雾森林为何会藏着他们主母的脸,可无法原谅这种事,也希望能找白雾女妖问个清楚。
也是见到这些兽族异样的眼神后,霎时,许知言便明白了,这是一场早就在精心准备的指认大会。
那些塞壬也在紧盯着他,那咬牙切齿的恨意隔着几十米都仍清晰传来,恨不得将他当场就地正法,血祭主母。
许知言记得塞壬公主有着一尾漂亮绚丽的彩色鳞片,眼前这些塞壬却都是以灰黑色为主,从前赶路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见过塞壬的尸体,当时还以为那黯淡的鳞片是因为死亡。
现在才知道,原来塞壬的鳞片颜色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会随着心情转换。
而黑色,是最糟糕的颜色。
硬着头皮,他问带路的末子以及莫名躲避他视线不愿跟他对视的迦南地城主:“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的目的是什么?”
迦南地城主面露难色,再次转移了视线,没回答。
他的左侧,林克斯三兄弟中的次子却拍拍手,让人端上来一杯殷红如血的不知名浓稠液体。
他和末子兄友弟恭,双双无视了正被白银骑士排队喂面包、含泪请求他们支援的笨蛋大哥,笑着邀请许知言接过银托盘的高脚杯:
“长话短说,我们直接切入主题吧,先知要想证明自己不是更雨之子倒也简单,这是林克斯家族很久以前从一个巫师手中得来的秘药,更雨之子一旦喝下就会原形毕露,露出角羽。”
居然还有这种药?
许知言心中一惊,暗道大意了,不过面上还是尽量伪装平静。
他没有贸然接过,“万一里面装的是毒药怎么办?你们这副气势汹汹恨不得将我杀死的架势,谁敢喝?”
说完,听到被掳走的林克斯家主不断传来悲鸣,就连身为敌对方的他都听得于心不忍了,“你真不去救救他吗?他好歹是你们的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