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禁药
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监守之中。
给乔舒递餐盘的厨师死了。
这个长相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在见到前来审讯他的金发天使的一刹那变了脸。他像个疯子一样尖利地大笑着,疯狂向前扑去,眼神狠毒,面容狰狞可怖。
锁链上,淡金色的神圣符文亮起。牢不可破的沉重锁链将厨师狠狠扯住,把男人捆束在原地。
仅仅是毫秒之内。
未等埃尔伯特有所行动,男人猛地喷出一口浓黑色的血液,嘴唇变得无比乌黑。
众人面色剧变,埃尔伯特闪电般冲到犯人面前,起手就是魔导师级别的医疗法咒。
但他来迟半步,无力回天。
犯人已死,死无对证。
“死了?怎么死的,不是特意用了缚魔的锁链去绑住他么?”乔舒听见回禀,神情诧异。
照理说,魔力失效就无法自爆,魔法途径死不了,只剩咬舌自尽一类的物理手段,而这些都是可以及时救回来的。
埃尔伯特深感失责,面色就没好过。
“他对自己很狠,知道活不了,提前服了毒药——就是跟你餐盘上的毒一样。毒发作得又狠又快,但他在被抓之前就封了自己的痛感,一直忍着,直到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刻意爆发。”
埃尔伯特在乔舒面前单膝跪下,低着头请罪。
“殿下,是我办事不力,没能及时发现犯人的异常。”
乔舒微微摇头,叫他起来。
“你在圣地,接到消息赶来也需要时间,等赶到的时候,那个厨师恐怕体内早已被毒药腐蚀,只剩一具空壳。这怎么能怪你。”
那就是校方的责任了。在教廷的人赶到之前,是学校在负责看守嫌疑犯。
圣骑士也有不可脱卸的责任,毕竟他们审过一轮,但只觉得厨师嘴硬,没有发现他中了毒。
圣子险些中了致命毒药,他们却连犯人是谁都弄不清楚,还因疏忽大意,让唯一的线索自杀了。
没有比这更失职更丢脸的事了,简直是职业生涯的最大耻辱……更是无法申辩的罪过。
除了乔舒始终安坐在椅子上,殿内跪了一地的人,剩余还站着的,只剩下教皇约瑟。
乔舒看了约瑟一眼,但教皇并不开口,而是用慈祥坚定的目光回望乔舒。
教皇有意让圣子立威。
好吧,既然如此。
乔舒收回视线。
“都起来吧。”乔舒淡声道,“现在追究是谁的错,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还是找出幕后黑手,并且加强监管,杜绝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是,殿下。”
众人齐齐应道,接二连三地站起。
乔舒看向校长杜兰特。
“杜兰特先生,学校和食堂都封锁了,全校师生现在进不得也出不得。请您派人做好后勤,别让他们饿肚子。让各院的院长出面安抚一下,说明圣子无碍,以□□言外传,让民众陷入恐慌。”
杜兰特颔首:“好的,殿下。”
校长招了招手,有学院秘书处的秘书长上前,两人轻声耳语一阵。这是遵照乔舒的吩咐,在安排后续的事宜。
乔舒起身,对埃尔伯特说:“埃尔,带路。我要去看看尸体。”
“殿下要亲自去牢房?!”
众人大吃一惊,连教皇都有一瞬的蹙眉。
唯独金发天使面无异色,男人点点头,脚下一错,已经退到一旁,顺便拉开了房门,微微躬身,请圣子先行。
平日里怎么打闹都无所谓,在正经场合,埃尔伯特绝不会乱了规矩。
为圣子带路,那也得让圣子走在前面,在站位上稍微落乔舒半个身位。
乔舒还未走两步,就被校长杜兰特拦下。
“殿下,牢房肮脏,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杜兰特苦口婆心地劝,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
“这里是学校,哪儿来的牢房。所谓的临时牢房,不过是腾了一个空房间罢了,能脏到哪里去。”乔舒说。
“可是,他是毒发身亡的,死相必定会惨不忍睹。您是圣子——”杜兰特的话没能说完,乔舒已不耐烦去听。
面容清隽的青年从杜兰特面前走过,没有回答,只轻飘飘又不容置喙地扫他一眼。
杜兰特的未尽之语顿时刹在喉咙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走。”乔舒面色平静,对埃尔伯特一颔首。
“是,殿下。”埃尔伯特为圣子引路。
埃尔伯特自始至终就没想过制止乔舒,他深知——乔舒可不是旁人心中身娇体弱的花瓶!
乔舒领着一群圣骑士和红衣主教干脆利落地离开。
教皇向医师多交代了几句话,便慢了一会儿,等人都走远了,他才不慌不忙地抬脚准备跟上去。
恰好听见杜兰特与一众院长在低声说话,约瑟一挑眉,上前问道:“先生们,有什么不妥的吗?”
众人纷纷噤声,约瑟便将目光落在校长身上。杜兰特霎时感觉如芒在背,强撑着上前行礼:“教皇冕下。”
“我听见你们在议论圣子。”教皇道。
几个魔导师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唯有神学院的院长和校长杜兰特面色如常。
“说说看,在讨论圣子什么?”约瑟追问。
“冕下,我们只是觉得……圣子的气场很足,气势凌厉又有威严,胆子也大,与他的……外表不太相符。”杜兰特硬着头皮,略有心虚地说。
前面几句还算是夸人,最后一句,几乎是在说他们本以为圣子是个美丽花瓶,结果发现不是。
约瑟并未发怒,只冷静地说:
“相信几位院长或多或少都有听说过圣子的行程之满,姑且不论换作是同年龄的你们,是否已经开始叫苦,又能否坚持下来。只说圣子殿下至今为止没有半句怨言,彻夜苦读,影响自己的休息时间,累得身形瘦削,我见了都心疼,你们却只在乎‘圣子的形象’。”
“殿下在如此高压之下,从未耽误过第二天的正事,课堂测试更没拿过‘A’之外的成绩。”
“抛开圣子的身份,乔舒殿下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学生,倘若他毕业后愿意进入教廷,再不济也是一名红衣主教,甚至成为枢机长老。就算是教皇的位置,我看亦是非他莫属。”
约瑟淡声道:“圣子殿下受众神喜爱,生得一副好皮囊。世人时常以貌取人,但我竟不知,原来盛名在外的第一魔法学校的导师们……也是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
教皇的语调平稳没有起伏,但一群人被他说的面色青青白白,连最能稳得住的杜兰特都失了风范。
“教皇冕下,非常抱歉,我们绝无冒犯圣子之意。”
杜兰特立即认错道歉,教皇的话万一传了出去,第一魔法学校的声望不仅要大打折扣,连他都可能晚节不保。
教皇的神情漠然。
“我将圣子送来这里,是欣赏你们的教学才能,而不是让殿下来接受诸位对他无谓的评判。”
“学生食堂中混进了企图谋杀圣子的刺客,你们却浑然不知,还得等着圣子来报!成何体统?!”
“毒药今日能单独涂在圣子的餐盘上,明日是不是就能抹在盖亚的圣杯上!又或者,你们是在等刺客把毒药害死全体学生,才知道——比起聚众议论圣子的脸和气势,更应该抓紧时间去干点实事?!”
约瑟劈头盖脸一通责骂,这回,就连杜兰特都说不出辩解的话来了。
“教、教皇冕下……”一群人动了动嘴唇,嗫喏着。
约瑟冷冷道:“圣子吩咐的事去办了吗?”
杜兰特连忙点头:“已经让人去做了。”他学精了,很快补充道:“我现在就去亲自盯着,绝不出疏漏。”
约瑟颔首,最后给了一记警告。
“牢记你们的身份和使命……杜兰特先生,圣子在你的地盘上差点被毒杀,教廷还未跟你算这笔账。”
杜兰特瞬间头皮发麻,面色苍白。
约瑟转身就走,不再多说。
待教皇走远,连影子都瞧不见,院长们立刻围住校长,紧张询问应该怎么办。
王室向来跟教廷统一战线,教皇的话语权比国王还大。教廷一旦降罪,王室非但不会帮着说话,还会紧跟教皇的步伐,对他们从重处理。
就算教廷和王室什么都不做,王国的民众听闻圣子在他们学校出事,那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魔导师的个人素质再强,也是要吃饭的。
除非他们不想在科索王国混了,换一个种族生活——人族不行,不论王国、公国,只要是信仰盖亚的人类,都无法接纳他们。
几人之中的一名魔导师,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地说:
“要是得罪教廷,被驱赶出境……矮人和地精也是信仰盖亚的,精灵和巨人不喜见外人,万兽城也不好混……难道我要去魔界?!”
一群人被他说得越发惶恐不安。
杜兰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校长?”魔导师们问道。
“教皇不是给了明路吗?将功补过!”杜兰特神情严肃,“先把校内师生安抚好,把流言摁住绝不外传,再配合教廷,掘地三尺地找出幕后黑手!”
一个出身平民的厨师,哪来的门路拿到无色无味、不易让人察觉的致命毒药?
这可是王国严令禁止的!
厨师的身后,必定有人指使。
……
“是诺克斯的走狗。”
乔舒只看了厨师的尸体几眼,还没靠近,就得出了结论。
青年眉头紧锁,不是因尸体几乎三分之一融在血泊里——毒药的作用之一——而是因为,附在那人身上的力量太邪恶了,叫他有种直面世间所有恶意的不适。
越纯净之人,就对邪恶力量越敏感。
再加上……
血液的腥臭味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过于浓郁。
乔舒悄悄屏住呼吸,本想避开混杂着不明器官和皮肤碎片的血液,但实在避无可避。
圣骑士团的团长与一群护卫他的骑士,正在身后注视着乔舒。他们检查过了,血液无毒,没有腐蚀性。
有类似“法医”的人员正垫着脚,半蹲在地上,忙得只来得及匆匆对圣子问安一声,其余时刻头也不抬地收集着各种材料。
乔舒把心一横,眉眼一沉,直接踩进血泊里。
鞋底瞬间传来黏腻的感觉。
“……”乔舒强行无视,领着埃尔伯特挑了个不碍事不挡路的道,靠近尸体,询问检验人员是否有什么新发现。
一个青年站起来,回话道:“殿下,这种毒药不常见,似乎……”
乔舒:“说。”
青年不再迟疑:“这是宫廷禁药,配方只有王室成员有。”
乔舒沉默一瞬。
不是吧,科索王室有人要杀他?
国王与王后一共有三个子女,分别是王太子兰斯、远嫁沙尔纳公国的王女,以及最小的儿子,三王子卢克。
王室的核心成员就这五位,下毒药的厨师是邪教徒,给他毒药的人必定也跟诺克斯有扯不断的联系。
会是谁呢?
乔舒陷入沉吟之中。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有骑士来报:“圣子殿下,王太子兰斯听闻您遇袭,带人赶来,如今正在外头想求见您。”
埃尔伯特沉声道:“王室的情报网一如既往地灵通。殿下,见还是不见?”
怎么可能不见。
但不可能在这里跟王太子会面。
乔舒颔首:“我这就去……等等。”
乔舒刚走半步,又退了回来,他目光紧盯着地上还剩半截的尸身,半晌,猛地扭头,语速急切地问:“埃尔,你派人去通知克劳斯了吗?”
埃尔伯特不明所以,点头。以为乔舒是怕克劳斯担心,连忙解释“我问清你的状况,也让人去传话了,说你没事,没有中毒。”
乔舒朝埃尔伯特招了招手。
金发天使会意,弯腰倾身,附耳上前。
乔舒低声道:“你去接他,避开人,把他带来这里。悄悄地,别声张。”
埃尔伯特眼神疑惑。
乔舒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呀?人是死了,但灵魂未必消散。死得那么惨,灵魂一时半会无法进入安眠,说不定还在附近徘徊!”
埃尔伯特惊讶道:“你是想——”
乔舒的声音越发轻了。
“我没学召唤亡灵的法咒,也不好在这里使用亡灵系魔咒……你和约瑟是光明属性,更不可能会。但克劳斯不同。”
一个正儿八经的恶魔,还是活了近千年,阅历无敌丰富的大恶魔,小小的招魂魔咒肯定不在话下。
尸体都还有半截呢!血液都是现成的,想要什么材料都要,完全不缺,只等一个亡灵系的法师。
克劳斯不是亡灵法师,不过乔舒有需要的话,他可以是。
让克劳斯来逼问鬼魂,找出真相!
这不就是最直截了当、最快速的方法么。
第82章 理智
埃尔伯特亲自回教廷去找克劳斯,乔舒则马不停蹄地回到先前待着的休息厅,去见王太子兰斯。
休息室里,教皇正与王太子面对面地站着说话。
乔舒一走进去,立刻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殿下,怎么来得如此匆忙?”约瑟扫了一眼乔舒因染血而几乎深了一个色号的鞋底。
“总不好让王子殿下久等。”乔舒笑了笑,主动迎上王太子。
王太子兰斯的长相英俊,伫立着的时候,身姿挺拔,神情肃然。
兰斯的身高同乔舒差不多,腰间挂着佩剑,行走之间隐隐流露出军人之风,似乎是早年间在军队中历练过,跟着一堆骑士长在校场上爬摸滚打的时候培养出来的风范。
但谁也不清楚,兰斯会不会是隐藏的邪教徒之一。
兰斯见圣子朝他走来,也主动走了两步,两人碰面,乔舒扬起一个友善的微笑。
“王子殿下。”
“圣子殿下。”
两人异口同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又齐齐顿住,想让对方先说。
“……”
“……”
一秒后,他们察觉到对方的想法,嘴巴一张,但见对方张了嘴,自己又果断闭上,结果对面也是同样的做法。
就像照镜子一样。
兰斯噗嗤笑了,不要迟疑,主动对乔舒行了一个吻手礼。
两个人,一个是王室的太子,一个是教廷的圣子。看着地位差不多,其实教廷是要隐隐高于王室一头的。
只不过在非重要的仪式上,王室成员不必对圣子下跪,女士微微屈膝,男士躬身,再亲吻圣子的手背,表达对众神的虔诚与尊敬即可。
乔舒道:“王子,我刚从牢里看了刺客的尸体出来,衣冠不整,让你见笑了,实在抱歉。”
兰斯连忙道:“不要紧。”
顿了顿,又体贴道:“圣子殿下的鞋袜染血,一定穿着很不舒服,圣子可以去换一套衣裳。”
乔舒:“我不住学校,校内没有备好的衣裳,已经让侍从去拿了。”
兰斯还要再劝。
乔舒说:“不用理它,一点血而已。”
兰斯立刻就不再多话了。
他们各找座位安坐,教皇坐于上首,乔舒和兰斯则一左一右地坐于教皇的下首。
“王室听说圣子殿下遭人下毒的事情,十分忧心,特意让我前来问候殿下,了解一下殿下的伤情。”兰斯说。
乔舒便简单说了当时的情况,道自己没有受伤,有劳王室记挂。
兰斯长长舒了口气。
“感谢众神的庇佑,幸好您平安无事。”
乔舒一边附和着,心里却在想,这可跟众神没关系,是赫利西斯隔得老远在保护他。
三人彼此说了一会儿话,谈论了案情。
侍从带着崭新的全套衣裤鞋袜匆匆赶回,停在殿外,由守在门口的圣骑士进去通报。骑士倾身耳语,乔舒告罪一声,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乔舒换好了衣服,回头去见地上染血的脏衣服,有些感慨。
换作是以前的他,在牢里见到那么血腥恶心的场面,早就把昨天的饭都一起吐干净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既有心情去思考抓捕幕后黑手的策略,还能耐着性子坐了好一会儿,聊了半天,才抽空把黏糊糊的“血鞋”换掉。
乔舒回到被临时开辟出来的待客区。
话里话外,拐着弯去试探兰斯,没有结果。
兰斯表现非常正常,他就像一个正常的、担心圣子出事影响国家安定的王太子。在确认乔舒无事,下毒的厨师已死后,仍表示要继续追查,抓出幕后黑手。
乔舒暗中打量兰斯的神情,缓缓道:“王子有所不知,骑士来报,这次用来杀我的毒药……是宫廷禁药的一种,配药只有王室成员才有。”
兰斯的眼睛里有一瞬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愕然与震惊。
“是哪种药?”兰斯追问。
乔舒说了一个名字。
兰斯沉默半晌,说:“殿下,这药的确是禁药,两百年前由宫廷御用的药剂师无意中研究而生,药剂配方曾流传到宫外,因杀伤力和危害性都太大,而被当时的国王下令禁止。”
“王室的确秘密存有相关的药剂配方,但是……因当初曾在科索城有小范围流传,即便王室下令焚烧相关配方,不许任何人记录、学习、研究,仍然不能保证民间是否有人偷藏禁药的药方。”
兰斯说完,又连忙补充道:“当然,圣子殿下,我绝无推脱之意。”
最后补充的那句话纯纯多余。
乔舒面不改色,始终微笑着注视着兰斯,也不出声。
兰斯被盯得受不了,心理压力巨大。
他只是个还未完全掌权,刚开始参政议政的王太子。上有正值壮年的父王,下有一个出嫁的王妹和野心勃勃的王弟。
王国是长子继承制,但也有后来者居上的先例。
如果兰斯的事办得不够漂亮,引起父王、圣骑士团与民众的不满,仍有一定几率会被罢免太子之位。
三王子性情暴躁,喜欢胡来,一向不受喜欢和重用。
就算兰斯的太子被撸掉,国王宁可逼兰斯结婚生孩子或者把远嫁的女儿召回来,也不会让三王子上位。
兰斯想到这里,压力稍轻,但是很快,他想到什么,肩膀再度紧绷起来,面色肃然。
“……圣子殿下,请您给王室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您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乔舒:“科索王室的名声向来极佳,我相信您的诚意,也相信……在众神的注视下,王子,您不会包庇犯下渎神和谋逆之罪的罪人。”
“这是自然。”兰斯承诺着,一字一顿道:“如果真是王室成员所为,我向盖亚与忒弥斯起誓,将会公正审判,绝不隐瞒。”
兰斯又请求带人去看厨师的尸体,收集现场的证物。
乔舒颔首允了。
兰斯对圣子弯腰行礼,又转向教皇,礼数都到位后,他才领着几个一看就不普通的侍从朝“牢房”而去。
大门合上,圣骑士都在门外守着,室内只剩乔舒和约瑟。
在乔舒试探兰斯的时候,约瑟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贸然插话。
他因交代医师给圣子进补的事宜而迟了半拍,还没能追上乔舒的脚步,就听闻王太子来了,索性不去牢房,改去接待王太子。
正因如此,约瑟起初并不知“毒药是宫廷禁药”一事,还是之后,乔舒去换衣服的时候,有红衣主教借机上前,悄悄告诉了教皇。
现在,约瑟终于开口。
“你怀疑兰斯?”
乔舒摇了摇头:“不,我确信不是兰斯。”
兰斯与他对视的时候,眼神一点儿都不心虚。
“不要小瞧了科索王室,他们培养继承人很有一手,严格,果决,而且……够狠。”约瑟提醒。
“我听说在兰斯被确立为太子的第二年,二公主就主动远嫁,而三王子屡屡被忽视,甚至被关过紧闭?”乔舒问。
约瑟道:“这是王室惯用的手段了,一旦确立继承人,其他人就必须远离政治中心,以确保太子的地位稳固。”
“那,紧闭的事?”
“三王子不甘心,在第一次召唤圣子失败之外,对外散布‘兰斯出生自带异象,是命定的圣子”谣言。教廷查清,通知王室,国王立刻把人关了起来,前段时间才刚刚得到一点自由。”
约瑟问:“你觉得不是兰斯,那就是三王子?”
乔舒耸了耸肩膀:“毕竟其他人都没有理由要杀我,只有三王子。”
圣子若是死了,民众群情激奋,教皇第一个被冲,然后就是国王与王太子。而一直闭门不出的三王子,因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反而不会被迁怒。
约瑟说:“邪教徒可不管政治。”
“所以我请了帮手。”乔舒笑着,悄悄把请克劳斯招魂的事告诉他。
约瑟听罢,面露犹豫之色。
“第一魔法学校里有很多高阶魔法师,在这里用亡灵魔法,会不会太冒险?”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好了,事后,我会用光明魔法把亡灵魔法的痕迹覆盖。”乔舒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有经验。
“你刚刚出事,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被人重点关注,学校也进入戒备状态,怎么找隐蔽的地方?”约瑟问。
乔舒一点都不慌,说自己有办法。
约瑟起了兴趣,很想知道他的办法是什么。乔舒却不让他跟去,也不告诉他后续。
约瑟待乔舒很好,他不想骗约瑟,索性坦言道:“事关赫利,不太方便告诉您,对不起啦。”
约瑟:“……”
教皇何其聪慧,心思一转就回过味来了,又想起柯林曾跟他汇报的事情……
“赫利西斯到底在我这里安了多少人?我不会要被他架空了吧。”约瑟无奈地问。
乔舒仰头望天。
约瑟威胁道:“小心我把这些卧底全部抓出来。”
“在科索城有几个信使而已,哪有架空,说得太夸张啦。”乔舒嘀嘀咕咕地,大声强调道,“您总不能拦着我和赫利联系吧?他们又不探究教廷隐私,只是为我们传讯!”
“……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约瑟十分无奈。
乔舒低头看了眼脚踝处的银链,装作听不见。
“被枢机院知道,你又要挨训了。”约瑟说。
乔舒:“我才不听他们唠叨。”
约瑟:“那些长老好不容易接受圣子跟魔王之间有爱情存在,你就饶了他们吧。”
“心理素质那么差,万一赫利跑过来跟我同居,陪我上学,那他们岂不是要哭晕在圣殿门口。”乔舒嘟囔着。
约瑟一惊:“赫利西斯要来?”
乔舒:“……没有,只是一个随口说说的假设。”
约瑟再三叮嘱:“你可千万不要在枢机院面前乱说,不然他们真的会在女神像面前大哭特哭。”
真的假的?
有点想看。
乔舒毫不掩饰自己的跃跃欲试。
约瑟好不容易把人劝住,狐疑地打量他:“殿下看起来不像是‘随口一说’,倒像是在为未来铺路。”
乔舒立刻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约瑟斟酌着话语:“……殿下是想他了吗?还是,您被刺客的事吓到了,所以——”
乔舒大声道:“都说了不是!而且赫利很忙的,魔界很多事等着他呢!”
不等约瑟说话,乔舒唰地窜到门边,莽莽撞撞地推开门,一下就跑远了,徒留一群侍从和圣骑士惊慌失措地追在他的屁股后面,简直毫无管理圣子形象的想法。
室内,约瑟怔松片刻。
“平时很坦诚,这种时候反倒心口不一起来了。”
太过懂事和听话了。
这种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呢?
教皇长长叹气,眼中满是对乔舒的疼惜。
第83章 修罗
克劳斯抵达的时候,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
魔法学校不可能长期戒严,在证物和口供收集得差不多之后,学校就开始放人进出校园,只是出入管理比平时更严格。
在校长的努力下,担忧圣子安危的学生们总算知道乔舒没有中毒。但依旧有人怀疑这是教廷和学校的伪装和平的假象,不是事实。
校长战战兢兢地找到乔舒,乔舒非常配合地出来说了几句话,圣子的表现与平时并无不同,行走坐卧间也不见异色,学生们才真正相信了校方的话。
厨师的尸体不可能一直放在校内,照理说,乔舒也不该在夜深后还留在学校,他在校内没有宿舍——虽说可以随时紧急安排一间。
乔舒愣是留了下来,不让人挪动尸体,还要校方的人远远离开,不准接近。
本以为要找很多借口,费口舌去解释,结果校长杜兰特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照做,表现得对圣子背地里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乔舒不解。
教皇听了乔舒的困惑,笑道:
“圣子殿下的决定,难道还需要跟他们解释?明眼人都知道其中的水很深,杜兰特可不愿意自己被牵扯进去。”
“噢!”乔舒恍然大悟,“那我带克劳斯进去‘验尸’了。”
“……去吧,动静小点,这里毕竟不是教廷的地盘。”约瑟无奈。
“好的好的!”乔舒答应得飞快。
克劳斯和埃尔伯特避开外人,悄悄与乔舒碰面。
负责看守的圣骑士很听话,在命令之下,自觉退离,将私密空间留给他们。
“克劳斯,交给你了。”乔舒说。
克劳斯没有立刻使用亡灵魔法,而是紧张兮兮地抓着乔舒上下翻看。
“我真的没事。”乔舒安抚道。
“听说您中毒,我在教廷吓坏了,还好使魔契约告诉我,您一点儿伤都没有,否则——”克劳斯顿住了,面色阴沉得可怕。
谁也不知道他的‘否则’,后面跟着什么残酷血腥的东西。
“是我大意,下次不会了。”乔舒老实道歉。
克劳斯冷冷瞥了一眼默默无言的金发天使,嘴上却说:“这不是您的错,是我们保护不到位。”
“自责的话就到此为止吧。”乔舒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血泊。
尸体溶解,剩下一具披着薄薄血肉的骷髅。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正方形小窗,通风不好,又臭又腥,闻一口能三天吃不下饭。
乔舒不动声色地往窗户下退去,屏住呼吸,尽量不去闻。
克劳斯见状,一秒回忆起乔舒在魔界两次见血尸,两次惨吐的事迹,往乔舒的身前挡了挡,遮住他的视线。
一具白骨可以直接召唤成骷髅士兵,但骷髅士兵没有生前的思维记忆,连逻辑都不太好,只能听令行事。
克劳斯的选择是:呼唤徘徊于世的冤魂,使他现身,强行刻下主奴契约,驱使亡灵为自己作用。
这种强制契约,需要用到的材料比较限制级,画面很血腥暴力。
克劳斯不容置喙地请走乔舒,还让埃尔伯特盯紧圣子,不让乔舒过来看。
他把乔舒当孩子一样哄:“殿下见血没吐真是太厉害了,已经很有进步了。”
说完,乔舒就被赶走了。
乔舒:“……”
埃尔伯特怕他要强行去看现场,“殿下就坐在这里,不要过去。”
乔舒一点儿要动的意思都没有,冷静地说:
“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更不会给别人添乱。”
埃尔伯特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儿,克劳斯拿着一盏烛台,从小房间里出来了。
执事先生做这事熟练得很,他风度翩翩,连衣角都没沾到血。
“成功了么?”乔舒问。
克劳斯道:“没有在死亡的第一时间招魂,他飘得有点远,超出了魔法范围。为了隐蔽,我限制了仪式魔法的强度,无法远程捕捉。”
一旦扩大魔法范围,加强魔力输入,势必会引起魔法学校的魔导师们的主意。
“那怎么办?”埃尔伯特问。
克劳斯看着乔舒,说:“死者的灵魂还没有走远,烛台的火焰能指引亡灵的方向。我来的时候通知了那个人,让他在附近待命,他会带我们避开人群,在学校里寻找亡灵。”
克劳斯说的人,是库珀,赫利西斯安插在科索城内的卧底,是替乔舒办事的秘密下属之一。
乔舒心领神会,扭头:“埃尔,你先回去吧。”
埃尔伯特的眼神愕然,想都不想地拒绝:“不行!幕后黑手知道你没死,说不定还在盯着你。”
顿了顿,又说:“殿下,你不信任我吗?”
埃尔伯特难免感到失落和伤心。
他曾经站在克劳斯的位置,也曾与乔舒无话不说,是主仆,更是密友。
而如今……
乔舒没有了前世的大部分记忆,刚降临在魔界,与他相处时间更长的人是克劳斯。他会偏向克劳斯,是情理之中的事。
埃尔伯特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知道了,殿下,我会遵从您的意志。”
乔舒刹那间感到无所适从,慌乱道:“埃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不相信你!”
乔舒解释道:“这是赫利西斯安排为我办事的人,都是秘密追随赫利西斯的人类。”
“半年后,我学完了知识,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们还要在科索城讨生活。说不定会跟教廷、跟你打交道,我不想让他们因此被影响。”
埃尔伯特抬起脸,摸了摸乔舒的发顶。
“乔舒,你有没有发现……你非常偏心魔族?”
乔舒不说话了。
克劳斯拧着眉头,冷声道:“埃尔伯特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吧?何况,殿下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他人置喙?你逾矩了。”
埃尔伯特:“我知道,我不会再说了。”
他退后几步,对克劳斯说:“要是教廷没有因为繁琐的流程而被迫拖慢时间,我们会是第一个召唤圣子的。而站在圣子身边的守护者,必会是我。”
乔舒无措地左右看看。
前世今生的两位守护者在互相对峙,天使和恶魔在因他争吵。
盖亚啊。
这是地狱级别的修罗场。
面对天使的言论。
克劳斯神情镇定:“你错了。”
埃尔伯特:“哦?”
克劳斯:“站在殿下身边的人,是赫利西斯陛下,也只能是他。”
埃尔伯特:“……”
乔舒:“……”
乔舒好佩服克劳斯。
一句话秒杀天使!
就连盖亚都清楚,在乔舒的心里,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的份量大于赫利西斯了!
埃尔伯特:“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东西。”
“没有区别。”
克劳斯面不改色地说:“召唤圣子还要再三投票表决,说明你们并不重视圣子。而我们呢?早上决定的事,晚上祭台就搭好了,深夜的时候,圣子已经住进尼德宫,在仆人的服侍下沐浴。”
乔舒:“……”
你私下埋怨朱利和哈金斯擅作主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口吻。
埃尔伯特气笑:“我们不重视圣子?”
克劳斯:“事实摆在眼前。重视与否,已经不要紧了。”
圣子就一个!
先到先得!
得圣子欢心者,如同赢得天下!
克劳斯昂首挺胸,从未有一刻如此感谢魔将们。
还好他们魔狠话不多,想到立刻就去做,不走无用的形式程序。
怕争端升级,乔舒连忙插进他们中间,打圆场:“好啦,不要为了我吵架,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一天使一恶魔齐齐愣住。
“殿下,您长翅膀了吗?”
乔舒:“……”
乔舒强硬道:“总、总之,埃尔,你先回去吧!”
埃尔伯特没再多说,顺从地离开。
等人走了,克劳斯问:“殿下,您什么时候有了翅膀?是天使羽翼还是恶魔翼?”
乔舒:“……”
要怎么跟异世界的恶魔解释地球上的梗。
**
库珀的面容斯文英俊,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是研究王国律法的法学院教授,曾经参与过制定科索王国的宪法,是精英中的精英。
除了本国律法之外,还精通其他王国、公国,以及不同种族的律法。
“我祖上曾被魔王陛下救过,因救命之恩,又发现陛下与其他恶魔不一样,便发誓要追随他。”
库珀自述过往:“祖父的祖祖……祖父,曾在魔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才回的人族。”
克劳斯托着的烛台火焰无风自动,指向一个方向。他还没开口,库珀瞥了一眼烛台,就懂了。
“殿下,克劳斯先生,走这边。”库珀对学院很熟悉,带领他们从一条鲜有人知晓的花园捷径穿过。”
“隔了那么多代,祖辈的誓言跟你没关系了吧。你是怎么跟赫利西斯联系上的,又决定忠于他?”乔舒好奇问。
库珀笑道:“说来也巧。我以前常住在边境,经营一家宝石首饰铺子,某日恰好遇上了前来购物的魔王陛下。他一眼就认出我的血脉来源,点破我的身份。”
“我与他交谈没多久,便知道祖宗留下的话没错,赫利西斯陛下的确值得人追随。”
“仅仅是这样吗?”克劳斯冷不伶仃地说。
“魔王陛下还跟我买了件首饰。”库珀含笑。
克劳斯:“你明知我在问什么。”
“……好吧。”库珀坦诚道,“我爱人是一只纯血统恶魔,而且他非常崇拜魔王陛下,对魔王忠诚不二。住在边境,是因为见面比较方便。”
库珀不在乎种族之分,更不介意自己跟随伴侣效忠魔界。反正赫利西斯不是昏君暴君,跟着魔王,比在人族会有前途。
库珀笑道:“所以,我接到命令后,立刻就来了科索城,顺便找了个教授的岗位。”
只是没想到陛下会入学,可惜是神学院。
“过两日,您会有法学院的辅修课,由我来教。”库珀本来打算那时候再跟乔舒见面的。
乔舒却问:“那你们岂不是因为我分隔两地?”
库珀和克劳斯同时一怔,前者失笑道:“您不是最多只修半年?等您离开,我就回边境城了。”
“噢。”乔舒松了口气,“那就好。”
和恋人分开是很难熬的。
乔舒推己及人,不希望有人因他吃这种苦。
说话间,烛台火焰猛地定住,不再飘动。
克劳斯道:“就是这里了。”
库珀道:“这里平时是情侣约会的小树林,今天因为戒严才没人来,但也说不准。”
克劳斯点头:“我尽快。”
乔舒和库珀退后,旁观克劳斯施法。
乔舒忽然撩起裤脚,抱着万一呢的心态,指着脚链问库珀。
“赫利跟你买的是这条银链吗?”
库珀低头一看,面上没有诧异之色。
“是的。”库珀说,“我试探问了,陛下直言说要送给他的爱人。起初我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是您。”
乔舒紧张地问:“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它还有识别毒素的功能,那我在这边遇到危险,赫利在魔界会知道吗?”
库珀默默看着乔舒。
“它是锻造大师的得意之作,用的不是普通的金银材质,而是唯有地精特产的秘银矿脉,又把好几种魔石磨成粉末,在冶炼定型之时融合进去,加以附魔——”
“停!”
你怎么不从地精采矿开始说起!
乔舒打断,问:“结论是什么?”
库珀:“是,陛下可以感应。”
乔舒眼前一黑。
他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有给他传信说我平安无恙吧?”
库珀无辜地说:“有是有……”
乔舒:“他应该不会冲动吧。”
库珀将心比心,思考了一下:“不好说。如果我爱人在魔界受了致命毒伤,我会丢下任何事赶过去的——啊,殿下,我这么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乔舒摇了摇头,他很能理解,换做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行动。
不远处,克劳斯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一只亡灵已经现身,被烙上了主仆印记。
克劳斯正在逼问亡灵知道的一切。
有契约在,亡灵不敢隐瞒。
乔舒收回目光,半蹲下来,抚摸脚踝上的银链。
“可我没受伤……”
乔舒低声喃喃道,语气不安——他怕赫利西斯怪他不够谨慎,也担心给赫利西斯添麻烦,耽误魔界的正事。
乔舒仰头,期待地问库珀:“赫利接到加急传信,应该就不会来了吧?”
“不好说,这得看陛下对你的保护欲。”
库珀默默算了一下,告诉圣子:“从感知到您中毒就从尼德城立刻出发,昼夜兼程的话,他大概三天左右就到了。”
乔舒:“……”
赫利西斯对他的保护欲还用提吗?直接拉满啊!
乔舒做好三天后见赫利西斯的准备了。
第84章 思念
不多时,克劳斯揪着幽灵转身走来。乔舒便上前收尾,仔仔细细地用神圣魔法覆盖掉克劳斯的魔法痕迹。
结束后,乔舒回眸,问:
“他都招了?”
克劳斯点点头。
乔舒:“是谁?”
克劳斯道:“科索王室三王子。”
“还真是他啊。”乔舒感慨几句,又问:“是政治方面的因素,还是……”
克劳斯甩了甩手里的幽灵。
“他的份量不重,知道的东西有限。其他方面暂不清楚,不过,能确定的是,三王子信仰邪神。”
库珀收敛了笑意,微微蹙眉。
“科索王室曾和教廷一起合作铲除邪教徒,听说过程并不轻松,教廷那边还好,王室却花了大力气才取得成功,当时贵族圈内还有人私下嘲笑王室的实力大不如前……”
没想到,王室的核心成员里竟然有一个叛徒。
说不定王室行动艰难,就是三王子在给他的“同僚”们通风报信,还在内部想方设法捣乱,拖慢王室骑士团的行程。
乔舒问:“有办法拿到确切证据吗?只是口供的话,我怕他们不认。”
亡灵毕竟是由克劳斯操纵,连命都捏在克劳斯的手里,这种情况下,他说的话不一定有效,狡辩者会以亡灵被克劳斯逼着说假话为理由逃避罪责。
克劳斯自然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厨师经常私下参与邪教徒的秘密集会,他留了几个邪神的雕像在他的屋子里。里面还藏有他用魔法水晶私自偷录的集会画面,仔细看的话,应该能看见三王子的身影和脸。”
克劳斯说:“三王子在科索城的邪教徒中地位很高,他时常代表所有人去给邪神进献供奉,绝对有他的照片。”
乔舒默了默,虽然庆幸,但不是很理解厨师的行为。
“他拍来干嘛?还随身携带,疯了吧?”
这种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处死,连尸体都要被吊起来公开示众的事,他不藏着掖着,还把罪证放家里?
克劳斯无语道:“说是为了宣扬邪神,让更多人‘信仰’邪神,给邪教徒传教呢。”
乔舒:“……”
库珀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那几个雕像不简单,可能附带有邪神的力量,能够蛊惑人心,又或者是让人产生幻觉,增大被洗脑的概率。”
所以厨师才笃定,让人看了雕像,那人就会跟他一样成为邪神狂热的信徒。
乔舒立刻叮嘱克劳斯:“去他家搜的时候要小心。”
克劳斯笑道:“殿下放心,我会提高警惕的。”
不远处隐约传来有人漫步而来的脚步声,还有小情侣之间窸窸窣窣的说话和亲嘴的声音。
听那声音,亲的还挺激烈。
三人:“……”
不愧是情侣约会小树林。
乔舒干笑两声,对另外两人说:“库珀,你先回去,记得替我寄一封超级加急的信去魔界,说我没有受伤。埃尔应该还在校外的哪个角落里等我,克劳斯,我们先回教廷,路上你跟他商量一下怎么行动。”
“到底是人族的地盘,有什么事都让教廷和王室去处理——这本来就是他们清扫不严留下来的隐患。”
乔舒一边压低声音地吩咐,一边带着他们躲开越来越近的小情侣,往树林之外走去。
如此命令,克劳斯没有意见,库珀却问:“殿下,信中只用汇报您平安无事,还是将始末都告知陛下?今天的事,您有需要我瞒下来的部分吗。”
克劳斯看了库珀一眼。
乔舒不明所以,认真地说:“我跟赫利之间没有秘密。完完整整地告诉他就好了,有什么可藏的?再说了,你偷偷删减,被他发现不对劲,回头又得费劲解释。”
库珀挑了挑眉:“好的,殿下,我知道了。”
库珀将他们送到一条离开学校的宽阔大道上,在迈出阴影的前一刻止步。
乔舒回头,怕他乱来,反复强调:“赫利西斯是大魔王,也是我的爱人。我什么都不瞒他的,他也从来不瞒我。你向他汇报的时候,实话实说就好,既不要添油加醋地多嘴,也不许偷工减料私藏情报,懂了吗?”
库珀恭恭敬敬道:“是,殿下,谨遵您的命令。”
“回去吧。信的事抓紧,用最快最安全的手段,别在乎费用,回头我……”乔舒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我让大魔王给你报销,还给你发奖金。”
库珀就笑了:“好,多谢殿下。”
乔舒摆摆手,带着克劳斯,溜溜达达地朝校外走去。
石板路的两侧有高立的魔法灯柱,将道路照得亮堂堂的。这个时间还要出校的人极少,路上几乎看不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走了一段路后,乔舒实在受不了克劳斯时不时就瞥他一眼。
乔舒停下脚步,纳闷地问:“你觉得我的哪个安排有问题吗,还是我的脸上沾了东西?干嘛一直盯着我不放。”
说罢,又低头扯了扯衣服,嘀咕道:“我去牢里检查尸体,沾了血,所以才换了一身衣服……它不是你准备的,审美跟你的可能不太一样……”
克劳斯说:“不是衣服的问题,也不是您的安排不妥。”
乔舒:“那是什么?”
克劳斯无奈道:“您还记得医师说了什么吧?关于您劳累过度的事。”
乔舒:“!!你怎么知道的?!”
克劳斯:“埃尔伯特在来的路上跟我说的,叫我盯着您休息,不要熬太晚。”
见青年要开口辩解,克劳斯语速飞快地说:“库珀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问您需不需要隐瞒的。”
乔舒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要、要是赫利知道了……”乔舒的嘴唇哆嗦,一脸惊恐。
“会杀过来的吧。”克劳斯说。
乔舒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来的方向狂奔!
克劳斯忙跟上,问:“您去哪儿?!”
“拦截那封信啊!”
乔舒心急如焚,情急之下,比在校场训练时跑得还要快。库珀是要回教师宿舍,可他一路疾跑,直到跑到宿舍楼下,也不见库珀的影子。
乔舒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脸色更白了,将克劳斯吓得够呛。
“殿下!”克劳斯扶住他,让乔舒能靠着他休息,“我去找人,您在这里坐一会儿。”
乔舒利落地给自己施了一个回复术,缓慢回复流失的体力。他的脸色好了点:
“不用,我……”
话音未落,听见一个男人诧异的声音。
“殿下?你们怎么回来了?”
乔舒一抬头,眼前正站着库珀。库珀还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似乎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或者正准备出去。
乔舒惊喜地扑过去,抓着库珀猛猛发问:“信呢?寄出去了吗?一定还没有吧!”
库珀:“……”
库珀摊开双手:“殿下,您来迟一步,我刚寄信回来。”
“……”乔舒绝望:“你动作也太快了吧!”
“不是您让我务必抓紧?为殿下办事,当然要全力以赴。”库珀不明所以,抬头与克劳斯对视,眼神询问。
克劳斯言简意赅道:“后悔了,想你删掉医师检查那一段。”
库珀了然。
乔舒:“信使还没走远吧,现在去追或许来得及!”
库珀摇摇头,指了指天空:“来不及了,他是兽人,原形是一只鹰。”
乔舒:“……”
库珀:“除非您立刻找其他鹰人去追。”
乔舒松开库珀,耷拉着眉眼,丧丧道:“算了,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哄大魔王。”
库珀和克劳斯纷纷掩唇轻咳,不好发表意见。
教师宿舍还住了别的导师,不远处也有人走动,只是乔舒他们站的地方比较偏和暗,路人匆匆一瞥,没有发现这是圣子罢了。
库珀第二次目送圣子离开。
“殿下,好走……不是,您慢走。”
乔舒瞪了他一眼,带着满腔心事离开了学校。
回程的马车上,埃尔伯特与克劳斯商量完怎么对付三王子,又讨论了怎么揪出藏在科索城里的那一批秘密集会的邪教徒,等说完,刚好回到教廷。
乔舒低着头准备进小院,被埃尔伯特揪住。
“你怎么回事,情绪这么低落。”埃尔伯特猜测道:“是刺客的事让你有心理阴影了吗?”
乔舒摇头:“我是在想,怎么哄生气的赫利西斯。”
埃尔伯特:“……”
金发天使松开了手,啧了一声,脸上写满嫌弃。
“我就不该多嘴,你脑子里真的只有他啊。”
乔舒忽然想起埃尔伯特是六翼天使,会飞,而且速度超快。
他把事情一说,期待地问:“你能帮我追回来吗?”
埃尔伯特连退数步,抱臂冷哼:“不能。”
乔舒:“这是圣子的命令。”
埃尔伯特带着点幸灾乐祸地说:“殿下,恕难从命。”
乔舒:“……”他面无表情地说:“埃尔伯特,你故意看我笑话?”
“真没有。”埃尔伯特还是说了实话:“是你太拼命了,连身体都不顾。我觉得克劳斯管不住你,只有赫利西斯能管了。”
乔舒一时哑然,找不到理由反驳,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只好愤愤回房!
埃尔伯特去找教皇了,克劳斯忙来忙去,在收拾空房间。
乔舒路过,看见,问:“你在干嘛?”
克劳斯:“给陛下提前准备居所。”
乔舒:“…………”
你们真是够了。
其实,赫利西斯也不一定会来啊。
**
赫利西斯当然会来,他来的速度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快。
埃尔伯特雷厉风行,当天夜里就带领骑士团抄了厨师的家,还搜了几间三王子在宫外用作邪教徒秘密集会的地方。
他赶在在三王子前来收尾的人抵达之前,就把所有罪证拿到手。
第二天一早,由乔舒将其展示给教皇和枢机院。
教廷震怒。
教皇冷着脸命人去请国王和王太子过来,枢机长老先赞许了圣子的行事作风,又问圣子,人都死了,他的情报怎么如此精准,也太厉害了。
乔舒犹豫几秒,老实地说:“我叫我的执事用了亡灵魔法,拷问出来的。”
枢机院上上下下齐齐沉默:“……”
玛瓦斟酌着语句:“圣子殿下,在科索城使用亡灵魔法,似乎——”
乔舒坐姿乖巧,眼神很无辜:“怎么啦?这样不是又快又方便吗。”
玛瓦自从上次的争端后,就彻底被圣子收服。如今被圣子软绵绵的话直接击中心脏,她明知圣子的真实性格并不是乖巧的,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心软。
“……圣子说的不错,确实方便。您做得非常好。”玛瓦睁只眼闭只眼,捂着良心,面不改色地说。
枢机院其他人:“!!”
玛瓦,你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玛瓦的原则已经变成圣子了,对旁人的视线视若无睹。
最后,还是大长老下了结论:“事已至此。圣子殿下,下次行动之前,还请注意可能造成的影响。”
乔舒很想说自己有好好收尾,被教皇私下拽住了,他就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国王和王太子兰斯从王宫赶到教廷。
国王本还有些不快与好奇。
他毕竟是一国之主,礼仪上,应该是教廷去王宫拜访他们,而且教皇从没有做过把人叫来教廷的事,难道是出事了?
圣子的确遇袭,可那是学校的安保不严,再则,他也派了太子去慰问啊……应当与王室无关吧。
国王如此一问。
教皇压根不废话,直接把三王子的罪证甩给他们,又直说自己已经派人秘密封锁了三王子的宫院,没有声张,只把三王子困住,等国王的点头才抓人。
国王和太子兰斯低头一看,脸色青青白白,说不出话来。
国王心里那点不悦霎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庆幸。
教廷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他的儿子是邪教徒,盖亚在上,这是祖祖辈辈都要蒙羞的事!再严重一点,王室在科索王国,乃至全大陆,声望都会遭到重创!
“您的意见呢?”约瑟问。
“一切按神的旨意行事,只求在盖亚的庇佑下,王室能安然无恙。”国王谨慎地说,这就是要毫不犹豫地放弃三王子,保全王室的意思。
非常理性且常规的操作。
乔舒强行压下呵欠,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倦意。
乔舒昨天在学校出事,又被医师诊断为“劳累过度”,约瑟不顾乔舒的阻拦,强硬地给他请了两天假,逼他在家里休息,也不准他碰书本。
因此,他现在才能坐在枢机院听他们说话。
可他们的讨论实在太无趣了,乔舒听了上文,就知道下文和下下文,偏偏教廷和王室还要装糊涂,几句话就可以说清的东西,偏要拐弯抹角地说。
乔舒瞥了眼高台之上供奉着的大地女神像。
……这么枯燥的套话,盖亚听了都会打瞌睡吧!
乔舒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到教皇的座位旁,与他耳语。
约瑟微微点头。
乔舒朝众人施施然行了一礼,淡定离去。
身后,传来约瑟的声音:“圣子昨日遇袭受惊,还在修养当中,他身体不适,我让他回去休息了。诸位,我们继续。”
……
乔舒仰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午时。
克劳斯估计已经准备好午餐了。
乔舒愉快地加快脚步,他推开院门,大步走进:“克劳斯,我回来啦!”
话音落下,克劳斯就从小厨房探头出来,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乔舒不解,跟着进了厨房,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又看向灶台,吃惊地问:“就我们俩,你准备那么多菜做什么,有客人要来么。”
“……不是客人。”克劳斯低声提醒,“您要不要去楼上看一看呢?”
乔舒与克劳斯对视一眼。他的眼皮猛地一跳,浮起一个预感。
“来了?不可能,太快了吧,从出事到现在才过了二十四小时!”乔舒不可置信地问。
昼夜兼程也需要三天啊。
克劳斯推着他的主人上楼。
“有什么不可能的,虽然我也很吃惊……”
乔舒踉踉跄跄地上楼,克劳斯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就爱莫能助又充满畏惧地离开了。
乔舒看他那样,简直不敢想,在他在枢机院的时候,克劳斯正在被怎样严厉地训话。
乔舒站在门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再三犹豫,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我进来啦?”
“还以为你要在门外站到地老天荒。”
不大不小的卧室内,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乔舒的书桌椅上,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一把对乔舒而言还算宽大的椅子,在他的衬托下就像儿童椅。
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显然是不管不顾用最快速度赶来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压缩了那么多时间。
远道而来的大魔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乔舒,英俊的面容上有一瞬的阴沉。
“……瘦了。”赫利西斯的嗓音冷冽如寒冰,又对乔舒伸手:“在门口愣着做什么?过来。”
乔舒蓦然回神,一个爆冲,撞进男人的怀里。
他没有去握赫利西斯的手,而是用力搂抱着赫利西斯,声音哽咽。
“好想你。”
第85章 承诺
赫利西斯的手指微微一动,只听“唰”地一声,卧室的窗帘在魔力操纵下,自两侧向中间飞快移去。
窗帘遮光性极好,方才还亮堂堂的房间顿时昏暗一片。
乔舒跨坐在赫利西斯的大、腿上,这种姿势让他比赫利西斯稍微高了一丁点。
青年的声音里含着泪,但没有哭,而是双手捧着男人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赫利西斯扶着乔舒的腰,任由他爬在自己的身上胡来。
赫利西斯是仰视的角度,上一秒,男人额发稍稍散开,乔舒的银紫色长发就倾洒下来,在昏黄的光影里,像璀璨的星河。
发尾扫在男人的脖颈处,有些痒。
青年毫无章法地亲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急切,又找不到门路。
或许时机不太恰当,但赫利西斯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乔舒敏锐地捕捉到,停了下来。
“你笑什么?”乔舒质问。
“笑你亲我就像小鸡啄米。”赫利西斯挑了挑眉。
“哦,那不亲了。”乔舒气极,一扭头就要爬下去。刚踩在地板上,就被赫利西斯揽着腰一捞,重新抱回膝头。
“乔乔不会,没关系,我教你。”男人沉沉的嗓音中带着喑哑的谷欠念。
他蛊惑一般低声哄道:“舌头伸出来。”
乔舒迟疑了一秒,没有动。
倒不是不情愿,而是被赫利西斯这样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腰窝被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着。
他还没来得及升起什么念头,身体已经替他回忆起上次接吻时过分强烈的快乐,不住颤抖着。
赫利西斯耐心地等着,眼神是温柔的,但他的动作又那么强势。
不让乔舒退,也不让他拒绝。
男人拨开衣裳,手掌从下摆探入,一点一点沿着青年单薄的脊背向上探索。
他没有多做别的,只是单纯想知道乔舒这段时间到底有多辛苦。方才,赫利西斯第一眼见乔舒的时候,都因为青年清减太多而心惊。
……果然瘦了很多,都能摸到骨头了。
赫利西斯心中微沉,把教廷和埃尔伯特狠狠记了一笔,面上仍不动声色。
他凑过去,温柔地亲了几下。
一直亲到耳朵、面颊,鼻尖,最后落在唇角。
亲吻像春日的细雨般落下,刚离开,又迎来,它不激烈,但润物无声。
乔舒抖得越发厉害,只是强行克制着,忍耐着……
赫利西斯停下,稍稍后退,问:“怕?”
乔舒摇摇头,赫利西斯又问,他才嗫喏着说:“不是怕,是……太、太舒服了……”
顿了顿,又竖起大拇指,夸他:“哥,你真会亲。”
赫利西斯愣了愣,作为一个异世界的魔王,不太理解:“你叫我什么?”
“哥。”
乔舒做足心理准备,主动贴上去,轻声道:“我们那边都是这样叫对象的,我喊你哥哥,是一种乐趣。”
“听起来不错。”赫利西斯说,“那乔乔希望我怎么喊你?”
乔舒的脑中忽然闪过一段久远的记忆。
他因年幼无法完全控制与生俱来的神力,在某次与同龄小孩玩游戏时,不慎把人撞倒在地受了擦伤,于是为了别人的安全,乔舒再也不参与进孩子们的游戏里。
事实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们都畏惧他,不愿意接近他,就连阿姨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过他。乔舒只能用比同龄人更乖巧、更懂事的姿态,赢回几分关注,但他依旧是孤独的。
当乔舒独自坐在角落,膝上放着一本用来装乖的书,耳朵听着远处孩子们的欢笑。
他扭头,隔着栅栏,看见路边有个小孩被父母高高抱起,三人面上洋溢着笑容,小孩的父母笑着说:“宝贝做得真好,奖励好孩子今天被抱回家,好不好?”
“……”
乔舒犹豫许久,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对赫利西斯说:“你得喊我宝贝。”
赫利西斯点头。
“很恰当的称呼。”
赫利西斯用魔语轻柔地说了一句话。
乔舒听得懂魔语,浑身一震。
赫利西斯说:
——你是我此生来世独一无二的珍宝,我唯一的挚爱。
“舌头呢?宝贝。”赫利西斯用食指点了点乔舒的嘴唇。
乔舒用水润润的蓝眼睛凝望着赫利西斯,忽然张开口,将男人的指尖含进口中。
男人的眸色越发深了。
但乔舒并未停止,他大胆地、极具暗示性地绕着赫利西斯的手指指节舔了一圈,最后在男人略重的呼吸声里,舔了他的嘴唇。
“哥哥不是很会?亲我,就现在。”乔舒命令道。
赫利西斯遵从指令。
他毫不留情。
房间里的温度逐渐升高。
乔舒紧紧搂着男人的背,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里。
他剧烈颤抖着,脑中有最后的理智,强忍声音。
“不要忍。”赫利西斯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宝贝,叫出来,我爱听。”
“……我不知道房子的隔音——唔!”
“设个魔法结界就好了。”
“我、我没锁门——”
“没人有胆子上来。”
赫利西斯刻意加快,最后时刻,乔舒再也忍不住,趴着呜咽出声。
尚未平息,乔舒还没说半个字,忽然悬空失重。
他被抱起,又被轻柔地扔在软绵绵的床铺上。
乔舒用手肘撑起身体,半坐起来。一抬眼,就看见赫利西斯正一步步走近,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
手臂上微微鼓起的青筋、线条流畅的肌肉、饱满的胸肌……无一不在展现男人卓越的身体素质和体型。
乔舒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那漂亮的腹肌,听见赫利西斯的笑,他又不自在地挪开。
“想看就看,躲什么?”赫利西斯说,“反正我也会看你。”
乔舒:“……”
他余光瞥见地上还有几件衣裤,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等等。
乔舒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怎么我光溜溜的,你还整整齐齐?!”
赫利西斯道:“所以我现在来陪你。”
“不行,”乔舒爽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他义正辞严地拒绝:“我没准备东西,我不想受伤。”
赫利西斯淡定道:“嗯,宝贝放心,我什么都准备了。”
乔舒:……你来见我,准备那些干嘛?!
阴影将他笼罩,乔舒向后倒退了几步,被赫利西斯抓着他的脚踝拖回来。
银白色的细链轻轻晃着,这是赫利西斯送给乔舒的首饰,除了好看之外,还附有检测毒药等功效。发现是毒素的话,会闪黑色的光。因为银链会自主升温,会闪红光。
出发前,明明是刚好的宽度,现在全靠脚裸的骨头卡着。
赫利西斯摸着链子,低垂的眼睫挡住了眸中的情绪。
“听说你差点中毒。”
乔舒暗道不妙:“是意外!我现在好着呢。”
“瘦成皮包骨,也叫好?”
“呃,那、那是因为……”
“不用找借口,反正不是你的错。”赫利西斯平静地说:“是他们没有照顾好你。”
魔王的报复可不是寻常人承受得起的。
乔舒默了默,良心驱使他说了句公道话。他老实地说:“他们也管不了我吧,不是他们的问题。”
“哦?”赫利西斯似笑非笑。
乔舒缩了缩身体,伸手想去扯被子。
“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你先起来。”
赫利西斯不让他动,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每一寸。
乔舒伸手去挡男人的眼睛:“哥你不要看——!”
“宝贝很漂亮。”
赫利西斯一只手拨开青年的双手,为防止他乱动,索性直接握住两只手的手腕,将其禁锢在头顶。
乔舒:“慢、慢点——赫利西斯!!”
“不是叫哥?”赫利西斯问。
“这是惩罚,也是检查。”赫利西斯提醒他,“我还在生气。”
哪有这样检查的!
乔舒面红耳赤,一开始还反驳着,但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
“是对乖孩子的奖励。”赫利西斯吻去乔舒的眼泪。
乔舒茫然:“不是要惩罚?”
“哦,宝贝期待惩罚?”
“不是!!”
“嗯,我知道你向来口是心非。”
谁口是心非?乔舒气得想去咬他,又没有力气,偏偏赫利西斯还不肯放过他。
都到这一步了,赫利西斯偏要装绅士地问东问西。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乔舒骂了两句,又带着哭腔求他。
“好。”
赫利西斯温柔地应了。
乔舒觉得自己的付出实在太多了。
他为了不让旁人被大魔王迁怒,要一边承受,一边哭着保证自己再也不会不顾身体,不会废寝忘食,不会通宵熬夜,不会掉以轻心疏忽大意……
赫利西斯:“宝贝,你得叛逆一点,别那么听话。”
“好、好,我绝对叛逆,谁的话我都不听……”
乔舒胡乱附和,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赫利西斯停下来。
“但是可以听我的话。”赫利西斯淡定道。
“哥你真双标。”乔舒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瞧见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忙说:“我也双标,我最双标……”
赫利西斯挑了挑眉毛,问他:“刚刚都答应我什么了?”
乔舒被要求复述一遍。为了哄赫利西斯消气,他努力回忆,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中心主旨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确保自己的安全。
赫利西斯摸了摸青年的脸颊。
“记得就好。”
许久之后。
那个要乔舒听话又要他叛逆的双标大魔王,在乔舒的耳畔,叹息着叫乔舒的名字,说:
“……不许再离开我。”
乔舒在意识昏沉之际,听见赫利西斯如此要求他。
青年呜呜哽咽着,用力搂住男人的脖颈,往他怀里钻。
“好。”乔舒答应道。
第86章 赌约
顾忌着乔舒的身体,赫利西斯只做了一次……只不过,赫利西斯的一次,对乔舒而言,是非常长久且难以忘怀的体验。
用魔咒清洁身体又快又方便,但不如浸泡在热水里舒适。乔舒昏昏欲睡,赫利西斯也不喊他,把人打横抱去浴室。
在教廷的生活不比在魔族的王宫,各种条件都要简陋些,克劳斯住一楼。
二楼只有一间主卧、一间浴室、一间书房,还有一个克劳斯收拾出来的次卧——目前看来是白收拾了,赫利西斯怎么可能跟乔舒分开睡两个屋子。
三楼没人住,空落落的,基本没怎么上去过。
附带一个小院子,可以种种花草魔植之类的。
在乔舒眼里条件很不错的独栋小别墅,落进赫利西斯的眼中,跟苦修没什么区别。
赫利西斯打量着室内的装潢,为走廊的“逼仄”而略感不满。他在乔舒没回来时,就已经看过他的书房和卧室,跟尼德宫里的条件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无视了教廷总部中心昂贵的地价,只觉得乔舒受了天大的委屈。
乔舒值得最好的。
赫利西斯总是如此认为,忍不住将所有能给的都塞到乔舒手里。
赫利西斯抱着昏睡中的圣子来到浴室,浴室门没关,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干净、整洁,最里面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宫廷浴缸,浴缸里的水正往上冒着热气。
赫利西斯拧了拧眉。
克劳斯正调整着水温,听见脚步声,连忙站起。
作为见多识广的王庭大总管,就算赫利西斯放了结界,克劳斯连半个异响都没听见,他也能猜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或者说,正是隔音结界,给了他明确的指令。
克劳斯转向门的方向,头也不敢抬,一直低垂着眉眼,看着脚尖,低声道:“陛下,水已经备好了。”
“嗯。”赫利西斯颔首,抱着人越过克劳斯,淡淡道:“午餐做清淡一点,端上来。”
“是。”克劳斯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赫利西斯忽然说了一个名字,又吩咐道:“去找他,问他在科索城内有没有大一点的庄园。”
克劳斯一怔,意识到魔王对圣子的居所条件极其不满,大着胆子解释道:“陛下,这里离教皇和圣地近,比较安全。而且小殿下时常要接受来自教皇和枢机院的额外指导……”
赫利西斯冷笑道:“他消瘦了多少,你没眼睛看么?在半年内一口气把魔法学校的重点课程全学了,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安排。你不帮着圣子说话,还放任教廷压榨他?”
无形的魔压像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克劳斯冷汗津津,不再辩解,干脆利落地道歉:“是我想岔了,没能考虑周全,请陛下恕罪。”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但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是惊扰到了乔舒。
“唔……赫利……哥。”乔舒挣扎着发出梦呓。
“我在。”赫利西斯吻了吻乔舒汗湿的鬓发。
乔舒又慢慢平静下来了。
赫利西斯扭头,对克劳斯低声道:“去吧,找一个离学校近的地方,我会在科索城住一段时间。”
“是。”
克劳斯恭敬应下,退出浴室,替他们合上门扉。
他全程都低眉顺眼的,眼睛很有规矩,不曾抬起过半分,连乔舒在半空晃来晃去的白皙小腿都没有瞧见。
浴室中,哗哗水声响起。
乔舒在被放进热水没多久,就猛地惊醒了。赫利西斯做得克制,乔舒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体力大有长进,此刻仍有体力残余。
一个大活人被摆弄来摆弄去,摸来擦去……总会有感觉的。
更别提——
乔舒睁大了眼睛,闷哼一声,手指抓紧浴缸光滑的边缘。
乔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仰着脸,看向赤着胸膛,只穿了一条裤子的黑发男人。
他闷声问道:“赫利西斯,你在干嘛?”
“怕你生病。”赫利西斯说。
空间有限,不如王宫里的浴池方便。乔舒醒了,他自己就能维持平衡。
乔舒的脚趾头都微微蜷起,赫利西斯坦然得要命,还担心他的膝盖,问要不要他坐进来,让乔舒趴跪在他腿上……
(只是嘴上说说调侃实际并没有发生)
靠。
那是另一种play了!
乔舒用埋怨掩饰不自在。
“下次你不要……,清理多麻烦。”
“嗯,抱歉。”赫利西斯说,“但是——”
“闭嘴闭嘴闭嘴!”乔舒连脖子都红了,语无伦次地喝止。
赫利西斯忽然倾身,亲了一下青年还带着水珠的光滑背部。
“很可爱。”男人笑着说。
乔舒却没有心思理会赫利西斯正在说的话,他咬着下唇,注意力全部转移了。
“好了没呀?”乔舒崩溃地问。
“还有。”赫利西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