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差一点就变身惊恐起飞的老母鸡。
——这比喻也出自沈陷, 他才不是只会用晦涩难懂的星系黑洞、硅基生物打比方的怪胎!……好吧,他承认他的确更喜欢那种几乎没人愿意听的修辞,但那也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猫不怕烫, 用力抱着漂亮的牛奶小锅,紧紧抿着嘴唇, 酒红色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有好多水痕。
基兰控制不住地拼命想摸摸他。
好好摸,掌心的力道轻得不会吓到最聪明警惕、最凶的小猫。
他用一只手抚摸着苍白冰凉的脸,小心翼翼, 温声细语地哄着好猫把那个小破锅松开, 没关系, 丢掉也没关系,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不可能。”沈陷的声音很闷,还是又不高兴又凶, “明天就没了。”
这十年都是这样的。
因为他对自己的大脑删删改改,和季凌升在一起生活的记忆覆盖了之前的全部……能想起来的“证据”、“过往参考”、“相似场景”,也全都来自于这十年间的经历。
季凌升偶尔也会对他不错, 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他去请别的什么人吃饭以后。
季凌升也会走出那个平时恨不得住在里面的书房, 来客厅看一看他,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一瓶接一瓶地喝水一样喝掉那些酒。
会主动给他做吃的, 虽然那些东西他都不喜欢吃;会送他礼物, 虽然他自己明明也能买。
……
就比如那次,他去给楚聿鸣道歉。
沈陷按照季凌升期望的那样,请楚聿鸣吃了饭,送了花,楚聿鸣说了些动听的、妙趣横生的话,说实话挺有趣的。
要不是因为已婚,他差一点就忍不住笑了。
分手的时候, 楚聿鸣扛着那一大束能把人淹没的花,按照“他们家乡星球的习俗”,坚持彬彬有礼地行了单手拥抱和贴面礼,这是礼貌问题,季凌升总说希望他能学会尊重人。
沈陷照着做了。
楚聿鸣的家球真奇怪,要抱足足三分钟。
楚聿鸣还坚持送他回了家——这也很多此一举,明明他自己有交通工具,很符合身份的豪华飞艇,离开学校和研究所、正式接手沈氏集团后,那些人说他需要这个。
沈陷就买了,他对「正常人」的认知总是有限,永远也学不完,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照做。
不用再去纠结为什么。
不用再自讨苦吃,徒劳地、幼稚地、没完没了地寻找两个世界的逻辑交点。
反正也不会有人有那个耐心给他一点点解释,更不会有人一点一点教他,让他好好地走出自己那个格格不入的“家乡星球”,来出访“正常人”的世界的。
但楚聿鸣还是坚持,一定要温声提醒他:“您知道自己晕飞艇吗?”
沈陷那个时候其实不太高兴,他觉得楚聿鸣很多管闲事——季凌升经常和他坐飞艇,都没问过他这个问题,楚聿鸣不过是提前在餐厅门口迎接他,扶了他一把,紧紧抱着他,让他没有从几百米高的空中餐厅一头栽下去而已。
为什么就要提出这么越界的问题?
沈陷本来是想跳上飞艇就勒令发动机喷那个自作主张的Alpha一脸烟的,可是他最终没这么做,就如季凌升一直所希望的那样。
他在改,在学习尊重人。
所以他被楚聿鸣彬彬有礼地拢着肩膀、托着手臂,温柔地引进了那辆老式轿车的车厢。
楚聿鸣带着他兜风。
和飞艇的感觉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差远了——天差地别。
毕竟本来就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跑,沈陷好奇地看着地上飞速倒退的世界……经过一片小猫尾巴草田的时候,他忍不住从车窗里探出头,把手伸出去,让那些柔软的奶油色花穗飞快地不停轻掠过指尖。
楚聿鸣当时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简直就像电影里,那些捧着脸完全沉迷沦陷于小猫的怪家伙。
这世上的怪家伙明明就很多。
——扯远了,沈陷低头看着自己的怀里,他的小牛奶锅还是被混蛋基兰轻轻抢走了,换成了一件外套……好吧。
他勉为其难地抱着外套。
沈陷抱紧这件破外套,被基兰柔声哄了好几遍,不情不愿地仰起下颌,允许混蛋基兰一边黏糊糊亲个没完,一边给自己涂烫伤膏。
又在基兰极为诚挚、愿意承诺整整一百年每日香甜热牛奶供应的请求下,勉强同意了继续讲他的故事:“我们停了车,下去玩。”
是楚聿鸣非要玩的。
那个影帝Alpha用相当精湛的演技卖惨,用低沉醇厚的、柔和的嗓音,握着他的手,向他淳淳善诱地叙说“公众人物的小小苦恼”。
“我当然知道,相比起您,我这点苦恼简直不值一提。”
“但像您这样聪明、温柔、宽容的掌权者,一定能够理解,我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楚聿鸣低声说着,语气简直活像是什么独白或者诗朗诵,视线似乎是透过他,在看车窗外的那些随风轻轻摇曳的小猫尾巴草。
但偶尔也会飞快地望他一眼,再立刻转开,继续去欣赏“美景”。
“我也很少……几乎从未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心动。”
“如此美妙,像是场不真实的美好梦境,叫人心醉沉迷,我完全被击中了——像您这样温柔美好的人,一定可以理解这份感受……”
猫不认为自己的尾巴也和小猫草一起翘起来了。
不可能。
沈陷坚定地强调,他仅仅是可怜楚聿鸣,于是同意在这片小猫草田里逗留半个小时。当时难得的不在极夜,阳光温暖柔和,晒在身上,让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蓬松的小面包。
楚聿鸣下了车,并没走远,在那里专注地欣赏一块石头。
影帝Alpha说那块石头长得真石头。
于是沈陷趁他欣赏得入迷,悄悄跑去没人看见的地方,收集了一大把掉下来的浅奶油色花穗塞进公文包……还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去看起来很舒服的花田里躺了躺。
“……打滚了吗?”
基兰紧紧抱着他,陪他一起缩在猫窝里,脸贴着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咱们当初可是要比谁滚得远的。”
该死的西里尔终于不在这里捣乱了,Beta精英特工接了个电话,声称是“有些很紧急、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去做,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