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也不知是不是吴慈生心理作用作祟，他总觉得自己周围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每天窥视着他。

这种视线看不见也摸不着，如同鬼魅一般，就算觉察到也无可奈何。

每到观众留言环节，他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耐心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第二通“神秘接线”。

可第二天过去了…

第三天也过去了…

一切如初，什么都没发生，

那通留言就像一个幻觉。

就在吴慈生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预感，怀疑那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时，他和一位哨兵遇见了。

那天是接到那通奇怪连线的第四天，在上午工作结束后，他和往常一般去食堂点了一份固定的套餐，也和往常一般一面吃饭，一面聆听着周围同事关于家长里短的各种抱怨。

午休时间依旧去楼下的咖啡店点一杯饮品，在角落里安静坐着。

他眼睛看不见，但很喜欢坐在人群中，安静地听其他人讲话，听他们或闲谈或抱怨或喜悦的种种对话，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只是那天不一样，他刚坐下，立刻觉察到有人正在靠近他。

来人还不是普通人，是一位浑身上下洋溢着浓稠信息素的异种人。

对方大步朝他的桌子走来，隔着老远和他打招呼：“是我，还记得我吗？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这是一个声音有点熟悉的、昨天下午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哨兵。

那道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停在吴慈生对面的位置，跟着是座椅被挪开，托盘放置在桌面的声音。

他将吴慈生点好的饮品轻轻推到他手边，连吸管包装袋也被细心撕开。

难道这人是咖啡店的员工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吴慈生快速回忆着昨天下午和这位哨兵初次接触的所有细节。

当时的他走在下班的路上，走到第一个路口时，前方吵闹的场景吸引了他的注意，通过围堵群众的七嘴八舌，他知道前面有人正痛苦地倒在一棵行道树下，不知生死。

遇到这种情况，多数人第一反应都会认为前面是不是发生了交通事故，但吴慈生没闻到血腥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浓烈到张牙舞爪的信息素。

这种气味很难被语言描述，但普通人身上是没有的，只有异种人身上才会有种独特的信息素，且普遍来说，哨兵的信息素会比向导更重些。

鉴于这样的基本常识，当时的吴慈生很快断定前面引起围观的是一位哨兵，一位精神不稳定的哨兵。

至于失控的原因…

一般来说，哨兵失控的原因有很多种，普遍分为三大类，一是自己造成的，二是他人造成的，三是其他特殊情况。

自身原因很简单，长时间连续进行高压任务或者长年未接受定期的精神梳理都会导致哨兵进入失控状态。

外部原因简而概之，只要被他人恶意进行精神类攻击都会失控。至于剩下的特殊情况，不是每月特殊时期就是初觉醒。

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位陌生哨兵散发的信息素中应含有求偶信息才对，可吴慈生感知到的只有痛苦和狂乱，故而原因只剩下前者了。

大概率是一位初觉醒的哨兵。

初觉醒的哨兵由于完全不会自主调节听觉视觉等五感，以至于外界任何一丁点在普通人耳边注意不到的轻微声响都会在哨兵耳膜内无限放大无数倍。

这时候的他们还不会将海量过载的各类信息进行过滤，基本都会有一段长短不等的过渡期，这个时期有一个专业名词，全程叫「初渡觉醒失控期」，简称「初渡期」。

众所周知，等级越高的哨兵所接受到的“污染”就越多，让一位五感敏锐的哨兵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行走在闹市中，几乎堪称精神酷刑。

有经验的哨兵会选择封闭自己的五感或携带一些辅助设备，再或者同自己的向导一起行动。

那么问题来了。

已知哨兵绝不会单独出现在普通市区的大街上，身边肯定有同行队友和匹配的安抚向导，就算初渡期的哨兵也会住哨兵专用的静音室里，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在大街上呢？

或许在异变早期，在人们对觉醒前的症状还无法把握和预测时，街道上的确会时不时出现几个初觉醒哨兵，而这些手足无措的异种人也给当时社会造成了很多负面影响…

可随着技术一点点成熟，只要有一丁点症状，都会立刻被送往塔内进行观察，这是课本上一遍遍叮嘱，且白纸黑字写在法条里的规则。

因此除了哨兵突然疯了，自己从塔内偷偷跑出来之外，大街上出现落单的初觉醒哨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居然发生了？！

并且这个哨兵还挺温顺，起码没有如过往记录那样，随意攻击周围市民，肆意破坏建筑等等。

真是稀奇啊。

当时群众中也有反应快点的普通人意识到倒地上的很可能是异种人，已经开始打相关协会电话了。

吴慈生比他们看得还要更深些，他已经开始联想各种阴谋黑幕了。他本想离开，毕竟本来就和他无关。

不过两秒后，一个戴着墨镜，手持导盲杖的青年还是挤进了人群里。

作为第一届学生会长，哪怕离开塔许久，很多知识都还没忘记，最基础的搭建精神屏障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一个刚好容纳两人的屏障建立后，外界吵闹的声音霎时消音，吴慈生给那位哨兵做了简单的临时梳理。

而随着向导素的侵染，那位陌生哨兵急促的呼吸声从紊乱变为平稳，然后他开始对吴慈生激动地道谢。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才来这边，有点没太适应，不知道突然就来了，我以为得过两天的…”

“这位帅哥，等会儿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打探个人，我来这就是找人…”

从讲话的语气可以判断，这个哨兵绝对不是当地人，再通过他自己的讲述，吴慈生则排除了之前那些阴暗的猜测，想着万分之一的可能还真发生了，人家还真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过就好目的是找人，吴慈生也没对此过多询问，随便应付两句便走了。

整个事件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说还有什么记忆比较深刻的，那就是梳理期间对方的精神体热情在吴慈生的腿边蹭的记忆了。

普通人看不到异种人的精神体，向导能看见，但作为失去视力且身体里某根神经萎缩的向导，吴慈生顶多只能感知到一点点。

所以准确地说，他当时是通过触觉感知到的：

温热的尾巴在腿边晃啊晃，当时的他心想，这人的精神体是毛茸茸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动物…

思及此处，那种熟悉的温热触觉再一次在吴慈生的腿边出现。

“…又是你啊，真巧。”

吴慈生索性开始触碰这只主动送上门的精神体，从脑袋摸到耳朵，又顺着脊背用手指探测体长，摸完尾巴又回到头部，仔细摸索脸型，牙齿，鼻子等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通触摸下来，他心下更加确认，这位哨兵的精神体应该是犬科动物中体型最庞大的北美灰狼。

按理说这类凶猛的肉食动物应该都很难靠近才对，但在吴慈生摸索的整个过程中，大灰狼表现得极温顺，在触摸头部时还发出了很轻很轻的呜咽声，哪怕触碰到它最不喜欢被触碰的鼻子时，灰狼也没有一点想躲开的意思。

哪怕吴慈生是个目不能视的瞎子，都能感受大灰狼那双毛茸茸的硕大尾巴用力摇晃时空气中轻微的气流变化。

*

精神体和之间主人关联紧密，前者受一点伤，后者都会立刻受到影响，更别说被其他人如此触碰了。

向导对于精神体的触摸，精神体的拥有者自然也能一一感受到。

【这什么精神体和本体与精神体之间的感官共感不能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