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名片, 警察派遣工一号屏幕里的表情就变了。

它绝对不会认错的！

这就是主人给出的东西——

不是因为上面写了什么，而是因为名片上面散发出的血腥气息，即使隔着屏幕也无法掩饰。

主人给出了贴身的东西。

给了一个人类。

林和沉的视线里, 警察派遣工一号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定格在一个极为恐惧的表情。

他匆忙道：“带他们来大楼！”

他的态度可谓是直接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警察派遣工六号：“可是……”

“马上！”警察派遣工一号厉声道，“如果是主人的要求，就必须无条件遵守！你也不想等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命令没有被人遵守吧？”

警察派遣工六号畏缩了一下。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 在挂断通讯后，直接示意林和沉两人跟在自己身后。

而他们的距离维持在一个较近的距离。

周围传来了窸窸窣窣声。

林和沉发现, 那些爬在车顶上的、建筑表面的畸形怪物们都被他们的存在的吸引，逐渐放弃了窗户，成群结队地靠近了他们的方向。

如此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警察派遣工六号在，他毫不怀疑这些东西会扑向他们两个夜游的人类。

但就算隔着一定距离。

从那些东西的口中, 依旧散发出强烈的腥臭味, 让人心底充斥着危机感。

太恐怖了！

皮衣男咽了一口口水。管理局应该给他双倍工资。

他只是一个高灵感辅助员工, 不应该承受这种程度的工作啊！

在他的原计划里，林和沉应该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 就意识到和他一起的是一个会统治世界的邪神，然后立刻被这种神秘力量吓到，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安抚几句，就可以轻松完成任务。

然后他们直接原路返回, 时间要不了五分钟……

结果，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在靠近这个世界的核心。

这已经超出他的计划范围了。

寒意在心底蔓延。

他牙齿发颤，决定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你是从哪里拿到那张名片的？”

林和沉简单道：“他给我的。”

他不想说的太清楚。

不是因为要隐瞒，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为这是他和顾莫则金钱交易的证明？

……算了。

毕竟在对方眼里，林和沉是“毫不知情的普通人”。

不知道皮衣男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止又欲言、欲言又止。

“算了。”他说，“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害怕？”

“你去过鬼屋吗。”

林和沉很平静。

“呃……”

林和沉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对那些胆小的客人来说，只要花二十块钱，买个手环戴在身上，工作人员扮演成的鬼就不会靠近你。现在这些东西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只要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事的。”

皮衣男：“……”

真的吗？把这当鬼屋，这得是多强大的心理素质啊！

在他默默无言的时候，林和沉把名片递给了他，示意他收下。

“拿着。”他说。“手环。”

皮衣男看上去感动的要哭了。

林和沉也没有那么纯好心。

只是感觉皮衣男精神紧绷，随时要疯了的感觉。

如果对方出事，他们就不能回去了。所以，把名片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我叫越明杰。”

皮衣男感动完，说道，“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嗯。”

林和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警察派遣工一号身上。

他注意到，他们越是靠近那栋高耸的建筑，对方就表现的越是紧张。

这栋建筑就在城市的正中心。

和他们的那个世界不同，它像是突然从地面拔地而起，看不出有任何人工建造的迹象。

它肉眼可见的高，直接没入了乌云里。

在略微有些湿润的空气中，薄雾环绕在透明玻璃周围，让它更像是不祥征兆了。

而周围的建筑也变少了。

林和沉不由想到了一些微妙的联系。

他和顾莫则的别墅也在市中心，也在和其他别墅不相接的边缘，孤零零的就像在一座孤岛上。

或许这个顾莫则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主人就住在里面。”

六号的脚步停在了建筑门口，忽然转过身，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先说好，不管主人是怎么直聘你的，如果你表现的让主人不满意，整件事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带路的而已。如果有什么情况，那次级负责人也是一号，不是我。”

“这是真的。”六号谨慎地说，“你们都可以替我证明。”

林和沉：“……”

这么早就发表了免责声明？

这个世界的顾莫则，脾气真的有这么糟糕？以至于进入祂的建筑都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林和沉：“放心，这是我和他的事，和你无关。”

然而，警察派遣工六号的表情却在说，他一点也不放心。

“你们的脚步要轻一点，”他压低声音说，“主人很有可能正醒着，我听说祂最近有些睡眠障碍。”

非人类也会有睡眠障碍吗？

林和沉不理解，但尊重。

但身旁的越明杰却忽然明白了。

趁两人还没有完全走进这栋建筑，他悄悄靠过来，对林和沉说：“祂是邪神，需要间歇性沉睡，因为世界塞不下祂过于庞大的意识。可能正是因为祂沉睡的时机不同，才导致了世界发生了分歧……不过我更加偏向于祂是因为遇见了你，才暂时没有毁灭世界。”

说到这里，他浓浓地、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他收到了林和沉给的手环的缘故，所以他也能说一些真心话了。

“我其实不想按照管理局说的做的，根据我最近的观察，你们真的很般配，但是你知道的……工作就是工作。”

林和沉：“……”

不是，现在恋爱脑都是批发的是吗？

为了他？

他都不敢把话说得这么大。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说，避免对方真的沉浸在臆想的爱情故事里，忘记了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古怪的世界，“你一定要时刻注意技能的冷却时间，一旦技能好了，我们就回去。”

越明杰顿了一下：“等一下，也就是说，你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会觉得祂恐怖吗？”

的确。

按照对方的说法，“看破祂的真面目”也是一种回去的方式。

但遗憾的是，林和沉一点也不认为自己会这么觉得。

因为内心深处，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

上班久了，什么神鬼魔物都看过，接受能力早就比一般人强大了。

……就算是真的怪物？那又怎么样。

而且最关键的是。

现在回想起来，他能够记起来的，全都是顾莫则伪人一样笨拙的模样。

吃花的样子，睡觉忘记呼吸的样子。

还有带给他礼物的样子。

越明杰一定不会理解的。

“你注意时间就好了。”

林和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引开了话题。

然而，他注意到越明杰看他的眼神更加难以言喻了。

就好像在说。

这、这不就是真爱吗。

林和沉：“……”

距离建筑还有一百米。

那些徘徊在两人周围的畸形怪物，像是被威慑，停在了远远观望的位置，就好像突然意识到里面有不能触犯的可怖存在。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进了建筑里。

六号没有跟进来。

他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们……自求多福吧。”

这栋楼的大门在他们的眼前阖上。

越明杰一脸恍惚：“我们刚才是不是得到了怪物的同情和怜悯？”

这比想象中更糟了啊！

林和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到了眼前的景象上。

进入了楼层内部，他才发现这里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他以为楼层里会是由血肉塑造，地板上散落着眼球、人体组织之类，但视线里，一切只是干净到近乎诡异的地步。

就和他去顾莫则所在的医药公司那时一样。

墙壁都是纯白色，一尘不染。

而走廊静悄悄的，清冷异常，高耸的天花板让人感觉自己非常渺小。

感觉在这里稍微大声点说话，都会有回音。

“就是你吗。”

一道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啊！”

越明杰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林和沉转过身。

警察派遣工一号一脸莫测地看着他。

林和沉：“是我。”

“那他呢？”警察派遣工问。

他的眼神变得凶险起来。

“他……”

“我是家属。算家属吧！”越明杰赶紧道，“我只是，呃……不放心，所以送他来上班。”

警察派遣工看向林和沉。

林和沉没否认，默认了这种说法。

因为他想在对方技能冷却好了的时候第一时刻离开，这就意味着两人不能离的太远，所以家属就家属吧。

警察派遣工：“那他现在可以回去了。”

越明杰一想到门外的那些怪物，脸色就发苦了。

“不行。”林和沉立刻道，“你的主人答应我，可以带人一起住，他要和我一起。”

“祂这么说吗？”

林和沉面不改色：“嗯。”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太淡定，不像那些看见他们就大喊大叫的人类，所以警察派遣工一号在挣扎了片刻后，就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

“那主人说你什么时候上岗？”

林和沉：“现在。”

“现在？”警察派遣工大吃一惊，“但是现在主人在休息？！你的工作到底是……”

林和沉：“陪他睡觉。”

警察派遣工震撼。

越明杰更是呆若木鸡。

说出来了，竟然说出来了！

就这四个字。

他们没听错吧？

陪睡？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更加深入的意思？

陪睡？

陪睡？？

情况峰回路转。

从恐怖片滑向了情色片。

“你是骗子，主人祂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警察派遣工声嘶力竭。

林和沉：“他……没有吗？”

他只是略微露出了迟疑的表情，警察派遣工一号就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大叫：“人类，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埋坑，我没有！我没有说祂不行的意思！祂可是我们伟大的恐怖之主！祂肯定有！”

林和沉：“那你为什么要质疑我？”

因为他的发言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一号只是略作思考，大脑就陷入了一团浆糊，很难去反驳他话里的漏洞。

应该是真的吧。

……不会有人类疯到撒这样的谎。

所以可以倒推，林和沉一定没有在撒谎，真的是主人聘用了他，一个人类。

我的天呢。

今天值班的时候，竟然吃到了大瓜。

警察派遣工一号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归于一片强作的镇定：“你跟我来。”

林和沉镇定自若：“嗯。”

“至于你……你去一楼的四号房间。”警察派遣工看向依旧呆滞的越明杰，“那里是空房间，你可以睡在那里，但是注意点，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你。我不保证其他员工会不会觉得你是新送来的食材。”

越明杰：“……”

他用千言万语的眼神看向林和沉，离开了走廊，前往了一楼的四号房间。

林和沉跟在警察派遣工一号身旁。

他们进了电梯。

警察派遣工按了七楼的按钮。

林和沉想。

再次和医药公司的楼层一样了。

顾莫则住在七楼，他可能喜欢七这个数字。

终于。

警察派遣工按捺不住地问。

“主人……知道你有家属吗？”

林和沉：“……”

他还是那么八卦。

但正是因为林和沉知道警察派遣工一号是什么性格，所以他才会说“陪他睡觉”这样含糊的字眼。因为他清楚对方会过度脑补，然后自顾自地震惊，省去了追问其他原因的麻烦，就和之前抓捕牛奶工的时候一样。

这是一个会脑补的恋爱脑。

林和沉：“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警察派遣工一号倒吸一口冷气，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送他到了之后，就离开了电梯。

林和沉目送着电梯门在眼前关上。

虽然现在是方便了他接近顾莫则，但也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等他回到了原本的时间线，一定会让顾莫则去教育对方，别为了吃瓜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这都是为了顾莫则的安全。

毕竟，在他的心目中，对方有点容易轻信别人。

如果被管理局的人随便杀掉就不好了。

然而在他转过身的时候，这个想法立刻被打破了。

因为他看到了——

房间内的景象。

这一层楼依旧和医药公司相同，没有其他别的房间，整层宽敞无比的楼都只属于顾莫则单独活动的空间。

而顾莫则确实需要一整层楼。

因为即便在黑暗里，也肉眼可见地堆叠满了类似于神经元一样的触手，庞大地近乎整个足球场那样的体量，地面涌动着鲜血堆积的黑潮，而在这些可怖事物最中央的上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其中镶嵌着，像是最丑陋的怪物的竖瞳。

与之相呼应的是，整个房间里也闪烁着眼球一样的灯，让人觉得无比惊悚。

……

下意识，林和沉屏住呼吸。

难怪警察派遣工一号敢直接放人进来。

这不是谨慎不谨慎的问题。

而是，看到这样可怖的存在，任何人的意识都会疯狂叫嚣着一件事。

逃走。

必须立刻逃走。

否则一定会死在这里！

这是刻进了骨子里，生物生存的本能。

即便有整整一栋大楼封锁着，楼层外畸形的怪物也早早就感受到了恐惧，所以才会全都止步于百米开外不敢靠近。

而对方不像是感觉到了有人来了的样子。

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

或许警察派遣工一号说的没错，他正在沉睡。只是胸口没有起伏。

他没有呼吸。

他不需要呼吸。

忽然间，林和沉内心滋生的恐惧全都烟消云散。

他远距离看着顾莫则，虽然看不清，但却可以想象出来对方在两人别墅里躺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虽然是另外的时间线。

但就和他认识的顾莫则一样，睡觉的时候不会呼吸。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对方是忘记呼吸。

而这个，应该是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呼吸。

林和沉低下头，看向鞋边台阶下涌动的腥臭血液，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这绝对是“包养”额外的工作量。

他皱了皱鼻，朝着血水里踩了进去。

水位比较高。

没过了他的胸口，所以要涉水过去。

在他进入其中的时候，它们就像是被骤然惊醒了一样，突然在他的身边开始躁动沸腾起来。

林和沉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