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死人啦!!!”
中秋节第一天,凌晨四点三十二分,天还没亮,整个清潭市雾气蒙蒙,北边一所老小区内,一声惊慌失措的女高音划破了原本静谧安静的气氛。
声音之尖锐,连相邻几层楼的感应灯都被喊亮了,原本在垃圾桶旁翻食的一只黑色流浪猫被突兀的噪声吓得嗖地躲进草丛里。
陆续有住得较近邻居的询问声接连传来,有问怎么了,有问到底谁家在吵,也有不耐烦的抱怨,逐渐又有几声惊惶的叫声,再接着,整栋楼也越来越嘈杂。
接警中心在凌晨四点四十五分左右接到群众报警,刚上班不久的值班民警刚一接通,都没来得及念出培训手册上的句子,对面颤抖的女声率先刺入耳膜。
“快来!快来!你们快来啊!我们小区死人了,好多血!好多血!呕——”
死人?!原本因值夜班而昏昏欲睡的民警在捕捉到关键词后,混沌的倦意一扫而空,忙追问更多信息。
“女士您好,先别急,您现在是哪个区?您能听到我说话吗?麻烦报一下具体详细位置可以吗?”
报警人身边围着不少人,哪怕隔着听筒都能听到对面七嘴八舌的吵闹背景声,不时还有沉重的叹息声。
“喂?喂?能听到吗?”
电话很快被接到另一个人手中,这位女士倒比前面的女声冷静点,准确报出了小区的具体位置和一点现场情况。
事发小区是清潭市人民医院正对面的电业局小区,事发单元楼是四单元三号楼。
接警中心将这一紧急警情迅速转接至所在辖区内的派出所,距离最近的诺江路派出所立刻派出值班巡警进行警情核实。
起初只有一辆孤零零警车停在单元楼下,跟着又陆陆续来了两三辆警车围着,没多久,事发的整栋楼都被一条长长的警戒线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咋了咋了?”
“这是发生了啥?!”
“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
“听说好像死人了?”
这时距离报警仅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同小区听到动静的其他居民们一个个在警戒线外伸长了脖子,不停往里面张望。
此时正是早间时分,小区居民们个个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脸都没洗,只听死人了,脸上竟显露一种近乎喜悦的激动。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儿?!”
“应该是四点多那会儿吧,我听到四单元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我好像也听到了?不过我当时还以为又是哪家在吵架呢,诶,谁第一个看到的啊?那层楼啊,谁啊?”
“不知道啊…”
他们紧紧盯着四单元二号楼的方向,每一个从楼里出来的、才被警察问过话的邻居只要踏出警戒线,就会被小区里其他居民团团围住,潮水般的疑问铺天盖地的向来人涌来。
“诶里面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真死人啦?谁死了?”
“诶!警察问了你什么啊。”
“凶手找到了?”
“到底谁干啊啊…”
这次从楼里出来的是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她明显没有前面下来的几个成年人那么会应付这些居民。
“是真死了……其他的,警察不让多问…”她埋着脑袋,艰难在人群中走着,艰难一个个回应着,“叔叔阿姨,我,我得先走了,我要去上学了…”
一大婶见没拉住女孩,遗憾地啐了一声道:“跑那么快干嘛?又不会吃了它?那就是老江家那个吧,一点胆子都没有,话都不会好好说…”
她抱怨着,但并不妨碍其他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死了一个人这样的大事。
“二单元谁死了?”
“是经常打媳妇儿进派出所那个?”
“不是,那个不住二单元…”
“哎,不知道啊…”
有人讨论死者,同时也有人抱怨。
“真是的,要死干嘛不死外面喔!非死在小区里啊,我tm才买的房子啊,可别影响小区的房价了…”
“真是倒霉…”
没人注意到,头顶一只黑色乌鸦从喧闹人群的头顶略过,飞过树梢,飞过一座座并排的单元楼,径直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清潭市某家咖啡厅靠窗的一处卡座内,百无聊赖发呆的李峥敏锐抬头时,刚好和玻璃外一只黑色的小家伙直直对上视线。
这是…乌鸦?
城市里很少见到这种的鸟类啊。
从它大且略微弯曲的喙,深褐色的虹膜,长尖的颈羽,以及明显分层的楔形尾巴都可以看出,这是一只.....
“真没想到啊…”
对面的男声打断了李峥的思绪。
“你自己说说,咱俩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之前不是在燕京吗?你给我说个实话,回来多久了?”
不同于男声的愤愤不平,李峥耷拉着眼皮,语调则毫无波澜:“高中毕业应该有...十一二年了,回清潭快三年了。”
那只乌鸦不见了。
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三年?!我靠,你他妈都回来三年了,你居然都没想着和我们这帮老同学聚一聚,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对面的男人情绪越来越激动,桌子被他拍得碰碰响,引得临近周围几个客人频频侧目,但他本人丝毫没有觉察。
“李峥你太不够意思了,要不是我上次突然来城北办事,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回清潭了,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和我们说啊?嗯?问你话呢。过年之前我还特意在班级群里艾特你,问你过年回不回来,你也不说话,你不是在燕京干好好的吗?你怎么…”
“胡辉…”李峥半蜷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语调比先前加重了两分,“你小声点。”
有那么一瞬间,已年近三十的胡辉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实验高中的十二班。
那时每天早读时间,窗外的天雾蒙蒙,老师还没来之前,身为纪律委员的清俊少年总会冷着脸在班里来回巡逻,如果发现有谁过分吵闹,他不会说太难听的话,只会默不作声地走到这位同学旁边,伸手在桌上敲两下以示警告。
绝大多数被警告以后都会立刻噤声,剩下极少数的刺头们,他会在警告后再本本上记下名字交给老师。
高中三年,胡被警告的次数少之又少,但依旧对那清脆的声音记忆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