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脏了(1 / 2)

系统被其他统插队推摔了。

没赶上电梯, 堵在了数据流早高峰,比沈不弃晚到半个小时。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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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雪。

稠密的薄雪片切碎路灯迟钝的光。

迟灼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十七分, 今晚没做什么,只是结束一场针对多空组合的平仓, 就到了这个时候。

雪下得又急又密,不停坠落,转眼就在他肩头积了一层甩不掉的白。手机屏幕忽然刺亮, 是条紧急新闻。

恶性连环车祸。

「突发!跨海环线恶性连环追尾!疑似抛尸逃逸引发13车相撞, 多人重伤, 致死情况不明!嫌犯尚在逃,全城缉捕,现场触目惊心, 多路段紧急封锁……」

迟灼随手划掉新闻,按灭屏幕,冰冷的手机滑进衣袋。

融金城, 永不熄灭的欲望熔炉。

钢架血管里泵动跳跃的数字和轰鸣的汽油, 凌晨三点和车祸和凌晨三点的交易一样,毫不稀奇, 不会让人多驻足关注, 都是这座城市最不起眼的东西。

也有些影响,接他的车开不进来了。

迟灼需要穿过一条后巷,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随便找个住处打发一晚,他的车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和连环车祸彻底堵死在了十公里外。

雪越下越大,不给人喘息的间隙,转眼堆积成势, 这片狰狞的数字丛林也被积雪短暂粉饰,呈现出一片近似纯白的假象。

簌簌落雪声里,皮鞋踩到一个未熄的烟蒂,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猩红的,微弱的一点火。

连挣扎也没有,一碾就灭了。烟蒂被咬得乱七八糟,满是凌乱齿痕。

迟灼短暂地停下。

他认得一个这样吸烟的人,在五年前。

五年前。

新高升的联邦副检察官就是这样咬着烟,带着近乎残忍的漫不经心,烟灰缸里堆满惨烈的烟蒂尸体……消瘦的人影陷在那张过分宽大的检察官椅里,鞋尖抵着桌沿,让椅子不以为意地危险后仰。

当着他的面,一份接一份的迟家核心资产名单被核销,烟蒂毫不客气烫出焦黑的洞,丢进碎纸机。

那台机器贪婪地吞咽声里,唯一保留完好的是份离婚协议,上面签着他的名字,和另一个。

笔迹嚣张,潦草,尖锐末笔刺穿纸张边界。

靳雪至。

回过神时,迟灼无意识往那条被凌乱脚印踩得狼藉的小巷深处走了几步。

翻倒的垃圾桶横陈,污水四溢流淌,玷污新雪,几个穿着当季秀场款的年轻男人——融金城里司空见惯的“继承者俱乐部”,正嘻嘻哈哈围着一个人影,正用限量版球鞋的镀金鞋头轻踢着来回拨弄,评估今夜意外获得的瑕疵奖励。

“细皮嫩肉的,捡回去玩玩?”

“好像还热着呢。”

“长得不错……”

迟灼跨过那滩正在结冰的污水。

在融金城,这种戏码时常上演,装醉的野雀等递来的高枝,冻僵的蛇藏着毒水,谁也不知道谁在谁的狩猎名单上,多管闲事是比破产更愚蠢的死因。

他本该继续走他的路,却在听到一声模糊的呻吟时停下脚步。

他看向那只躺在雪地里的手。

……

沈不弃收回手,把举着辣椒素喷雾「啊啊啊啊」的系统捞回意识空间。

「轻点,轻点。」沈不弃含着一小截线头,边说话边咬断,把针别回小枕头上,雪片灯被他轻轻吹了口气,发出毛绒绒的暖色光。

沈不弃刚才好像在做针线活。

他把系统托起来看了看,用小毛巾擦掉沾了泥的雪水,揉了揉系统的数据膝盖:「摔哪了?」

系统啊呜呜着就要告状可恨的龙傲天部门恶统推它,调监控的时候回过神,先关注眼前的要紧情况:「这些人要干什么?」

它只是晚来了半个小时!

靳雪至不是砸烂了电子脚铐,逃出了监控室,利用检察官密钥抹去了所有个人信息,偷了辆车在逃亡的路上吗??

算算时间,这会儿都应该已经出检查站了,为什么会躺在这,被这些人围在垃圾桶边上?

这些人在对沈不弃干什么?!?

「啊。」沈不弃被系统一口气五连问,不紧不慢在数据库里给它找小黄鸡创可贴,顺便看了一眼,「他们想捡尸。」

「就是把这个样子的我拖回去。」

他好心解释,撕开数据创可贴,帮系统贴上:「带到酒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假装说要‘帮我暖和’,实际上一只手摸到我的腰带,解开扣子看有没有反应,如果没有,就摸两把腰,看看身材,检查一下硬件,然后去拉裤链……」

系统:「……」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它知道什么叫捡尸!!!

但靳雪至不能被这些人带走,否则以这些无法无天的纨绔手段,他撑不过一晚——原则上靳雪至的死期不是今天,是七天后。

这也是为什么,那时候系统想要纠正沈不弃,它们部门的正式名字叫「死期将至炮灰部」而不是「速速送死部」、「西天快线部」。

——在不同的故事和剧情里,有些角色死遁下线的时间,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却被规定得极为苛刻。

必须卡在那一天,不能早,也不能晚。

不能自由发挥。

所以他们部的工作也有自己的难度,必须严格按照预定计划,精心把控好死亡进度、死亡场景,不是乱七八糟反正死了就行的。

沈不弃:「啊。」

系统:「…………」

「啊」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不是开玩笑。」系统自己的提成和年终绩效全靠这个了,它勤勤恳恳这么久,只要再升一级,就可以拥有梦寐以求专属私统数据带宽,不用再和其他几千个系统一起挤老旧失修的破电梯。

「我们精诚合作,共同努力,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撑到七天。」

系统拉着沈不弃絮叨:「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还有一些治疗卡……你现在怎么样了?」

沈不弃:「死了。」

「哦哦哦好我这就找……」系统埋头翻卡,「?」

系统:「?????」

「别急,我在缝呢。」沈不弃安慰它,这次的确有些意外情况,但并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天要下雪,人要猝死,任务做得多了,不测风云也都是寻常小事。

沈不弃咬断一股线,把自己的动脉暂时缝上,不用太精致,才七天,差不多能用就行。

他给系统缝了个小幽灵布套,拍一拍,戳两下,按好创可贴翘起的边。

「有办法的。」

沈不弃说。

这里的工作不难做,一心十几用也能应付,他在这个世界已经顺手做了十来年。

……

靳雪至是有名的“白鬣狗”。

知道的人都这么说——他干过的事迹在融金城这种浮华之下一片恶堕的地方都出名。

最有名的故事当然就是他的发家史:一个西装都要租的穷学生,靠着给人当翻译挤进金融峰会,硬攀上了高枝,疯狂追求迟家那位独子,在候机厅、高档酒吧、私人艺术馆……甚至某场相当惨烈的车祸现场,苦心制造了无数次“偶遇”。

靳雪至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所有迟灼失意的场合。

十九岁的迟灼和父亲在家族会议撕破脸,去地下拳场发泄,离场时碰到靳雪至在喂野猫。

二十一岁的迟灼,付出全部心血的并购案被内鬼做局夺走,在酒吧喝到凌晨,离店时看到靳雪至独自趴在吧台睡觉,合上的本夹写着“反商业欺诈案件汇编”。

二十三岁,迟灼的跑车被仇家恶意追堵,撞失控烂护栏翻下山路,不知滚了几个圈,车厢几乎压瘪。

安全气囊炸开的浓烟里,有人砸窗户,叫他“迟灼”。睁开眼睛,染红视野的猩红浸泡着的,是靳雪至那辆寒酸的二手车,死死掰着变形的车门、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

……就这样。

从法学院的图书馆,到专为豪门提供私密服务的律师事务所。

从“下三滥滚远点”到“迟先生要求靳律师必须陪同”。

五年。

嗤之以鼻的人没想到,靠这一手,这个曾经被保安拿警棍抵着胸口往外轰的货色,居然硬是挤进了过去根本不正眼看他的圈子。

靳雪至甚至和迟灼领了证。

当然,他们的婚姻存续不过短短三个月十七天——那之后迟家开始倒霉,股价断崖下跌,多个产品线暴雷,家族丑闻沸沸扬扬……

迟家求过靳雪至。

迟灼也去求过,那时候的靳雪至已经是联邦副检察官了。

那天的雪不比今天的小,迟灼等了三个小时,靳雪至的秘书来领他上楼,那间办公室装修得很有格调,布置讲究,铺着很厚的地毯。

那扇窗户几乎能俯瞰整个融金城,灯火璀璨,永不熄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昂贵夜景。

窗户开着,有零星雪片落进来,靳雪至的办公室冷得像冰窖。

新上任的副检察官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里,指尖抵着一份文件……他站在刺眼的灯光下,听了十几分钟的钢笔书写的沙沙声。

终于,靳雪至合上文件,抬眸。

他看着靳雪至的眼睛,阴影下,那是种无法判断冷暖的灰。

像融金城冬季不下雪的天空,没有云,没有波动,没有温度,好像有点光,不确定是不是太阳。

“站那么远干什么。”靳雪至扣上钢笔,把文件推远,随手捧过一旁的咖啡,“怕我?”

迟灼看着靳雪至。

靳雪至的问法不是要人回答,新晋的副检察官已经明确自己的办案习惯,经手的几个案子一鸣惊人,最跋扈嚣张的财阀也开始约束手下、自查账本、紧锣密鼓打扫门庭。

迟灼也看新闻,他看了那个靳雪至声名鹊起的白鹭案。

跨境资本妄图逃逸,深藏的匿名账户在最后三分钟被锁死,那群走投无路的高管已经准备了私人飞机,却还是在咫尺之遥被法警的红色激光点狙瞄钉住。

摄像机的边缘,靳雪至就站在跑道上,背着手,雪白的检察官制服被引擎气流吹得猎猎。

……现在,靳雪至垂着眼,捧着冷透咖啡吹了吹,慢慢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