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熟悉的号角声响彻联军营地，正聚集着互相包扎伤口的塞壬们便集体愣住，随即全都欣喜若狂起来。

不待首领海洛伊下达命令，他们就已经各自收回鱼尾长出双腿，从高大的帐篷中奔涌而出。

这是常在海潮领域鸣响的神圣号角声，在他们眼中，无疑象征着信仰召唤，是死去的塞壬公主从冥界送来的战前祝福，如同神圣启示般能唤醒情绪低迷的众人，是巨大的喜兆。

他们早就忍受不了没完没了的蛰伏，半小时前就暗中四处拉拢人，打算趁海面平静时攻入骨圣殿，斩碎那颗令人不安的怪异心脏。

此刻刚出帐篷，就见到那艘神秘的幽灵船远远驶来，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高声叫喊着让所有人出来，想叫这些软骨头看清现实。

“一群只知道投降逃跑的软骨头墙头草！那帮臭巫师都直接找上门来了，你们这群懦夫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要么战要么死，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想清楚的人就跟上我们，现在就杀到鲸骸湾去！”

目睹幽灵船缓缓在眼前驶过，绝望的情况让联军众人心如死灰，一想到昨夜的血腥屠杀还要再次上演一遍，更是胆颤心惊，四肢都凉透了。

可是，恐惧的背面就是愤怒，过度的恐惧压倒性袭来，反倒让不少人心中开始发狠，都通红着双目咬牙切齿，高举着武器跟上了塞壬一族的脚步。

退是死，投降也是死，那他们也不会让巫师好过，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联军很快就分为两个阵营，一部分已经杀气四溢地跟着塞壬们离开，另一部分尚存理智的人则是主动登门问候着许知言，并真挚地向他讨要起那根残指。

这是他们最后的胜算了。

来讨要的人是萨斐斯国王和不临城城主，和激昂的其他人不同，两位首领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因为都感觉那幽灵船的到来太是时候了。

怎么恰恰就在军心大散，大部分人都想撤退时特地前来刺激一番呢？

明明就连他们这些联军首脑都已经心生退意，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只怕夜长梦多九死一生，打算暂时撤离了，待有了新策略之时再集体攻入。

不过想归想，两人也没有选择了，眼下过半联军成员都被激怒，要杀向鲸骸湾斗个你死我活，若出声阻拦，只怕他们倒先开始内战了。

加上十字荣耀骑士团团长，三人都真诚邀请着许知言和米勒，共同启程打倒巫师，“天意已定，恐怕这就是最后一战了，我们仍然认为两位就是救世主，请作为迷雾中的灯塔，为我们这些迷途羔羊指引方向吧！”

在他们请求的同时，由约克家族、黑渊一族以及兽族大军的多重拥护下，整装待发的白雾女妖和绯红之女也找上门来。

她们也是要前往鲸骸湾的成员，特意找来的目的也和三位首脑一样：讨要三相女神的手指。

许知言手中拿着属于克兰国王的那份圣遗物，情况紧急，虽然他心中仍暗藏犹豫，但还是顾全大局，取出并交给了白雾女妖。

众人便看向最后一根手指的持有者，却发现兰迪尔王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只静静站在一旁，目光仍焊死在亚德里恩身上。

不用开口，就无声表达了完全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还是那句话：只要亚德里恩答应他的要求，那他会立即将手指献出，反之，就是现在这样。

但亚德里恩显然是不愿意答应的，并且眼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也是相当不痛快。

狠狠瞪了一眼逼迫人的兰迪尔王，他被恶心得不行：“你想都别想，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才不愿意呢，他没有那种圣母心，为了顾全大局就要牺牲他一人？凭什么？他又不欠这些人的！

越想越气，亚德里恩不愿留在这里被道德绑架，转身就走，黑渊的鹿角神们想去追他，却被神色平静的兰迪尔王持剑拦住，不让其触犯半分。

他望着亚德里恩的背景，“伊诺，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要走便走吧，我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对我来说早死晚死都没有区别，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死而无憾了。”

这番暧昧的话顿时引起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都在暗中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伊诺是亚德里恩年轻时的曾用名，年代久远，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在场的，也就兰迪尔王一人。

而注视着这场闹剧的许知言和米勒则都发现，当听到这个旧名，亚德里恩眼中便闪过一丝动摇。

不过很快，动摇就被仇恨取代，他紧咬下唇，不再言语，朝着营地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兰迪尔王并没等待多久，担心他的安全，很快就跟了过去。

离开前，还警告众人都不准追上来，否则他会先屠干净这里的所有人。

这声警告让熟悉他的人都僵硬定在原地，因为知道他实力深藏，从未有人成功探知深浅过，所以，绝不是在说笑。

假如违背他的话，他真的会立马大开杀戒。

没想到这又是一个脑回路奇怪的癫王，许知言和米勒一时间欲言又止。

这些上上代的君王们画风清奇，不是疯就是癫，貌似就没个正常人。

不过想想也是，兰迪尔王可是两次违抗教廷召令，连列王会议这种大事都敢公然缺席的男人，又怎么会乖乖听话。

那关系异常的两人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也是这时，约克家族的话语人维克多小少爷开口了，他正眺望着鲸骸湾的方向，往日里有些不着调的眼神如今也严肃起来。

“这是一条死路啊，就算再乐观的人都知道，根本不可能险中求胜，可……却都去了那边，白金院和不灭战神的子孙们还是第一个出发的。”

他相当感慨，然后，也下定了决心，“连那些智者都义无反顾去送死，先知，圣子，我不是会说奉承话的家伙，可此刻的你们毫无疑问，是联军最后的火种，也是我们的救世主大人。”

扫视了一圈周围人期盼热切的脸庞，他郑重伸出邀请的手，“这最后的赌注，我想都押在你们两位身上。”

枢机院的主教们高举钉头锤，和圣殿骑士团并肩而立，往日里斗得不可开交的左右两殿如今短暂握手言和，也都无怨无悔地共同走上这条死路，

“我们遵循前任圣子殿下与教皇的遗言，必誓死守护两位眷者的安危。”

话音刚落，爱德华神官已经牵着白马埃里走来，“圣子，请上马吧。”

冰灵神殿的神官们也义不容辞，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主张开战的一派，与其苟活，还不如杀进敌军送了这条命来得快活，便也齐声高喊：“说得对！请圣子上马吧！”

人都是从众的，原本还心怀犹豫的人，在见到大部队都要赶往鲸骸湾后，既是被氛围影响，也是害怕落单，于是能跟上的都跟上了。

这一刻，众人都将最后的希望火种寄托在两位救世主身上。

营地眨眼间便空荡荒芜起来，就连伤兵病兵，也在战友的扶持下走进大部队，除却已经自尽的尸体，风雪中再见不到一点人影。

人马都在眼前了，可许知言环顾一圈，都没看到某个人的身影，“怎么不见费格里斯公爵？他去哪里了？”

米勒正为他摘去不慎落在发间的小雪花，“怎么突然提起那个晦气家伙来了？他行踪不明，兴许早就死在骚乱中了。”

这个男人卑鄙无耻，特意在那场别有心思的指认大会上陷害老师，还多般针对他们两人，米勒面上没说，心中却早就起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