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赋
埃尔伯特的脸色极差。
他收到约瑟的传讯时，先是极度的惊愕，随后从心口涌上的怒火一度将他的理智吞噬。
魔族……该死的恶魔！
他没有记错召唤阵的归属，第一张魔法卷轴的确属于殿下，可是，魔族竟然抢在他们之前把殿下从异界唤来！
联想到魔族曾派魅魔潜入教廷，偷走“异界圣子”的情报，埃尔伯特越发怒不可遏。
埃尔伯特既是在记恨魔族，更是在气恼自己的无能，让殿下沦落到了魔界。
他不敢想象殿下在魔界的处境。
乔舒亚的身份极其特殊，他既是神族，又是人类，他生来高贵，衣食住行无不精致华贵，却从不因此骄傲自大，更不会做任何仗势欺人的举动。
小殿下善良温柔，性情纯良，微笑起来的时候，比所有的天使都更像治愈人心的神使。
他是所有人心目中那束破晓的光，是风暴中唯一明亮的灯塔。
可是，看看魔族人都做了什么。
强行召唤并将他留在魔界，逼殿下做那狗屁魔王。他们甚至不知道魔族有没有第一时间用魔力掩盖乔舒亚的气息，避免诺克斯将狩猎的长矛对准乔舒亚的心脏。
从人魔边境传出来的消息声称魔王是赫利西斯，实际上赫利西斯还在教廷，那谁知道坐在魔王位置上的人到底是谁！
万一“魔王”另有其人，乔舒亚却被关进魔族监狱，恶魔不给他饭吃，对他用刑……
埃尔伯特的心都快碎了。
埃尔伯特和约瑟能想到的东西，赫利西斯自然也可以。
没人比魔王更懂魔界是个什么地方。
赫利西斯之所以还能稳得住，全靠上次半睡半醒间，他听见乔舒亚中气十足地骂他。
很有精神，证明过得不错。
再不济……
他选定的魔将都是对乔舒亚持友善态度的，就算有恶魔经过千年起了反心，莉莉娅和亚尔绝对会拼死护住乔舒亚。
“拖住我，只会让乔舒亚陷入危险。”赫利西斯冷冷道。
“如果不是担心你捣乱，我已经启程去魔界了！”埃尔伯特说。
“你？”
赫利西斯像听见什么笑话，嗤笑道：“拿个镜子照照吧。浑身上下都是光明气息的天使，只要踏入魔界半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有隐藏气息的方法，用不着你担心。”
“小瞧魔界的鬣狗，是会付出代价的。”
赫利西斯冷冷道。
埃尔伯特也不甘示弱：“还说我？倒是你，一睡就是千年，等回了魔界，地盘都被别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了吧！”
“你以为我跟旁人一样愚蠢，什么都不做就进入休眠？”赫利西斯说。
教皇听着他们唇枪舌剑，数次欲言又止。
大家都是为了小殿下着想，能不能不要吵了……明明都在关心对方，为什么要用刻薄的话语伤害彼此？
两位旧友的争吵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金发天使满脸怒容，率先翻了旧账。
“如果不是你一时大意，没能发现魔将格兰对殿下的杀心，没能察觉到诺克斯对他的策反……殿下又怎会死？！”
不提还好，一旦提及此事，赫利西斯的红瞳中的杀意如有实质。
“那你们呢？乔舒亚信任你，我便接受你带人进魔界，甚至进入尼德城，以便接应他回教廷，你却来迟了！”
“诺兰转移幸存者的队伍突然遇袭，她的车队里有即将临盆的孕妇！那是神族遭受劫难后唯一即将诞生的幼崽，是种族延续的希望。如果她一尸两命，整个族群的士气都将一蹶不振，我不得不分兵支援。”
“哦。乔舒亚出事，就不会打击士气了吗？”
埃尔伯特死死咬牙，隐忍道：“赫利西斯，你——”
“好了，好了。”约瑟叹着气，让昏迷的弟子躺在地上，自己走到两个争吵的男人中间，试图当和事佬。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纯白光点，如纷纷扬扬的雪花翩跹而落。
一个简单的、无属性的舒缓咒，常用来放松精神，平静心绪。
老人用温缓的嗓音，慢慢平复着现场的火药味。
“两位，请你们冷静。当年的事，谁都不想发生。如此多意外在同一时间爆发，归根究底，不都是诺克斯的算计？”
约瑟温声劝道：“往日之事不可追，与其揪着过去的错误不放，不如想办法弥补，预防未来的灾祸。”
埃尔伯特与赫利西斯遥遥对视。
前者率先挪开了视线。
“原本想揍你的……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算了。”金发天使嘟囔道。
魔王冷笑。
“你我之间的决斗，我还从未输过。”
埃尔伯特：“你有！”
“为了向乔舒亚卖惨而故意输，这也算吗？”
赫利西斯不屑哼笑，“行，看在你如此凄惨的份上，算就算吧。”
卧槽，好嚣张。
埃尔伯特立刻挽起袖子。
约瑟很是无力，再闹腾的幼崽都比他俩好带。
“行行好，一人少说一句吧。”
约瑟直接把埃尔伯特扒拉到一边，手动逼埃尔闭嘴。
他对魔王说：
“赫利西斯阁下，我命人准备最快的车驾送你回魔界。银松港有通往边境的传送阵，很抱歉，介于立场原因，我无法为你开通军用快速通道，只能走民间的传送门。”
赫利西斯：“有劳。”
埃尔伯特急道：“喂！赫利，带我一起！”
谁都没理他，包括教皇在内。
约瑟沉吟道：“你需要一个向导。”
嗯……谁比较合适呢？
赫利西斯抬手一指。
约瑟转头一看。
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柯林正仰躺着呼呼大睡。教皇的舒缓咒没能唤醒他，反而让他睡得更舒服了。
柯林已经算半个知情人了，非常适合帮着跑跑腿。
天选工具人。
而且还是他自己选择偷听的。
“那就他吧。”约瑟点点头，“阁下，无论我的弟子在路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请务必手下留情。”
赫利西斯颔首，淡声道：“我要求半小时后必须出发。”
“可以。”教皇应下了。他粗暴地摇醒柯林：“醒醒，孩子，快起来！”
柯林迷迷糊糊：“啊？啊？”
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埃尔伯特有心想跟赫利西斯叙叙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说说过去的事。
昔日诸神黄昏，众神陨落。世界之树被烧毁，神界大门紧闭，剩余的神族人被迫背井离乡，离开云端，来到地面，躲避诺克斯的猎杀。
等众人缓过一口气，想要重回神界，却发现神界连同世界之树残余的根须都消失在无垠的虚空里，再也寻不见。
天使的寿命从此大打折扣，体弱者活不过五百年，伤重者愈合速度减缓。
唯有待在教廷——全大陆信仰之力最浓郁的地方——神族才有喘息之机。
一千年。
埃尔伯特关系亲密的挚友大多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不多，赫利西斯算是其中的一个。
黑发男人转身欲走，埃尔伯特箭步上前，拦住他。
“去哪儿，来叙叙旧吧？”
赫利西斯闭了闭眼，微不可查地深呼吸两下。
男人坐在庭院的圆凳上，面无表情地听埃尔伯特碎碎念，说那过去的事。他不怎么出声，只每隔三四句才附和一个语气词。
“嗯。”
“哦。”
“呵。”
“……”
埃尔伯特讽刺道：“你不想回应可以闭嘴，不用百忙之中费心思敷衍我。”
赫利西斯露出如释重负的欠揍表情。
男人感叹道，“要不是看在当年乔舒亚深夜翻墙出来见我，你还帮他扶梯子的份上，我绝不会听你唠叨。”
金发天使的拳头瞬间就硬了。
——草。那是他此生干过最后悔的事！！
这一架，眼看是不打不行了。
千钧一发之际，教皇携弟子及时赶到。
“阁下，车架准备好了。柯林会送你去银松港，你有什么困惑都可以问他。”
“多谢。”
赫利西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远离了埃尔伯特，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了柯林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约瑟习惯性祷告：“盖亚在上，愿众神保守你的脚步，祝你一路顺利。魔王陛下，再会……啊，众神保佑，希望我们再次相遇，不要在战场上。”
“希望如此。”赫利西斯顿了顿，在老人希冀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附和：“赞美圣子。”
教皇乐了。
“也行吧。”约瑟笑道：“赞美圣子，愿圣子与您同在！”
赫利西斯的表情一下变得缓和许多。
他对教皇点了点头，领着刚得知真相，三观还没黏贴好的柯林，大步走远了。
约瑟乐呵呵地目送魔王走远。
他转过脸，感慨道：“看，多有礼貌的孩子。”
埃尔伯特：“？”
金发天使伸手探向约瑟的额头。
“没发热吧？是不是被赫利西斯偷偷下毒咒，蛊惑了心神？过来，我给你驱驱邪……”
约瑟拍开他的手，斥责道：“埃尔，你的礼仪太差了。”
埃尔伯特：“？？？”
你到底哪边的啊！
谁都没有劝赫利西斯记得带乔舒亚回教廷。
说再多，用处也不大。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殿下想回来，赫利西斯绝不会阻拦，甚至还会派人一路护送。
如果殿下想留在魔界，赫利西斯更不可能主动把人送回了。
一切，只看殿下的主观意愿。
赫利西斯从不会容许任何人主宰、操纵乔舒亚的个人意志。
他向来心狠手辣，冷漠无情。
哪怕是面对他自己——一颗想要挽留、想要禁锢、想要祈求乔舒亚留在他身边的心。
**
魔界，尼德城。
被埃尔伯特担忧“会不会关在牢里没饭吃”的乔舒，正快乐地捧着一个小蛋糕，身后杵着全职执事克劳斯，旁边坐着专业陪玩安塞姆。
说八卦、讲笑话、听魔法唱片里的曲子、玩魔族流行的桌游纸牌……
政务全被安塞姆推到了一边，美其名曰：【魔王也应当有休闲时光。】
克劳斯无法反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魔将大人把魔王拐走。
他还挺佩服的。
作为【懒惰】的山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安塞姆大人却靠着轻轻松松做到了。
克劳斯端着茶点托盘，淡定地听魔王和魔将讨论各种魔界大小娱乐头条。
乔舒边偷懒边给自己找理由：“这也是熟悉魔界的好方式啊。”
哪有比八卦更容易挑起人的兴趣，更容易贴近魔族人民生活的活动方式呢？
此话一出，无人反驳。
“嗯，陛下说得是。”克劳斯毫无原则地捧场。
“陛下圣明！”安塞姆奋力吹着彩虹屁。
粉毛少年的眼中隐隐闪过激动的泪光。
天呐，这种熟悉的感觉，足足有一千年没吹捧过殿下了，他快寂寞死了！
呜呜。
乔舒：“……”
过了，朋友们，有点太过头了。
乔舒尴尬地挠挠脸颊，把引王堕落的蛋糕和娱乐新闻推到一边。
他左右看看，确认卫兵和侍从们都隔着一定距离，无法偷听。
乔舒决定打直球。
“安塞姆。”
安塞姆迅速挂起灿烂的笑脸。
“是，殿……陛下，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乔舒：“安塞姆，你认识我吗？”
安塞姆的笑容一僵。
“不、不认识啊，怎么啦？”
乔舒纳闷：“你都不认识我，干嘛对我这么恭敬。我是乔舒，不是赫利西斯哦？”
安塞姆脑海中紧绷的弦一松。
原来是问这个。
吓死他了。
安塞姆迅速整理好说辞：“我知道啊，可是，我觉得您有魔王的气质，认为您非常适合当魔王，将来一定能带领魔界走向更美好的未来。至于赫利西斯……不要紧，我弃暗投明！”
乔舒暴汗，还弃暗投明，这话说的……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觉得我哪里有魔王的气质？你怎么看出来的？”
安塞姆卡壳了一下。
几秒后，他坚定地说：“是您完美无瑕的脸！”
乔舒：“……”
克劳斯：“……”
两人同时沉默。
原来安塞姆信奉三观跟着五官走，是颜值至上教派。
安塞姆生怕他们不信，用贫瘠而朴素的修辞，直白大胆地夸道：“陛下，您的容貌是如此美丽，让人看了食欲大增！”
两人：“……”
乔舒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坐得离安塞姆远了些。
安塞姆委屈。
是他哪里说错了吗？
对于暴食者而言，这就是最直接最动听的夸奖啊。
“让我们问问克劳斯的看法吧！”
粉发少年说着就扭过头，凶恶的目光死死盯着克劳斯。
——你敢说“不”试试？吃了你哦。
克劳斯：“…………安塞姆大人说得对。”
安塞姆瞬间喜笑颜开：“陛下，您瞧，我夸得好吧？”
乔舒无言以对。
下次威胁人的时候，再隐秘一点就更好了。
就这么一魔真诚地吹彩虹屁，一魔无情地当附和机，一人负责美滋滋地听和被哄。
两恶魔一人类，在城堡的花园里度过了一个和谐悠闲的午后。
傍晚，安塞姆坚持要亲自下厨做晚餐。
介于安塞姆曾口出吃人狂言，乔舒想到他暴食者的身份，稍稍有些不安，遂跟去厨房，声称这是“领导视察”。
安塞姆信以为真，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陛下竟然如此重视……好！我一定要做出让陛下赞叹不已的美食！！”安塞姆吼着，挥舞着锅铲冲进了厨房。
乔舒：“？”
不是，怎么就燃起来了。
安塞姆把一众厨师长都叫来，他背对着乔舒，双手叉腰训话。
“陛下亲临厨房视察，是对我们的重视，一定要全力以赴。胆敢敷衍，我会当着陛下——呃，背着陛下吃掉他！”
乔舒：“……”
乔舒无奈：“不要动不动就威胁吃人，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安塞姆很听话：“哦，那就不吃了，改成揍一顿吧。”
一众恶魔们：“……”
被魔将暴揍，离死也不远了吧。最多就是死得七零八落和躺在坑里半死不活的区别。
厨师们探头看看门口的俊美魔王，再看看兴奋到满面红光的魔将。
原本觉得荒谬。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在魔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吗？这种表现的机会可不多。
富贵险中求，何况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
做得好就是一顿赏，做不好大不了去军医处报到。
魔族厨师们顿时热血沸腾。
“是！安塞姆大人！”
安塞姆高声喊道：“为陛下献上极致的美食！”
恶魔们怒吼：“为陛下献上极致的美食！！”
声音远远传出。
某个厚着脸皮不肯离宫，晃着爱心尾巴招摇过市，专注于勾搭帅气侍卫的魅魔，终止了搭讪，诧异回头。
他思考片刻，满脸不舍地抛下帅哥。
得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偌大的厨房门口。
“……”
乔舒一阵沉默。
到底在燃什么，不懂。
安塞姆还抽空炸了一锅虾片给乔舒捧着当零食，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谢谢。”
乔舒接过虾片，为表礼貌，立刻吃了一片，边啃边竖起大拇指：“非常美味！”
这不是客套话。
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安塞姆的厨艺在全大陆都是名列前茅的。
乔舒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炸虾片，口感酥脆又不油腻，不知加了什么配料，味道极香。
他没忍住连吃几片，正埋头啃虾片，突然感觉空气有点安静。
安塞姆好像很久没说话了。
乔舒叼着虾片茫然抬头，入目便见粉发少年一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表情。
“！！”
乔舒震惊：“你怎么哭了？”
安塞姆：“您……您吃了我炸的虾片！”
研究千年的人类食谱，反复精益求精，除了自己也想吃之外，还是为了这一刻啊！
乔舒有一瞬间头皮发麻，感到无所适从，叼着的虾片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乔舒手足无措，三两下咽下嘴里的虾片，慌张地抽了条手帕，上前给少年擦眼泪。
“只是一个虾片……”
话一出口，乔舒就觉得不妥。毕竟安塞姆是如此真诚，他眼中的随手可得的“零食”，却是安塞姆捧上来的一颗真心。
“抱歉。”
乔舒立刻为方才的失言道歉，一只手捧着安塞姆的脸，另一只手细致柔和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
“安塞姆，你对待美食的态度十分认真和专业，令我无比敬佩。能吃到你做的食物，这该是我的荣幸才对。”
“谢谢你的虾片，它味道很好，我非常喜欢。”
“快别哭啦，我还等着品尝你的其他料理呢。”
青年温声哄道。
哪怕早已知晓安塞姆的年龄比克劳斯还大，可是光看少年的外表，他总是会下意识忽略安塞姆的年纪，将他当做幼弟对待。
安塞姆愣愣的，原地呆住了。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安塞姆被赫利西斯拎进王宫的画面。
安塞姆抱着头瑟瑟发抖，以为今天就要沦为大恶魔的晚餐，不曾想却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冷声斥责魔王。
【赫利西斯，你对人家干了什么，他都吓哭了！】
【路边捡的，据说他厨艺很好。你不是吃不惯魔界的食物，给你找了个厨师，免得又半夜肚子饿。】
【煮意面都能炸锅，你是怕丢脸吧？下次我自己来……不抱，我在生气！】
安塞姆心想，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训斥和嫌弃魔王。他含着眼泪，悄悄抬头。
不远处，容貌精致的高挑青年“哼”了一声，将魔王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视线投向角落的粉发少年时，眸色缓和几分。
安塞姆看着青年朝自己走来，蹲了下来。
青年捧着他的脸，细细为他擦去眼泪和沾到的黑灰。
他穿着由千金一匹的布料织就的长袍，佩戴着昂贵的首饰，连手帕都绣着金丝边。
一位连指腹都没有半个茧子的贵族，愿意接近当时被称为“下等恶魔”的安塞姆，毫不在乎沾到的灰尘，温声哄他“别哭”，又问他的家在哪，等会让人送他回去。
魔王在青年身后收敛了魔压，眼神是肉眼可见的心虚。
男人摸了摸鼻子，叹着气说：【好吧，那我再多练习几次。】
安塞姆最终还是主动留了下来。
魔界战乱，他早就没有家了，但殿下承诺城堡会是他的新家。
如此温柔，如此美好的殿下。
一千年了。
多少次，当他在午夜梦回时瞧见殿下的幻影，都渴望自己不要从梦中醒来。
……
乔舒手足无措：“安塞姆，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你怎么又哭了？”
“没事！”
安塞姆狠狠一抹眼泪，唰地站起身。
他双眼放光，比之前还要亢奋百倍。
“为殿下献上我的毕生厨艺——！！”
少年嗷嗷叫着，杀进厨房。
乔舒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转过身，便瞧见伊曼正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多久。
“伊曼，克劳斯勒令你天黑前离宫。”乔舒指了指窗外艳丽的夕阳，好心提醒。
“陛下，您有成为魅魔的绝佳天赋。”伊曼笑意盈盈。
“……”
乔舒陷入沉思。
克劳斯生怕乔舒上当受骗，戒心极高，早已普及了关于伊曼的一切。
已知，这个世界的魅魔百分之九十都是感情骗子，伊曼更是渣男中的渣男，被众人唾弃的同时还受万人追捧。
又知，伊曼以自己身为魅魔，拥有高超的魅惑技术为傲。
所以，这是夸还是贬？
思考无果。
乔舒选择无视魅魔，专心啃虾片。
晚餐时分。
顶着安塞姆和克劳斯的双重死亡视线，伊曼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蹭饭。
伊曼怎么说也是魔将，得给点面子。
安塞姆不情不愿地分了他一小块——婴儿巴掌那么大的肉排。
伊曼探头看了眼乔舒的碗碟，小山一样高。
再扭头看看自己，仅有一块肉，连配菜和酱汁都是侍从于心不忍，好心为他添上的。
伊曼：“……”
待遇一个天一个地啊。
乔舒很为难。
安塞姆太兴奋了，做出来的食物碟子垒了好几层，那么大一张餐桌，愣是摆满了，甚至塞满了几个餐车。
“陛下，快吃呀。”安塞姆催促。
乔舒诚恳道：“不行，太多了，我会撑死的。”
安塞姆一怔。
他是按自己的份量做的，险些忘记成年人类的正常食量了。
安塞姆满脸遗憾，正要撤掉大部分餐碟，手臂却被乔舒轻轻摁住。
“没关系。”青年朝他笑了一下，温和地说：“我想，虽然我不能全部吃完，但每样不同的菜色，你可以让人分出一小碟，这样还是可以的。”
在场众人都露出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齐齐望向安塞姆。
果不其然，安塞姆大人再次感动得一塌糊涂。
伊曼心想：难不成陛下真有魅魔血统？这简直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魅魔嘛！
**
安塞姆在王宫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大套间。
目送粉发少年蹦蹦跳跳地离开，乔舒再也绷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克劳斯的胳膊。
克劳斯优雅地扶住他，问：“陛下，还活着吗？”
“……快撑死了。”青年虚弱地说。
克劳斯失笑。
这位完美的执事先生，如同变魔法一样，唰地变出了一个果子和一枚药片。
“这是什么？”乔舒接过，问道。
“魔族特有的酸酸果和消食片，药片不用吞，当成糖果嚼就行。”克劳斯说。
乔舒像吃糖一样吃完了消食片，带着点畏缩的心态咬了一口酸酸果。
“咦？”乔舒疑惑，“也没有很酸啊。”
克劳斯止不住地笑。
“当然不酸，不然小孩怎么愿意用它消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暴食者常常撑死自己，所以特意用来吓唬家中幼崽，让他们知道适可而止。”
乔舒：“这样不好。”
克劳斯一怔，误会了，迅速道：“陛下，我向对您进行恶作剧的事道歉。”
“嗯？不是的，我指的是果子。”
乔舒解释：“既然酸酸果是为了警醒暴食者的后裔，就该用真正酸掉牙的果子才对。”
“否则，难免有小孩吃了酸酸果，心里却不在乎地想‘根本没有大人说的那样恐怖’‘下次还敢’……”
乔舒：“如此一来，它不就失去教育意义，沦为普通的果子了吗。”
执事先生静静地注视着乔舒，直至将容貌昳丽的青年都看得不好意思，无措地问是不是自己思考得不妥当。
克劳斯轻轻摇头，复又笑了起来。
“陛下，毫无疑问，魔族将会因您的存在而感到荣耀。”
“太夸张啦。”
青年不在意地摆摆手，啃着果子向前走。
走了两步，乔舒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你刚刚说‘恶作剧’，是因为给我小孩吃的消食药吗？”
克劳斯轻咳一声。
乔舒：“我不是幼崽了！”
克劳斯悠悠长叹：“没办法，请您理解一下老人家吧。我可是能当祖爷爷的恶魔了。”
乔舒：“……”
辈分是有点大。
算了，就当尊老爱幼，日行一善。
如此想着的乔舒，却没有发现自己把克劳斯划进“老”，把比克劳斯年龄还大的安塞姆划进了“幼”。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寝宫的花窗长廊上。
路过的卫兵主动止步，向乔舒立正行礼。
乔舒下意识微笑点头回应，却得到卫兵一个古怪的眼神。
“……”
乔舒一愣，一秒进行表情管理。
他收敛过于温柔的笑意，敛眉，冷脸，矜持地微微一颔首，幅度小得可怜，都不像回应，像施舍。
被冷脸相待，卫兵肩头一塌，表情遗憾失落却释然放松。
乔舒：“……”
你怎么回事！
既然被冷淡回应会失落，先前就不要一脸惊恐啊！
乔舒一路腹诽，端着高冷的姿态回了卧房。
门外。
克劳斯止步。
“陛下，夜安，愿众神保佑您有一个好梦。”
“恶魔也会祈求神的庇佑吗？”乔舒好奇地问。
“为什么不呢？向神祈祷，能用信仰之力增强魔力。哪怕是没有信仰的人，也不介意在打架前真情实感地来上一句‘盖亚在上’。”克劳斯笑道。
说了又不会少块肉，但可以为魔力提供增幅！
克劳斯委婉地说：“我们与教廷不同，他们会更加……嗯，虔诚一些，事无巨细。”
乔舒懂了。
魔族是实用主义。
乔舒点点头，真诚道：“克劳斯先生，愿众神保佑你有个好梦。夜安。”
克劳斯正要微笑着弯腰行礼，视线忽然在乔舒的左手处捕捉到一个金色的光点。
那粒光点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如此明亮，叫人无法忽视。
它灿如朝阳，光辉熠熠，一路朝克劳斯飘来，落在男人的肩膀处，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仿佛从灵魂泛起的暖意，让克劳斯完全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克劳斯，你怎么了？”乔舒问。
“我、刚才……”
克劳斯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说话结巴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的发现实在太令人震惊。
融进他体内的光，蕴含着最纯正的神力。
在那一瞬间，克劳斯仿佛窥见了宇宙法则的降临，瞧见了众神的荣光在青年身上再现。
信徒们用虔诚姿态和一句句祷文换来的信仰之力，不过是被稀释了千万倍的力量，即便是教皇，克劳斯坚信他能掌握的神力也并不多。
可乔舒呢？
那不过是一句简单的、现学现卖的“祝福”！
克劳斯因惊愕而说不出话来。
乔舒箭步上前，扶住克劳斯。
“你还好吗？”乔舒担忧地问，“是不是闪到腰了？都一把年纪了，以后就别整天鞠躬弯腰，反正我也不在乎虚礼。”
克劳斯：“…………”
不！
他只是喜欢在调侃特定对象（乔舒）的时候，自称“老爷爷”，才不是真的老到骨头关节退化！
“嗯嗯嗯，不服老是吧。我懂，不用解释。”乔舒说。
克劳斯想解释都没有机会。
乔舒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闪到腰”——很明显不是——但不是也得是！
“来人！”
乔舒扬声喝道，又低声威胁克劳斯：“不许动，这是命令。”
克劳斯：“……”
听见传唤，立即有几名男仆急急忙忙地跑来。
乔舒强行摁着克劳斯，把他交到仆人的手里。
“扶着点，小心慢走。”乔舒叮嘱。
“陛下，克劳斯大人怎么了？”男仆问道。
乔舒微笑道：“他向我行礼时闪到腰了。我检查过了，不要紧，不必惊动太多人，更不必大张旗鼓地喊医生入宫。”
“你们扶他回房就行。”乔舒命令道：“事关克劳斯的形象，你们几个私下知道这件事就算了，不许往外说，知道吗？”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男仆们立刻信了。
既然是要求保密的事，一定是真事。
他们纷纷发誓：“绝不泄露王的秘密。”
真没想到，大总管还有闪到腰的一天，啧啧。
所有人的神情都被克劳斯尽收眼底。
男仆们自以为隐晦的心思，以及，乔舒故作威严的冰山脸下，那隐秘的得意。
克劳斯无奈又好笑。
这就是陛下对“恶作剧”的报复吗？
怪可爱的。
陛下到底知不知道，他方才随口说出的祝福，其实是最珍贵的礼物。
神力将会为他隔绝梦魇的侵蚀，庇佑他无数个梦境，不止今夜。
……乔舒究竟是什么人呢？他真的是普通的人类吗？
克劳斯不断思考，反复诘问，终于舒展眉梢。
无论乔舒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是自己献上忠诚的君王——记住这一点，对克劳斯而言，就足够了。
**
魔界，巨槌山谷。
山谷中的一处空地，数座营帐驻扎于此。
夜半无人，正是酣睡之时，远处却传来阵阵马蹄声。
听声音，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巡逻的亲卫十分警惕，果断吹响号角。
沉睡的营地迅速苏醒，镶嵌有魔法石的便携火把被迅速点亮，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随后便是一个足以照亮夜空的强大照明术，耀眼的白色光团悬浮于空中，经久不散。
中央稍大的营帐处，一个身披甲胄的女人掀开幕帘，大步走出。
火光下，莉莉娅赤红的发色越发鲜艳，深蓝色的眼眸倒映着憧憧人影。她身姿笔挺，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长枪，锋芒毕露，锐利无双。
很快，有士兵朝她疾跑而来。
“怎么回事？”莉莉娅冷声问。
士兵：“报告大人，亚尔大人与副城主一起来了，说要见您。”
莉莉娅一怔，亚尔不是进入休眠期，还有五十年才会苏醒吗？
“将他们拦在营地外头。”莉莉娅说，“副城主来了？问他要令牌，无令不给进。”
“是！”士兵迅速去了。
莉莉娅有意慢了半步，隔得远远的观察来人。
士兵反复盘问，副城主直接亮出令牌，亚尔朝她打了一个只有他们能懂的手势，到这里，莉莉娅才松口让他们进来。
众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中心营帐。
“这么紧张，你不是来捣毁诺克斯的神庙么？这次的邪教徒不好对付？”亚尔询问。
“乌合之众罢了。”
莉莉娅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邪神庙已经被我们烧了，藏匿在神庙中的邪教徒也已经处死，唯有一个主事者逃进了山谷深处。他会幻术，山谷深处又常年萦绕着迷雾，那雾被他自己施了毒咒，变成了瘴气。”
“杀他不难，就是净化瘴气有点麻烦，山谷周围还住着一部分原住民，不处理掉，他们进山时容易中毒。”
莉莉娅叹了口气，神情略有无奈。
这就是她在外耽搁许久的原因。
莉莉娅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副城主，转而问道：“你怎么提前五十年结束休眠？”
亚尔说：“让所有人都出去，我要和你单独谈。”
莉莉娅的眉头微皱，在下属们投来询问的目光后，拿下巴点了点营帐外。
众人会意起身，一个接一个掀幕帘出去了。唯独副城主在擦肩而过时，给莉莉娅留下一句耳语。
莉莉娅面不改色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副城主也离开了。
莉莉娅念咒语落下隔音结界。
结界一成，两人说话也没了顾忌。
“你抢山岚给我的信干嘛？”莉莉娅纳闷，伸手：“还回来。”
亚尔把信丢给她。
在莉莉娅展开信件的前一秒，亚尔平静地丢下一颗炸弹。
“陛下苏醒了。”
莉莉娅：“！！”
她连家书都顾不上看，倏地抬头，神情既喜又忧。
喜的是，赫利西斯能够苏醒，证明当初险些要了陛下性命的伤势起码愈合大半，往好了想，说不定已经彻底恢复了。
另一方面，她又不免感到忧虑——为赫利西斯的心理状态。谁都知道，乔舒亚的死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尤其是对于赫利西斯。
莉莉娅恍然大悟。
“你与陛下有主仆魔契，他苏醒了，你会第一时间知晓，难怪会提前结束休眠。”
惊喜过后，莉莉娅慢慢恢复平静。
“所以你来催我去尼德城觐见魔王？急什么，魔王就坐在王座上，他又不会跑。”
莉莉娅十分理智，冷静地说：“等我把邪教徒抓出来杀掉，再把瘴气净化干净，最后回城处理完积压的政务和交代完……”
亚尔忍无可忍：“你不如说，等年底述职的时候再去尼德城！”
莉莉娅笑道：“不至于，最多两个月吧。”
“还两个月，我两天都忍不了！你知道现在王座上坐着谁吗？”亚尔低声喝道。
“还能是谁？赫利西斯啊。”
“不是！”亚尔说，“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乔舒亚，是神族的殿下，人族的圣子！”
莉莉娅有一刹那恍惚。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提起过那个名字，她甚至不敢回忆，不敢想。
每一次回忆，都是抽筋剥皮的蚀骨之痛。
“……谁？”
莉莉娅的表情一片空白。
“乔舒亚？这种事不要跟我开玩笑。”
莉莉娅的心脏剧烈跳动，惊喜过多，她反倒生出几分不敢置信的惶恐。
“真的是他吗？你见到他了吗？”
亚尔道：“我没有，但你弟弟见过他了。就在家书上，你看完便知。”
莉莉娅立刻低头看信。
一目十行。
信中讲述了山岚对“魔王”的心路历程，从困惑、怀疑，再到信任、敬服。
对于那些长篇大论，写着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心态转换，还有被朱利、哈金斯等人坑了一把的郁闷。
莉莉娅一点兴趣都没有，敷衍地瞥过，见没有关键词也不怎么重要，便迅速抛开。
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山岚对“魔王乔舒”的描述上。
外貌。
山岚说“魔王看着像本性温柔还装冷酷的大美人”。对也不对，殿下什么时候装过？
莉莉娅皱眉。
殿下微笑是温柔，冷脸是冰山，美人多变怎么了，山岚真是大惊小怪。
性格和处事风格……
莉莉娅越看越叹息。
是的，殿下就是那么温柔善良和蔼可亲，下属问东问西反复质疑，他都只想着解释，而不是一人赏一巴掌，太温柔了。
等到看完，莉莉娅已经确信王座上的人就是他们的小殿下。
莉莉娅对殿下太熟悉了，她是看着殿下诞生的，亲眼见证了乔舒亚边哭边抓着赫利西斯的手指不放，让一众神明都黑了脸。
书信中，山岚还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质疑——关于魔王的发色瞳色和改名。
莉莉娅冷冷道：“尼德城那帮人真是不识趣。殿下说他叫乔舒，那就叫乔舒，不给魔王睡觉的时候顺便换了发色吗？不许魔王心血来潮改名换姓吗？”
亚尔迟疑片刻，秉持着主仆情谊，在心里对赫利西斯道完歉之后，立刻提醒：“你该唤他‘陛下’了。”
莉莉娅精神一振！
“没错！乔舒亚——不，乔舒，他现在是我们的魔王！”
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激动？！
莉莉娅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跨出即刻穿梭到尼德城的王宫。
“快啊，亚尔，你还愣着干什么？”莉莉娅催促道，“你和我连夜进山抓人。”
“瘴气和政务呢？”亚尔故意问。
莉莉娅毫不脸红：“都交给副城主。”
还两个月后再去觐见。
能分出两个小时抓人，已经是她最大的责任心了！
第24章 罪行
纵使归心似箭，莉莉娅还是不得不耽搁了一段时间。
躲在巨槌山谷深处的邪教徒的难缠程度远超众人的想象，他的实力不咋滴，但逃命本事一流。
多亏莉莉娅有先见之明，提前把山谷的所有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又与亚尔前后夹击。
好一通折腾，总算把人逮住。
大陆上对于邪教徒的流程，大部分与其他犯人无异。一般会让犯人戴上限制魔力的枷锁，关进大牢，等候统一张贴公告向外公示他们的罪行，再依照律法进行裁决。
唯有魔界不同。
魔界原本就比外边混乱百倍，外界看来严重的犯罪行为，在魔界恐怕是司空见惯的日常，因此，对于令魔界上下都感到厌恶的诺克斯，魔族人向来是抓到一个就杀一个，只要证据确凿，当场处决。
一般人不会想到用诺克斯的名义来陷害旁人，一个弄不好，那是会连自己一起遭殃的。
如果真有冤假错案，恶魔们一般会自认倒霉——不认也不行，谁叫你的拳头不够硬呢？下辈子再来报仇雪恨吧。
茂密的丛林中，莉莉娅破开迷障，把蜷缩在山洞里的邪教徒抓了出来。
“不、不……别杀我！莉莉娅大人，我有很多钱，我愿意向您买我的命！”恶魔拼命恳求着，涕泪横流，被摁在地上时，还在不停挣扎求饶。
士兵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上前，用专门的绳子把恶魔捆了，反压着他，逼他跪在地上。
副城主和亚尔并肩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莉莉娅的神色肃然，宣读犯人的罪行。
“根据魔族律法，私下供奉诺克斯者，当予以绞刑，尸首由其家人收敛。主持修建诺克斯神庙，宣扬邪教法典，发展邪神信徒，乃是罪大恶极之人，当斩首示众，并将其尸体悬挂于城墙之上，任秃鹫啃食，直到白骨从绳子脱出，掉落地上。”
“你态度恶劣，在被发现罪行之后，不顾无辜之人性命，在山谷中释放毒雾……”
“被发现的邪神庙中，发现数具恶魔的尸骨血肉，他们都是昔日与你有怨之人。你利用邪神信仰排除异己，用生人活祭，本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原则，你应当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以上。”
“你可有异议？”
莉莉娅冷淡地问。
恶魔大叫：“莉莉娅大人，大人饶命，我一时鬼迷心窍，才错信了诺克斯……那些人不是我动手杀的，是阿布索伦，他才是主持者！我只参与，没有主持！”
恶魔自知在劫难逃，却想要靠狡辩减轻罪行。
同样是死，绞刑能留下全尸，灵魂还能被引渡至众神的国度，可若是被斩下头颅，血肉都被秃鹰吃个一干二净，就是连众神都不会允许这样的罪人进入国度。
他的灵魂会在大地上孤苦流浪，连死都没有归宿。
莉莉娅还能不懂恶魔的心思？
她冷笑一声：“不是改信诺克斯？既然如此，等邪神去接你，引渡你回邪神的‘天国’啊，你在怕什么？”
恶魔苦苦哀求：“盖亚在上，大人，我愿向混沌之主卡俄斯起誓，我只是想借诺克斯的名义敛财，绝无背叛众神之心！”
比起大地之母盖亚，恶魔们更喜欢对着混沌之主卡俄斯发誓。
魔界本就是混沌的、黑白交织的，他们认为比起象征光明的盖亚，象征冥界的哈迪斯，混沌之主更能指向恶魔的灵魂。
恶魔满怀希冀地望向莉莉娅。
紧接着，他绝望地发现，莉莉娅看他的目光依旧寒冷如霜，神情不为所动。
“你不必担心灵魂无所归，因为你的罪孽太深，数罪并罚，我要将你的灵魂一同湮灭。”
恶魔面色煞白。
“不，你不能这么做——！”
他低吼着，用全部力气试图挣脱魔索的束缚。越动，绳子收缩得越紧，狠狠勒进血肉之中。
莉莉娅微垂着眼睫。
她伸手握住赤红色的剑柄，剑锋朝上，将银白色的骑士剑竖立在面前。
“以‘傲慢者’莉莉娅之名，背弃众神之人啊，我在此宣判你有罪。”
“执行死刑。”
凛然的剑光划破长空。
鲜血四溅，一颗未能阖上眼睛的头颅跌落在地，在泥巴地上滚了几圈，被莉莉娅的脚尖止住去势。
血腥味弥漫在林间。
但莉莉娅并未停止，她微微眯着眼睛，如无尽深海的幽蓝色眼瞳亮了起来，像是透过虚空在观测什么。
片刻后，她确认方向，一转长剑，剑锋再度刺向某处“空气”。
林中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
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惨叫，胆小之人不由得搓了搓手臂上倒竖的汗毛。
几息之后，风渐渐平息，耳畔恢复宁静。
莉莉娅一甩长剑上的血珠，利落收剑。
“把尸体带回去，挂到城墙上。”她命令道。
“是！”士兵们立刻行动。
莉莉娅叫来副城主，三言两语交代完，转头对亚尔说：“劳你久等，可以出发了。”
“你审判的动作还是跟以前一样。”
“见笑了。”莉莉娅说，“毕竟曾经做过审判庭的副议长，有些习惯总是改不掉的。”
“不，你误会了，我在夸你。”亚尔说。
“是么？”
“当然。若是殿下能看见你的利落姿态，想必也会夸赞的。”
“……谁要让殿下看自己杀人啊？亚尔，你是不是睡懵了，脑子还没醒？”莉莉娅无语。
亚尔的使魔为他们牵来健壮的幽冥马。
两人翻身上马，抛下大部队，只带着几个使魔，一路疾驰回丹勒城。
王城不设任何传送阵，但丹勒城拥有其中一个传送通道，能通往最靠近尼德城的附属城市，大大缩减路上消耗的时间。
他们满心期待。
想必重逢的日子不远了。
**
乔舒一早醒来，就开启了忙碌的日程。
不是处理案头的文书，也不是研究恶魔的习性努力当好魔王，而是……
“陛下，”随侍的仆从轻轻敲门，“魔将伊曼大人求见。”
乔舒闭了闭眼。
对，他忙着拒绝伊曼。
“不见，让他快滚。”乔舒冷酷道。
侍从应了一声，看向面前的魅魔，一板一眼地转述道：
“伊曼大人，陛下让你、你——”
魅魔眨了眨眼，一个飞吻。
“让我做什么？”
这位可怜的男仆被撩得面红耳赤，话都委婉了不少：“……他请您离开王宫。”
伊曼：“嗐，你怎么传话都做不好，我都听见啦！陛下让我滚进他的书房！”
门口的左右侍从都悚然一惊，齐齐伸手欲拦。
伊曼却反将身一扭……不是，他原地蹲下，咕噜咕噜地朝前就地一个翻滚，直接把门创开了。
乔舒：“……”
钢笔啪嗒一声摔到了桌上。
乔舒吃惊：“？？伊曼你不要形象了吗？”
“没办法，我不能违背魔王的命令，只能钻钻字眼的空子啦。”
伊曼利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顺便反手把门板一甩，差点摔侍卫的脸上。
“你已经骚扰我一个早上了，到底想做什么？”乔舒重新拿起笔，叹着气，威胁道：“再烦我，我就要下令禁止你入宫。”
伊曼期期艾艾地凑过来。
“陛下，我有事相求。”
“说。”
“您今晚有没有空呢？能不能跟我睡一觉啊？我昨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馋您的身子了。如果晚上不得闲，现在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在书房。”
“…………”
乔舒捏爆了手中的钢笔。
他大声呼喝：“来人！！护驾！卫兵呢？！”
两队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带着满满的杀气，以护驾的姿态，冲进了王的书房。
他们把乔舒包围在中间，用肉身护着他，顺便把“有点碍事挡路”的伊曼挡开。
格罗弗和克劳斯紧随其后。
所有人面色凝重，神情严肃。
“陛下，刺客在哪？”格罗弗的刀已经提在手上了。
乔舒指了指伊曼。
所有人面色剧变，魔将要反叛？！
伊曼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刺客。”
格罗弗谨慎地问：“那你为什么把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
伊曼：“我要跟王睡觉，嗯，睡觉是动词。”
众人沉默两秒，空气有一瞬紧绷，格罗弗犹犹豫豫回头看乔舒。
乔舒无比迅速：“我不愿意，让他走。”
陛下不乐意！
格罗弗一把抄起长刀，体内魔力涌动！
克劳斯平静道：“把伊曼大人请出王宫，严加看守，不许他靠近陛下方圆两米内。”
高大的近卫军统帅揪住了魅魔的后衣领，把人直接拎了起来。
伊曼：“喂、喂！我是魔将——！”
格罗弗才不管你是不是魔将呢，他的眼里只有乔舒的命令。
在武力值方面，格罗弗足以吊打伊曼，轻轻松松就把人拿捏住。
当然，如果伊曼愿意下狠手，或是格罗弗心志不够坚定，对伊曼的男色有一丝动摇，那情况就会出现变化了。
伊曼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假装老实地被“逮捕”出宫。
书房内，乔舒揉了揉眉心。
“这都什么事。”
“陛下息怒。”克劳斯宽慰道，“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安塞姆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一桌美食。”
乔舒条件反射打了个嗝。
克劳斯忍笑：“我有提醒他注意份量。”
“那就好……”乔舒想起那几桌子的菜，还是心有余悸。
安塞姆比起伊曼简直贴心无数倍。
不知为何，乔舒总觉得安塞姆好像很了解他的口味，连酱汁浓度都跟他的喜好一样，分毫不差。
乔舒看着粉发少年的灿烂笑脸，默了默，心中一软，终究还是没有追问。
反正他周围的谜团已经很多了。
召唤卷轴上熟悉的字迹，毫不费力就能打开的“上任”魔王的结界，体内的混沌魔力……
再多一个安塞姆，也无所谓了。
午后。
安塞姆在乔舒身边转悠几圈，被一本食谱轻松打发。
宫门守卫特意换了与色欲属性绝缘的性冷淡恶魔，将宫门把守得非常牢固。
克劳斯奉命去了一趟宫门检查，回来告知乔舒，伊曼疑似对守门的某位性冷淡帅哥起了兴趣，已经换了一个骚扰对象。
暂时无法排除是否为声东击西之策，也许伊曼希望借此举让魔王放松警惕，重新让他进宫。
乔舒并不中计，只表示会给守门的士兵们加薪水，希望他们能够抗住诱惑。
格罗弗肯定道：“陛下，你就放心吧！”
扛不住诱惑的人会受军规处置。
先前，暗戳戳上奏表示要给陛下送狗的恶魔，果然把地狱三头犬送了过来。
乔舒还是第一次看见三个头的狗狗，很是新奇。
它的身体是黑色的，比大型犬类还要大上两三倍，完全站起来的情况下，甚至比乔舒还高，很是威风霸气。
三头犬很亲近乔舒，一边“汪汪”叫唤，一边绕着青年打转，尾巴摇成螺旋桨。
克劳斯乐呵呵地陪青年遛狗。
“陛下，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呢？”
乔舒欣然答应，略一思索，就有了灵感。
他用手指着三头犬的头，从左到右，挨个命名：
“旺财、来福、阿贵。”
克劳斯：“……”
三头犬被教得很好，老实蹲坐着，只顾着吐舌头，一点也不知道被取了小土狗的名字。
狗的口水滴落在草坪上，那一片的小草小花瞬间枯萎，往上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汪汪！”旺财往前凑，想舔乔舒的手。
乔舒默默缩回了手。
不是嫌弃，是他怕自己的血条太脆，扛不住毒涎。
在魔界，养条狗都有生命危险。
第25章 贪婪
乔舒怕被自己养的狗毒死，不敢摸。
克劳斯早有准备。
乔舒在克劳斯的指导下，与地狱犬签订了主仆契约。
“这样一来，陛下就不用担心毒涎了。”克劳斯笑道。
乔舒看着从皙白的掌心飘出的金色五芒星，一分为三，分别贴着地狱犬的额头，融入它们的身体里。
地狱犬的三个狗头——旺财、来福、阿贵——同时朝天长啸。
在契约成立的瞬间，乔舒与它们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心灵链接，能理解狗子的思想。
而地狱犬变得更强壮了，四肢和背肌都大了一圈，尾巴用力来回拍打地面时，草坪疑似出现了数个小坑。
这是主仆契约的互补作用。
倘若主人虚弱，仆人的生命力将自动分享给契约认定的主人。反之，主人过于强大，他外溢的魔力将促使仆从“进阶”，算是一种双赢。
主仆契约也分为很多种，双赢的，对仆人没有半点好处的……乔舒在听过介绍后，选择了前者。
他又不是什么黑心铲屎官。
既然决定要养，当然希望狗狗能越来越好。
狗狗们接受了契约之后，对乔舒更亲近了。要不是指令约束它们必须蹲坐在原地，恐怕早就兴奋地把头和爪子都扑到乔舒的胸膛上。
乔舒低头看看手掌，不解。
“怎么我的契约印记是金色的？”
方才，克劳斯向他解释主仆契约术的时候，分明说的是“黑色五芒星”。
执事先生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片刻。
乔舒没得到答复，回头，克劳斯立刻温温和和地笑了下：“不同人有不同的印记。陛下，也许是您身份特殊。”
“噢！”
乔舒会意地点头，挤了挤眼睛，表示自己懂了。
一定是因为他是人类，而克劳斯是恶魔吧。
克劳斯的神情一变未变，仿佛他说的“身份特殊”与乔舒理解的含义真是同一个似的。
“来吧！”乔舒对狗狗展开双臂，“现在可以尽情地抱抱了！”
地狱犬得了指令，激动狂喜，四爪撒欢地向前冲锋，一个狗突猛进，直接把青年扑倒在草坪上。
众人皆是吓了一跳，未等克劳斯上前解救，就听三只狗头挡住的地方传出了青年的笑声。
几秒后，乔舒推开狗头，爬了起来。
没有受伤，还跟地狱犬玩得很开心。
克劳斯松了口气，他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主仆契约是否能够生效。
灿金色的魔契。
从未见过的绚烂色彩，不存在于魔界的颜色。即使在人族教廷，也是闻所未闻的。
克劳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紫发青年的身影，忽然，他眼神微动，迅速扫向花园的某个灌木丛。
一个粉发少年正举着两个树枝当掩护，蹲在草丛里，探头探脑地偷窥。
他的表情专注而认真，眼含热泪，天塌下来也别想把他的视线从乔舒身上挪开。
仿佛瞧见乔舒活蹦乱跳地跟狗狗玩飞盘，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
“……”
克劳斯抽了抽嘴角，他垂下眼睫，隐去眸中的思索。
**
伊曼和安塞姆被魔王留下用餐，与魔王有诸多“亲密”举动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落进其余三位魔将的耳中里。
这三位，各有千秋。
【贪婪者】朱利自诩精通魔情世故，还靠着黑吃黑走上魔生巅峰，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应当能轻松拿捏上位者的喜好。
【暴怒者】哈金斯认为自己英勇无双，是忠诚和武力并存，打遍天下无敌手……除了魔王陛下。
【懒惰者】山岚呢？比起打架，他更懂什么床垫躺着最舒服，哪个牌子的摇摇椅最符合恶魔的魔体工程学。
原本，三位魔将安安分分地住在山脚下的城市里。
除了朱利因邪教徒一事略有焦虑，最近忙着排查和整顿下属之外，其他两位都十分悠闲，安心等待王的召见。
收到伊曼和安塞姆觐见魔王的消息，他们也没有过多在意。
哪成想，几小时后，三位魔将前后脚收到消息：
【安塞姆与陛下在花园共享下午茶。】
【陛下留安塞姆和伊曼在宫中共进晚餐。】
【安塞姆留宿宫中，他在魔王的城堡里竟然有一间专属的卧房！】
【三人又一起用早餐和午餐啦！！】
被“冷落”的魔将们：“……”
不，他们凭什么啊？！
哈金斯当场怒而掀桌，怒吼道：“明明、是、我先来的！”
陛下苏醒当夜，是他在现场。
后来者凭什么居上！
牛头人猛地抓住身侧的巨斧，一把抗在肩上。
副官胆战心惊：“大人，您要做什么？？”
哈金斯大声道：“一定是陛下没有见识过我的武力，所以对我不够重视，我要让陛下对我刮目相看。”
副官：“敢问您让陛下刮目相待的方式是……？”
哈金斯：“我要跟陛下切磋武力，男人嘛，不打不相识啊！”
副官：“？？？”
陛下一看就不是好战分子，您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吧！
牛头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宫里，在殿外通报之后，得到准入许可。
他迫不及待地踏入正殿。
殿内的气氛似有古怪，即使是不爱动脑的牛头人，都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哈金斯定睛一看。
人还挺全的，都到齐了。
王座上的俊美青年微微蹙眉，以手扶额，一脸不忍直视。
王的左右分别是黑着脸的近卫军统帅和魔族大总管，台阶下站着满面怒容、双眼快要喷火的安塞姆。
他旁边是目瞪口呆的山岚，以及一脸事不关己，无聊到抠手指的伊曼。
目光再挪。
大殿中央，跪着若干个俊男靓女，身后还跟着一溜扛着宝箱的随从。
宝箱里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宝，华贵的宝石、经过矮人锻造的附魔武器、附魔卷轴、古老的魔法典籍、传承几百年的食谱……
哈金斯甚至看见了地狱犬最喜欢的狗粮、狗零食和狗玩具。
朱利正昂首挺胸地说：“陛下，这都是我献给您的礼物，请笑纳。”
这一套组合拳无往不利，就没有恶魔不喜欢的。
他连陛下的宠物都考虑到了！
安塞姆厉声斥责道：“朱利，大胆！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安塞姆是乔舒和赫利西斯最忠实的cp粉，曾发誓要当他们的爱情保安。
如今，朱利竟然给乔舒送床伴，那赫利西斯怎么办？
安塞姆想想就要疯了，不行，绝对不行！
他怒吼道：“我不同意！！”
朱利说：“我送的是陛下，陛下喜欢就好了。关你什么事？你胆子也不小，竟然管到了陛下的头上。”
两人瞬间在大殿上吵成一团。
安塞姆认为朱利的送礼实在太冒犯，钱财宝物也就算了，他不应该给王送美人。
朱利却认为不能给伊曼可趁之机，否则魅魔的枕头风太可怕，何况他们听说是进魔王的后宫，报名报的无比积极，还是私底下打过一架才抢到的名额。
伊曼在一旁很是不屑，“这些人哪里比得上我？”
听了全程的乔舒：“…………”
哈喽？
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是穿越当魔王，不是穿进男频文当种马！还开后宫，神金啊！
哈金斯左右看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放下肩上的巨斧，默默地退到一旁。
朱利和安塞姆吵架，山岚离得近，无奈地劝了几句。格罗弗很快也加入了劝架的阵营，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去拉偏架的。
伊曼还火上添油，时不时撩拨两句，把火烧得更旺。
争端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演愈烈。
乔舒被吵得头昏脑涨，在朱利和安塞姆争执不下之时，倏地起身喝道：
“安静！！”
如山如渊的魔压笼罩全场，在这股极强的压迫下，一刹那，所有人都像被掐住脖子的死鸭子，大张着嘴，可一个字、一个气音都发不出来。
额上冷汗津津，面色煞白。
众人直到现在才记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可以胡来的地方，而是魔王的王宫！
他们在王的面前吵上头了！
齐刷刷的，殿内众人一个接一个地飞快跪了下来，依旧一声不吭。
因为陛下要求他们“安静”。
乔舒训道：“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大家面色讪讪，谁也不敢说话。
乔舒皱眉：“朱利，东西都拿回去，我不要。”
朱利小小声：“那些美人……”
乔舒只感到头疼，倒也没有很生气，他知道恶魔习性如此，魔界的大环境摆在那里，不只是朱利，大部分恶魔都不会觉得给魔王送人送礼有什么问题——尤其是送人。
安塞姆等人为此争执，估计为了是争宠。
乔舒在前世经常做家教兼职，见惯了多孩家庭的小孩争夺家长的注意力。
类比一下，他现在是魔王，是魔族的大家长，那一群大恶魔跟小孩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太好说话在魔界混不下去。
家长还是得树立威信。
乔舒故意不说话，晾了朱利一会儿，等朱利频频不安地偷觑他的面色。
乔舒寻思着，是时候了。
青年面色平静，温声问：“是我给了你们什么很好说话的错觉吗？”
温温柔柔的嗓音，平和的态度，却让朱利头皮发麻。
朱利立刻告罪，战战兢兢道：“我会把他们都带回去的，请您宽恕我的冒犯。”
乔舒语重心长：“朱利，你是非常优秀和强大的魔将，你的强大体现在别的方面，那是其他魔将都无法做到的。你无法否认，这是利，也是弊。你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贪婪’本性，否则终有一日会被‘贪婪’吞噬。”
朱利怔松片刻，低低应“是”。
乔舒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沟通四大黄金法则，好用！
最后，该说他想说的了。
乔舒淡淡道：“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做一些‘自认为为我好’的事，妄图操纵我的生活，控制我的思想。”
所有人都被隐晦地点了一下，尤其是朱利。
朱利的汗珠从下巴滑落，大滴大滴地摔在地毯上。
“陛下，我绝无此意。”
“没有最好。”
乔舒坐回王座，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上。
“都起来吧，跪着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很恐怖的人，脾气很好的。”
众人：“……”
是啊，你只是随随便便释放一道魔压，就能把人吓到昏厥。
并不会手起刀落要魔性命。
确实脾气好。
乔舒对着克劳斯一抬下巴，后者当即会意，指挥乱七八糟的人离开大殿。
乔舒则点了哈金斯的名字——每一个看似透明的“小孩”都应该得到关注和端水。
哈金斯全程没有参与争吵，懵懵地杵在一边，像个老实人。
乔舒对他印象大好，语气很温和：“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呢？”
全场都被一同训斥，唯独哈金斯得了好脸色。
嫉妒的目光潮水一样朝他涌来。
牛头人对此零想法和零感知。
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陛下！”哈金斯声如洪钟：“您方才的魔压真令人震惊，我再一次见识到了您的强大实力。所以——”
乔舒露出倾听的神情。
哈金斯目光灼灼：“跟我打一架吧！让我们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
众人：“……”
乔舒：“……”
哈金斯大声道：“反正您闲着也是闲着啊，我想让您见识见识我的力量！”
乔舒满头问号，好心提醒：
“我光是释放魔力，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你下跪哦？”
哈金斯豪气冲天：“那又如何，让我们在战斗中成长。”
乔舒点点头。
懂了。
“好吧。”乔舒说，“那你准备一下，朝我杀过来吧。”
哈金斯顿时双眼放光，抡起巨斧准备冲锋：“我准备好——”
乔舒飞快释放魔压，哈金斯只挣扎了两秒，就飞快地被迫跪了。
斧头砸坏了宫殿的地砖。
所有人：“…………”
特意上门求虐，何必啊。
“记得修好地板。”乔舒温声提醒。
青年还安坐在原地，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哈金斯：“……是，陛下。”
哈金斯的心里泪流满面。
他是有点自取其辱了。
第26章 匕首
人界，银松港。
银松港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它的北面是把守着科索王国通往兽人国关口的帕姆要塞，南面和西面朝向内陆，修有通往各地的规整、便利的官道。
它东临大海，拥有一个容量极大的港口，每日来往停泊的船只数不胜数，是科索王国对外最重要的贸易港口。
赫利西斯掀开车帘，咸湿的海风便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道路两侧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商铺，行走的小贩肩上扛着售卖的货物，等待入城的马车排起长龙。
市井繁华，喧嚣热闹。
这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商业化海港城市。
车多人多，哪怕道路再宽，入城之后，马车也不得不放缓速度。
车厢内，被教皇委以重任，肩负着向导以及监管责任的红衣主教——柯林，用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阁下，这里就是银松港。”
“嗯。”
黑发红瞳的英俊男人没有放下车帘，依旧往窗外看着。他话不多，对柯林的紧张视而不见。
从王都到银松港，用了两个远距离传送阵，中途路过驿站只换马，车驾昼夜不停，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抵达了此地。
在整个过程中，魔族的魔王陛下的态度不算好，但也不算坏。他目中无人，别人说话十句他只应一两句，但也不会轻易动怒。
柯林和驾车的车夫都松了口气。
傲慢总比残暴好。
要是魔王大开杀戒，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拦。
他们不懂，赫利西斯可是传闻中的暴君，教皇怎么会放心只派一个车夫一个向导？魔王被教廷召唤出来，这的确骇人听闻，需要慎重保密。
可是……
那可是魔王啊！
柯林小心翼翼地觑着魔王的脸色。
这都看半天了，路人有什么好看的。
表情那么认真，难道是想着抓个人来吃？
通往边境城市的传送阵近在眼前，他该不会临走前还要带个“伴手礼”吧。
柯林严肃地思考自己要用什么招数才能拦下魔王的暴行。
哪怕要肉身死亡，魂归天国，他也会阻止魔王的！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缓缓靠边停下。
车夫敲了敲车辕，扬声道：“阁下，我们到了。”
赫利西斯下了车，本以为可以立刻传送，抬眼一瞧，黑压压一片等着用传送阵的人。
赫利西斯：“……”
柯林小心翼翼地解释：“银松港比较繁华，想靠传送阵节约时间的车队数量也多。”
传送阵数量不多，人人都等着用，自然得排队。使用传送阵的费用不菲，若是随身行李过多，或是要用马车通行，需要交的金币更是直接翻倍。
先前的城市经济不好也不坏，但不至于像银松港一样奢侈——通过传送阵的不是以“一个人”为单位，而是以“一架车”为单位。
一个人平均用时三十秒，但碰上车队，起码要三分钟起步，车驾越多，耗时越大。
车夫已经挑了条短一些的队伍，赶着马车去排队了。
柯林苦哈哈地留下安抚甲方情绪。
赫利西斯面无表情地问：“不能插队吗？”
柯林原则性极强，立刻摇头。
赫利西斯：“我可以付钱，多少都行。你把事谈妥了，无论成交额多少，我给你它的三倍。”
柯林：“……”
神职人员都是自愿为神奉献的，绝不能以信仰之名敛财。哪怕是混成红衣主教，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好处大概是管吃喝管住，没有原则性问题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柯林不穷，但也不富裕。
魔王实在阔气，连他都不禁升起了几分敲诈魔王的心思。
但也只是想一想。
柯林很诚恳地说：“阁下，大家都是等了很久的，我们不能插队，否则别人看见了有样学样，秩序不就被破坏了吗？您给钱也不行。”
赫利西斯上下打量他几秒，在柯林战战兢兢的时候，收回视线，点点头。
“行，那你们先排着。”
男人看了一眼队伍，转身就走。
柯林快步追上：“阁下，您要去哪儿？”
魔王对他的态度奇异地好了些许，竟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去挑个伴手礼送人。”赫利西斯说，“刚才瞧见有几个摊位的东西还不错。”
柯林先是松了口气，魔王是送人不是吃人，太好了。
紧接着，又是一愣。
送人？
未等他细想和询问，高大的黑发男人已经迅速消失在人潮中，连一丝魔力波动都捕捉不到。
柯林泪流满面：“……”
不要突然失踪啊！！
魔王，好难伺候。
等柯林费劲心思，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追踪到“正在挑礼物”的魔王时。
黑发男人正站在一个“即将倒闭关门”的铁匠铺前，凝目注视着铺子，红瞳中似有流光闪过。
魔力能让人看清掩藏在破旧外表下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