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森寒的鬼气猝然凝固了。
……系统怎么觉得, 那狰狞可怖的鬼影,仿佛也极其短暂、微不可察地,悄然僵滞了那么一瞬。
沈不弃觉得他是没看清。
再哭一次。
「……哎等一下!等等等等——停!打住!!」
系统萤火虫死死抱住那个数据塑料瓶, 徒劳拍打翅膀,试图劝住沈部长, 不要仅仅因为好胜心就把整整一升装眼药水直接全怼眼睛里。
这东西很冰的。
「算了,算了算了。」系统谨慎评估,「我觉得这只鬼……今天晚上, 暂时, 应该, 大概,多半……不想弄死你了……」
那不行,沈不弃给系统看虚拟后台, 这个月马上就到月末了,狗血部全员正在发疯冲业绩。
还差几千万的KPI。
系统:「……」
这差得太多了吧!
问题不大,沈部长有自己的节奏, 从容拿头发丝和小萤火虫的须子击了个掌, 咬破了个血包。
系统:……血包又是哪来的啊!!!!
……
沈辞青并没把这口血吐出来。
但这股腥甜浓重的血气,又如何能瞒得过鬼物——几乎只是顷刻, 那双空洞血瞳受了什么刺激般猝然凝缩, 森寒鬼气如墨海倒悬,粗壮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呻吟,帷幔狂飞乱舞。
系统萤火虫坐了一场完整的云霄飞车,身不由己,从震颤不休的窗棂叽里咕噜翻滚弹飞出去。
远远看去……那一团浓稠漆黑的怨力,几乎已化作巨茧,将榻上那苍白瘦削的人影死死卷住, 密不透风、牢牢裹实了。
近在咫尺。
血瞳逼在眉睫之前。
那几乎是两盏灯笼般大小的凄厉血红,本来就模糊不清的面容,此时也彻底扭曲变形,几乎只余下一团毫无形状的滔天冰寒鬼气。
“怎么回事?”
那沙哑粗砺的鬼啸声阴冷至极,这声音并非从那张空荡的口中发出,掺杂无数嘈杂风啸。
倒像是九幽深处渗出来的嘶鸣,凄厉瘆人得刮骨:“你伤了?”
“乱吃药了?”
“……病了?”
厉鬼死死锁视着沈辞青的眼睛。
那双漆黑过头的、漫不经心弯着的眼睛,再向深处……却是令人心寒的麻木与无聊索然。
沈辞青懒洋洋躺在鬼气的漩涡之中,惬意自在,舒展着瘦得纸薄的绵软肢体,仿佛这不是要将他撕碎的可怖怨毒戾气,而是什么比云锦被褥更舒适的……
温柔乡。
年轻的天子醉沉沉享受,眯起眼睛。
那一点舌尖……温热、柔软,殷红的舌尖,在唇齿间不急不忙地轻轻拨弄、卷裹,正慵懒搅弄着口中那份秾丽刺目的腥甜。
像被管教过严的顽童,难得偷尝了一口冰凉甜浆,立刻含在口中藏起,不舍得咽又不舍得吐。
那两片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紧紧抿着,含着那口血。
含着。
慢条斯理品尝,搅来搅去地无聊玩弄。
直到……那两片本来霜白的干涸唇瓣,都浸染上一抹惊心动魄的艳丽凄红。
厉鬼的气息只是稍一迫近,他就咳了一声——这咳嗽也微弱至极,牵连着瘦得脱相的胸腔震荡,仿佛摸得到肋骨动弹,沈辞青无力将唇抿紧,漏了点“玩具”出来。
猩红血珠溅落,砸进近乎凝沉滞涩的浓深鬼气,呲地激荡起青烟。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恶劣的幸灾乐祸。
沈辞青睫毛轻颤,面白如纸,眼尾却愉悦弯起,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心实意、毫无伪装,漂亮得惊心动魄的笑容。
……系统萤火虫拼命扑腾了二里地飞回来,正撞见这一幕。
沈不弃终于把鬼气疯了,帷幔狂舞、雕梁那厚厚积灰崩落,飞舞的尘雾被失控的怨力一卷而净,滔天的汹涌鬼气重重覆落。
系统「不不不不不」地目眦欲裂扑过去,撞上沈不弃的后脑勺,晕头转向掉进沈部长早准备好的手掌心,却眼睁睁那凶戾鬼气……
……居然不是冲着那随手可拧的脆弱脖子去的。
系统萤火虫等了半天,闪着有点接触不良的尾灯,带着撞歪了的翅膀爬了爬,颤巍巍探出一点细须,从虚拢着的指缝向外看。
鬼气卷起了一方不知从何处飘落的雪白素帕。
那方洁净的、不染尘埃的帕子,就那样静默着,近乎凝固地悬停在天子殷红靡丽唇畔。
极轻,极隐蔽地……细微到几乎不可查的轻微颤栗,那是种叫系统错愕的,并非由于强压愤怒亦或极力吞回怨毒——而是种更沉重、复杂到令它无法解析的庞大情绪漩涡。
“……辞青。”
过了良久,那厉鬼哑声开口,竟像是不知用什么法子,强行模拟出了肖似活人的残响:“吐出来。”
年轻天子微微歪了下头:“啊。”
这一声混着喉咙里血涌的气泡,慵懒混沌,模糊不清。既然厉鬼这么说了,帕子也贡上来了,那他……
偏不。
那双盛满醉意、漂亮至极的眼睛,恶劣地微微眯起。
毫不客气地叫他看清喉核吞咽的滚动——那一小枚脆弱的、苍白的玉结,嚣张至极地轻柔滑动着……向上,向下。
“咕咚”一声咽下去。
非但如此。
生来好皮相的暴君犹嫌不足,甚至还肆无忌惮,探出一点软热湿漉的舌尖,漫不经心舔舐过下唇。
黏稠的、尚未全然吞落的猩红,顷刻将那刺目的凄厉艳红染得更开。
……噼啪!
一盏宫灯应声爆烈,玉屑纷飞。
厉鬼血海深渊般的瞳孔,仿佛要被激得淌血,怨力煞气狂暴激旋,搅出数不清的漩涡,整片寝宫再度陷入绝对的、不见五指的幽暗鬼域。
这片失控的激荡几乎将整个长明宫毁于一旦,却唯独这漩涡中心——这暖玉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