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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去山高路远, 江止,容禅, 务必珍重。”枯藤道。

“谢师兄, 我们一定,不负重托。”江止道。

拜别枯藤,江止和容禅登上了前往东海祖洲的道路。一路上, 果然看见战火连绵。海中异兽斗争胜利后, 胜者便爬上海岸,吞噬修士, 引起仙门反抗,组织修士围攻海兽。那些异世而来的邪修,见此地人民纯善,更是大肆掳掠, 抢夺凡人、法宝、丹药增进修为。

虽身有要事, 看到地上这些凄凉景象,江止还是眉头深锁。行程过半后,他忍不住从天下降下, 出手制止。

一个村庄里尽是血迹, 能跑的青壮年都跑了, 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黑色霾云。村中只留一户老婆婆, 和刚刚生产的媳妇,因为身体原因未能逃跑。

此刻, 身体仍然十分虚弱的女人, 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孩子,着急慌乱地往树林深处跑,不顾腿间渗下的鲜血。原本的茅屋中,老婆婆早已身首异处。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其他, 而是附近新来的一个,专门吞吃婴儿增进功力的黑毛大仙。

恐怖阴森的兽吼声回荡在森林里,女人惊慌得实在跑不动了,为足下的老藤一绊,摔倒在地。但她手中的婴儿并未飞出去,而是被一条鲜红长舌卷起,瞬间就吞入腹中,鲜血顺着白牙直喷。女人吓得大叫起来,那个一半是黑熊,一半是人身的怪物,也滴着涎水着向她走来:

“女人,好吃……”

女人尖叫起来,拼命捡起身旁的石头、泥土砸着。而此时,一柄雪剑,也穿透了熊怪的胸口,亮堂堂地穿刺出来。熊怪未来得及反应,也看不到谁杀了他,就死去了。

江止收起剑,去将那女人扶起。女人吓得口齿不清,只会一个劲地向江止磕头。容禅摇摇头,看着这血腥残忍的现场,掌心扬起一团火,将熊尸消灭干净。

谁知女人看到熊尸身上冒出的黑烟后,更惊恐得脸色扭曲,磕头道:“仙师!不要啊!不要!这黑毛大仙还有同伙,您杀了它,它的同伙会追来的。”

容禅说:“这靠吃人化形的玩意儿,也有同伙?啧,真脏。”

江止冷静问道:“夫人,这附近,可是兖州地界?”

“是、是的……”

“兖州曾有一御兽门。”江止说,“但灵兽多为良善。”

容禅原本坐在一根枯枝上,无聊地把玩着草茎,闻言笑道:“那么,会一会?”

他们衣衫一黑一白,配合得倒是默契。

江止唤出江流万古剑升上半空,欲往附近的御兽门而去。容禅也紧随其后。这时,忽见天边有一大群黄沙一般的云层袭来,仿佛晴天出现了沙尘暴。再仔细看,却是一大群的黄蜂袭来,其中夹杂着许多奇形怪状,半妖半人的生物。

江止叹道:“看来,御兽门多半不存在了。”

容禅道:“灵兽噬主,竟也变成了主人了。”这些半人半兽的,多半是兽强行吞噬人,或者人强行吞噬兽后留下的产物。

江止举剑正欲斩杀,那些黄蜂灵气微薄,但十分恼人,容禅已经不耐烦地使火烧得它们折翼坠落。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

“是你们吗?是你……小桥,江桥!”

几个修士从另一侧斜穿过来,亦被妖兽追杀着,他们看到有帮手在,瞬间士气提升了许多。江止看清那正是宁见尘,还有昆吾派的许多弟子,正在与妖兽缠斗。

更多修士的加入加快了他们斩杀妖兽的速度,这群半人半兽的怪物自知不敌,黑风一卷就欲逃窜。江止想追上去,却被宁见尘拦了下来:

“小桥,别追了,他们也是……可怜人。”

数年未见,再见时,已有恍如隔世之感。宁见尘怔怔地看着江止,不知该说什么,一样的如玉容貌,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和神情,如神祇一般清净。叫“江仙尊”,还是继续叫“小桥”?他们当年如此轻视江桥,谁知他是无情仙骨,谁知他变成了现在的江止。

容禅黑着脸非常不悦地挡在了两人中间,他也不说话,就是浑身散发一种我不高兴的气息。

江止问道:“宁道友,为何你说不能追?”

宁见尘这才从恍惚中醒过来,他暗叫自己多情,江止修了多年无情道,哪还记得当年落魄时的往事。现在的他,也不是当年的小桥。如果自己当年坚持要和小桥在一起……

宁见尘道:“这些人,是我们探查御兽门时发现的,难说他们,是善是恶。御兽门本有一种御兽的法子,与灵兽缔结共生契约。恶泉入侵之后,利用此共生契约,有恶兽吞噬主人的,亦有主人虐待灵兽的,二者相斗分不出胜负的,便融合成如今半人半兽的模样……杀了他们,又担心误伤好人。”

“是啊是啊,我看那修士,时而清醒,时而沉沦,实在分不清是人魂还是兽魂,无法下手……”一个弟子插嘴道。

“我们只能每天看管它们,怕他们出来闹事。”又一个弟子说道。

江止看宁见尘身后有许多弟子,便说:“昆吾派弟子都在此?”

“是的。此处是我昆吾派负责巡视的地界。”宁见尘说。这分工正是江止原先在诸天大会上定下的。

“怎不见凌虚子长老?”江止说。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牺牲了。”宁见尘说来哀戚。

江止不知触及伤心事,沉默了一阵,说:“节哀。”

“无事,师父死在除魔卫道的路上,他说,死得其所,无有遗憾。”宁见尘微微扯起一个笑。

两人陷入沉默中。宁见尘却是一直看着江止,不曾移开视线。

容禅说:“好了,话说完了,该赶路了。”

江止微微点头,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告辞。”他转身离去,忽听得宁见尘在背后喊:

“等等……江仙尊。”

他原本想问他一句过得好不好,又觉得多余,因此只剩了一声陌生的“江仙尊”。闻声,宁见尘自己都惊了。江止眸光清澈,站定了望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这时,又有一群人乘着飞行法器到此。

来人一看见一黑一白的容禅和江止,便喝道:“江止在此!??”

来人是一群着金青色衣衫的神龙宫弟子,手持各色法器,浴血归来。宁见尘见到领头的澹台子羽,气势汹汹,连忙解释道:“昆吾派与神龙宫合作,共同巡视,我没想到刚好撞上他……”

澹台子羽不问缘由,一道长鞭甩下,吼道:“今天让我撞到你的了!江止受死!”

然而他的长鞭却被一个硬物扯住,怎么拽也收不回来。澹台子羽定睛一看,发现是缠在了容禅的扇子上,更是火冒三丈:“你个杂种没死!!!在这儿更好!一块受死!”

容禅抛出悲画扇与澹台子羽周旋,江止却一句话没说,抽出长剑就上前迎战。只见雪色长龙与黑色墨鞭缠绞在一起。江止淡淡地对容禅说:“让我来”便挡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江止让他离开,容禅还是落了下来。他看到宁见尘默默地看着江止与澹台子羽打斗的画面。容禅揉了揉刚才被澹台子羽鞭风打到的肩膀,说:“这疯狗脑子坏掉了?在这儿乱咬人。”

宁见尘看了容禅一眼,说:“他为你屠了大半个诸天,血债缠身。子羽兄亦是心中有恨。”

“你说,江止?”

宁见尘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应该哀戚,还是嫉妒,最终只平平淡淡的。他说:“他宁愿自己担下这份血仇,也不愿加诸你身。”

容禅愣住。他只隐约知道,江止为了拿到天门钥匙,杀了不少人,他知道这其中不可能没有困难,但江止从来轻描淡写,仿佛不值得提的事情,没有同他说过详情。

容禅揪住宁见尘的衣袖,说道:“我在恶泉的时候,他到底做了什么?”

宁见尘看容禅确实不知的模样,便冷冷地说:“他杀了大半个诸天,现在谁见到他都害怕,血流成海。他为你担的这份因果多重?”

“显圣派、览冥派、碧游宫、万炁宗、血欲宗……现在哪个门派不恨他入骨?这个钥匙,好拿吗?就因为你贪玩入了恶泉?”

容禅神色怔怔的,他想到江止初入恶泉时身上沾的血,江流剑上的缺口,想到江止毫不犹豫地以血相饲,他胆大包天地提出去挖掘太玄仙宫历代祖师坟墓,江止二话没说也去了。

待他心之纯,无有他人超过。

昔年于挂灯崖,江桥曾承诺做天下第一爱他的人,江止终究还是做到了。

容禅什么也没说,在宁见尘惊讶的一声“你……”中,他取出有憾,飞身而上,揽过了江止。

澹台子羽正控诉着:“你伤我父亲,让他修为难以寸进,我也要让你受到同样的痛苦!正好……你也来了,一块儿!”

有憾从中一分为二,银色雕花皎洁,旋转着向澹台子羽飞去。银色利刃使得化蛟鞭寸寸断裂。江止扯住容禅的衣袖,说:“不要伤他性命。”

之前取天门钥匙是迫不得已,现在没有必要再杀人。

容禅轻点头,说:“好。”利刃便缩回有憾中空的腔体内。只见两节银色短棍,猛地往澹台子羽头上打去,打得他一下子向后摔倒。

“啊——!”

容禅说:“我们走!”他抓着江止的手就要逃跑,而神龙宫的人自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冲冲冲![熊猫头]

第162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2

神龙宫之人穷追不舍, 一路追着江止和容禅到东海之滨。

又何止神龙宫一家,听闻江止现身祖洲之后, 许多江止的仇家找上了门。

原本江止在太玄仙宫之中, 众人隐忍不发,现在江止离开太玄仙宫的庇护范围,之前在开启天门中与江止结下血仇的仙门, 追杀江止和容禅直到鞠陵于天。

响亮的“铿锵”一声, 有憾撞飞了一柄飞剑,又回到容禅手中。容禅感觉到背后气息散乱的江止, 问道:“还能坚持?”

江止道:“可以。”

望着身前这些形形色色的仇家——容禅都辨别不出他们是哪个门派,太多了,乌合之众。想到江止为他做了这么多,这个时刻, 容禅心中一股饱涨的感觉, 热热的,酸酸的,同时他又强迫自己, 集中精神, 去应对迫在眉睫的追杀。

这些人, 如果不是因为江止, 可能都是冲着他来的!照大罗宫的行事作风,当初他在五芝云涧被人推下恶泉, 不也是有暗中不满之人。

有憾灵活多变, 既可收缩减小威力,又可变形增加威胁。容禅一面打退攻击,一面伺机逃跑,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没必要再次硬扛。他感觉到江止的状态也不对。

“古帝陵的入口在哪里?”容禅问。

江止摇摇头:“不知道,枯藤师兄没说。”

容禅咬牙:“这老头话怎么只说一半!”

这么大的一座山,怎么去找入口!

“我们先走!鞠陵于天地势复杂,这群人不一定能够跟上我们!我们再伺机躲入帝陵中躲避!”容禅说。

有憾将包围圈撕扯出一个裂口,容禅趁机用情丝将一大群人彻底放倒。“走!”说着他扯住江止一同瞬移离开。

“去哪儿了!?在哪儿?追!”只留下一大群追兵继续在山上搜寻他们的踪迹。

江止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仿佛流血了一般,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自从他带着容禅离开恶泉,这种状况似乎就越来越频繁出现。原本他给自己心境上打的封印松动了。他不知道修行是哪里出了问题。

似乎他和容禅靠得越近,这种裂开的痛苦越强烈。

江止给自己又加上了几道封印,克制住痛苦。

容禅扶着江止,问:“没事吧?”

江止说:“没事。辛苦你先挡着他们,我来寻找——”

江止忽然紧紧抓住手心,怎么还在痛!他掩饰得很好,没让容禅发现。待阵痛过去,他开始在鞠陵于天用神念搜索整座山,然后果然发现了一些可疑地点。

“我、我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我们先过去查看。”江止说。

容禅看见一闪而过江止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速度太快来不及发现。

他们找到的第一个地点是个山洞,江止察觉到这个山洞很幽深,神识进去探查却找不到尽头。他想进去一探究竟,容禅却拦住了他,容禅放出悲画扇,飞入洞中查探一番,同时和江止设下结界,躲在草丛之中。

过了一会儿山洞口经过一群人,是刚才追杀江止他们的一部分。听到他们谈论:

“这容禅和江止躲到哪里都不怕……咱已经把整座山围了起来。”

“一对狗男男……”

“师父他们早在各个下山的路口埋下了陷阱,就等他们出来,报咱宗门的血仇!”

容禅闻言脸色微变,他随即心中一动,唤回了悲画扇。跟在悲画扇背后被引出的一条巨蛇吐着毒气直冲出来,洞口的人被吓到,连忙逃跑了,容禅和江止随即离开。

“既然刚才那处不是,还有一处我们去试下,山崖上有一座古石碑,不知何年何月留下,字迹也不清了。”江止说。

容禅却抓着江止手说:“别怕。这群人堵我们能堵多久?我们在山中等着就是。”

“我没怕。”

“我只是安慰你。”

这种陌生的情绪江止也不知怎么处理。他只能沉默着,看容禅关切地看他的眼神。一会两人继续往山崖行去。

一路上又遇见几个御剑飞过寻找他们的人,两人都小心地遮掩行迹避过了。

来到石碑之前,却发现因此处结界怪异,早有人守在这儿,等着他们来投。容禅和江止不得已出手杀掉了几个在附近逡巡的弟子,但终究还是出了疏漏,有一两个弟子逃窜离开了。

“这几个弟子肯定会回门通风报信,咱们得迅速找到帝陵入口,不然一会人就追来了。”容禅说。

“嗯。”江止道。他抬头观望这座有如巨树一般的石碑,因为年代久远,石碑上并未留下精美的花纹,只有一些苍劲的刻字。又因为立于山巅,引天雷劈砍,这座石碑顶部多次被天雷击中,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石缝,石缝中因雨水浸润,长出了青苔杂草。

石碑首部也被雷火烧得焦黑,斑斑驳驳的尽是雨水冲刷的痕迹。

“我需运功寻找结界入口,还请你帮我护法。”江止说。

“这是自然。”

容禅在石碑旁踱步,除了这块石碑上有些意思难解的古文字外,周围幻境实在乏善可陈。既无灵芝仙草伴生,也无猛禽灵兽守护,气息实在平平。在草木茂盛的山巅,石碑周围却露出了一片光秃秃的沙地,更显贫瘠。

江止需要集中精神开启帝陵结界,而刚赶走的弟子会迅速带着追杀他们的仇家到此,届时他们就成了活靶子。容禅想了想,他取出悲画扇,在周围画了一个圈,一心一意地布置起幻境来。

只要拖住追兵一段时间,他们就能进入帝陵躲避。

什么样的幻境会使人信服?

幻境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若入局者不信,幻境本身根本无杀伤力。

于是,在容禅布下的幻境里,山顶石碑很快被一场幻梦包围。

两队人马在古石碑下相遇,容禅与江止虽实力强大,但无奈追杀一方人多势众,且容禅和江止似乎受了重伤,抵挡无力,不一会儿,容禅就被其中一队人马抓住,用来威胁江止。

碧游宫宫主收到底下弟子急报,发现容、江二人踪迹,大笑三声,来到古石碑之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弟子报告:“宫主,看服饰似乎是显圣、览冥二教中人,他们先我们一步,围堵住了容、江二人,何不速速上前支援?”

碧游宫宫主拦住道:“诶,急什么?咱们且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下疲敝,再上前坐收渔翁之利不迟。”

又有弟子说:“传说容禅擅使幻术,江止屠杀诸天,在这儿却被两教弟子拦住,似乎有诈。”

碧游宫宫主说:“说得有理。你们,再上前查看一下。”他随手指了两个弟子。

只见面前画面又徒然一换,江止虽然实力深厚,但受制于容禅落在他人手中,忍着不能出手。被挟持一方攻击着,容禅开始吐血,跪倒在地,江止面露焦急之色,江流万古剑威压甚重,步履却受阻,不能将容禅解救下来。

碧游宫宫主笑道:“这容禅果然是个废物,只能靠着江止救他。诶,那两个弟子,怎么停着不动了?”

原来那两个弟子刚奉命靠近去观察局势,却不约而同地在脚下的路上发现了惊喜之物。一个弟子忽然发现草丛中有一株闪闪发光的仙草,正是他期待已久遍寻不到的延寿草;另一个则在路旁发现一件丢弃的盔甲,是他一直想要的护身之物,因此万分喜悦。

“恐怕有变。”一名弟子对碧游宫宫主说。

而此时,又有一个宗门追到了古石碑这儿。不同于碧游宫等待他人消耗容、江二人的实力,这个新来的宗门却是直接冲入了战阵之中,直奔被围困的容、江二人而去。

碧游宫宫主怒道:“傻子!快去!不然这天大的功劳就要被这群傻子抢走了!”

他带着弟子急速冲入战阵之中,但不料刚一进入范围,周围的景物就突然变换。不见了为容禅和江止两人起冲突的两队人马,而是光秃秃的山顶沙地,他们与新冲进来的万炁宗众人面面相觑。

“中计了!”碧游宫宫主道。

只见容禅轻摇着悲画扇从古石碑背后走出,脸上带着微笑。这笑容背后却有森然寒意。碧游宫宫主不由得心生不祥,这时——

他与刚带着弟子冲进来的万炁宗发现,脚下齐齐生出了许多尖刺,将他们都困入了剑阵之中。容禅将有憾分做了许多剑影,在为江止拖延时间的同时,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

“容禅狡诈!”万炁宗骂道。

“哼。”容禅冷笑一声,收起埋在地上的有憾,只见无数修士的双腿被银色利刃刺穿,血流遍地,惨叫声不绝。容禅将有憾收回手中后又继续放出,一时间山顶上飞着无数银色利刃,使众修士应对不暇、频频受伤。

“啊!啊!”许多惨叫声传来,“容禅卑鄙!”

容禅召出了海日剑,想把这些人斩尽杀绝,省得他们整日跟在他和江止后面,像苍蝇一样烦人。

容禅之前未像江止一样屠杀过诸天,给各宗门留下了深刻印象,只以为他手上有几个怪异的招数,谁知他也是深藏不露,实力与江止不相上下。

“贪!”容禅喊道,这些人追着他和容禅而来,又因为看到别人争斗而袖手旁观,不是存了自私自利的心思?眼下因为心中的贪欲,被容禅的法术困锁住,想逃脱屠杀而不得。

情势完全调转了过来,原本是众修士追着容禅和江止想杀掉他们,现在却变成了这些修士想逃脱掌控而不得,双脚被紧紧困锁在地上。

容禅杀他们如砍瓜切菜一般,美艳的脸上带着冷冷笑意,亦溅上了一些鲜血。碧游宫宫主双腿发软,不住颤抖,他想带着弟子迅速离开,但双脚如同生根了一半动弹不得,心中后悔不迭,当初就不应该跟风,前来一块追杀他们。

江止行事霸道不假,但追杀他的人难道不是怀揣自己上位的心思?

容禅一剑刺穿了碧游宫宫主的身体,使之重伤,境界跌落,他原本想再补刀,斩草除根,碧游宫宫主在地上跪着求饶,但听闻江止呼唤道:“容禅!快,快来!我发现入口了!”

容禅回头看了一眼,道:“算你走运。”他丢下浑身冒血在地上蠕动着的碧游宫宫主,回身向那冒着紫光之处冲去,与江止一同坠入秘境之中。

而等到地上躺着的修士爬起来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冲冲冲![比心]

第163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3

身下仿佛是个无底洞, 跌落的过程也漫长得没有尽头。

在这黑暗之中,人仿佛失去了所有, 现世的记忆也被洗净。

虚无之中, 忽有人紧紧握住江止的手,看到那泛着微光的人的面庞,江止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和锚点。想起自己是谁, 他们在哪。

他们落在一片充满死寂和灰尘的庞大世界里, 仿佛被世人遗忘了太久。

忽听得“咔嚓”一声,江止看到容禅使出了御火术, 一点亮光照耀了这个空旷的世界。

宽大的穹顶上面,有许多复杂的机关和构件,裸露着宛如巨兽腹腔的肌理,看那些截然不同又紧密结合的内脏各自分工合作着, 呼吸, 跃动。

穹顶的阴影下,展现出一片模糊又没有尽头的灰暗城池,仿佛无数双眼睛眨着。

一道石碑树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上面正写着四个字“鞠陵于天”。

这就是天君陵墓, 唯一一位飞升上界并统领十洲三岛的大能。

不知不觉间, 江止抽出了自己的江流万古剑, 出鞘的声音犀利、清脆,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着。这柄剑宛如和他一起呼吸、兴奋着。

江止看了容禅一眼, 两人并肩走向虚掩着的城门下面。来到帝陵之前, 尽管都紧张万分,又怀着对未知和恐惧的饥渴,两人默契地都未说出退一步的话。

容禅边走边谈道:“天君为什么要开启三十三道天门,为什么后来又要关闭?”

江止说:“如枯藤老祖所言, 也许这就是此世之劫数,天君是一个棋子,我们也是。”

容禅说:“他还说我们是天道紫气所化,你相信?”

江止说:“或许是吧。”

容禅说:“如果我们出自同源,在未出世时我就同你在一起,也好。”

如先前所说,虽容禅不再强求江止背弃无情道,但容禅无时无刻不在的表白和调情,还是让江止无所适从。他只能板起面孔,忽视心境上的封印。

仅来到城楼之下,就感觉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整座陵园仿佛死的又是活的。那微微打开一线的城门,更像是诱惑人前进的饵料。

江止将注意力放在这座陵园之上,他观察了一会,对容禅说:“你有没有看到,城门那里,似乎有个人。”

已经飞升千年的天君陵寝,还有活物在里面吗?是天君留下来守墓的灵兽?

容禅眯眼看了一会儿,说:“确实像个人。”

一股有些阴森森的气氛弥漫在陵园周围。

容禅双手执扇,鞠躬行礼,道:“天君尊上,晚辈容禅、江止,因世间遭逢大难,特来祭拜天君求助。”

毫无反应。唯有门缝中那人脸上的微笑愈发明显。

看着那些粗陋的线条,仿佛雕刻出来的平整麻木的脸,一动不动,两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背后生寒。

这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东西会有的表情。

江止将江流万古剑化为一道小剑向前抛出,小剑撞到门缝中那个奇怪的东西后,一阵火星亮起,依然是没有什么反应,却发出了似乎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江止与容禅对视一眼,两人上前,发现是一座石雕,卡在半掩的城门中间,石人脸上僵硬的微笑似乎等着二人前来。

江止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石人。”

这时,城门吱呀洞开,后面依然是一片昏暗,怀着无尽遐想。

容禅说:“走?”

江止说:“进去。”

两人小心地绕过石人,走入了城楼之内,而刷地一声,城门迅速在他们身后合上了,两人被黑暗包围。

面对着寂无的黑暗,江止手持江流万古剑,继续有礼地请求道:“天君前辈,世界遭到恶泉入侵,人心不古,我们想向您请求关闭天门与封堵恶泉的方法,以拯救天下苍生。”

依然没有声音。容禅都要怀疑,这个天君陵,是不是就是个幌子。天君早已飞升,这里不过是个空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容禅开始在这个空旷的城楼中不断走动。

江止的神念缓缓扩散开去,探索整座陵园。

整座陵园的结构非常复杂,有无数建筑,江止可以分辨出神道、祭殿、配殿、城楼、牌坊等。他们直面着的笔直的神道终点,应该就是祭祀天君的祭殿。然而,祭殿有多重结构,掩映在深深的云雾之中,江止始终无法探查清楚。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黑暗中容禅说道。

他顺着条石砌成的墙壁往前走去,尽头亦是一扇石门,紧紧关闭着。然而城楼中空间依然十分宽广,只是他们看不见,每走一步传来悠悠的回响。

“似乎是……什么在流动……”江止仔细听着。

沙沙声——

四面八方传来。

均匀的、快速的沙沙声。

江止忽然反应过来:“是流沙!”

他跳上江流万古剑,剑身的银光只在黑暗里莹莹闪动,照亮方寸之间,其余都被黑暗吞没。容禅亦跳上了海日剑。他们发现,四周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八个出口,正在不断地向下倾泻沙。

“这是陵墓中常见的防盗手段,要把盗墓贼淹死!”容禅说。

江止冷静道:“我们要找出口。”

流沙迅速填满了脚下的空间,江止仿佛感觉到流沙中传来一股吸力。这应该不是普通的沙子,而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沙子,可以吸纳灵力,把修士拉进去缓缓困死。

“往上去!”江止说。他挥剑一劈,上层的空间传来深深的回响,似乎什么东西被划出了深痕。

容禅和江止急速往上飞去,却感觉脚下的沙子仿佛追着他们,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飞舞起来,沾到他们的身上,从而使得他们的身体变得更沉重。

“强行突围!这个地方没有道理可言!”容禅说。

江止听罢,不再顾忌这里是天君陵墓,抽出江流万古剑肆意劈砍着,尤其是那些厚厚的石壁,试图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撕出一丝光亮。他们在外边时曾见过,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层楼,纵然内部有空间阵法,亦不可能没有尽头。或许可以冲到屋顶处,从较为薄弱的瓦片处出去!

容禅亦在竭力劈砍着,然而,不知道是谁的剑势碰到了什么,一声铜钟的“咣”声出现,霎那间传出去好远,仿佛整个陵园都能听见。

两人同时向声源之处冲去!

容禅又一剑劈在了铜钟之上!

这仿佛是寺庙中那种厚重的黄铜大钟,悬挂在城楼最高处,用于报时和警示,铜钟之声中亦带着浓厚的灵力震荡。

江止感觉到胸腔闷痛,每一次钟声传出都在他胸腔中回荡着,不知不觉嘴角渗出了鲜血。

“灵力护体!”容禅喊道,同时他又一剑劈在了铜钟之上。

霎时间,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三声钟声响过之后,这座城楼,仿佛从里到外,慢慢点起了灯火。随即这点灯火,仿佛火势蔓延开去一样,一点一点,接连着,在宛如宫殿群一般的陵园建筑中点亮起来。

几息过后,这座陵园渐次淹没在了灯火之中。无数灯盏在风中微微摇晃,仿佛萤火无数,流动的光带。只是这处过于寂静,那些灯火并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而是幽幽的,暗淡的,让人疑惑,畏惧。

不知一千年来,这座陵园是否有亮过灯。

江止停了下来,不住喘气着,借着灯光,他终于看到,那些流沙几乎已经追到他们脚下,把华丽繁复的三层阁楼淹没。而他们头顶上,正悬挂着一座巨大古朴、布满神秘花纹的美丽铜钟。

铜钟渐渐恢复了平静,那股损伤人体的钟声停息了。

容禅亦感觉到胸腔中受了伤,他吐了口血,所幸在他们被流沙埋住或者钟声震死之前,一切停了下来。

两人都死死盯着堆在流沙最上面的一个东西。

刚才进门时撞倒的那个石人。

不知它是怎么跑到流沙堆顶上的。

石人脸上亦挂着僵硬、刻板的微笑,线条简单,刻出一身不知哪朝哪代的官服,分不清是男是女。

江止和容禅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江止看着那座石人,强忍内伤,再次行礼道:

“禹余天太玄仙宫、清微天清微剑宗,大赤天大罗宫,求见天君尊上。”声音随灵力传出去很远。

“你为什么这么说?”容禅问道。

江止道:“天君已是千年前的人物,纵有残念留世,恐怕也不通世务,须以千年前上三天的名号拜访,或许可以唤醒天君意识。”

“嗯?”

江止和容禅似乎都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疑惑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忽然一个僵硬的声音从石人身上传来:

“拜见天君者,须过刀山火海,三劫九难,以示诚心。”

石人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动作也没有。但江止和容禅很清晰地感觉到,声音是从这个石人身上发出的,配合它那一脸微笑,更显诡异。

这是天君的守门童子。

容禅急忙道:“我等诚心拜见天君,昭昭日月可见,还请天君示下,如何能面见天颜。”

石人没有继续说话。过一会儿,只听见那股沙沙声又响起,流沙竟又开始往上堆叠!

容禅拉过江止,道:“快走!”他们冲着那一扇扇华丽的花窗,薄薄的一层晶石阻隔着,两人强行闯了出去。

但刚离开城楼,两人未来得及高兴,原本空旷的神道上,忽然堆叠起一大堆烈焰,仿佛高山一般。而在火舌之间,一把把明亮的大刀利刃向上着,组成了刀山的整体。行走在这利刃火舌之间,既要忍受火焰的灼烧,又要扛过利刃的穿刺。

这正是石童子所说的面见天君要经过的刀山火海。

容禅和江止走到神道上,忽见着,神道两侧的石像生,齐齐向他们转了过来。如同刚才启门的石童子一般。只是这些石像生,比刚才的童子,高大得多,也威严得多,衣饰也更加华丽,有的还带有坐骑。

左侧文臣,手持笏版,右侧武将,佩戴兵器,这些石像都盯着容禅和江止二人——

作者有话说:最近准备换工作,比较忙,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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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4

容禅向左走了几步, 这些石像便齐齐向左转去。容禅又向右走去,这些石像就随他一同转过来, 那些武将还抽出了手中的武器。文官像的眼睛则似喜似优地看着他。

容禅淡淡一笑, 道:“留给我们的,似乎只有眼前这条路。”

刀山火海。

江止正盘腿坐在地上,调息恢复刚受的伤。他凝眸看着这些泛着幽昧之色的利刃, 火光幢幢, 若身入其间,免不了受刀刺与烧灼之苦。

若畏惧尖刀, 则身更向火去;若畏惧火焰,又不得不遭受更多刺伤。

江止沉思后道:“我用尽全部灵力护体,大致可以到这刀山的第三层,只是不知道除了刀刺与火烧,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杀招。这刀山足有九层……”

容禅道:“即便你撑到了第三层之后, 还有六层你打算怎么过?凭你我的现状,只可智取,不可硬闯。在此损耗过多不值得。”

容禅思索了一会儿, 说:“有了。只是, 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江止说:“自然可以。”

容禅伸手指向那些石像生, 说到:“这些东西全是石头做的, 四肢是,内心是, 不怕刀砍也不怕火烧, 用他们来过刀山火海再合适不过。”

江止说:“这些石精怎么会听你的?”

容禅说:“不听,就骗来吧。”

他附在江止耳边如此细说了一般,江止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江止抽剑劈向那些笨拙的石像生, 作势要闯阵,果不其然,这些石像身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不损伤分毫,但都摇摆着身子向江止追来。

江止于是冲向火海,在他的刻意引导下,石像生左右摇摆,不一会儿就互相绊倒,叠加在了一起。江止足尖一点,在石像生的肩上、头上一踏而过,身披灵光隔绝火焰,直接跃上了第四层!

“江止!”这时候听到了容禅的声音。

只看到容禅身后招惹了一大群的石像生,虽然生得粗苯,这些石像生移动速度都非常快,粗壮的胳膊直直向容禅砸下来。江止见状,上前接力,掩护容禅为他抵挡攻击,容禅随即引着石像生继续往上飞,然后和之前江止引来的石像生撞到了一起,堆成了一座山一样。“成了!”容禅喊道。两人顺利借着石像生又跃上了两层。

“吼——”然而石像生也并非毫无灵智,天君留下来守护陵墓的文臣武将岂仅仅是皮糙肉厚。只见江止、容禅用来压在底下的石像生不知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一阵光闪过之后,江止他们脚下突然变得虚空,石像哗啦啦地往下砸。江止和容禅急忙召出飞剑,但随即也身入火海之中。

“容禅!”只见火苗一下子窜得像树一样高,两人都觉得灼热非常,即使有灵力护体,皮肤只要一碰到火焰就有强烈的烧灼痛感。江止抛出一张指玄赠他的护身符,用剑一划启动了灵力保护罩,又见容禅被火焰包围着,想把他扯进来,但是手臂刚伸过去,一把刀就迅速伸出来刺穿了他的手臂。鲜血淋漓之处,更助长了火焰。

容禅见状斩断了刀刃,迅速闪身过来与江止背靠背站在一起。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火苗“蹭”地一下窜高了,将两人团团包围,而众多刀刃也向两人刺来。

江止说:“师兄的保护罩能保护我们免受烧灼,但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你轻易不要离开。”

容禅说:“不行,我们不能呆在一处不动。你继续往上,我来断后,我们必须迅速出去!”

江止迟疑一下,说:“好,你记住不要离开太久,受不了了就赶紧进来!”

无需多言,两人默默进行了分工。江止在容禅的剑尖上轻轻一点,便继续向上跃去。他挥剑砍断不断冒出的利刃,同时不断变化落点,避免被利刃穿刺。他召出朝元仙仗图,澎湃的仙力一举将火苗压低,江止得以继续穿过烈焰向上飞去。

容禅望着那些挤挨着向他涌过来的石像生,火焰灼烧的痛感重回他身上。石像生一根根伸长的手臂想抓住他的腿不让他继续往上飞去。这些石像生一旦抓住他的腿就会开始石化,容禅仿佛陷在石头中一般,废了好大劲才挣脱一个。而与此同时别的石像生又开始想抓他的手臂。

容禅不敢大意,他引导那些石像生与利刃对撞着,并忍受烈焰烧身的痛苦。但围绕着他们的石像生很多,即使容禅身法再灵巧精妙,也不免左支右绌。直到江止的朝元仙杖图从上面扔下来,容禅才借着卷轴一跃而上,与江止重新站到了一起,回到保护罩内。

他们已经到了第八层。在这里,火焰灼热得近乎白色,利刃也更坚不可摧。指玄的保护罩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消解。他们坚持不到一刻钟,就会化为焦炭或碎块。然而,水火不侵的石像生正沿着刀山缓缓爬上来。

“小心!”容禅突然说道。氛围一紧,容禅看到江止身后凸出来杂乱的尖刃,同时空中还无序飞舞着利刃,他连忙将江止护在身下,却冷不丁后背被一把飞刃直插而过,同时飞刃上留下来火毒,灼热的毒素顺着伤口向身体四肢蔓延。

江止眼神一暗,迅速点住容禅身体数个穴位延缓火毒蔓延。他扶着容禅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再迟疑,一手抛出江流万古剑,同时双目紧闭,开始不断念诵咒语。

无数神秘的话语自江止的口中吐出,玄奥深妙如同有韵律一般。容禅也不知江止在太玄仙宫学了什么,只见漂浮在半空中的江流万古剑突然增大,变得如一艘小舟一般。江止带着容禅一跃上了江流万古剑,容禅这才注意到,江止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了。他抓起江止的手,才发现他中指指尖上淅沥沥滴着血。

“我们冲出去。”江止说,“抓紧时间。”

容禅叫道:“江止,你做了什么!”

江止的动作仍未停下,巨大的江流剑影如梭子一般撞破无数刀刃堆叠起来的高山,刀山轰然倒塌,然而焰心中跃动着白色、金色的光芒,温度极高,又将那些散落的刀刃熔化成了铁汁,更加难缠。江止的脸色愈发苍白,动作却十分平稳:

“我使用秘法短暂提升了修为三到四个境界,否则我们无法冲出去。”

“什么秘法?之前你怎么没有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容禅说。

江止顿了一顿,道:“强行提升境界后我会跌落一段时间,但无需大碍,只要休息……”江止的修行之道使他无法对容禅说谎,只能避重就轻,然而未及他说完,因他们即将离开刀山,一大片火焰如涌动的浪潮一般追了上来。

蓦然被火焰一压,防护罩轰然破裂,江止和容禅一下在趴倒在了剑身上。江止以为自己即将要被火焰吞没时,却发现身旁还有小小的空间,保护着他免受火焰灼烧。

江止回头一看,容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另一把剑,正是那把泛着冰雪颜色的长剑替他们抵御了烈焰焚烧,避免葬身火海。而此时,银色长剑正源源不断散发寒意,给这火海带来一丝清凉。

江止道:“容禅,这是……”

血从容禅的头皮上流下来,一下子他脸颊两侧都是,如血染的修罗。他不在意地一擦血,再次挥动银色巨剑,飘飞的雪花替他们抵挡了火焰侵蚀,他也带着江止飞离了火场。

显然容禅并不能够完全驾驭这把剑,因此出现了流血状况。但最终他们还是成功脱离了刀山火海。江止看到剑身上一行古体字闪着光,记忆蓦然回溯,道:

“这是,剑尊的孤光自照剑?”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容禅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挥出一个剑花,收起了孤光自照剑。容禅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收服父亲的剑。但是江止——你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江止沉默。他感觉到容禅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看容禅一步一步留下的血脚印,他觉得应该跟容禅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不应该自作主张?

还是说他认为进入鞠陵于天本就是他作为太玄仙宫首座该做的事,容禅本无需参与进来,因此他多承担一些无可厚非。

但他又觉得,从以往的经历来看,他更容易说错话,误会解释不清楚。因此他只能默默跟在容禅身后。

骤然脱离了刀山火海,两人劫后余生,石像生也没有跟上来,但前方依然漆黑一片。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剑尖划在地上的回音。于是江止说道:

“容禅,出去之后,我会向师兄求取祭炼灵剑的秘籍,助你早日收服孤光自照剑。”

容禅停下脚步,看着江止,惊讶地说:“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这个吗?”

江止注意到,容禅腰间挂着一个半透明的玉杯,应该就是茹忆雪的夜光常满杯,他一直将父母遗物放在身上。

那容禅想要的是什么,江止一时不知。

他们也不知道,随着无声的行走,他们已经来到了天君陵的另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更新一下证明我没有坑!

呜呜呜呜出国玩了十天左右累死了实在没时间码文,这章是路上几百字几百字攒出来的。

不过回来后可以继续更新了![烟花]

看到极光了也很开心!满足了一个心愿!

第165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5

江止的喉头涌动着一些话, 他似乎隐隐看到了容禅眼底的期待,但那是他不能给予的东西。于是江止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拦在去路之上。河上架着五座桥, 通往云雾缭绕的对岸。岸的那边,云雾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座高阔的宫殿。

最中心的桥上, 蛟龙雕刻间隐藏着三个字, 江止读了出来:

“问心桥。”

天君本意并非是想给进入陵墓的人制造障碍,更多的是考验进入天君陵的人的诚心和决心, 因此他设置的关卡杀伤力不强,只要放弃就可全身而退,只是筛选了具有足够实力和决心的人进入天君陵。

江止说:“这可能是考验心境的幻境。”

容禅说:“我行事无悔,有什么可怕的。”说着他走上一座桥查看。

“容禅!”江止刚叫住他, 向前一步, 却发现周围景色突然一换,他已经不见了容禅的踪影。

雾气浓得如同牛乳一般,丝丝缕缕的雾气穿过指尖。江止不仅不见了容禅, 那五座桥也不见了, 眼前只剩下了孤独的一座桥通向对岸。江止不由得走了上去。

桥底下的河水静静流淌着, 仿佛呈现淡淡的蓝色,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河面上升起。江止抬眼四望,除了这座桥, 周围再不见其他东西。这座桥仿佛也淹没在了雾气里。

因雾气浸染, 石雕的护栏上都湿润一片。江止不知这桥上有什么机关,刚走到中心,忽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去一看, 又什么人都没有,不知这喊声哪里来的。

江止再回过头来时,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他不在桥上,也不在天君陵中。他回到了一个万分熟悉,又已遗忘许久的地方。

“哑叟!”江止忍不住喊道,跟着那个披着蓑衣的背影追上去。他蓦然回到了清微剑宗后山,他依然是那个软弱无力的杂役弟子。他脑袋愚笨,混沌不堪,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江止追过去看,哑叟的背影在小屋外停住,透过哑叟的肩膀,江止看见院内正在发生的事。那是过去的日子中他十分熟悉的一幕,几个顽劣的清微剑宗弟子欺负笨拙的江桥,往他身上扔东西,还揪着头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江止听到江桥在喊“哑叟救命”,但哑叟既聋又瞎,绕过了屋子就往另一边去了,江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星走掉了。

没有人能救他。

这些记忆仿佛尘封在海底,江止几乎都不记得这些事了。

如今重看,他也是漠然没有回应。

这些人生的磋磨在他现在看来,轻得如同落在身上的几粒灰尘一般。他既不把曾经欺负他的人放在眼里,也不把过去悲惨的经历放在眼里。

彼时他弱小无能,自然受人欺侮,修仙大道也是如此,不同情弱者。

江止直直地穿过这些画面,它们便如水面上的薄冰一样消散了。

江止又来到了另一重幻境里。

即使明知道这些是虚假的,但因为画面中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忍不住会被画面中的情绪感染。江止只能一次又一次冷静而无情地提醒自己,这些都是梦,他现在已经是江止。不再是过去的江桥。

他看到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被人遗弃在地上,身上都是粉色的血,裸露着雪白的骨茬。他被人抽了无情骨,换了有情骨。另一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则躺在床上,安心地睡着,有人为他照料好了一切。

这便是他与容禅纠葛的由来,或许他们之间的缘分更早就开始了,在他们自同一团天道紫气中降生开始,就注定此生难解难分。他的无情骨,与容禅的有情骨,恰似一面镜子两面,成为对立。

若不是容禅的有情骨,他此生不会入情,不知情之滋味,也不会体会到容禅的痴恋与痛苦。而既无入情,便无忘情。

因前世曾答应容禅与之换骨,此生承受了多少苦难,都是履行诺言的代价。江止言而有信,因此不曾抱怨或后悔。

他亦朝着这画面直直地走了过去,刺破那些痛苦,换骨给他身上带来的苦楚和绝望也渐渐消失。

见两重幻境都无法阻止江止,那些云雾渐渐消散,而又重新凝结,聚成了第三幅画面。

这里的容禅不知道在哪里,但应该已经是他们认识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容禅脸上带着笑,还带着几枝花,出现在他眼前,唤道:“小桥。”

容禅看起来无忧无虑,身上洒满阳光,不是后来那个阴郁偏执的模样。江止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听到容禅在他身后疑惑地说:“小桥,你怎么不理我呢?”

江止继续往前走去,看到容禅又出现在他的路上。容禅浑身是血,靠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身体仿佛裂成一块一块碎片一般,在缝隙中渗出血来,他眉心的莲花缓缓绽开,身上江止亲笔写下的压制符文一道道闪着光。容禅一边流血一边向江止爬过来,手指深深地插进泥土里,他抬眼道:

“小桥,我依然无法忘记你。”

江止收回发颤的手指,依旧越过这个虚假的容禅,往前走去。这个容禅也消失了。

那座问心桥远远地出现,江止加快了步伐。

这时,他忽然脚下一空,猛然落入了一个水池之中。江止从水底浮出水面,发现池中绽放着一朵又一朵莲花,他正在莲花与莲叶中浮荡。江止看见那些泉水都是黑色的,容禅正沐浴在恶泉之中,笑着给江止留下一个再见的神色,便向池底沉去。

江止下意识地抓住容禅的手,不想他沉入恶泉之中。但他随即想到这可能是个幻境,他早已将容禅自恶泉中救出,现在这个“容禅”也不是真的。江止想浮出水面,面前这个“容禅”却紧紧抱住了他,死死拖着他往池底沉去。

“小桥,哪管天翻地覆,这从不是你的责任,我们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缠绵到地老天荒如何……”温热的低语在江止耳边响起。

江止奋力向水面划去,身旁的溺水之感又瞬间消失。莲花池没有了,恶泉没有了,容禅也没有沉往池底去,他们正站在问心桥上。容禅双目紧闭,脸颊通红,软倒在江止身上,却如上一个幻境中一般死死抱着江止。

江止拍了拍容禅的脸颊,几分担心:“容禅,你怎么了?”他看到容禅先一步踏上了问心桥,该不会是出了意外?

容禅唇边虚弱地呢喃着什么,江止不由得听他在说什么。容禅蓦然睁开眼睛,眼中竟也出现了莲花的虚影,只是没有了那颗红痣。江止为容禅的眼神一动,一瞬恍神,容禅热切的唇已经吻了上来。

那吻温柔缠绵,述说着多年的思念和爱恋,江止不知所措,容禅的手却已抱住了他的腰,探入衣襟之中。霎时间多年前火炭一般的鱼水交融记忆被唤起,江止下意识地抗拒,容禅却说:“我好想你,小桥。”然而身后的桥栏蓦然消失,两人一同跌入了河水之中。

沐浴在河水中的容禅仿佛化身修罗,除了那张美艳的脸仍在外,他的身上冒出了许多的饿鬼与骷髅,就连身旁的河水中,亦满是阴邪肮脏之物,嘶叫着拉扯江止一同沉沦,欲与他同入地狱。那个“容禅”亦抱着江止说:“小桥,我爱你。”爱欲之河,沦入地狱。

原来,从江止看到容禅走上问心桥那一幕,幻境就开始了。自江止看到容禅和他一起站在问心桥上,仍在幻境之中。

现实中,容禅抱着在桥上突然昏倒的江止,呼唤着他,但江止却一直未醒。

容禅着急了,此桥既然名为“问心”,但一定是关于心境的考验,此时江止不知困在了哪个环境之中。

他一心爱恋江止,爱憎分明,倒是不曾在问心上有过困惑。

情急之下,容禅将江止摆成五心朝天姿势,自己与他相对而坐,冒险元神出窍,进入江止的识海之中。

这是一片大雪茫茫。

进入江止识海之后,容禅愣了一愣,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飘落的白雪。

长途跋涉许久之后,容禅才在雪地中见到一座碑。他跪下来,拂去碑上的积雪。蓦然发现,这竟是他在太玄山巅上为江桥立下的那座,亡妻之碑。

容禅再回首转身,漫天风雪不曾停歇,他不知江止的心境如此荒芜。找到那座碑后,好在世界中又出现了一座桥。容禅看见正是那座问心桥。

江止应该就是在问心桥上出了意外。容禅登上问心桥,终于发现了江止在哪。

江止正在桥下的河水中,只是河水早已结冰,成了一条冰带。江止双目紧闭,双手交叠躺在河中,与这条河冻在了一起。

“江止!”

容禅跑下了桥。他跪在冰面上,看着坚冰之下的江止,不知江止怎么跑进了河里,又怎么会和河水冻在了一起。

他遭遇了什么,使得这片大地漫天飞白?

容禅敲打着冰面,这条河从上冻到了底,没有一点流水的迹象。冰下的江止眉头紧皱,不知发生了什么痛苦的事。

任由容禅如何敲打冰面,江止仿佛也无法听到。容禅只得取出孤光自照剑,开始一点一点凿起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