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戎的神情变了下。
“陈弃!”他盯着那个居然敢说跑就跑的野生哨兵, 扶着沈未明肩膀的手收紧,“给我回来!检讨——”
他才吼到一半,那个偷猫的野人热情十足、毫无悔意的喊声就隔着夜色, 从远方遥遥飘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写检讨写检讨!双份检讨!往深刻里写、往心坎里写!坚决、彻底接受教训!”
“我这就找个风水宝地去深刻反省!”
“帮我照顾好猫猫前辈!”
“喂最好的罐头!”
“等我写完检查就回来!猫猫前辈——等我——”
“给你带最甜最多汁的野生新鲜草莓!!!”
陈弃一边大喊一边拔腿就跑,看起来完全是全面惨败、落荒而逃, 听语气却反而更兴奋,像是重整旗鼓,迅速吹响了新一轮的进攻号角, 以更燃烧的热情投入了“如何正确偷猫”的全新战役。
声音隔着老远飘回来, 最后几个字几乎已经听不清, 那道身影在斑驳树影间矫健起落,像是扑进山野的天然猛兽,转瞬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
那个野生哨兵带来的吵闹、混乱, 还有那种烫人的炙热……都迅速被夜色吞噬,只剩下轻微的风声,窸窸窣窣拂过草叶。
隐约能听到远处被惊扰消音, 又试探着重新响起的, 微弱的怯怯虫鸣。
霍戎盯着那个居然真的撒手就没的影子,张口结舌, 半晌才头痛地重重叹了口气。
他收回视线, 低声含混骂了半句难听话。
沈未明还是一动也没动,并没去看陈弃消失的方向,垂着睫毛,不再冒泡泡了,一只手还攥着霍戎的作训服。
“好了……好了未明,未明?没事,那混账野兔子刚来, 没规矩,回头狠狠训他!再让他写十份检讨!”
霍戎从没见过沈未明反应这么大,不敢过分用力,小心地摸着他的后背,语气笨拙地放缓:“等他回来就罚他!狠狠罚他!关他禁闭——饿他三天!看他还能不能蹦跶这么快……”
苏镜按了下霍戎的肩膀,微微摇头,示意他先别再说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缠成一团、像是完全陷入了混乱的小触手上,不动声色地轻轻叹了口气,蹲下来。
“……未明?”
苏镜看着固执地继续变成小球、试图把自己彻底藏起来的沈未明,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未明,听我说,看着我。”
沈未明拒绝听话,低垂着的眼睫盖住那片雨灰色,拒绝和她对视。
那条被陈弃当着全家的面勾搭、塞了礼物、甚至亲了一口的小触手,现在正蜷曲着,笨拙地试图隐藏那种通体泛着的奇异的、淡淡的粉色。
它牢牢卷着那颗装了萤火虫的精神力小球,躲在沈未明的身后瑟瑟发抖,和其他如临大敌的触手们紧紧挤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霍戎只是试图戳一下那颗精神力小球,研究一下这个野生哨兵的精神力究竟是什么成分,小触手们就异常警惕地“咻”地缩回,飞快把萤火虫小球灯笼藏进了自以为安全的最深处。
仿佛那是什么极为重要的宝贝,又或者是亟待销毁的烫手罪证。
苏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什么也没点破,只是抚摸着那些在夜风里微微颤栗的小羊毛卷,它们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又被柔和的手指轻柔理顺。
“不想说话就不说,没关系。”苏镜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能沉淀心绪的安抚力量,“我们未明今天任务做得那么漂亮,结果还没盘点,急匆匆就被带走了,还没领奖励,是不是?”
“是我给你放的假,我给陈弃的指令,让他带你出来透透气。”
“只是一次野外适应性训练而已。”
“训练报告和总结,我会来写,要补的外出手续让你霍戎哥去跑,他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需要为任何事担心,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包括……某些野生动物的无逻辑突发性行为。”
“他还不是你的哨兵——那是他自己的事,明白吗?他自己有数。”
“只是睡一觉而已,没有添麻烦。”
那条紧紧卷着的小触手微弱地动弹了一下。
沈未明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但始终紧绷着、仿佛随时会崩断的清瘦脊背线条,似乎一点一点,变得稍微跟着呼吸起伏了。
苏镜眼里露出一点哑然的柔和笑意,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压在睡得乱蓬蓬的小卷毛上,揉了揉沈未明的头发。
“就算出了点计划外的小意外,小插曲,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咱们队一个星期就能出五十七次意外插曲……”
听得正感动的系统:「……」
它是真的有点同情同为助手的铃铎了:「真,真的吗?」
“真的。”宗政零的语气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你没发现,这样一个对前辈而言至关重要、充满内心煎熬与挣扎的历史性抉择时刻,我作为第四小队当之无愧的正式成员,却完全不在场景里吗?”
系统:「……」
对不起,现在发现了。
“接下来你会发现很多这样的情况,那不代表我不关心前辈。”宗政零一次进行说明,“那是因为,我在补报告。”
疯狂地、不知日月为何物地补报告。
每一个“意外插曲”的背后都有不太新的新人铃铎的奋笔疾书——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队内霸凌、欺压新人之类的缘故,纯粹因为苏镜和霍戎桌上的待处理报告,在溢出之前,就已经堆成了堪比喜马拉雅山脉般令人绝望的高峰。
“是陈弃……不。”
宗政零居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暂时扭转了对陈弃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乃至理由的条件反射式归因,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冷。
“是总部的问题。”
“僵腐,陈化,尸位素餐。”宗政零的声线也冷沉下来,“一群坐办公室的废物,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一线动态的复杂多变,只知道僵死的‘标准’、虚假的‘稳定’、自以为是的‘安全’,他们才是最大的肿瘤……该清理的垃圾。”
宗政零盯着地面,系统忽然有点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