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追啊追
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饱食餍足,耳边是褚婴宁语调轻快的声音,本该是一片岁月静好,蒲灵内心却有一种兵临城下的危迫感。
“我……”蒲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怎么解释自己没在家,而是在仅隔着一层楼的靳西淮家过了一夜。
说她的床坏了,来靳西淮家借住一晚?
不行,这借口太拙劣了,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其实她完全可以说自己现在临时有工作出去了,不在家,但蒲灵不想让褚婴宁白跑一趟,也不想让她等自己太久。
举棋不定中,褚婴宁也在她的迟疑中听出不对劲,佯作不满问:“怎么啦,不欢迎我嘛?”
“不是,我……”蒲灵急得左顾右盼,余光忽然扫到她不久前打开的行李箱,里面塞着一套她录综艺时穿的运动服,心下突然有了主意。
她稳了稳心神,演技瞬间上线。
轻轻喘出不匀的气息,装作一副刚运动完的模样。
蒲灵刚想顺势跟褚婴宁说自己跑步去了,可听着自己的喘气声,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她的脸庞倏忽染上一层薄薄绯色,红云拂面。
好在这时褚婴宁耳尖地听到了她异常的呼吸声,纳闷地问:“圈圈,怎么回事,你的呼吸声怎么那么重?”
赶走不合时宜的念头,蒲灵面不改色地胡掰:“我到小区附近的健身房锻炼身体来了,不在家,我现在就回来。”
褚婴宁纳闷:“都快中午了你还在健身房呀?”
蒲灵:“……因为我来得比较晚一些。”
怕多说多错,蒲灵先把电话挂了,把新房子的密码在微信上发给褚婴宁,让她自己先进去坐会儿。
褚婴宁回了个OK的表情包。
蒲灵忙不迭将运动服换上,又去洗手间将细节处理好,比如给脸上泼点水色,发丝也扎成运动后松松垮垮的模样。
掐着时间点儿,蒲灵从靳西淮的房子里出去,为了能更还原运动后的状态,她没搭乘电梯,直接走了楼梯上去。
……
解锁推开家门,褚婴宁正没骨头似的瘫在客厅那张沙发上。
见蒲灵回来,她也不拘礼地继续躺着,不过脑袋还是抬了起来,皎白脖颈抻直,挑着昳丽眼尾朝蒲灵的方向看过来。
蒲灵换好鞋,神色如常地看向她,弯了弯唇,“怎么今天突然有时间来找我?昨天不还在沪城吗?”
“我不是去参加那沪城春夏系列的第一场高定秀嘛。”提起这事,褚婴宁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本来前期准备什么都蛮顺利的,中途却几次差点出错,累得我想死,想来我跟那地儿就八字不合,一办完我庆功宴都没参加,马不停蹄就跑回来了。”
蒲灵走到流理台那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褚婴宁,安慰了她几句,才慢吞吞地喝自己手里那杯水。
没喝两口,蒲灵就察觉到褚婴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蒲灵舔了舔唇,抬眸佯装不解,“咋啦,怎么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也不是。”褚婴宁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沙发坐起身来,视线却没从蒲灵脸上挪开,她细细端详着:
“我怎么瞧着你面色红润了好多,比前段时间我见你的模样好上不少。”
蒲灵:“……有吗?”
“当然有啊!”褚婴宁一双狐狸眼眸色清炯,目光灼灼地在蒲灵脸上徘徊:“你从小皮肤就白,但很多时候那种白都像瓷片一样的颜色,让人感觉脆弱易碎,但现在你的脸色却是难得的白里透粉,看起来气血就很充盈。”
蒲灵眼睫颤了颤,抿着唇角浅笑了下:“那可能是我最近吃得比较多,补了下气血。”
顿了顿,她想起自己不久前找的那个借口,延用道:“加上我运动了下,所以看起来状态比较好。”
说完,蒲灵垂眸喝了口水,玻璃杯掩住她脸上的真实情绪。
心虚中掺杂中一种难以名状的不自然。
毕竟,此运动非彼运动。
听了蒲灵的话,褚婴宁也想起来她说的去健身房一事,没怀疑,反而因此联想到她自己身上:“突然想起来我办的一□□身房年卡都要落灰了,我还没去过几次,钱花出去都浪费了。”
“我最近上称都胖了几斤。”她自顾自说着,愁云满面,最后猛一拍板:“不行,我也得去健身房锻炼了,夏天快到了,我都怕再这样下去衣柜里那些裙子会穿不进去了。”
“那就再买过新的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蒲灵在她身旁坐下,笑着揶揄:“反正我们褚大小姐也不缺钱。”
褚婴宁捏她脸:“你应该鞭策我,而不是帮我找借口偷懒。”-
蒲灵和褚婴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新房待了近两个小时,饭点都快过去了,两个人才去外面一起吃了个饭。
又逛了会儿街,才因为各自有事而分开。
褚婴宁是因为晚上时尚圈有个局,她得早点回去挑衣服做发型,她混圈态度是——不艳压群芳也得有个范儿。
哪怕她那张脸已经足够恃美行凶。
蒲灵则是因为谷佳佳来找她所以得回去,而谷佳佳来找她也不为别的,就因为工作上的事。
巫琇这几天因为家里出了点事,跟蒲灵告了假,所以很多事就暂时先由小助理代劳。
一开门,谷佳佳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进来,蒲灵看见了,问她那是什么。
谷佳佳提溜起来,献宝似的:“这不是吃草莓的季节嘛,我老家那边又盛产草莓,我妈就给我寄了箱,我想起灵灵姐你也喜欢吃草莓,就给你带了一点过来。”
被人惦记,真的是一件极其有幸福感的事,蒲灵却为此愣了愣。
但她很快就敛起了眸底的黯然,笑吟吟地跟谷佳佳道了声谢。
“那我先把这草莓洗洗,灵灵姐你尝一下。”
蒲灵没拒绝,谷佳佳手脚麻利地洗好,端到蒲灵面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吃,期待着评价。
蒲灵捏起一颗快巴掌大小的草莓,咬了口,汁水流溢,甜润可口。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僵了僵,被谷佳佳捕捉到,顿时紧张兮兮地问:“不好吃么?”
是好吃的。
只是,蒲灵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昨晚,搭弓挽箭时分,她神志涣散得厉害,靳西淮却还能缓缓撑起一截腰腹,凑到她耳边,慢条斯理地问她更喜欢水蜜桃味还是草莓味。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最后选的就是草莓味,XXL版本。
现在吃上新鲜的草莓,并且是用正儿八经的唇齿品尝……
蒲灵赶紧刹住联翩的遐想,为了掩盖异常,她一连吃了好几个草莓,迭声跟谷佳佳说了好几句好吃、很甜。
后面转入正题,两人谈起工作上的事。
谷佳佳传达了巫琇的吩咐,告诉蒲灵下个剧组得暂时缓缓,“本来下个月月初就要开拍了的,但是导演在重看剧本时突然发现剧本内容逻辑出现了漏洞,又觉得女主的人设塑造还不够丰满,就打回去让编剧重新调整,所以得花一段时间修改完善。”
蒲灵倒没多失望,反而还蛮欣慰:“没事,毕竟是S+制作,导演这么看重剧本反而是好事,不然等后面开拍了或者说等剧播出才发现这些问题,才是真正地误事。”
谷佳佳深以为然,她脸上也难得没露出忧色,反而笑眯眯地说:“这空档来得真是恰逢其时,电视剧咱演不了,但是可能要去演电影啦!”
蒲灵一愣:“电影?”
“对呀。”谷佳佳满脸笑意,故作高深地卖了个关子:“你猜是什么电影?”
蒲灵略一沉吟,“是不是章导那部电影《蜉蝣一梦》,网上传很久了的,我记得差不多月底就要开拍了。”
“啊……”谷佳佳脑袋耷拉了下,意兴阑珊,“怎么姐你一猜就中哇,我还以为能看见你惊讶的表情呢……”
蒲灵哑然失笑,揉她脑袋:“因为上周宁姐就把剧本发我了,跟我说了这事。她很久之前就跟导演推荐我去演她剧中的女儿了,但因为一些因素,章导斟酌了很久,不过最终还是定下了我。”
“那看来就是板上钉钉了!”
谷佳佳一秒重振精神,神采飞扬道:“圈里总说电视剧和电影有壁,电影咖高贵,我其实早就好奇一部两个小时左右的电影是怎么拍摄的了,没想到那么快就能亲眼去瞧啦!”
蒲灵笑笑:“也没太大区别,影视不分家,只是电影时长有限,会拍得精细很多,每一个镜头都得用心打磨。”
虽是这样说,但蒲灵跟谷佳佳沟通好行程后,便又把宁如玉发她的剧本翻了出来,仔细研读。
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夜幕低垂,室内也被昏昧暗色笼罩。
蒲灵从纸张中抬眼,将客厅四角的灯光打开,让明亮光线盈满整个空旷寂寥的房间。
潦草用完晚饭,洗漱好,蒲灵正想回卧室继续勾描剧本,据所看内容写个人物小传,却听见门铃声响起。
蒲灵内心一动,打开门后,果然是她想的那个身影。
靳西淮还在恪尽职守地扮演他哥,身上穿着考究昂贵的西装三件套,只是这会儿领带被他扯松了,疲疲沓沓地挂在他脖子上。但碍于他身型峻拔,这点细节倒是给他这身稳重的装扮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慵懒感。
一天没见,那张总是漫不经心的脸上难得露出清倦感。
蒲灵想,也是,昨晚非扯着她熬到半夜三更,像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
第二天还那么早起床去忙了一整天工作,如果靳西淮此刻脸上还精神百倍,那她可能会怀疑这人是不是个铁打的机器人,永远不知疲惫。
靳西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他几乎一整天的消失做解释:
“今天有点忙,白天要开集团例会和高层会议,关于第一季度的工作安排,零零散散持续了接近八个小时,傍晚还有个推不掉的应酬……怕跟你聊起来会忘了正事,或者中途因为有事要忙忘记回你,就一直没联系你。”
说这话时,靳西淮的眼睛一直落在蒲灵脸上,语气极为认真地解释,但蒲灵听罢只是稍稍点头,反应平平:
“喔,那听起来的确很忙。”
互问了对方有没有吃晚饭后,蒲灵将白天褚婴宁来找她的事告诉给了靳西淮听,“早上太匆忙,所以我的行李箱现在还放在你那里,晚点你帮我送过来,或者我现在跟你去拿也行。”
靳西淮看着她:“急需用那里面的东西吗?”
蒲灵沉吟两秒,“不急,都是一些衣服。”
靳西淮:“那晚点我把你的指纹录上,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去拿就好。”
录她的指纹?
岂不是随意让她进出他的家门。
这未免也过于信任她了吧。
蒲灵在这话语里听出几分两人关系变质的实感,虽然最初是她鬼使神差地主动跨过的那一步,但真正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想起后面的工作安排,蒲灵觉得有必要提前跟靳西淮说一声,给他打一剂预防针:
“电影的话,我虽然不是主角,但戏份拍下来也大概要花大半个月,后面还会接着进其他剧组。你之前也在临市跟我呆过一个剧组,肯定也知道我们演员忙起来基本上也像是跟外界断联,就像你今天这样。”
靳西淮是个顶聪明的人,哪怕蒲灵的话没有说全,他也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蒲灵长睫垂下,没看他,针对两人现在的关系和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冷静地进行了分析,并人性化地提供了相应的解决方案。
“所以,我们没办法一直保持联系,甚至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这种情况放在炮.友关系中并不常见,如果中途你产生了生理需求,可以去找别人。”
“不过,找了别人后……”
蒲灵后面的一句“就别再找我”还没说出口,就戛然而止。
因为靳西淮捏着她的下巴,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了下来,以吻封缄,所有的话语湮灭在滚烫相缠的唇舌之中。
“……”
蒲灵被亲得几乎快要窒息,脸庞被一双掌骨分明的手钳住,被迫仰起脸,她扭动着想要挣扎,却被靳西淮捏着后颈制住,完全动弹不得。
蒲灵伸手抵在他胸膛上,试图用力推开他,却被靳西淮反握住手腕。
修长的五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按在了他身上。
这个吻来势汹汹,极带侵略性,蒲灵被亲得无力反抗,舌根发麻。
好不容易一吻结束,靳西淮大发慈悲地松开她的唇舌,蒲灵却浑身疲软地只能靠在他身上。
脱了力,红唇微张,断断续续地呼吸着睽违已久的新鲜空气。
靳西淮双手紧紧揽抱着她的腰,折颈,埋首在她肩窝。
安静了良久,忽然哑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蒲灵。”
蒲灵没应。
靳西淮也不气馁,又喊了一遍,却是用着极为亲昵的称呼:
“灵灵。”
诱哄的口吻,犯规的温柔语气。
他好像在勾引她。
蒲灵沉默了会儿,低低地发出了个单音节,聊作回应。靳西淮抬起眼,与她额头相抵,一遍遍轻喃她的名字,呼吸如濒死般的动物般粗重,乞求的语气:
“不要把我推向别人。”
“……可以吗?”
第52章 追啊追
脱离上一个经纪公司已有月余,但蒲灵拍摄的果茶广告新近才上线。
不过,作为老牌饮料公司旗下推出的新产品,宣传的排面和阵仗都很大。
零点一过,各大知名APP的开屏齐刷刷地跳出蒲灵的脸。
穿着色彩鲜妍衣饰的少女,琼鼻雪肤,表情灵动俏丽,手里握着样式可爱斑斓的饮料,姿态轻盈。
整个画面红飞翠舞,颜色极具冲击力。
微博上还上了相应的词条,后边标蓝,示意这是一条广告。
而在该词条广场上,除了品牌方和一些联动宣传的大V博主,几分钟后,忽然涌进一些路人的评论——
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我去,刚把房间的灯关掉,准备当个在黑暗里肆意爬行的蟑螂,没想到一打开微博就看见如此闪亮夺目的小女孩,好明媚的笑意,感觉自己的屏幕都被照亮了。】
甜甜卷:【好漂亮的小姐姐,呜呜呜,简直就是梦中情脸,穿着飘逸绚烂的蓬松纱裙,就像是一只梦幻森林里的小精灵。】
骑猪上月球:【这饮料是新出的吗,颜值看起来不错,不知道好不好喝,但代言人选的好适配。】
饿魔降世:【啊啊啊,是我关注了很久的演员!竟然接代言了,好为她开心,有种宝藏终于被发现的喜悦,必须支持!】
附图是她购买的截图,十分豪气地每种口味都买了一箱。
谷佳佳来找蒲灵的时候,手上拿着的就是她代言的饮料。
她与有荣焉地谈起上线后就广受好评的广告,“我刚才一路过来,发现好多地方都有灵灵姐你的盛世美颜,虽然已经看过好多遍了,但是每再看一次,都还是会有心脏骤停的感觉。”
蒲灵看着她夸张的捂心口的动作,轻笑了下,突然说:“那这样我可就头疼了。要不我还是让品牌方撤下广告吧。”
“啊?”谷佳佳没反应过来,骤然懵圈:“为什么呀?”
“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呀。”蒲灵嘴角翘起个揶揄的弧度,调侃道:“万一你心脏因为我出什么问题了,那我不得愧疚死。”
谷佳佳脑子转了过来,知道蒲灵这是在拿她开玩笑,娇娇地撅了下唇,“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谷佳佳给蒲灵也带了一瓶饮料,水蜜桃味的,虽然品牌方有送,但蒲灵没要,让他们送去经纪公司分给同事了。
蒲灵拧开来喝,浅浅抿一口,甜润的蜜桃气息顿时萦满在她唇齿间,这时,谷佳佳忽地提起一个话题:
“我有个成绩很好的高中同学,学神级别的,昨天发了个朋友圈。”
虽不明白谷佳佳怎么突然提起她的同学,但蒲灵还是认真听着,搭腔道:“然后呢,他发了什么?”
“他吧,因为成绩很好,所以毕业后拿到了靳氏集团的offer,现在在那里供职。”
说到这,谷佳佳顿了顿,瞅一眼蒲灵的表情,没看到有什么异常,松口气继续说下去:“他朋友圈发了几张图片,里面是和同事闲暇时间的自拍,手里拿的就是姐你代言的饮料,而且文案里还透露出,公司里免费发放的饮品全换成了姐你代言的那款果茶。”
“……”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谷佳佳瞄向蒲灵的表情带着小心翼翼。
却见蒲灵眉眼动了动,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卷翘长睫垂落,神色淡淡,捏着那包装粉嫩的饮料瓶又喝了一口。
谷佳佳正想在心里叹口气,但视线一转,忽地瞥见沙发上边缘搁着一件外套,纯黑色,版型宽大,一看就不是女款。
再往后一看,色调灰沉的流理台上竟然一反常态摆了一只花瓶,火焰般浓郁的弗洛伊德玫瑰盛放其中,尽态极妍。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男士外套。
装饰插瓶的玫瑰,熟悉的送花操作,让总是慢半拍的谷佳佳意识到一件事,立时惊呼出声:“姐,你跟靳总——”
后面的声音弱下去:“是……和他和好了吗?”
蒲灵看她一眼,依旧没说什么,讳莫如深的态度,但落在谷佳佳眼里,没否认,那就是一种默认!
谷佳佳说这番话,就是想让闹矛盾的小情侣关系缓和些许。
她也没刻意渲染放大靳西淮的所作所为,只是将知道的事实告知而已。
本来还挺忧愁,假如两人最后分手的话,她以后能上哪里去磕颜值如此登对的CP。
看来是她多虑了,小情侣闹闹别扭,最后还不是和好了。
真情侣果然是最叼的!
谷佳佳如是在心里咆哮。
而她眼里的这对“真情侣”这晚的确很甜蜜,虽然这种甜蜜似乎只仅限在床榻之上。
不过,蒲灵今晚破天荒地很主动。
她主动地惦起脚亲了靳西淮,在靳西淮将他新买来的一束厄瓜多尔玫瑰细致地插在花瓶中的时候。
蒲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去亲靳西淮,大抵是男人垂着眼整理花束的神情极具蛊惑性,有种专注的迷人。
柔和灯光下,五官深隽清邃,薄唇微微抿着,勾人缱绻欲吻的弧度。
说不清是被美色诱惑,还是旁的什么,在蒲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唇轻轻贴在了靳西淮喉结上。
柔软微凉的唇瓣,并无什么侵略性,却在顷刻间让靳西淮的身体僵硬住,像是遭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魔法攻击。
蒲灵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唇瓣贴在了那里,但靳西淮的喉结却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下。
带动着蒲灵,去感受到了那处如冰块顶出来的锋利棱角上下起伏的力量。
蒲灵忍不住贴紧了些,旋即,她试探地伸出舌尖,像只渴水的小猫一样,慢条斯理地舐了下那处凸起的线条。
“轰”地一声,像是触电了一般,靳西淮手中的厄瓜多尔玫瑰倏地自修长指尖跌落,坠在了冰凉的白垩色板面上。
名贵娇弱的枝条不堪重负,花瓣四散开来。
竭力镇压住几乎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脏,靳西淮微躬着腰,配合着蒲灵的身高,低着头将自己的唇送到了蒲灵面前。
蒲灵顿了顿,还是放任了自己的意志沉迷,微微扬着脸,吻上了靳西淮的唇角。
没过多久,靳西淮再次反宾为主。
这是一个极为缠绵悱恻的吻,耳鬓厮磨,热气轻轻拂过蒲灵的脸颊,她的唇是烫的,手挨着的皮肤更是灼烧一般,体温交换,呼吸过渡。
中途,靳西淮将蒲灵抱上流理台,坐上去的那一刻,蒲灵忍不住“唔”了声。
很轻微的一声,还是让靳西淮捕捉到了,他垂下眼眸,与她平视着:
“怎么了?不舒服吗?”
蒲灵在他钳制般的怀抱里扭了扭,言简意赅:“凉。”
“抱歉。”靳西淮诚恳地道了歉,而后将手垫在她臀后,隔绝了她的肌肤与沁凉的台面接触。
“这样可以吗?”
不冷了,就是他手掌分明的骨骼把她咯得慌。
这个吻换了个姿势继续着,蒲灵从原先手臂后撑着台面,到身体微微前倾。
而在她身边,散落的花瓣被碾碎,汁液横溢,一如她的唇瓣,湿软、糜艳-
月底,蒲灵前往南方,进她人生中第一个电影组拍摄。
《蜉蝣一梦》讲述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九十年代偏僻落后的农村,愚昧与封建交织的时代底色下,宁如玉饰演的被家庭牢牢束缚的农村妇女,丈夫酗酒赌博,还时常对她拳打脚踢,但为了年幼的女儿和家庭不得不忍气吞声,苦苦支撑。
日销月铄,直到她那恶鬼般的丈夫将魔爪伸向她视若珍宝的女儿,毫无人性地意欲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隐忍了半辈子的母亲终于崩溃爆发,以失控的暴力终结了这场噩梦,自己却为此锒铛入狱。
入狱后,她却并没有因此消沉,而是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女性友人,她们相互扶持,彼此鼓劲,经年过去,出狱之后她们的友谊依旧固若金汤,站在了时代的风口迎风而上,最终冲破枷锁、浴火重生,谱写一曲震撼人心的女性觉醒华章。
这部电影总导演是国内第六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章闫志,以擅长拍摄小人物与边缘现实题材而闻名,如今国内糖水片与主旋律片泛滥成灾,是迎合市场需求的结果,但章闫志却剑走偏锋,将镜头对准了藏在时代褶皱中的普通百姓,是少有的没被流量和漂亮裹挟,能一直坚持艺术初心的导演。
进组后不久,蒲灵便深刻地感知到了电影拍摄与电视剧拍摄的区别,以及章闫志对于自己作品的极高要求。
她作为里头为数不多的未接触过电影圈的新人,并且身为女主的女儿,虽不是主角,但戏份不轻,蒲灵难免忐忑。
但焦虑太多总是无用,她逼着自己成为一块海绵,孜孜矻矻地向外吸水,跟宁如玉虚心求教,细心聆听并琢磨章闫志的每一句教诲,渐渐地,也从干瘪的状态走向了蓬软充盈。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蒲灵已经进组一周了,她这些天来很忙碌,但也异常充实。
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会突然想起靳西淮。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他,蒲灵认为,这是因为靳西淮时不时就给她发消息,提醒她当天的天气情况。
如此频繁地刷存在感,她不想起他都难。
这天收工,蒲灵点开自己手机,就发现“靳·天气预报员”在几个小时前又给她发来了消息:
【今天曲南会下雨,记得带伞。】
曲南是蒲灵现在所待的地方,跟云京相隔数千公里,两地距离远,气候情况基本上是不同步的。
但靳西淮却仿佛正身处该地一般,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天气,并第一时间告知给蒲灵。
可不巧,蒲灵出门的时候并未看手机,谷佳佳也一时忘了关注天气预报,所以回去的时候,两人只能挤在好不容易从剧组那借来的一把伞。
临近清明节,曲南的雨下得缠绵,快到酒店的时候,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下车后,还得撑伞走一段路,谷佳佳和她共乘一把伞,一如既往地话唠,谈起接下来的工作:
“感觉接下来会好忙好忙,要拍电影、之前拍的宣传片差不多要上线、综艺等剪辑好就会播,那部伪骨科的都市剧也已经下证,就等定档开播啦……”
她掰着手指头数,却半晌没得到蒲灵的回应,一时纳闷,转头瞥去。
却发现蒲灵的视线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某个方向。
天一阵暗过一阵,雨雾弥漫,天地都仿佛生烟。
视线稍有阻隔,但蒲灵还是瞧见了不远处廊下的男人,一身黑衣,简单的防风外套,拉链拉到顶,抵着线条分明的下颚。
这样的场景,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
一样的雨天,同样暗淡的天色,穿着黑衣的男人,静默伫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但好像又有所不同。
比如,这次蒲灵一眼就认出来那撑伞的年轻男人是她认识的、熟知的,甚至是水乳交融的。
第53章 追啊追
身为演员,有一个极为不好的地方,就是时刻得注意身边会不会有人留意到自己,公众人物一言一行暴露在别人的视线当中,被盯梢、被偷拍,是常事。
尤其蒲灵现在住的地方,有多位明星下榻,虽然都是些老戏骨,没有流量明星,但谨慎行事总是更保险一些,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蒲灵现在的关注度与日俱增。
谷佳佳顺着蒲灵的视线看过去,不明就里地呆愣了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蒲灵对她说:
“佳佳,你先回去吧。”
谷佳佳仍在状况外:“为什么呀姐,我们不是要一起……”
但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原本还站在檐下的陌生男人忽然迈步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黑伞上撑,阴影四散,却是口罩遮面没有显现全脸,唯独露出一双漂亮乌沉的眉眼。
待人走到跟前,雨幕的阻碍作用减弱,谷佳佳看清,不由惊呼:“……靳总!”
听到动静,靳西淮偏头去瞧她。“嘘——”他撑着伞,另只手抬起,竖了根手指抵在唇瓣,示意谷佳佳不要声张。
极轻浅流畅的一番动作,配合着冷清的眼神,不显轻佻,反而有种似有若无的疏朗格调。
谷佳佳登时捂嘴,也意识到这还在外头,不远处又是演员众集的酒店,怎么都不是一个能大肆张扬的地点。
靳西淮靠近,握伞的冷白指骨施力下压,宽大的伞面瞬间攲斜到了蒲灵那一端。
飘落的斜风细雨尽数遮挡在外,也将蒲灵裹进安全的包围圈,两人手臂碰挨,体温相触。
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无形的默契萦绕在他们之间。
只是临走前,蒲灵叮咛了一句谷佳佳,语气关切:“回去就换掉湿掉的衣服,早点洗漱,不要感冒了。”
靳西淮的视线跟随着蒲灵,再度朝谷佳佳看去一眼。等两人说完话,他轻轻弯唇,意态漫淡地落下一句:
“你的灵灵姐,我就先带走了。”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谷佳佳迟钝又迷茫地眨眨眼。
她一开始是真的没认出来靳西淮,能见度变低的雨天,没露脸,穿搭风格也跟以往大相径庭,见惯了靳西淮穿西装的模样,循着蒲灵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谷佳佳还以为那是蒲灵认识的什么男明星,恰好在这里拍戏。
还寻思着这男明星身材真好,如果脸还好看的话,她立马就将他划入新粉的墙头行列。
但发现他是“靳总”后,即便没露脸,谷佳佳立马就知道了这人脸有多好看,一颗心却枯萎了。
名草有主,而且这棵草,正爱一个人爱得深沉。
另一头,蒲灵跟靳西淮并肩走了一段路,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对于靳西淮在她拍戏期间来找她这件事,蒲灵并不意外,毕竟在这人还是“靳青恪”的时候,他隔三差五就会过来。
或许也因为如此,蒲灵在这次进组后,以为靳西淮很快就会跟过来,或者像之前那般,隔两三天就会出现在她所在的地区。
但是,在她进组后的整整一周时间,靳西淮始终没有出现,要不是三不五时会给她发天气变化提醒,蒲灵都以为这个人要消失在她的生活当中了。
“心情不好吗?”
静默的氛围里,靳西淮突然开口,他侧眸对蒲灵投以凝视,目光落在那红润却内抿的唇角,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于是出声问道。
蒲灵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烦乱因何而来,她垂着眼睑,口吻淡淡地回答:“没有。”
“那就是了。”
靳西淮一秒识破她的心口不一,挑了挑眉,慢慢地弯下腰,与她的视线平视着,开口的嗓音轻缓:
“谁惹我们许宜小姐不开心了?”
许宜是蒲灵在这部电影里的角色名,人不如其名,并不宜室宜家,是个如野草般坚韧的女孩,同时性情也不够温顺,在外人眼里,是个叛逆顽劣的坏女孩,只不过这种性格,在那种糟糕的家庭环境中生长,反倒成为了一种保护色。
听出靳西淮精准地喊出自己的角色名,蒲灵愣了愣,本来想问他怎么知道,但转念想到网上关于这部电影的消息早已广泛传播,他可能就是偶然间瞥到了,关注了一下。
蒲灵没回答靳西淮问的话,而是选择转移话题,语气硬邦邦地问:
“你怎么来了?”
见她选择性忽略自己的话,靳西淮也不强求要个回答,略略直起身,将手中撑的伞往蒲灵的方向倾了倾,语气漫不经心:
“想你了,就来了。”
“……”蒲灵想要的不是这种回答,她以为靳西淮会给出一个具体的理由,像之前那样,要么是有工作在这,要么是出差路过。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个前所未有的理由后,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忽然加快了许多。
蒲灵感受到自己心跳不正常的激越跳动,睫毛微颤,一时没作出什么回应。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语塞了。
也因为她忽然怔忡下来的表情,将一路强撑起来的高冷架子给崩散了。
蒲灵憋了憋,终于想出个理由,试图反唇相讥,但当她抬起眼,目光触及靳西淮认真望着她的眼睛,嘴角隐约兜起的温柔弧度,心里那股冲动突然就歇火了。
于是,她再一次选择生硬地岔开话题:“你吃饭了吗?”
靳西淮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他偏唇轻笑了下。而后克制着声线,尽量用平静淡然的口吻回答:
“没呢,要一起去吃饭吗?”
“那走吧。”蒲灵回以稍显急切的催促语气。
等说完,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又忍不住找补了一下:“我现在很饿。”
为了证明自己“很饿”这句话并非虚张声势,蒲灵晚上用餐的时候吃了很多。
不过她这些天的确也没怎么吃好,钻研剧本与人设,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眼神戏,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花在自己身上的心思自然便少了许多。
她全程埋头苦吃,连眼神都欠奉给靳西淮一个。
至于靳西淮呢,非但没有多说什么,期间还时不时给她夹菜倒水,服务态度堪比海底捞的金牌服务员,甚至更胜一筹。
等吃完,蒲灵望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空的餐盘,脸上后知后觉地露出点难为情的神态。
而这种不自然的情绪,在抬眼瞧见靳西淮饶有趣味盯着她看的目光后,更是被无限放大。
为了掩盖那点儿情绪,蒲灵面无表情地瞪视他,输人不输阵。
但靳西淮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单手支颐着脸,悠悠笑道:“战斗力不错。”
两人今晚来的是一家黑珍珠三钻餐厅,中式屏风隔着各桌客人,出门的时候,停放起来的车辆还有专门的泊车员代开出来。
靳西淮从工作人员手中那回自己的车辆钥匙,先给蒲灵开了副驾驶的门,看着她坐进去,才不紧不慢地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座。
但等他躬身坐进去,两条长腿憋屈地支在座椅底下,还没来得及调整坐姿,一阵清甜恬淡的香气忽地朝他靠过来。
靳西淮侧眸,就见蒲灵倾身越过中控台,一只手掌撑在他的大腿上,另只手则去拉他那边的安全带。
因着这一动作,柔软的身体大半都压在了他身上,不重,即便重,那也该是甜蜜的负担。
蒲灵扯过安全带,低眸,随意地按进卡槽,“咔哒”一声脆响。
本该功成身退,可她却没往后撤,而是就着这个动作,抬眼去瞧靳西淮。
撑在他腿上的手也往上移,蹭过那件黑色外套,发出幼蚕啃食桑叶般的窸窣声响,最后停留在靳西淮的肩膀上。
蒲灵垂着长睫,视线落在靳西淮的嘴唇上,停顿几秒,她歪着脑袋凑近。
这是一个极其适合接吻的姿势。
那一系列的动作,也十分叫人遐想,靳西淮身形顿在原处没动。
只是在蒲灵凑唇过来的时候,熠黑眼睫轻眨,薄唇微抬。
——意欲迎合这一亲吻的姿态。
可就在蒲灵的唇瓣即将贴近靳西淮的唇瓣之时,微末的距离,她偏了偏脸。
莹润的唇角轻轻擦过靳西淮的耳廓,像片羽毛搔过,带来细微的酥麻。
那张樱色的嘴唇悬停在靳西淮的耳畔,轻轻翕张,说话的气音压低,却怎么也藏不住那刻意为之的、狡黠又顽劣的笑意:
“怎么?”
“你在期待什么吗?”-
成功戏耍了靳西淮,蒲灵自觉今晚扳回一局,找回了先前丢失的脸面。
也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心情尚可,让靳西淮打开音乐电台,听着随机播放的歌曲,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漫不经意地跟着哼唱几声。
一旁的靳西淮显然没有她这般的好心情,不过也没生气,霏玉般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视线看着前方路况,表情若有所思。
等回到酒店房间,蒲灵先去洗澡,等她洗完,再把浴室让给靳西淮。
但靳西淮进去许久,蒲灵都快把一集电视剧看完了,都没见他人出来。
蒲灵纳闷地瞅了眼时间,寻思着这么长的时候,都够她洗两次澡了,靳西淮到底为什么会在里头待那么久?
心神不宁地又等了一会儿,蒲灵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想起身去瞧一下,掌心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显示靳西淮给她发来了一张图片。
“?”
搞什么啊?
蒲灵狐疑地解锁手机,顺着弹出来的消息条点开那张图片。
大概是雨天导致网络信号变差,那张图片加载了好一会儿,才显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但在看清楚图片内容后,蒲灵呼吸却不由滞了滞。
照片上,靳西淮穿着一件白衬衫,很寻常的款式,不寻常的地方在于现在这身衬衫被水完全浸透,单薄的布料变得透明,薄如蝉翼,水分子的内聚力让布料与皮肤间形成一层水膜,紧紧贴合。
底下漂亮至极的躯体若隐若现,白皙结实、精壮清悍。
比身材更惹眼的是靳西淮的姿势,他顶着一张冷淡孤悬的脸,毫无羞耻心地跪在了地板上,手背在身后,黑色西裤迭出褶皱,肌肉绷紧。
蒲灵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进了浴室,站在了靳西淮面前。
靳西淮还保持着照片里的姿势,见到她进来,高大挺拔的身形也纹丝不动。
近距离地看着这活色生香的一幕,蒲灵瞳孔微张,眉心重重地跳了跳。
“……你在干什么?”
靳西淮掀起潮湿眼睫,自下而上地看着她,举首戴目,一双眼眸像是被清水润过的黑玛瑙,薄唇轻启:“在等你。”
蒲灵满头雾水:“等我做什么?而且你干嘛要跪着?”
像是对这荡魂摄魄的一幕难以消受,她闭了闭眼,催促道:“快起来。”
靳西淮撩睫展眉,潋光勾人的桃花眼弧度上挑,仿若天生含情,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寡廉鲜耻:
“亲一下,我就起来。”
第54章 追啊追
“蒲老师,你的嘴唇颜色怎么那么红?”
负责给蒲灵做妆造的工作人员小雯手里拿着化妆刷,正想给蒲灵上妆,却瞅见了那没涂口红却色泽嫣红的唇瓣,不由讶异地出声问道。
蒲灵坐在化妆桌前,抬眼瞧着镜中的自己,闻言目光落在那泛着不自然光泽的唇瓣上。
她的神情微顿,再次搬出早上搪塞谷佳佳同样的问询时的借口:
“可能是最近有些上火。”
相较于谷佳佳听到她这个回答时一脸“我不信,我好像知道了什么,靳总怎么可以那么不怜香惜玉”的耐人寻味的表情,给她化妆的小姑娘就好应付多了,但也有可能是看破不说破,小雯拿起遮瑕膏:“那我给你稍微遮一下。”
蒲灵:“麻烦了。”
小雯笑笑:“不麻烦,今天得妆造刚好就需要一个略肿的嘴唇,就是颜色不怎么匹配,浅遮一下好方便我待会儿在你嘴唇上化出淤血的感觉。”
蒲灵今天的戏份,主要是她饰演的女儿许宜被酒鬼父亲家暴,而柔弱的她并没坐以待毙,选择了奋起反抗。
阴暗逼仄的小屋,体格健壮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起来,伴随着一身浓郁难闻的酒气。
听到动静,点着油灯埋着脑袋写作业的女孩抬起眼,一潭死水般的眼睛掠过男人,仿佛习以为常,波澜不惊地继续写功课。
见状,男人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怒不可遏地将老旧窄小的木桌拍得震天响,嘶哑的嗓音高吼:
“没看见老子回来了吗?滚过来,给老子倒水。”
身板削瘦的女孩置若罔闻,捏着只有半截手指长的铅笔,自顾自地在草稿纸上涂画。
被无视,歪坐在板凳上的男人面皮涨紫,一脚踢开脚边的炉子,踉跄着走到女孩后面,粗糙宽厚的掌心如铁钳般掐住她细瘦的脖颈,往下压,将她按在桌上,力道极重地扯着头发,将那巴掌大的脸在冒着木刺的桌子上摩擦:
“你他妈聋了?!!”
随后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掌掴得女孩眼冒金星,嘴角破皮。
章闫志喊了咔,蒲灵退到一旁,化妆师上前给她化伤痕。
刚才那一巴掌对手演员并没有对蒲灵真下手,且为了让画面更具视觉冲击力,往往伤口会做特殊处理,在逼真地还原打伤的效果的同时,颜色会更重,更鲜艳。
但就在小雯给蒲灵涂浅色粉底模拟脸部肿胀的状态时,蒲灵忽地出声:
“不好意思,能先别化那么快吗?”
小雯愣了愣,不理解蒲灵怎么突然叫停,不过还是依言停下手头动作下来,问:“是我的手法太重,还是你对这化妆品过敏吗?”
“都不是。”蒲灵摇头否认,简单地跟她说了声,就朝坐在摄像机后的章闫志走去。
“什么?”听完蒲灵的要求,章闫志脸上也破天荒地露出怔然神情,他两鬓已有几缕白发,一双眼却如鹰眼般锐利,带着探究:“你不打算借角度,而是要被真打一巴掌?”
蒲灵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是的,我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够真实,肢体和情绪的表演痕迹都比较重,所以想看一下在真实的场景下自己的表现会不会更好一些。”
“刚才那段的确有些瑕疵,不过靠后期音效和画面处理也可以挽救。”章闫志盯着蒲灵,落在她细嫩的皮肤上,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目露犀利审视:
“你真的打算来真的?不怕疼?”
蒲灵想说自己不是没被打过,也正是因为被打过耳光,所以才觉得自己刚才那段表演匠气太重,没什么感染力。
但这么说,未免有卖惨嫌疑,所以她只是笑笑,一番话说得八面圆通:
“能拍章导您的电影,我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所以很珍惜这次的拍摄机会,况且相比于付出了更多汗水、任劳任怨的幕后工作人员,我这并不算什么。”
忖度片刻,渴望打磨出更高质量作品的心理占了上风,章闫志点了头:
“行。那就照你的想法来吧。”-
半个小时后。
“姐,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高,可是也没必要做那么大牺牲啊……”谷佳佳拿着冰袋,心疼地往蒲灵脸上敷。
“没事。”蒲灵很无所谓地轻笑了下,“就是看起来唬人,其实痛感早就过去了。”
“那一开始也很痛哇。”谷佳佳盯着蒲灵那泛红的白皙脸庞,不满地嘀咕着:“而且那演家暴男的演员老师手劲一看就很大,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是我要求的。”蒲灵解释:“魏老师原本也不敢使劲,说我看起来就弱不经风,怕一巴掌把我打哭了。还是我几次强调没关系,跟他说如果不用力可能就达不到预期效果,后面就得再来几次,这样反而会让我更痛苦。”
一番话无可指摘,谷佳佳拿她没办法。
只不过在半个小时后,她磨磨蹭蹭地走到蒲灵身边,吞吞吐吐道:“姐……刚才靳总发消息问我们今天什么时候收工,然后我就把今天片场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下。”
“那个,”谷佳佳小心翼翼瞥她一眼:“这应该没问题吧。”
“……”
就在这时,蒲灵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不出意料地来自靳西淮:
【我现在来接你。】
蒲灵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收工了,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回了个:
【好。】
傍晚时分,雨水绵延不绝,空气潮闷得像是在鼻腔里塞了一团湿棉花,淤积的不畅感。
蒲灵走近一辆低调停着的黑色沃尔沃,十分不惹人注意的外形,哪怕被人看到,也会以为这是一辆网约车。
只有真正坐进去,才能发现里头的别有洞天,不仅车内构造改装过,零件和性能配备的都是顶级豪车级别的。
蒲灵轻叩玻璃窗,副驾驶座车门应声解锁。
还没等她坐进去,就能察觉到有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不放。
蒲灵侧过身,对上靳西淮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的眼神有些冷淡。
像是冬夜的一汪寒潭,平静,却暗涌着深不可测的危险气息。
视线胶着了会儿,蒲灵率先受不了这股诡异的氛围,开口问:“不走吗?”
靳西淮又看了她一眼,视线滑过那残留着浅淡红痕的白皙脸庞,默不作声地撇开眼,沉默地发动了车辆。
一路上,车内的氛围都格外沉闷,寂静得叫人心慌。
直到回到酒店,靳西淮都始终没有跟蒲灵说一句话,只是偶尔视线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但里头温度无多。
待进了房间,蒲灵见他还是这幅寡淡疏冷的德行,终于忍无可忍,连名带姓地喊他:“靳西淮!”
这次人倒没对她爱答不理,闻声抬眸朝她睇来一眼,眼波却依旧平淡冷凉。
蒲灵盯着他,直白地问:“你在生气?”
靳西淮与她对视,声音低淡:“嗯。”
听到这个坦诚的回答,蒲灵却没舒坦到哪里去,气极反笑道:“你生什么气?你把我嘴巴亲肿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现在怎么还好意思生我的气?”
“……”
靳西淮注视着她:“我没生你的气。”
蒲灵轻哼一声,语气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那你干嘛一直摆着副死人脸,甩什么脸色给我看,我又没招你惹你。”
听到谴责,靳西淮依旧保持缄默,肢体却有所行动。
他上前两步,高大的身形顿时在蒲灵头顶投落一片阴霾般的暗影。
一如他此刻的情绪。
靳西淮垂着眼睫,手抬起,将落在蒲灵面颊的一绺发丝勾起,顺着耳廓的弧度挂在后面。
修瘦微冷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边,滑到她泛红的右脸边缘。
指腹用极轻的力道摩挲着一块并未被波及的薄白皮肤,安慰似的轻抚两下。
开口的嗓音像是灌了沙:“……疼吗?”
听到这话,蒲灵明白过来,情绪瞬间散了大半。
她抿一抿唇:“你是在生这个的气?”
靳西淮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蒲灵看着他这幅模样,思绪转了过来,眨了眨睫毛,若有所得地问:“你,在心疼我?”
“嗯。”这次,靳西淮承认得很干脆。
这次换蒲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沉默了两秒,她又露出那种无所谓的笑:
“一个巴掌而已,而且是我主动提出来要打的,又没受什么委屈,没什么好心疼的。”
闻言,自顾自地生了很久闷气的靳西淮将手贴向蒲灵后颈,温热包裹着她的肌肤,格外熨贴,语调却是沉郁的:
“蒲灵,不要总是逞强。”
“我没逞强。”蒲灵扬眸看他,坚决否认,“我只是想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把我喜欢的工作做得更好。”
“电影时长短,每一个镜头都很宝贵。”她正了正脸色,郑重其事道:“我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没办法阻扰,不敢干涉,也不愿意对她说重话,只能兀自憋闷。
在靳西淮的监督下,蒲灵又用冰袋敷了敷早已没了痛感的半张脸,还擦了药膏,她觉得没必要,但靳西淮很坚持,无法,她只能照办。
洗完澡,蒲灵将一张被浴室水汽蒸腾得熏粉的脸庞展露在靳西淮,又在他的目光中转了转,全方面展示一般,“看吧,恢复正常了都,我就说了没事。干嘛把我想得那么娇气。”
漏夜,窗外的雨并未停歇,暗沉的穹顶仿佛要垮下来,冷不防地,一阵雷声滚过,轰然作响。
蒲灵毫无心理防备,被这动静惊到,半跪在床头的身体一歪,却在下一秒,被靳西淮稳稳地捞进怀里。
蒲灵跌进他的怀抱,长发散落,靳西淮掌心捬在她后背,低着眼睛,另外一只手撩起那凌乱无序的发丝,露出光洁白皙的一张脸。
他用指腹蹭了蹭蒲灵下颌处的软肉,始终不敢碰原本受伤的那块皮肤。
直到蒲灵觉得被摸得发痒,不满地拍开他的手,靳西淮才收回指尖。
手臂收拢,将蒲灵整个人拥进怀中,托住她的后背,身体往下一倒,两个人一同陷进柔软的枕被之中。
蒲灵脑袋埋在他胸膛中,身下是舒适的床垫,懵然了两秒,才用手推了推靳西淮的胳膊,不明所以地问:
“你要做什么?”
靳西淮换了个姿势,自身后拥住她,胸膛贴着她单薄的脊背,心跳的动静透过腔室隐约传来,呼吸轻轻洒落:
“……不做什么,就陪你睡觉。”
房间里的灯被关掉,蒲灵眼睛浸在夜色中,脸颊朝着背对着窗户的另一侧,身后是靳西淮结束温暖的怀抱。
窗外雷声不断,刺眼的闪电将黑夜撕开一条缝隙,瓢泼大雨砸落,溅起豆大水花。
蒲灵的情绪却一点点地安定下来。
感受着自己不知何时声如擂鼓的心跳,思绪飘摇。
过了会儿,她想起那辆被改装过的沃尔沃,以及这两天靳西淮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谨小慎微的举止,带口罩,带鸭舌帽,低调得像是她身边的保镖,蒲灵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喊他名字:
“靳西淮。”
“嗯?”他回应着。
蒲灵转了个身,头正向对着靳西淮,手扶着他的肩膀,脑袋趴上去,将她的想法告诉给他,咬耳朵似的轻声:
“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像我的……不见光的情人?”
靳西淮垂眼,脑袋搁在蒲灵头发上,双手搂紧,轻倦的嗓音伴随着雨水的白噪音,缓缓淌进蒲灵耳朵里:
“是吗?我的荣幸。”
第55章 追啊追
暴雨如注,下了几乎整整一夜,直到破晓时分,那股泄洪般的势头才渐渐收束,整座城市被冲刷,洗涤得明亮干净。
蒲灵今天的戏主要集中在上午,所以她很早就起了床,定的闹钟响起,本来还害怕会吵到靳西淮,没想到等她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跟那天差不多的场景,只留下清浅的洁净香气,昭示着他昨晚的存在。
蒲灵以为靳西淮又有工作要忙,提前走了,但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那高大笔挺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
蒲灵这两天住都是住在靳西淮的酒店房间,顶层套房,价格昂贵,不仅不用担心在这碰到同事,也不怕隐私得不到保护。
设备齐全,除了单独的衣帽间、影音室等,还配备了厨房,全套的厨具和清洁用具,冰箱里有新鲜的食材,满足了客人自行烹饪的需求。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蒲灵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靳西淮微微侧身,淡白的晨曦透窗,映照在他脸上,衬得皮肤愈发有种清异出尘的质感。
“我不会不告而别的,如果有事,我会提前同你说。”
蒲灵坐到一张椭圆形餐桌旁,撑腮望着他,好奇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靳西淮将做好的早餐放在一方米白色托盘上,端起,放到餐桌上,又将食物一一取出,摆在蒲灵面前。
“一周内应该都不会离开。”
蒲灵愕然:“那么久?那你哥的公司谁来打理?”
听到蒲灵提起靳青恪,靳西淮的眸色有一瞬暗寂,但很快被他掩去。
眉眼一挑,神态散漫,语调却是慢条斯理:
“我已经把工作安排妥当了。”
蒲灵拿起一片吐司,咬了口,闻言含糊不清地问:“嗯?什么时候?”
这两天也没见他有工作过啊。
靳西淮看着她吃,忍住想要伸手去戳她鼓起的脸庞的冲动,人往座椅上靠,手臂搁在扶手上。因为做早餐,他把衬衫的衣袖往上折了折,露出一截清白结实的肌理。
他把一杯热牛奶推到蒲灵面前,嗓音含笑,混不吝的戏谑口吻:
“你当我前一周忙天忙地,是在公司里打豆豆吗?”
蒲灵:“……”
怪不得那一周没怎么理她,原来是在忙工作。
她喔一声,不以为然地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
靳西淮不辩白,在白瓷碟中拿了个鸡蛋,边角磕一下,不紧不慢地开启了剥壳模式。
蒲灵瞅他一眼,以为是他要吃,没在意。
片刻后,那只被扒光外衣的嫩白鸡蛋递到了她面前。
蒲灵咽下嘴里的牛奶,摆了摆手拒绝:“我已经饱了,不吃了。”
“不是给你吃的。”靳西淮推开椅子站起,撑着桌面前倾着身体,将剥壳的鸡蛋滚在了蒲灵素面朝天的半张脸上。
柔软细滑的触感,挟着恰到好处的热意,蒲灵神色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小幅度地动着唇:
“我脸已经好了,没必要再这么麻烦地热敷了。”
靳西淮不为所动,圈握着鸡蛋,指尖轻推着往一块皮肤上贴滑。
沿着那早已看不见红痕的、却被他烂熟于心的路径,徐徐铺陈。
蒲灵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了。
皮肤上熨贴的温度,仿佛化为了一股热流,注入到了她心田。
很难说这种感觉持续了多久,约莫是鸡蛋余温散尽,靳西淮停了手头动作,用那双漂亮的、勾人的眼睛看她的时候。
“有没有更好一些?”他问。
近距离看着这双眼,在清醒时分,蒲灵心脏骤动,讷言:“好……好多了。”
或许是大脑发热,她急于寻找一个出口降温,没怎么过脑就吐出一句:
“但是你这样好浪费食物。”
等说完,蒲灵也觉自己过于小题大做了。
但靳西淮并没为这话感到扫兴,反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极为配合:“没关系,里面的蛋黄我会剥出来吃掉。蛋白嘛,待会儿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流浪动物喂掉。”
蒲灵睁大双眼:“可这鸡蛋滚过我的脸,你不嫌弃?”
靳西淮扬眉,笑意漫散:“为什么要嫌弃?”
因他这话,蒲灵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一些画面——
靳西淮自某处抬起头看她,秀挺的鼻尖和冷白的下颌都挂着水珠,嘴唇润红,长直的眼睫毛也被殃及,湿漉漉地黏连。
“……”
这么一想,他似乎……确实没有嫌弃她的理由-
下午的曲南,天公作美,雨停风歇,天空是水洗过的明净,又恢复成令人心旷神怡的晴好天气。
但蒲灵此刻的情绪却并不怎么美丽。
镜头外,她捏着剧本站在一棵树下,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走了神。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蒲灵回头,发现是宁如玉。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玉姐。”蒲灵礼貌喊人,弯着嘴角,脸上又带着那无可挑剔的微笑。
宁如玉手上拿着一包便携式的湿巾,她抽出一张,蒲灵以为她这是要递给自己,正想伸手接过,但宁如玉却直接抬手,帮她擦拭着鬓角沾上的泥点。
蒲灵身形一僵。
近距离中,她能看见宁如玉眼角的细纹,以及在剧组妆造下蜡黄的皮肤,这大概是普世之间许许多多平凡母亲的形象。
现在,这个在电影中扮演她的母亲的演员,正在为她的“女儿”擦脸,动作无比轻柔,像是带着无限的怜爱。
蒲灵有片刻的恍神,表情与半个小时前她在拍摄时ng的镜头神态如出一辙。
那时候,也是在差不多的情景中。
她和宁如玉演对手戏,母女互诉衷肠,宁玉如饰演的母亲对女儿极尽爱护,一腔柔情全都倾注给了她。
演绎剧本中的人物,要想演活,演生动,除了需要演员拥有扎实的基本功和本身的天赋,更多的还是需要演员对这个角色的正确理解,以及基于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凝结出来的经验体会。
只可惜,蒲灵格外缺乏这样的经验。
所以在那样极尽温情的时刻,她没能接住戏,被章闫志喊了暂停。
宁如玉动作温柔地帮她擦去脏污,收回手,笑意和煦地看向蒲灵,“好些了吗?”
蒲灵点头:“好多了,谢谢如玉姐。”
顿了一秒,她再次对宁如玉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拖累您晚些要跟我一起重拍过那段戏了。”
“没关系,刚好我对自己那段表演也不太满意,再拍一次效果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宁如玉拉着她,走到休息区的地方坐下。
坐下后,宁如玉也并没有松开蒲灵的手,而是将她的指尖握进掌心,独属于长辈的宽厚温暖感。
两人面对面坐着,宁如玉注视了蒲灵一会儿,目光慈爱:
“遇到什么困难了,可以和我讲一讲吗?”
蒲灵定定地看她一眼,垂下纤长眼睫,摇了摇头:“没什么困难,就是我演技太差了,没能接住如玉姐您的戏。”
宁如玉笑说:“怎么会,你的演技在我见过的同年龄阶段的年轻演员里,已经算数一数二了的,那么有灵气的小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拍上部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小女孩。”宁如玉抬手,将因为蒲灵低头动作而垂落的发丝勾到她而后,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皮肤,也是温热柔软的,“虽然你总是笑着面对所有人,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好像没有多少烦恼,但我能看出,这只是你的一层保护色。”
闻言,不知为何,蒲灵喉间有隐隐发哽的迹象,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保持着沉默。
宁如玉并不介意她的沉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掌背,叹息一声:
“上个剧组你痛陈父母罪行的表演,情绪十分到位,但这一次却演不来母女融洽的亲情。结合两次的表现,我大概能猜到,应该是你的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给你带来了一定的创伤……”
蒲灵睫毛颤了两颤。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看穿,却是她第一次没有强行掩饰,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像是一颗无人问津的柠檬,突然有一天,有人剖开了它厚重的外皮,也让它释放了内心的酸意。
“但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也别将这些伤痛一直背在自己身上。”
宁如玉面色温和地看着她,循循善诱:“这都只是你过去生命的一部分,你未来的人生路还长着呢,我相信会有更多独属于你自己的美满经历,将那些不愉快覆盖,这些长出的新的血肉会再次填补你、塑造你。”
“所以,不妨试着让原生家庭的业力传承在你这里斩断吧。”
缓了良久,蒲灵强按下鼻腔翻涌的涩感,抬眸看向宁如玉,眼睛蒙雾,面庞晶莹,“谢谢你,如玉姐……”
隐忍不发久了,闸口一开,情绪便如泄洪一般。
宁如玉展臂将她拥进怀里,掌心轻轻拍着那单薄瘦弱的脊背,带着叫人心安的温柔:
“那么优秀的小姑娘。总会有那么一天,有那样一个人,不遗余力地来爱你。”-
与宁如玉的一番交心,虽不至让人沉疴顿愈,但也成功将蒲灵从沉湎的泥沼中稍稍拖出来一些,有了喘息的能力。
只不过,对于宁如玉的最后一句话,蒲灵自始自终地持以悲观态度。
有人爱她?
可能吗?
对于这一假性命题,蒲灵不相信,也不愿放任自己去相信。
“在想什么呢?”
靳西淮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清越朗润,通过空气介质,漫进蒲灵耳朵里。
蒲灵捏着安全带,神情仍带着点沉浸在思绪中的怔忪,她侧身去瞧身旁的男人。
日落时分,就着暗淡的天光望去,如同隔着一层缥缈虚无的冷雾,靳西淮还开着车,没有朝她看过来,却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与出神。
蒲灵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尾延出的匀净弧度,根根分明的长睫,淡抿的唇角,想起两人没名没分的纠缠。
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单纯追求荷尔蒙的刺激,就不会轻易受伤。
静看片刻,蒲灵轻声开口:“靳西淮,你能教我抽烟吗?”
“……”靳西淮猛地将车刹停在路边,整个人侧向蒲灵,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唇瓣动了动:“为什么要学抽烟?”
蒲灵信口胡诌:“我在电影里的角色不是一个叛逆的女孩吗,导演临时给我加了一段能体现她离经叛道性格的设定,说要给我拍一个抽烟的镜头,但是我不会。”
说罢,靳西淮半晌都没搭腔,只是看着她,不知信与没信。
“你不教就算了,我……”
蒲灵移开视线,打算撤回自己的请求,就见靳西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说:“我教。”
“在这等我一会,我去买包烟和打火机。”靳西淮解开安全带。
蒲灵疑惑:“你身上没有吗?”
靳西淮勾唇:“戒很久了。”
等了会儿,靳西淮从便利店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烟盒和一把打火机。
他抬眸看向蒲灵,晃了晃:“条件有限,只能买到这种质量的了。”
“没关系。”蒲灵伸手要去拿,被靳西淮闪手躲过。
蒲灵不明就里:“……?”
靳西淮不做解释,垂敛眉眼,将薄荷绿色的烟盒最外层的塑封扯开,拆盒,从里头取出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他修指劲节的指骨中,有种一折就断的伶仃。
右手捏着一把银质打火机,松松拎着转过半圈,拨动砂轮,清脆的响声,跃出一簇淡蓝色的焰火,绽放在靳西淮手上。
火光将他半边脸映亮,更衬得那张皮囊清峻逼人。
细烟凑去,一点猩红,顿时扦在靳西淮手上。
“……舌尖抵住上颚,放松你的喉部,不要吞咽,让烟过肺。”
靳西淮微微垂手,将烟递到蒲灵唇边,示意一番,“张嘴。”
蒲灵轻轻启唇衔住,滤嘴被濡湿,她按照靳西淮教的方法吸了一口,灰白色烟雾飘逸,尼古丁的焦苦味顿时在她的鼻尖与唇舌间蔓延,辛辣又刺激。
“咳咳咳——”
靳西淮来不及掐破里头的爆珠,蒲灵就已经因为生涩的操作而被烟雾呛到,将烟从唇边拿开,弯腰剧烈地咳了起来。
靳西淮抽走她手上的烟,腾出手拍着她的背。
蒲灵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喉咙上那股难受的劲儿,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水光。
“到底是谁喜欢抽烟啊。”她皱着鼻子,双眸含泪,闷声抱怨道:“难闻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苦。”
靳西淮将烟碾灭,撇开,倾身过来,双手捧起蒲灵的脸颊。
低垂目光,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又一点点地,将她唇齿间的苦涩吻去。
第56章 追啊追
“咚”地一声——
靳西淮毫不留情地将买来没多久的烟和打火机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拿着新买的一瓶纯净水,折身回到车上。
将瓶盖拧开,他把水递给蒲灵,慢条斯理道:“喝点,润润嗓子。”
蒲灵唇腔里的苦味早已被靳西淮唇舌完完全全地勾舔干净,代价就是她现在口渴得要命,急需一些水分来滋润。
她一口气喝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水,期间,靳西淮支着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喝完。
脑海里短暂地浮现将蒲灵唇腔里的水分再次夺走的冲动,但理智把关,他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喝得太快,蒲灵嘴角被水沾湿,身边没有纸巾,靳西淮极为自然地伸手,用干净的掌腹帮她抹掉那几分水渍。
蒲灵神情微顿,抬起眼眸瞅他。
靳西淮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问她还要喝吗,得到否定回答后,又接过那瓶水把瓶盖拧回去。
靳西淮重新发动车辆,路边街景倒退,他状若随意地开口,漫不经心的口吻确认着:
“还要我后面再教你抽烟吗?”
蒲灵不假思索:“不用了。”
“可你拍戏不是得要拍抽烟镜头?”靳西淮一副为她忧虑的体贴模样,佯装教学不力的头疼表情,乔张作致道:“说好的要教你,那总得负责到底吧。”
蒲灵想起那烟雾呛嗓的难受劲儿,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经历一遍,这谎是不没办法圆了,她抿了抿唇,索性实话实说:
“我骗你的,戏里不需要拍我抽烟的镜头。”
靳西淮脸上并没有露出被欺骗的不满,指尖扣着方向盘,敛起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很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突然想学抽烟?”
经过一番折腾,蒲灵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她垂首敛目,淡淡说:
“生活太无聊了,想要找点刺激调节一下。”
靳西淮没被她这话糊弄,拍戏是她喜欢的事,怎么会感到无聊,只可能是别的原因。
但蒲灵不想说,他便不问。
只针对抽烟这事提出自己的看法:“烟草对身体不好,以后可以换种不伤害自己的方式寻找刺激。”
蒲灵不服:“那你以前还抽烟?”
转弯处,靳西淮抹着方向盘转了半圈,好整以暇道:“所以我戒了。”
“……”-
寻找刺激不成,反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蒲灵心情郁结得不行,从回到酒店到晚上躺床上这段时间,都提不起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