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夜同张皇后心照不宣,往后她们便是一个阵营中的人呢。
她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
她这辈子孤苦于世,陆家靠不上,沈家的余晖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她需要为自己寻一个坚固且可靠的靠山石,什么靠山石能有张皇后更可靠呢?
想到前世,成功笑到最后,最终成功问鼎太后宝座的张皇后,想到前世下令开设女子学堂,开创一片新朝新气象的张皇后。
这株参天大树,遮一遮她这个小女子又有何难的。
但也知,今日那雯音之死,既是在敲打她,亦是在警告她,与上位者同行,总是危险与机会并存的。
所幸,到底还是过了这一关。
亦不枉这一世多走了九幽山这一趟。
今夜,注定是不平凡之夜,今夜的凶险丝毫不亚于被李玉劫持的那晚,想起福阳的得救,张皇后的破局,沈安宁忽然隐隐有种预感,平衡将会在今夜被彻底打破,这一世所有人命运的轨迹都会朝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蔓延而去。
那么,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正当沈安宁心绪复杂之际,这时,一抬眼,只见漆黑的月色中,有一人手持灯笼,正隐在黑暗的夜色中静静地等候着她。
看着那抹突然乍现的身影,沈安宁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第76章
她竟然忘了这一茬呢?
之前事发突然, 沈安宁压根顾不上其他,就那样直接将陆绥安撂在了原地。
此刻,猛然间看到对方寻来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今夜面对张皇后虽有些凶险,可在此之前沈安宁心中早就有了盘算。
而陆绥安, 在沈安宁心中,是远比张皇后更难应付之人。
漆黑的夜色中, 只见陆绥安手中的灯笼溢出浅浅的光芒,映衬在他的周身,衬托得整个人神秘而又诡谲。
他定定站在那里看着她, 不知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沈安宁心中一惊,正踟蹰着不知该不该上前之际, 这时,陆绥安于黑夜中终于开了口,只微微挑眉道:“夫人不是说廉夫人有事相商么, 怎么来了皇后娘娘的营帐?”
陆绥安看着她淡淡问着,问这话时他语气很淡,可半隐在夜色中的那双眼, 像是森林里隐秘在黑夜中猛兽的双眼, 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沈安宁深知她在陆绥安面前已经暴露了太多太多, 凭借他的敏锐和聪慧, 已早在她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过是如同他平日里探案那般,虽锁定了凶手,却还迟迟寻不到那最终指认凶手的一道确凿证据罢了。
不过, 要想抓住她这个证据,除非他陆绥安这辈子也死上一回,不然便是他陆绥安脑力再大能力再强,也绝不可能抓到她这个真凶。
沈安宁心知在陆绥安面前不能耍太多滑头,不然,越多越错,最终恐连她自己都圆不上来。
于是,思索一番后,沈安宁只将最开始打算应付张皇后的那番说辞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又将魏帝与骆贵妃双双出没张皇后营帐,最终一前一后相继而出,以及张皇后今夜处置了她身边一名心腹宫女等事一一相告,最终只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道:“所以,虽也不知今夜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皇后娘娘特意将我唤到营帐赞赏了一番,想来是无意间助皇后娘娘避了一祸吧。”
宫闱里的一举一动皆牵扯朝局,沈安宁便也不曾刻意隐瞒,她将她今夜塑造成一个意外,却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角色。
张皇后是局内人,自是瞒不过去,可应付陆绥安这么一个局外人,应当绰绰有余。
却不料听了她这番话后,只见陆绥安那双狭长漆黑的双眼于幽暗的灯光下一寸一寸紧锁着她,不多说,竟不动神色道:“夫人今夜助娘娘避此大祸,难道就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赞赏,而无旁的恩赏么?”
陆绥安微微笑着,顺着她的话反问着。
问这话时,他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又仿佛是源自于对上位者的算无遗漏,亦仿佛是……对她早已有了的先见之明。
那一刻,陆绥安敏锐得就像是附身在她身上的阴灵,对今夜发生的一切仿佛全部了如指掌似的,他恐怖的推断力和观察力,竟惊得沈安宁自脚底钻出来一抹凉意。
就在她整个人瞠目结舌之际,六品司直的陆大人一瞬间又忽然收回了所有的探究,突然只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只一边举起了灯笼,一边朝着她探出了手,道:“不早了,夫人,我们回吧。”
他仿佛轻拿轻放。
沈安宁心头却有些纷乱,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深意,迷糊间,只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陆绥安五指骤然收紧,只一边牵着她的柔荑,一边举着灯笼,夫妻二人于夜色中缓缓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一路竟也未再继续探究。
沈安宁不免松懈了一口气。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月般,回到营帐后,二人前后沐浴洗漱,等到陆绥安梳洗完毕时,沈安宁早已缩在营帐的凤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陆绥安抿着唇久久端详着沈氏的睡颜,许久许久终是将熟睡的妻子掰过来,将人一并搂入怀中,这才灭灯一并睡去。
这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来自于福阳郡主的汤食又再一次如期而至,昨夜狩猎实在太累,今早起来全身酸痛,沈安宁食欲大开,于是,来自于福阳郡主的馈赠,今日全部回馈到了沈安宁的肚子里。
狩猎过后,便是御前封赏,因陆绥安打到了一只猛虎,毫无意外的再度震撼整个赛场,旁人的猎物再丰盛,再厉害,又如何敌得过一只猛虎呢?
于是,昨日狩猎的魁首自然落到了陆绥安身上。
而陆绥安毫不犹豫的命人将那只猛虎抬到了御前,亲自将这只老虎献给了君王。
看着赛台上对方此举,想起昨日那句毫不羞愧的“是为夫人猎的”,沈安宁一度有些气笑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安宁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物竟还可以两送。
老虎乃百兽之王,而魏帝乃一国之君,这份猎物,送得魏帝心花怒放,加之昨日陆绥安在赛场上三连胜,一举扬了大俞国威,只见魏帝呵呵笑着,龙颜大悦道:“陆卿,你昨日比赛获胜,今日狩猎又得了魁首,朕今日兑现承诺,你想要什么今日只管提出便是,朕一律恩准。”
说话间,想起了什么,忽又道:“对了,日前你破获京城那桩案子亦是大功一件,还一举救下福阳,数功并赏,不用拘着,只管大胆提及便是。”
魏帝一脸豪迈道。
便见赛台上的陆绥安垂眸思索了片刻,忽而道:“回陛下,微臣亦一时想不出究竟想要什么,不知微臣今日可否在陛下这里讨要一个恩典,他日待微臣想起了再向陛下讨要不迟?”
陆绥安悠悠说着。
这话一落,只见坐席间的沈安宁一时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怀疑陆绥安的阴灵就附身在了她的身上,不然,他怎会提出同沈安宁一模一样的要求来?
她千方百计的向张皇后讨要了一个恩典。
而转眼之间,陆绥竟也朝着魏帝讨要了一个。
若两个不巧打成了平手……
沈安宁一度咬紧了唇瓣。
与此同时,首位上的张皇后看了看台上的陆绥安,又扫了扫台下的沈安宁,眼里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看戏般的意味。
一旁的魏帝似乎思索了片刻,这赏赐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加官进爵,都是肉眼可见
的,但凡看得见之物便是明码标价的,是最好办的,而一个看不见的承诺,还是天子的承诺,便意味着有了不确定性因素了。
不过,魏帝今日高兴,此次围猎亦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参加九幽山围猎,索性大方一回,犹豫片刻后,只朝着陆绥安道:“好,朕允你便是!”
陆绥安立马谢主隆恩,只是在下台之前,忽而想起了什么,忽见他冷不丁朝着上首帝君二人道:“对了,陛下,那日京城那桩连环案虽为微臣破获不假,不过那日福阳郡主却并非为微臣所救——”
说到这里,只见陆绥安朝着坐席上沈安宁方向扫了一眼,方如实悠悠道:“那日夫人沈氏正好在案发之地路过,是她第一个发现郡主失踪,是她第一个吩咐郡主护卫封锁现场并派人找寻郡主,亦是她第一个发现身陷囹圄的郡主,并在凶手行凶的那一刻勇敢上前阻拦,最终导致孤身救下郡主而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地步,不过那日福阳郡主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乃微臣,便误以为微臣是她的救命恩人,其实,那日真正救助福阳郡主的人其实正是夫人沈氏。”
陆绥安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朝着魏帝澄清那日案发的真实经过。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包括魏帝。
福阳郡主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胞姐的唯一血脉,在魏帝眼中等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其自然万般看重。
那日福阳遭此横祸后,魏帝更是直接命人将福阳接到宫中精养了七八日,福阳说是陆绥安救了她,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着这样的变故。
就在魏帝惊诧间,这时,忽见一旁的张皇后冷不丁开口道:“没想到陆夫人竟如此有胆识有魄力,我大俞女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不输任何男儿。”
说话间,只忽而朝着身侧之人淡淡一扫,道:“陛下,这般乐善好施之人,难道不该封赏么?”
魏帝君见张皇后主动同他说话,惊讶的同时又暗自有些高兴,又闻得张皇后此言,觉得言之有理,一时朝着台下扫了一圈,道:“沈氏何在?”
沈安宁这会儿还有些没有从这一系列变故中缓过神来,闻言愣了一下后立马起身,只恭恭敬敬朝着上首帝后二人道:“臣妇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话一落,便见魏帝远远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沈氏秀毓名门,温良恭谦,品性端雅,今日舍己救人,救郡主于危难之中,朕必有重谢,待回宫后,朕一并封赏。”
魏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连赞她数语,依照这口吻,一个册封怕是少不了呢。
沈安宁心头一跳,忙恭恭敬敬谢赏,一抬眼时,对上张皇后微微颔首的面容,便知,这亦是张皇后赏给她昨夜额外的封赏。
一时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而待余下几位狩猎亚军、季军依次受赏后,今日的封赏大典终于结束了,接下来魏帝照往昔巡视行宫,众人相继散去。
散场时,魏帝微微笑着欲同张皇后携手同行,不料张皇后先一步错身而过,魏帝笑容一下子僵持在了脸上,正握拳置于唇边堪堪掩盖时,这时御前总管忽而小声凑了过来,禀报道:“陛下,那日……那位陆夫人的身份老奴探寻到了,陛下可还记得明德十九年那场春日宴……”
魏帝想起了什么,只猛地一惊,道:“你是说……”说着,又猛地皱眉道:“那日那粉衫女子不是失足落水了么?”
便见吕公公弓着身子小声道:“那日落水的亦是一名粉衫女子不假,不过恐怕死的令有其人……”
“所以,你是说那人还活着,是陆卿现如今的夫人……”
魏帝大为震惊,眉头一度紧锁不松。
他当年被霍贵妃强塞了两名侧妃,但他都不喜,一直没有碰过,后来在春日宴上酒醉曾临幸过一个粉衫女子,因那日醉酒,又是他记事以来第一人,故而暗留心中,曾亲口许诺对方他日必封她为美人,并领她入东宫。
结果,没想到第二日清醒过来,才得知对方已殒命湖中,他知是被霍贵妃所害,还曾内疚许久。
如今,只见魏帝眯着双眼远远朝着陆家席位方向探去,便见那抹方才还在台上受他封赏的飒爽之姿正好映入眼帘,再看到那抹身姿时,不知为何,魏帝心头猛地一跳。
而台下,陆绥安刚回到席位,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应声而来——
“姓陆的,你……你竟胆敢诓骗本郡主——”
福阳郡主火辣辣的鞭子瞬间朝着陆绥安的背影直晃晃抽打而来。
第77章
话说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猝不及防, 在所有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之际,陆绥安背后就好似跟长了双眼睛似的,径直抬手直接徒手接住了那突如其来的一鞭子, 而后转过身去, 淡淡扫了那怒气冲冲之人一眼,直径将对方手中的鞭子一把拽了过来, 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纷纷吓了一大跳。
福阳郡主一鞭子抽打不成,鞭子还被夺走了, 又被陆绥安那漠视的一眼扫得心窝子里头直冒火。
她一度气得双眼瞪圆,胸前剧烈起伏着,只吭哧吭哧几步一把气冲冲冲到陆绥安跟前, 冲着他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的质问道:“陆绥安,你是不是在耍本郡主, 本郡主要你亲口回答本郡主,那日救下本郡主的人究竟是谁?”
福阳如同一只拼命扑扇着翅膀的鹌鹑,大有一种对方若不如实招来, 她便要挥动着翅膀将对方一翅膀拍死的架势。
同她气势汹汹的架势相比,陆绥安甚至连个眉眼都不曾抬一下,只淡淡挑眉道:“方才陆某人在御前不是说了么, 救下郡主的是陆某的夫人。”
他云淡风轻的话语一出。
对面福阳郡主眼睛都一度要气红了, 只咬牙切齿道:“那……那那日你为何认下了。”
陆绥安面不改色道:“是郡主一直在感恩戴德, 陆某记得陆某可从未亲口说过救下郡主之人是我。”
他翻脸不人的话语一时将福阳郡主整个噎住在原地。
福阳郡主张了张嘴, 偏又有些无力反驳。
这才想起那日她寻到大理寺前去报恩, 却是十句中有九句都是她一直在感恩戴德,他间或淡淡回应一二,确实从未曾亲口承认过救下她之人就是他。
可是, 他虽不曾亲口承认,但那态度显然是默认了,甚至还让她帮他一个忙。
没想到不过才几日功夫,便彻底翻脸不认人了。
福阳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偏张了张嘴,竟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福阳郡主长这么大,从未像今日这般吃瘪过,气得她双眼一翻,险些就要昏倒过去了。
不多时,只见福阳气得浑身发抖,转而气呼呼朝着沈安宁方向一把冲了过来,忽而直接一把拉住了沈安宁的衣袖,朝着她毫不犹豫直接告状,毫不犹豫直接出卖道:“沈氏——”
话一出口,便见福阳语气一顿,不多时,只见她咬着牙关,仿佛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选择破釜沉舟,一口气直怒喷起来,道:“宁姐姐,这些日子并非本郡主有意同你作对,那日亦并非我有意要刁难你,非要同你比试,这一切都是姓陆的那个贱人在背后挑唆的,都是他让我争对你,让我刁难你,让我故意气你的。”
说这话时,福阳一度气得话语颠三倒四道:“就连这几日每日送给你们二人,不对,是送给那姓陆的汤食,都是姓陆的那个贱人在背后指使我的,宁姐姐,都是他在背后搞鬼,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信我,要我是一开始就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我怎会被他利用——”
福阳郡主拉着沈安宁义愤填膺的讨伐起了陆绥安。
她嘴里一口一个“姓陆的贱人”听得沈安宁目瞪口呆,这还是这几日一连几日殷切给那陆绥安赠送汤食,在赛台上不顾众人非议为他拼命摇旗呐喊,甚至为了他,霸道张狂的逼迫她和离的那个福阳郡主么?
怎么转眼之间这对契合的救命恩人与被救者之间就开始分道扬镳了呢?
福阳郡主今日怎么了,她怎么听不懂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看不懂眼前这一切呢?
陆绥安指使她为难她,刁难她,为了气她?陆绥安还让她给他自己赠送汤食?
为什么?
沈安宁只觉得她有限的脑力,快要吃不懂眼前这个大瓜了。
一时迷糊的视线朝着身旁制造瓜的瓜主正身身上看去——
便见陆绥安依然是面不改色,甚至嘴角微微溢出一道淡讽的嘲笑道:“郡主莫不是以为陆某人同郡主一样无聊罢?”
说着,淡淡扫了那福阳郡主一眼,竟脸不红心不跳道:“郡主报恩报错了人,是自己愚蠢,有则改之无则加冕便是,犯不着这般狗急跳墙,四处攀咬!”
陆绥安非但不承认这一切,竟还矢口否认,竟还倒打一耙,关键是,在场所有人竟全部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看向她的眼神开始透着一丝微妙和意味深长。
那一瞬间,福阳好似变成了一个小丑,一个为了报恩,拼命争夺男人,报错恩后又气急败坏推卸一切责任,大呼小叫的小丑?
“你——”
福阳气
得双眼一翻,险些直接气得原地去世。
偏她说又说不过他,辨又辨不明,只气得在原地一顿跺脚,最终拉着沈安宁的手气得双眼通红道:“他就是贱人,是个老谋深算的心机男,宁姐姐,你千万莫要信他,今日他利用我,明日便会利用你,你早晚被他啃得连根骨头都剩不下——”
福阳无能狂吠,只能气得不断在沈安宁面前拼命揭发陆绥安这人的真实面目。
直到说到一半,陆绥安忽而一把握着沈安宁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一路拉到了远离福阳郡主数步远的位置,这才朝着那发疯的福阳郡主淡淡道:“夫人不经吓,郡主还是莫要在夫人面前搬弄是非了。”
说着,冲着常礼使了个眼色。
常礼立马张开双臂,直直横档在了福阳郡主面前,福阳郡主往左突围,常礼立马往左挡,福阳郡主往右突围,常礼立马往右阻挡,横竖将福阳郡主整个阻拦得严严实实的,最终,福阳气得直径吊在常礼的手臂上,还在边蹬脚边朝着陆绥安嗷嗷喊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陆贱人,本郡主同你水火不容——”
“宁姐姐,你万万莫要被那等小人蒙蔽了双眼。”
“宁姐姐,既是你救下了我,我福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日后你……只要你召唤,本郡主无不有应……”
福阳郡主的嗷嗷喊声响彻整个赛场,直到魏帝那边听到动静派人将她架走了,声音这才渐渐远去。
看着远处被吕公公连拉带拽,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那道身影。
沈安宁依然处在懵怔中,依然还有些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通过福阳颠三倒四,气急败坏的零碎话语中拼凑出一些线索:
福阳郡主误将陆绥安认错了救命恩人,陆绥安不曾否认,然后……陆绥安让福阳郡主给他赠送汤食,顺带着还让她为难、刁难起她这个妻子,为了气她?
这……怎么可能?
前者倒是能够自圆其说,可是,后者的动机是什么?
她什么地方得罪他呢?
许久许久,沈安宁终于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陆绥安。
便见陆绥安摸了摸鼻子,忽而眯着眼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陆绥安眼里仿佛深不见底,却在沈安宁正要定睛看去时,不多时,只见他一瞬间恢复如常,只淡淡挑眉道:“传闻福阳郡主此人疯疯癫癫,今日看来不假。”
他神色淡定的说着,沈安宁在他脸上盯着看了许久,依然瞧不出任何破绽。
难道,福阳郡主真的疯疯癫癫?或者,被那日那桩命案给吓傻了。
正狐疑间,这时,远处吹起了号角,远处整装待发,今日魏帝巡视行宫,百官同行,陆绥安便顷刻间翻身上马,临走前难得冲她主动交代道:“这几日为夫外出不归,夫人若无聊可去寻廉家那位说话。”
末了,又重重叮嘱了一番:“至于那些疯疯癫癫之人,还要莫要来往的好。”
说完,陆绥安纵马而去。
一直待这位的身影亦消失在了眼前,沈安宁终于收回了视线,微微皱眉,道:“所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安宁问向她的左右护法。
她怎么觉得方才那一幕好似一场错觉。
就跟假的似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便见右护法白桃冥思苦想了一番,方道:“应当是郡主一开始误以为世子救下了她,所以报错了恩,后来得知竟是夫人救的她,毕竟这几日她同夫人不对付,于是有些下不来台,所以方才装疯卖傻一番,好消除以往自己个对夫人的恩将仇报这一尴尬举动。”
顿了顿,忽又道:“要么就是她误以为世子是救命恩人后暗恋上了世子,所以对夫人怀恨在心,于是刁难起了夫人,今日得知夫人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后,她心虚于自己对救命恩人夫君的龌龊,于是痛改前非,决定同世子彻底撕破脸皮,以消除自己的罪孽,这便有了方才二人短兵相向的一幕。”
白桃似摸似样的分析着。
沈安宁皱着眉头道:“是这样吗?”
怎么,就跟看了两台大戏似的。
她严重怀疑,这些日子白桃偷看她的话本子看入迷了,自己开始编撰上了。
正要开始询问自己的左护法。
便见还不待她探问,左护法浣溪早已先一步清醒的看透了一切,道:“世子故意的。”
这话一出,沈安宁同右护法同时齐齐偏头朝着左护法方向看了去。
便见左护法浣溪绷着小脸,一本正经道:“世子想亲近夫人而不得,便扔下郡主这颗探路棋,好将水彻底搅浑,待郡主挑拨离间,待夫人醋意大发后,世子的目的便达到了。”
浣溪眼观鼻鼻观心的说着,末了,发表一番总结道:“世子其实很是在乎夫人。”
话音一落,空中静默一瞬,而后,只见沈安宁主仆二人同时扭头,对视一眼,然后二人扑哧一声,双双笑弯了腰儿来。
二人捂着腰笑得停不下来。
沈安宁被浣溪这一本正经的话给逗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陆绥安费劲这么多心思,搞了这许多事情,就是为了想让她醋意大发?
那一刻,沈安宁觉得,真正该去写话本的该是浣溪才是。
笑过后,沈安宁终于恢复了神色,不多时,依然有些忍俊不禁道:“那照浣溪你这么说,世子这般在意我的话,今日怎会让事迹败露下去,世子这般聪明绝顶,只要他不提及,郡主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日救她的人不是他,那样今日之事便也不会败露,世子便可一直这般挑唆下去。”
沈安宁哑然失笑的问着,配合着浣溪演完这场深情戏码。
却不料,她这话一出,只见浣溪深思了片刻,便脱口而出道:“没准是世子故意露出破绽,想让夫人知道世子的心意呢?”
浣溪幽幽说着。
她这下意识的,几乎是本能一语回应,一度截停了沈安宁脸上所有的取笑。
竟让沈安宁一度如同一只木鸡,一整个呆愣在了原地。
第78章
话说, 白日里浣溪的一番话,让沈安宁一度有些辗转难眠。
她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又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一种超出事态掌控的慌乱感觉, 慢慢滋生了出来。
重活一世后, 她对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基本都稳打稳算,胜券在握, 亦渐渐习惯了这种掌控全场,掌控自己所有人生的感觉。
然而, 如今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渐渐偏离了她预设的轨道。
她并不想,亦不愿, 可是,这种失控的感觉偏不由她控制,直令她心烦意乱, 又心乱如麻。
次日一早,她便特意派人将福阳郡主请了过来,决定彻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没有陆绥安在场, 她们二人终于能心平气和,顺顺畅畅的交流各自所有的信息。
福阳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全部一字不落的,倒豆子似的跟沈安宁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包括从那日她是如何在陆绥安怀中苏醒过来, 如何将他认定为救命恩人, 又是如何从皇宫里头逃出来直奔大理寺寻他感恩戴德, 而他又是如
何寻她帮忙一事。
帮何忙——
“陆某近来染了些风寒, 入九幽山后, 劳郡主每日送些汤食过来,以及……若遇贱内,莫要给其好脸色。”
“这……恩人同夫人感情不和么?”
“郡主只需照做便是。”
所以, 听到陆绥安那些话后,结合坊间那些传闻,她便真的认定恩人对这门婚事不满,亦觉得乡下的那个村妇沈氏配不上那般霁月清风之人,便自作主张想要替陆绥安逼她和离。
只是后来那日在赛台上看到恩公因那个索达羞辱沈氏,他为其不顾性命的迎战,而后他们夫妻二人又联手处决了索达,看到那宛若壁人一般的人,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原来,陆绥安并非对沈氏不喜,他只是想借她激一激沈氏。
可哪怕这样,她依然甘之如饴。
结果没想到,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尤是过了一夜,再次提及陆绥安这三个字时,福阳郡主依然气得牙痒痒。
而听了福阳郡主这般描述后,沈安宁长长的睫毛细细颤动着,她敛下双眸,却如何都遮不住眼眸里那些……心惊肉跳。
所以,浣溪那些话难道真的……蒙对了?
汤食真的是陆绥安让福阳送到,事亦是陆绥安吩咐福阳搞的。
而陆绥安这几日在背后费了那么多心思,搞了那么多事情,又饶了那么一大圈,竟真的只是为了激一激她?
其实,救下福阳郡主这件事,沈安宁以为无人知晓,毕竟,那日发生了什么,除了自己就只有凶手知道,没想到陆绥安竟推算出了一切。
沈安宁亦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讨这一份功劳,毕竟,若被人紧抓不放,那日她为何就那么凑巧的路过玲珑阁,为何就那般凑巧的遇见福阳被掳并将其救下,她虽能自圆其说,总归是有些怕不慎露出破绽的,何况,说福阳乃陆绥安所救,其实亦不算假,别说福阳,就连她亦都为他所救,而隐去自己存在,正好歪打正着,正好能让自己默默的深藏功与名。
只是,她没想到陆绥安不但推算出了那日所有经过,昨日竟还当着帝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所有真相道了出来。
现在想来,陆绥安隐而不发,究竟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刻意在帝后二人面前替她讨赏,还是……真的就如浣溪所说的那般,这一步步原本就全部都在他的算计内,他故意引福阳为难她,又故意激怒福阳,故意借福阳之口,朝她透露出那么一丝……他的心意?
是这样么?
要是换作前一世,沈安宁绝对不会相信如此可笑之事,她沈安宁何德何能,竟能劳烦他陆绥安为她谋算至此,他能赏她一个笑脸,她怕是做梦到要笑醒了,哪里会相信他会为了她机关算尽,只是为了想要试探一番她的心意,只是为了想要向她透露一丝他的心意?
以及,陆绥安对她又有何心意?
若是前世,沈安宁自是不会。
可是,如今,她不确定了。
这一世,她跟陆绥安之间好似已有许多不同,短短几月间,他们已经共同历过生死,携手并肩作战过。
至少,那些超出所有人意料,超出陆绥安本人往日举动范畴外的离奇之举不像假的,既为真,总归是有出处,有原因的。
可若一切猜想为真,沈安宁日后又该如何应对他。
一瞬间,只觉得好似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团团兜住了。
逃不掉,看不清,偏那个原本能够验证一切之人,却又不在眼前。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沈安宁甚至怀疑陆绥安现在是不是故意在搞消失,故意抛下这些若有似无的烟雾弹后,留下她一人在这里暗自琢磨,暗自揣测,甚至暗自分析,暗自……梳理。
梳理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此人可就太可怕了。
他将所有一切全部算计在内,他牢牢掌控所有人心,就连表明心意,都能这般步步周密,算无遗策。
沈安宁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他简直恐怖如斯。
只是,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地朝她表明心意?却偏又要露出马脚,让她察觉到他的故意?
陆绥安闹出这一出出,究竟目的何在?
沈安宁实在费解至极。
话说就在沈安宁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陆绥安却一连着去了七八日未归,前几日好似随着陛下巡视行宫,后头几日不知去向,一连许多日不见踪迹。
而陆绥安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沈安宁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横竖不管他究竟在卖什么关子,只要她守好本心,不轻易上当,他就设计不了她,她亦重蹈不了昔日覆辙。
于是,接下来这几日,她陪着张绾去山间泡了两日汤水,而福阳郡主这几日亦日日跑来她的营帐,她瞧中了沈安宁那一手漂亮的弹弓绝技,非得缠着沈安宁教她玩弹弓,沈安宁不经缠,只陪福阳进了几日山用弹弓打猎,没几日福阳便彻底厌弃了往日那手中片刻不离的鞭子,改使弹弓了。
她逢人便举起弹弓瞄准,时间久了,连围场里看门的狗都知道躲着她走了。
而陆绥安走后没几日,围场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那日被陆绥安击败的索达猛士死了,毫无征兆的,在病情好转后的一日夜里突然突发急症……死了。
这事惊得沈安宁一度有些心有余悸,毕竟,索达的伤有她的一笔,不过派人去打探,突厥使团缄口不言,亦并没有追责任何人,外头传言纷纷,只道索达的死应当与受伤无关,怕是突厥使团里的内部斗争所为。
不过,死了敌方阵营里的一名猛将,对大俞来说,却是一件令人欣喜之事。
横竖兜兜转转,九幽山围猎一行,就在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中到了尾声。
明日便要打道回京,这一晚,所有人全部都在收拾行囊,而这一日,陆绥安依然不见踪迹。
沈安宁本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陆绥安的日子,丝毫不觉得有何不适应的,反倒是落得一身轻,毕竟当事人不在,她还没有全然从那一离奇的一幕幕中梳理出准确的答案来,便也觉得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而这一晚,随行的御厨宰了几只鹿,圣上封赏,给几家此行狩猎表现出色的营帐都送了一碗鹿血。
沈安宁吃不来那等血呼滋拉的东西,可这是御赐之物,丢弃不得,最终白桃露出一手,将鹿血蒸熟切片后用小葱姜片做佐料顿了一盅鹿血汤,味道意外的鲜美可口,沈安宁吃了大半碗,肚子里有些积食,待沿着围场绕了三圈后发了一身的汗,终于姗姗回到营帐睡去。
她入睡较往日已经有些晚了,故而睡得很是香沉,只觉得正酣甜间,迷迷糊糊好似有人在唤她,晃她——
“夫人,夫人……”
那人在她耳畔低语轻唤。
沈安宁正酣睡,只迷迷糊糊转了个身,便要抱着抱枕继续沉睡,只是,今日这抱枕好似格外凌乱,左右摸不到头,终于,沈安宁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一边揉着眼一边睡眼惺忪的朝着抱枕探去,这才见入目之处竟是一片硬挺的身躯,哪是什么抱枕,分明是一片结实精壮的胸膛。
再一抬头,便见那个丢下一大坛子谜团后,失踪许多日彻底不见踪迹的罪魁祸首此刻就跟从石头缝里突然间蹦跶了出来似的,只见他此刻竟举着一只火折子,在微光中一只手半搂着她的腰,一只手举着火折子,正微微勾唇低头看着她。
“世——”
沈安宁一惊,吓了一大跳。
刚要唤出声,陆绥安竖起的食指顷刻间抵在了她的唇瓣上,他早已将火折子咬在了唇上,待她瞪圆眼,止住声音后,这才将一旁的衣袍拿了过来,递给她道:“夫人先穿戴好,随我去一个地方。”
他压低了声音冲她说着,好似怕声音太大,吵醒了旁人。
沈安宁一惊,这才发现他没有点灯,且行事有些偷偷摸摸的,好似并不想让旁人发现。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还如此鬼鬼祟祟。
沈安宁此刻睡意还未曾全然退散,又因陆绥安的骤然出现,一度有些迷茫,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抱着衣袍坐在床榻上发着呆。
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将陆绥安逗笑了,只见他眼眸一闪,朝着妻子惺忪的面容上看了几眼,不多时亲自接过衣袍为她穿戴了起来。
她亵衣有些凌乱轻薄,陆绥安冰冷的手指触及她皮肤的那一刻,沈安宁终于打了个激灵,缓过了神来,飞快避开他的动作后,只抿着唇云里雾里的听从他的吩咐将衣袍穿戴整齐了,又随着他的指挥抓着他的手臂下
了榻。
下榻时,不慎踢到了一侧床沿,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火折子瞬间被灭了,一只大掌骤然伸过去,捂住了沈安宁的嘴。
寂静的营帐中,好似传来白桃的细微的呢喃声:“夫人……”
见无人回应后,终于那道声音渐渐消散,营帐里再度恢复死一般的安静。
终于,唇上的掌撤走。
下一刻,沈安宁身子一轻,她被陆绥安一把打横抱了起来,陆绥安放轻了脚步,一路将她抱到了营帐外。
而帐外,牵着马绳的常礼早已经缩着身子等候在侧了。
陆绥安雷厉风行,直径将她送到了马背上,而后一并翻身上马,同她共乘一骑,不多时,接过常礼递送而来的斗篷,将她整个人一裹,便低低轻唤一声:“驾——”
人和马便一并朝着营帐外颠颠驶去。
马驶出围场开始不再顾及,开始加速,一路不停,径直朝着九幽山山峦处驶去。
沈安宁:“……”
秋日的晚风,有些寒冷,已有了冬日的寒气。
在马背上驰骋,寒风刮得沈安宁有些睁不开眼。
若不是被风打得脸疼,沈安宁迷迷糊糊的,怕是只觉得自己尚且还在梦里。
“这是……去哪……”
怎么朝山上走?
陆绥安今晚行事如此鬼祟,该不会要将她骗到山上,将她连夜给卖了吧。
沈安宁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睡迷糊了,反应不过来,应该叫醒白桃或者浣溪,不然明日她回不来了,旁人都不知该往哪儿寻。
她的几次发问都被寒风吹散。
陆绥安都没有回答。
只行了约莫半刻钟后,陆绥安终于扶她下马,却在下马的那一刻,又改将她背在了背上,朝着山上走去。
沈安宁本就睡眼惺忪,又被马背颠了一路,到陆绥安背上时眼皮子已经开始耷拉了,已经顾及不上探究旁的了。
她一路半睡半醒,醒了一睁眼竟还在爬山,又迷迷糊糊接着睡,反复睡了醒,醒了睡,都还在不停的上山上山,仿佛睡了一个世纪,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陆绥安终于再度将她唤醒,一睁开眼,这才见四周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直到陆绥安点燃火把,才见他们在九幽山的一处山顶上,确切来说,是九幽山的一座孤峰上。
整个山上一览无余,光秃秃的并无任何杂树,唯有临峰不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树凌峰而立,那株大树枝叶繁茂,树身巨大无比,怕是得合几人之力才能将其堪堪围住,只怕有数百年年岁。
而此刻,树下堆满树桩,陆绥安随手将其点燃,山上生了火堆后,瞬间照亮四周一切,这才见大树的一条树枝下晃荡着一个巨大的孔明灯,孔明灯还未点燃,是白色的外罩。
陆绥安随手将孔明灯取了下来,而后,朝着沈安宁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第79章
而看着举着孔明灯向她走来的那道身影, 沈安宁浑身所有的睡意瞬间消散了一干二净,整个人如梦初醒过来。
方才路上那一幕幕,让她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睡梦中。
她以为自己睡在了营帐内, 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陆绥安半夜潜入营帐, 将她唤醒,她梦到陆绥安抱她上马, 同她共乘一骑,她梦到他背着她上山, 还梦到了他举着一盏孔明灯朝着她走来。
那些应该都是前世的沈安宁一生渴望的画面吧。
前世,去往九幽山前夕,她便做了这样的梦, 她梦到世子亲自教她狩猎,亦梦到她同世子共乘一骑,前世, 沈安宁痴缠在那样的美梦中久久不愿苏醒过来,也就是那日梦醒后第二日,她在出发九幽山前操持府中的事宜, 累到当场昏厥,也就是那一日查出了肺痨,从此一蹶不振, 到底没能赶上那一趟围猎之行。
有那么一瞬间, 前世同今生, 梦境与现实交织混淆在了一起, 让她思绪混乱, 呆愣在了原地。
直到陆绥安举着灯笼一步一步来到了她的跟前,将那个巨大的孔明灯递送到了她的跟前,沈安宁终于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只轻轻愣愣道:“这是……”
陆绥安低头看着她,道:“夫人中秋那日不是想去放河灯么?”
那日,东市发生了命案,那日他们二人冷战一路,陆绥安便也完全记不起那日放河灯的习俗。
那日事后,看到沈氏深夜孤身一人在湖边放河灯的画面,陆绥安第一次对妻子感到愧疚和怜惜。
她父母双亡,自幼流落乡野,如今孤身一人,而他身为她的丈夫,有许多不到位之处。
陆绥安想要弥补。
说着,取出一支笔墨递到了沈安宁的手中,冲她道:“想写什么都可以。”
顿了顿,只又道:“今夜山上有风,这盏孔明灯可以飞得很远,可以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火堆的映衬下,陆绥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那一惯清冷寡淡的面容上好似闪过一抹细微的柔情。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蛊惑了她,还是他少见温和的面容蛊惑了她,还是,沈安宁想要替前世的那个沈安宁弥补那场梦中的遗憾,许久许久,她看到自己缓缓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只毛笔。
却怔怔地举着,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这时,一只大掌覆盖到了她的手背上。
沈安宁一怔,一抬眼,便见陆绥安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他站在她的身后,半拥半搂着她,他长长的臂膀从肩膀一侧伸了过来,随即扶稳她握着笔墨的手,又像是想要同她一起执笔书共同写这几个字。
她握着笔,他握着她握笔的手。
从远处看去,他像是将她亲昵的拥入怀中。
孤峰上,冷风肆意,风吹打着二人的衣袍。
许久许久,沈安宁好似缓过神来,只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很好。”
三个轻缓的字音让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掌略微一顿。
陆绥安偏头看向怀中之人,嘴角一抿,许久许久,紧紧握着沈安宁的手,在孔明灯上,二人一笔一笔,共同写下“吾很好”三个苍劲有力的字。
不多时,陆绥安又握着沈安宁的手,继续在那三个字的右下角,落下细细两行两人的落款:
宁儿。
子由。
他们二人的名讳。
再然后,陆绥安重新将火折子拿了出去,吹燃后,递到了沈安宁手中。
沈安宁怔怔地接过火折子,怔怔地送到孔明灯中,点燃了灯中燃料。
瞬间,漆黑的灯笼一下子骤亮了起来,将半人高的孔明灯照亮得闪闪发光。
而“吾很好”三个大字亦被光芒衬托得熠熠生辉。
好像,真的……很好似的。
看着那盏奇大无比的孔明灯,看着那盏无比明亮的孔明灯,哪怕觉得极为不真实,哪怕觉得还处在梦里,没人能够抵挡住这一片刻的震撼、美好,和心悸。
沈安宁的嘴角终于不由自主的随着微微弯了起来。
陆绥安看着妻子明亮的目光,嘴角亦是随着一勾,不多时,牵着她来到崖边,低声道:“闭上眼,想说什么,天上的人都能够听得到。”
沈安宁嘴角微微扬着,不多时,难得乖顺的闭上了眼,心中默念了什么,再一睁眼时,陆绥安轻声道:“三,二,一——”
随着他的三声倒数,沈安宁同陆绥安同时松开手,煞那间,孔明灯从二人手中轻轻飘了起来,稳稳顺顺地飘到了空中。
果然如陆绥安所说的那般,今夜有风,能够将孔明灯吹送得又高又远,没有丝毫要掉下来的迹象。
而这个孔明灯尺寸十分的大,哪怕孔明灯被吹得那样的高,那样的远,可上面三个明亮的“吾很好”依然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吾很好!
陆绥安以为是她想同去世的父母说的话。
实则,是沈
安宁想要同前世的沈安宁说的话。
前世,你过得很苦,很难,可是放心,重活一世,吾很好,勿挂念。
沈安宁静静立在崖头,一直静静地看着孔明灯,目送它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好像,它真的能够将她心目中的话语送到前世一样。
直到,那偌大的灯笼慢慢的变成了碗口大小,又慢慢的变成了星星一点,沈安宁终于缓缓收回了目光,一点一点从这个美梦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却不想,在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安宁忽然冷不丁看到山下繁星密布,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沈安宁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冒了出来,她整个人一下子呆楞在了原地。
不多时,她只猛地转身看向身后之人,指着山下那片璀璨如星河的光源,怔怔道:“这是——”
只见这时,山下有数百盏天灯,数千盏天灯,在她的那个孔明灯飘向深空的那一刻,忽而犹如新春之笋一般,竟全部齐齐从山下拔地而起,一盏盏齐齐升向空中。
眼前这一幕幕,震得沈安宁一度紧紧捂住了嘴。
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里,怎么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盏孔明灯。
至少有数百盏,上千盏。
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盏孔明灯,每年上元节或者中秋节,上京有一起燃放孔明灯祈福的习俗,每当那个时候,数千盏数万盏孔明灯齐齐升空,那样震撼美丽的画面,沈安宁自然见过,可是,每一次都是站在湖畔,桥上,或者酒楼里,远远地抬头眺望。
而这一次,她却是站在山崖上,俯瞰着。
那一盏盏孔明灯,是从山下的村庄升起来的,百盏,千盏,一眼望去,宛若灿烂的星河。
而此时此刻,这片璀璨的星河,全部皆在她的脚下。
沈安宁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亲眼看着千百盏孔明灯拔地而起,而后齐齐飘到同她海拔齐平的高度,再一盏盏飘向深空,朝着她那盏孔明灯的方向追逐而去。
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震撼,从未见过的美。
“喜欢么?”
“倘若一盏看不到,那么这千百盏中总有一盏会为你送去远方。”
直到身后之人这样低低说着。
也就是在这一刻,沈安宁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切,竟全部都是陆绥安的手笔,不是只有他们燃放的那一盏,他竟为她布置了千百盏孔明灯。
难怪,这些日子陆绥安始终不见人影,他竟是在为她布置这一场星河。
有那么一瞬间,沈安宁脑海中嗡嗡作响。
许是事情震撼到出乎人的想象,以至于沈安宁呆呆立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
话音一落,这时,身后之人忽而上前一步,忽而自身后将她一把轻轻拥入怀中。
他坚固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
他双臂自两侧伸过来,紧握着她的手。
他们亲密相拥。
沈安宁浑身微微一震。
孤峰上,远处天灯璀璨。
脚下,是闪耀星河。
身后,是结实稳固的身躯。
陆绥安就那样抱着她,他们肌肤相贴,携手相拥着,共赏眼前这片星河。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地球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千万盏天灯交织在半空中,渐渐远去,最终幻化为颗颗繁星。
陆绥安仿佛久久不愿打破孤峰上这抹难得的宁静,祥和,然而少顷,终是搂着怀中之人沉声开了口,说道:“福阳郡主这件事,夫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再问的么?”
沈安宁还依然沉浸在远方那抹梦幻般的美丽中,久久缓不过神来,直到陆绥安的声音响起,她一怔,终于回过了神来。
却不想,陆绥安压根不待她开口,便已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没错,是我,都是为夫,假冒她救命恩人之人是为夫,让她每日为我赠送汤食之人是为夫,让她为难夫人之人亦是我——”
说话间,陆绥安坚固的胸膛一点一点远离沈安宁的后背,他将她从胸膛推送出来,而后紧握着她的双肩,将她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他面对面的看着她的面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双眼,忽而朝着她一字一句道:“夫人,为夫后悔了。”
“我不想同夫人只是相敬如宾。”
“我想在为夫看向夫人的时候,夫人不再是避及双目,而是能迎上为夫的目光,我想在为夫走向夫人的时候,夫人不再是立在原地,而是能迎上为夫的步伐,我想在为夫朝夫人伸手的时候,夫人不是抽回指尖,而是亦能朝着为夫递送出夫人的手——”
星空下,陆绥安朝着沈安宁一字一句诉说着他的真情实意。
是的,他后悔了。
他自幼被生母抛弃,被家族选定为继承人培养,他从小在深山中学武学艺,他的一生无情无爱,无牵无绊,将家族的荣耀发扬光大,是他一生所背负之事。
他以为父母子女不过是亲缘血亲的关系,他以为夫妻不过是延续香火的关系,他以为妻子只需要打理内宅,整顿好后院,再生儿育女,已是所有的全部。
他曾是这样要求着她。
可现在,他却后悔了。
他想要他的妻子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客套寒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细致入微,体贴备至。
是的,他变得贪婪和不知满足了。
他要她事事必有回应他。
他要她一直看着他,迎着他,走向他。
他亦要她……爱着她,念着他,就像从前一样。
陆绥安一字一句咬牙说着。
冷风下,他的声音清冽得比冷风还要顽固。
话一落,却见沈安宁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轻颤着,她仿佛有些不知所措,正下意识地要垂下双眸时,然而下一刻,下巴却被人一把紧紧捏住。
陆绥安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迎上自己的目光,迫使她不再躲避他的任何视线。
孤峰上,冷风中,他抿着唇,朝她一字一句道:“我想让夫人心中亦有我。”
话音一落,陆绥安忽而朝着她一点一点靠了过来。
直到轻薄的双唇,轻轻的贴在了她的唇瓣上。
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的触碰着,那样的轻柔,那样的细致,那样的小心,那细微的触碰却比任何强势索取更令人悸动,像是对待世间珍宝
,只让人忍不住浑身轻轻一颤。
不多时,那唇细细落在了她的眉心,她的眼帘,她的鼻尖,而后,摩挲着再度滚落到了唇上,而后,一点一点碾着,一点一点加深了,细细密密的吻,如同繁星交织而来,将她一点一点交织缠绕,围困,直到沈安宁全身发颤着,浑身瘫软在他的怀中。
这时,陆绥安只猛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而后,朝着百年老树下的火堆旁走去。
第80章
直到陆绥安将身上的披风铺在了草地上, 而后将她放到披风上,沈安宁神色一定,整个人这才如梦初醒缓过了神来, 顿时心头一慌, 忙欲挣扎,嘴上只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外头……”
她大惊失色。
却见陆绥安单手捧着她的脸, 将额抵在她的额前,冲她低声抚慰道:“此处无人, 何惧之有。”
顿了顿,只又道:“夫人是怕远处的飞蛾,林中的野兔, 还是树上那些不长眼的松鼠,莫怕,谁敢偷看, 为夫挖了它们的眼。”
夜空下,陆绥安勾着唇低低笑着打趣。
然而话毕,忽又很快收起了笑意, 冲她一脸正色道:“夫人莫怕,一切都交给我。”
他悬于她的上空,看着她的眼睛, 轻声说着。
百年大树下, 旁边火堆里火光肆意。
他眼中漆黑深邃,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 他的眼里仿佛繁星点点,影影绰绰,看得她头脑一片眩晕。
沈安宁只觉得羞愤难堪, 她做不到,那样同野,鸳鸯何异,可是气氛至此,陆绥安为此提前布置了这么多天,他用尽了心思,观其言语,已是势在必得。
许久许久,沈安宁到底咬紧了贝齿,将脸偏向了一旁。
陆绥安见状,嘴角一勾,却又很快神色一暗,不多时只低头去吻她的眸,她的鼻,她的耳垂,顷刻间,他浑身入汗,而后微微喘息着,一点一点亲手褪去了,她的华服。
火光下,雪山巍峨,重峦叠嶂,入目所及之处一片玉色横生。
陆绥安眼神阵阵幽暗,喉咙道道发紧,下一刻,只见骤然间他只低头缓缓含,了上去。
触及的那一刻,沈安宁浑身剧震,她双眼瞪圆,惊吓得一度仰躺而起,却又重重跌回披风上,她整个人浑身瘫软在地。
她被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骇人举动吓得花容失色,然而,下一刻,所有思绪早已被激荡的浪潮冲震得支离破碎。
只浑身颤栗,浑身剧烈抖动着,只哭着哆嗦,不断摇头道:“不……不要……”
“陆……陆绥安,别,不……不要……”
然而话才方一出口,已破碎呜咽一片。
她浑身发慌,不多时,葱白般的玉指狠狠没入他的发间,想要将他推开推远,却在他的唇齿激烈扫荡间,猛地一把用力地抓紧了他的发。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阵阵哆嗦间,浑身剧烈一抖,整个身子瞬间瘫软如泥。
竟就那样生生丢了,身子。
玉颈往后直直撑着,青色的筋脉根根显露了出来。
巍峨山峦剧烈起伏着。
浑身铺成了一层浓浓的粉色。
双目涣散着,沈安宁一下一下剧烈喘息着,就那样呆呆愣愣的看着天空,魂魄仿佛早已剥离了躯体,四分五散,魂不归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安宁猛地咬牙呜呜哭出了声儿来。
她被方才那一幕吓到了,亦被那一波波无力承受的欢愉给吓到了。
她珍珠般的雪白贝齿一下一下紧紧咬在下红唇上,俨然要将整个红唇咬破咬烂了,却在下一瞬,被陆绥安解救了出来,他拇指指腹轻轻碾揉在那片烈焰唇瓣上,一下一下轻揉着,似在替她驱散唇上的印迹,又似在替她缓解唇上的疼痛。
直到,不多时,他缓缓抬头,将嘴里满嘴的香液,一口一口渡入了她的嘴中。
冰冷的唇在触及的那一刻,仿佛点着了火,唇齿碾压,津液四溢。
寒风中,只听到陆绥安暗哑的声音浓重的响起,一字一句道:“夫人欢愉过了,该到为夫了。”
孤峰的夜,寒风阵阵,沈安宁浑身缩成一团,她浑身冷颤,然而,冷意方才袭来,不过片刻功夫,烈火的烘烤很快又紧随而来,只觉得很快同时被冰火,两重烤炙了起来。
露天的夜,毫无遮挡阻拦,远处飞蛾扑向火堆,树上,吱吱呀呀的松鼠幼崽四处横跳,远处丛林,野兔野猫探头探脑。
他们全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共写这动人的篇章。
直到更深露重,繁星都渐渐隐去,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等到云消雨散时,陆绥安朝着天际看去,天边已渐渐泛起了一抹青蟹壳。
他倚在百年大树的树身上,赤着精壮的胸膛,胸口一下一下剧烈的起伏着,浑身的热汗已渐渐消散,而眉眼间的欲色却迟迟不曾退却。
远处,火堆火焰已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炭火冒着细微的烟雾,散发着最后一抹余温。
陆绥安身强体壮,并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火热,却紧搂着腿上的人,一低头,只见沈氏枕在他的腿上,已沉沉睡去。
宽大的斗篷将她浑身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侧向自己这一侧的一张美艳却又怠倦的容颜。
陆绥安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轻抚在妻子的脸上,随着他指尖落入的那一瞬间,哪怕沉睡的妻子都忍不住细微轻颤着。
他承认,今晚折腾得有些狠了,吓到她了。
亦承认,自己卑鄙龌龊了。
他将只争对政敌的计谋用在了自己的妻子上。
用谋者,攻心为上。
他知道沈氏有意欲和离的意图,他知道她恨他,所以,他使用了卑劣的计谋,他借用福阳的口向她侧面透露自己的心意,又用天灯,用今晚这一切正面表明自己的心际,再在床帏之上,用肉,体将她彻底封锁。
女子总归心软。
哪怕她还想再和离,哪怕她再恨,对着这样一个深情之人,她又如何张得了口。
他用尽这一切,想要将她锁死在他身侧。
他自诩君子,可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何其龌龊。
然而,陆绥安并不后悔。
只因,他不想,亦不愿和离。
他要她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妻。
且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
这样想着,陆绥安又将腿上之人搂紧了几分。
这时,沉睡中的人儿嘴里细微呢喃着:“水……”
她嘴角干涸,嘴里的甘甜早已被他狂扫殆尽。
陆绥安闻言,立马取来水袋,拔掉口盖,正要将水送入妻子嘴边,却在送到沈氏嘴边的那一瞬间,忽又收了回来,下一刻,只见他仰头将水灌入了自己嘴里,而后低下头,朝着妻子嘴里小口小口渡了去。
睡梦中的沈安宁干渴难受,接触到甘露水源,她只下意识地舔舐了去,粉嫩的舌儿拼命追逐着,却只觉得水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陆绥安被这争相追逐的小游戏撩拨得呼吸不顺,最后猛灌一口水后,他将水悉数喂给了妻子,而后一个翻身再度欺压而来。
……
话说太阳越升越高,时辰越来越晚,今日启程的队伍早已经蓄势待发,然而,陆家大房的队伍却迟迟不见两位正主的身影。
陆家的车马本排在靠前的位置,因着这一阵耽搁,已落后到了末尾。
就连萧氏那头都派人过来探问了两遭。
白桃、浣溪二人心急如焚。
她们二人昨儿个半夜醒来不见了夫人,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怎么好端端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正要急得外出喊人,这时常礼优哉游哉赶了过来,只道夫人被世子带走了,去山上看星星去了。
二人这才心下一松。
本以为天一亮就会回,却不想都临近出发了竟还迟迟不见两位正主的踪迹。
夫人是跟着世子走的,白桃二人倒不算太过担
心。
只是,启程的队伍眼看就要走远了,白桃一咬牙,正欲派人去回太太,让陆家一行先行,他们随后赶来,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白桃和浣溪定睛一看,是世子和夫人回来了。
远远只见陆绥安单手勒缰策马而来,另外一只手横在腰间,轻搂着怀中之人。
只见怀中之人此刻倒坐着,趴在他的怀中,竟一路颠簸而未醒。
不过宽大的斗篷将她浑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外人并未曾窥探分毫。
但是,这扎眼的一幕幕还是引得不少人争相相望。
不过,陆绥安目不斜视,仿佛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一路驱马径直行驶到马车旁,而后用斗篷将人裹严实后,不过一个错眼间,竟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抱着人钻进了马车里头,未曾再出来。
远远看着这一幕,二房的窦氏意味深长道:“谁说老大两口子夫妻不和的,这不琴瑟和鸣,腻歪得紧么?”
只是说着说着,眼里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看了眼对面小骆氏的肚子,又想起骆贵妃好端端的突然间打道回宫,一时眉间泛起一抹愁绪。
而另外一侧,房氏噌地一下撂下了帘子,神色微沉道:“好端端的爷们,别回头都被那些狐媚子给勾坏了。”
对面萧氏眼观鼻鼻观心的闭着眼,面上神色无异,然而转动着念珠的手却微微顿住,不多时,只一珠一珠拨弄得飞快。
各人神色各异。
一直到下午,为其十余日的九幽山围猎一行终于轰轰烈烈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