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对升卿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过往这样的迁移实在太多。

那时的他还蜷在集装箱的简陋铁笼中，有时遇上需要加急赶路时，车子一连在路上开好几天都是家常便饭。尤其走那种年久失修的国道，整个车身颠簸得左右摇晃，集装箱里自然不可能多么平稳，时常被摔得浑身淤青。

他没有那个人类想象中的那么脆弱，以至于人每开一会儿就得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一脸关切地问他现在饿不饿，渴不渴，困不困…

人似乎非常担心升卿突然到新的地方会不适应，路上给他提前看了许多他家的照片与视频。

怎么描述呢？

那应该是升卿见过的最大最漂亮的房子，数不清的宽敞房间，一整片看不到尽头后花圃，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巨大水晶灯，以及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游泳池…

原本他还以为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就已经很好很好了，看了人给的照片和会动的视频才知道还有更大的地方啊。

严皓说他已经让人把他的房间收拾出来了，说地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这样就算摔倒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升卿抿了抿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严皓又继续说，就算去了那边也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他愿意出门就出去玩，要是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人，那么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可以的。

“不管有什么，都要跟我说，知道吗？”

升卿点点头。

“渴了吗？”

升卿摇摇头。

“那饿了吗？”

升卿继续摇摇头。

“那你再睡会儿，把座椅调整成这样可以吗？要不要再往后面一点呢？”

手上的余温还没有完全散去，升卿依旧能感受到手背上残留的温度，他顺着严皓调解的力道半躺在柔软的座椅上。

忽的，他微闭的眼睛骤然睁开。他一睁眼正看到严皓伸手将自己蜷缩在座椅下的尾巴捋直，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人很喜欢捏他的蛇尾，之前上药时也都会磨蹭很久很久。在升卿的注视下，似乎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理由，他清了清嗓子。

“人的腿一直蜷缩会血液不畅，你的尾巴一直这样盘着，会觉得不舒服吗？”

……啊？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升卿慢了半拍才理清楚人类的意思，一时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但人类似乎也并没有想从升卿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这样啊，原来你们有灵活的脊椎和肌肉系统，盘起时可以通过肌肉的协调来分散压力，生理特性就比较适应这种姿势…”他笑笑，“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你会不舒服，但又不告诉我。”

升卿眨了眨眼。

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

严皓的表情还是如此温和，和过去十多天里别无二致，但升卿却敏锐地嗅闻到了他身上那阵一闪而过的别样气味。

那通常代表着厌恶…

“我回去后可能要处理点别的事情，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待在你身边陪你…”严皓顿了顿，斟酌道，“可能会需要两个星期，嗯…也可能只需要一个星期左右，我一定会尽量快点处理，好吗？”

升卿闭着眼嗯了一声，同时尾巴尖轻轻地动了动。

车辆再次启动。

一切如严皓说的那样。随着车辆从高速公路下来不久，原本出发时墨蓝色的天空变成朦胧的浅蓝色调。

升卿看着窗外低矮的房子一点点拔高，闻着空气中属于人类的各种气味也越来越浓烈。

到了。

严皓口中的家，那个叫滨海的城市，升卿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繁华热闹的城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看着马上就要从画里蹦出来的裸眼3D大屏，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人群…

这些都是他过往数十年生命中从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

车辆没停，继续行驶，约莫开进一条街道后，车窗外的人群逐渐少了很多。转过一个回形弯角，一片雕花大门缓缓开启。

正中央是一座清亮的喷泉，上面是栩栩如生的雕像，不少穿着相同衣服的人类，似乎早早地在等着他们。

“小卿，到了。”

管家李其昌走上前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那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严先生正坐在驾驶位，副驾驶坐着一个年轻到近乎稚嫩的半大少年，面容在口罩的遮挡下看不太清，但隐约能看出脸很小。

身上穿一件卫衣，下身盖着一张毯子，发型很普通，略长的头发温顺地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

乍一眼，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可刚才严先生讲话的语气温柔到了让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程度。

不止说话十分温柔，在管家为其拉开车门后，副驾驶的少年依旧一动不动。

是严先生主动打开后备箱，待佣人为其取下轮椅，严先生走到少年跟前，俯下身将其抱到了轮椅上。

那个陌生少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得就仿佛进行了成百上千次一般。

是腿有问题吗？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家了。”严皓轻轻地摸了摸升卿的柔顺的黑发，“怎么样，还喜欢吗？”

轮椅上的“半大少年”缓缓地环视了一圈环境，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先带你去看你的房间。等下我得出去一趟，你就在家好好休息。要是想我的话，就给我发消息。好吗？”

那个少年继续点点头。

这幅和谐的相处画面让周围几个佣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管家就曾经提过，严先生要他们将靠近花圃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添置上家具，要干净点，并且对整体的风格都做了一定规划。

当时他们就在猜测到时候会是谁住进来呢？那时猜测最多想法倒和集团一些八卦差不多，都是严皓是不是终于开窍了？

要知道在圈子里像他这个年纪的，要么听从家里安排早早结婚；要么花名在外，风流账一堆；再不济就算没结婚，也都有固定伴侣，而他近三十没和谁有过来往的，不少人都在猜测他身患隐疾…

当然，那都是不明就里的外人瞎猜的。身为最了解严皓日常起居和安排的管家，他可比外人知道更多内幕消息。

例如严皓并不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疾，只是个一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生活中除了工作，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引起他的一丝丝兴趣。

不过也正是行为他这份凸出的工作能力，他才能在严老爷子退下后，从自己的亲生父亲口中硬生生夺下大半股份，成为整个严家心中确定的下任家主。

管家一直都以为严浩要寻找伴侣，很大概率应该是利益最大化的商业联姻。

在收到那条消息时，听着底下那些佣人们的议论纷纷，他心里还多了几分动摇，同时还对入住人多了几分好奇。

是这个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