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 非日常家庭小事(2 / 2)

提灯看刺刀 淮上 12395 字 23天前

混沌间楚慈的手不安地动了动,但紧接着韩越抓住他,十指交扣掌心相贴,仿佛连掌纹都密密地合在一块儿。

“你真好看……”韩越含混地说。

楚慈的思维仿佛在温水中被浸软了一样,心里只想,哪里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韩越在他唇边呢喃'“我喜欢你,哪儿哪儿都喜欢。”

他们的衣服被撩上去,暖气蒸得像春天一样,皮肤摩擦让人惬意得发抖。沙发有限的空间反而让他们更加贴紧彼此,楚慈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处铁硬的器官顶着自己。

他能看见韩越英挺的脸近在眼前,眉心微微皱着,似乎有一点点焦躁又渴望的模样,刀刻一雕挺拔的鼻梁在自己脸颊上摩挲。

……其实他不难看啊,楚慈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想法。

似乎有只爪子在他心里柔的地方挠了一下,痒痒的,渐渐弥漫起透骨的麻。最后仅剩那点思维能力在提醒他移开目光,但他又做不到,韩越眉骨下深邃的目光就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

“……”

朦胧间楚慈没听清韩越说了什么,但肯定是句情话,因为那声线醇厚得都像是浸出了蜜一样。他是如此出神以至于连后穴被手指插入的不适感都淡去了,只在指关节没入的时候,发出了轻轻的“啊”一声。

韩越忍不住亲他,两人都有些喘,断断续续吸吮着对方的舌尖。直到第二根手指进入并开始小幅度抽插时,楚慈才扬起了下颔,咬紧牙关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想让我进来吗?”

“……”

“我轻轻的好不好?”

楚慈睁开眼睛,毫无焦距望着书房雪白的墙和上面挂着两人的合影,眼底有些压迫而产生的水汽,半晌才颤抖着点了点头。

韩越抽出手指,迫不及待把自己一点点插入了进去。

开始顶端进入时在穴口摩擦产生了很舒服的刺激,但随即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甬道里每一处皱褶都被强行撑开,哭泣着吸吮那巨大的柱体。楚慈发出崩溃的呻吟,那声音却比最淫荡的叫床还要让人血脉贲张,韩越一时没忍耐住直直插入到底,快感瞬间刺激得他眼前发红。

真的太爽了。

那种终于征服了自己最渴望的土地,完全掌控了自己最渴慕的至宝的满足感。

他略微退出,然后更凶狠地插入,沙发弹力让每一下进入都更强烈,更富有攻击性。这个着力点实在是太妙了,开头十几下干涩过后,韩越突然感觉自己触到了一个新的角度,穴肉骤然痉挛,楚慈就像被电打了似的突然弹起,随即瘫软下去。

“就是这里?”雄性本能让韩越立刻意识到什么,“你喜欢这里是不是?”

楚慈大口喘息着,那种感觉其实非常怪异,说不清是快感还是疼的还有种意识错乱而产生的刺激。

他茫然望着韩越,几秒钟后难以回答地闭上眼睛,下一刻却突然被猛烈地撞击,每一下都恰好顶到或擦过那点,决堤般的酥麻感瞬间把个人吞没了!

“啊……韩……韩越——”

韩越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条腿横跨过他,这个姿势让他动起来特别有力,狰狞的阳具每一下都几乎完全拔出再深深至底。因为抽插太剧烈穴口都泛出了难以承受的红色,楚慈急促地喘息想躲,但这么狭窄的空间,和上位者完全掌控的姿势,却让他根本没有任何空隙缓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书房被撞击时的水声、啪啪声和剧烈的喘息充满了,体液混合在一起,结合的地方潮湿成一片。楚慈难耐地屈起腿,水迹沾在他结实的大腿内侧,随着他所承受的每一下撞击微微闪烁,看起来格外煽情。

韩越俯身吻住他,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唇角溢出,顺着楚慈的下巴流了下去。他平时一贯苍白又没什么表情的脸被红晕染满了,嘴唇微微颤抖,连眼睫上都沾满了水汽。

韩越深深地凝视着这张脸,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言喻的迷恋和强烈炙热的占有欲。

这是我的。

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乃至于每一个目光,都是我的。

“……啊!”楚慈在一个骤然加深的顶入后猝然叫了出来,但紧接着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发出请慢一些的哀求。韩越反扣着他的手,就像打桩机一样猛烈插入,再抽出,力道几乎要将那湿热的甬道挤压揉碎,淫靡的水声和拍打混合在一起,吞没了最后一丝崩溃的呻吟。

那天韩越在沙发上射了一次,之后把楚慈扛起来去了卧室。路上楚慈攀着韩越结实的肩,手指似乎都在微微战栗,然后韩越把他摔在大床上,趁着还很硬的时候又轻而易举地插入,发狠顶弄了几下,紧接着楚慈猝不及防地高潮了。

那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就像五脏六腑都被带着电流的鞭子抽打痉挛成一团,神经中枢被刺激得犹如烧起了大火,整个人浑浑噩噩,头脑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致命的高潮中缓缓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蜷缩在床单上,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边,下身隐秘的入口甚至残存着被猛烈入侵后的异物感。

他沙哑地呼出一口气,韩越从大床另一侧探过头,小心翼翼亲了亲他的眼睛。

“疼么?”

“……” 楚慈摇摇头。

“什么感觉?”

坦白地说其实是很爽的,生理反应就是这么直观骗不了人。但开口那一瞬间楚慈突然又有种奇异的混乱感,他回头望着韩越,这个男人胳膊肘撑在床单上,眉眼深邃,筋骨突出,俯视的姿势显得非常有压迫感。

“……还行,”楚慈慢慢道。

片刻后他又闭上眼睛,低声道:“有点奇怪……”

韩越没再问什么,只低下头亲密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从那天过后,每当楚慈没事干呆在那里的时候,脑海中就经常不自觉地冒出一个问题。

他到底算直男吗?

其实现在这么问已经晚了,不仅晚还很矫情,因此每当这个想法冒出头时,他都会自觉地把疑问掐灭在摇篮中

然而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越不愿想起的事情就越容易出现在潜意识里。某天深夜楚慈从梦中惊醒想喝点水的时候,身侧韩越迷迷糊糊问:“怎么了?”他自然地答了句没什么,紧接着把韩越搭上来的手轻轻抬起来塞进被子里,那个疑问突然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自己到底是不是直男?

他可以想当然地回答说是,然而仔细想想,却没有任何论据能证明这一点。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异性动过心,从少年时期懵懂初开起,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念书;后来考到北京上大学,每天想的就是做实验拿奖学金,满北京城跑家教,能攒一分钱攒一分钱,争取早点工作稳定下来,好把养母跟弟弟接到大城市里来享福。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真是心止如水波澜不惊,两只眼睛只看得见目标,其余任何事都进不到眼里。他不去社团,不上学生会,自我感觉在班里的存在感也相当薄弱;任何集体活动一概推辞不参加,到大二时班里的同学都没认全。

唯一跟所谓同性恋有所交集的,是本科快毕业那年,隔壁系有男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跟同学点蜡烛告白,当天就上了校内论坛头版头条。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有个哥们还问楚慈怎么看,当时楚慈想了想,实话实说:“有点恶心,想象不出来。”

那人闻言恹恹地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来找过楚慈出去吃饭。

楚慈其实有点可惜,因为那男生是大学时期很少几个总是跑来约他,邀他参加集体活动,尽管屡遭拒绝却始终没放弃过的人之一。后来想想那人应该是个平权主义者,楚慈还动过一丁点儿去找他道歉的念头,但紧接着大四校内招聘、保研名额被抢,几件大事一起过来,他就

没精力再想这有的没的了。

现在想来,之前种种苍白平淡的人际关系都完全没在他灵魂中留下任何痕迹,他人生中所有身体和感情的触动,都来自于韩越。

所有只应该和异性发生亲密接触,所有直人心底复杂难言的情感激荡都来源于一个男人。

难道他本来就是同性恋,只是恰巧遇见韩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韩越的话,他现在是不是也照样会跟男人生活在一起?

虽然楚慈知道这种假没毫无意义,还很浪费时间,但类似的疑问还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下,如同小石子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隐约觉得,自己多年来从没怀疑过的,随波逐流理所当然的自我认识,发生了微妙又顛覆性的动摇。

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耽误太多精力,因为在职博士人学复试很快就开始了。

韩越怕楚慈再一次发生保研名额被人走后门顶掉的悲剧,就想帮他疏通疏通,打打关系,但随即发现楚慈自己的业内人脉就够用。他研究生导师是大牛,到现在还记得他,帮他推荐了一个更牛逼的博导,看了楚慈的履历和论文很感兴趣,已经回复邮件说会进一步仔细考虑他的申请,希望按时参加复试。

楚慈还挺高兴的,晚上吃饭前罕见地倒了小半杯红酒。

复试那天倒春寒,一大清早天就阴,出门前还下起了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倒春寒的雨却跟冰渣子似的,出门前韩越在楚慈身上披披挂挂,又往他脖子上密密缠了两圈围巾,确定整个人都包得密不透风之后才满意道:“差不多了,考完试等我去接你回家吃饭。

楚慈双手扒拉半天,才从一堆羊毛和厚布中扒出自己的下半张脸,冷冷道:“你这个……”

两人对视片刻,韩越莫名其妙出门开车去了,楚慈在身后小声不满:“……韩老二。”

楚工就像个球一样滚进韩老二的车里,费劲巴拉才系上安全带,暖气一开整个人都晕乎了。幸好今天路不算堵,好不容易挨到考场,楚慈长出一口气心说终于解放了,谁料临下车前韩越拦住他,特别紧张地把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围巾塞好衣领扣好,然后变戏法一样从后座拽出一只粉红毛绒耳罩:“今天冷,你把这个戴上……”

楚慈立马抓起包开车门,头也不回滚了出去。

虽然一大早经历了工程师惨变成球的糟糕事件,但复试总体还是顺利的。楚慈这辈子最擅长的可能就是考试了,一到考试他就精神抖擞跟磕了药似的,直到结束出来,他的考神附体状态还没完全解除,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都滋滋散发着我是学霸的高冷气息。

韩越还没来,外面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楚慈给他打了个电话,直接转人了语音信箱,估计是在单位开会。

楚慈也不急——个人经历能跌宕到他这份上,对什么事都不会太着急了。天色还没暗,楚慈看看时间,觉得还早,肚子又有点饿,就想去找个路边小店吃点儿馄饨。

他披着大衣,围巾在脖子上一搭,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撑着宽大的黑伞,顺着校区边上的小巷慢慢往里走。靠街的店里都坐满了人,再往里就是人家院门高高的石头围墙,在雨水的浸透下显出深灰,墙角满是湿绿色的青苔;走了几分钟,只见巷角有个面摊儿,雨水正不断从屋檐上打落下来。

楚慈信步向前走去,突然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手上一空。

“哎!”

只见一个男人夺过他的电脑包,踩着水飞速擦肩跑过,瞬间就钻进了更深的小巷!

“抢包!你给我站住!”

那包里有楚慈的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书和存着不少重要资料的电脑,楚慈把伞一丢就往前追,越过拐角只见那人正站在树下,一见他过来,立刻拔脚掉头,就往更深处跑。

楚慈想都没想就直接追上去,然而北京胡同错综复杂,追了约莫半分多钟,他骤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道更窄小阴暗的死胡同入口。

周围砖墙围绕,四下静寂无声,只有雨滴从墙头坠下,打在不远处半敞的垃圾箱里。

楚慈站定脚步,突然一丝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没有回头,退后半步,紧接着又退了半步,目光向路面墙角搜寻可以防身的石块。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听见脚步从身后响起的同时,他骤然转身,紧接着心肺一凉·

一一刚才抢包那男子站在他面前,手上一把匕首鲜血交错,深深刺进了他的腹部!

楚慈踉跄软倒,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嘴角迅速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那人也大口喘气,雨水顺着他年轻的面孔往下淌。半晌他缓缓蹲下身,盯着血泊中的楚慈,嘶哑道:“你不问我是为谁报仇来的?”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楚慈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滚烫铁腥的喘息从他冰冷的唇间消散,血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路面蜿蜒而去。

半晌他止住喘息,竟然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不用了。”

“我杀了那么些人,也没谁来得及问过一句我是为谁报的仇。”

“你……你这婊子养的混蛋!”

极度亢奋和仇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鲜血犹如火星一样点燃了更癫狂的愤怒。那人猛地抓起匕首,对着楚慈的身体,再一次狠狠刺了下去!

那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或者有,鲜血迸溅中也没人听得见。

噗呲一声轻响,那人双手颤抖,猛拔出刀。因为力道太猛拔出时楚慈剧烈战栗了一下,鲜血几乎喷溅状直射出来,哗啦一声洒在地上。

“你……这恶魔,你……”

在满地鲜烈的映衬下那人双目赤红,面目扭曲,再一次高高举起滴着血的刀锋。而楚慈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盯着那颤抖的刀尖,随即闭上眼睛。

……早知道上次就别救我了,你这韩老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刻自己心里冒出的是这个念头。

早逝的父母和冤死的家人,一幕幕景象犹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最终凝固在那个夏天的手术室门口,站在医院走廊上,充满泪水遥遥望向他的身影。

那个曾经很焦躁、暴戾、粗鲁又不讲道理,但也曾经很温柔、妥帖、耐心和小心翼翼的男人。

这次不要哭了,他想。

再见了,韩越。

“喂!干什么!”

胡同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和怒吼,杂乱声响迅速逼近,惊呼和尖叫响成一团。混乱中那刀尖迟迟没有落下,而是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踉跄逃跑立刻远去。

“别跑!”“抓住他!”

“这人怎么了?”

“啊啊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恍惚间身体很轻,似乎随时都能飘起来,但楚慈知道那是自己被人从地上抬起来了。

有人在惊叫,有人在跑,有人似乎在大吼着打电话。雨水劈头盖脸打下来,加速将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带走,一丝丝顺着水洼流向四面八方。

他的嘴唇动了动,朦胧间有人把耳朵凑过来,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发出声音。

随即他意识渐渐朦胧,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七天后,医院。

楚慈再次醒来的时候,仿佛从深海中缓缓浮起,意识一点点复苏,却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不知道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他终于微微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投向虚空。

周围一片雪白。被褥、墙壁、天花板,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空气中漂浮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恍惚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他被救活了。

楚慈微微扭头,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几乎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做到。

只见病床边有一把宽大的扶手椅,韩越就这么和衣靠在上面,闭着眼睛睡熟了,随着呼吸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线条坚硬的侧脸那么憔悴,下巴上满是胡渣,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

楚慈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仔细打量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韩越的五官轮廓非常立体深刻,眼窝微陷,鼻梁高挺,肤色带着常年在青海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他的发质很硬,大概几天没梳洗了,几撮头发不贴服地立了起来,看上去更有种桀骜的感觉。

那么挺拔强壮的身材蜷缩在椅子里,应该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但他竟然就这么歪着头睡着了,衣领下露出一段结实的脖颈,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宽厚的肩膀肌肉线条格外明显。

……其实他长得很帅,对异性的吸引力应该相当大吧,楚慈想。

如果没有遇见我,现在他过的,又会是怎样的生活呢?

楚慈轻轻出了口气,没有作声,想再让韩越多睡一会儿。然而下一秒突然椅子上的韩越猛一哆嗦,骤然惊醒,失声道:“楚一一”

四目猝然相对,韩越急促喘气,眼底还残存着困兽般的惊惶。

病床上楚慈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尽管他疲惫到连勾一勾嘴角都做不到,但那苍白的笑意,却清晰浮现在了明亮的眼底。

“……”韩越死死盯着他,半晌终于伸出手。

楚慈搭在床沿上的手抬不起来,只勉强翻过手心,紧接着被韩越十指相扣,牢牢地拉住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走远了……”

病房里静寂无声,只有韩越低哑的声音如破冰般渗出,战栗着消散在空气里。

楚慈拉着他的手紧了紧,疲倦地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我没有走。

韩越顫抖的频率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就着掌心相贴的姿势起身坐到病床边,把头深深埋进楚慈的颈侧。他火热的呼吸将冰凉的皮肤都熏染出一片暖意,心跳隔着彼此的胸膛,渐渐地融合在一起。

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韩越才终于低沉嘶哑问出了第二句话:

“谁干的?”

楚慈开始没有回答,足足过了半晌才张了张口:

“……没……”

韩越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楚慈己经好几天没开口说话了,声音非常含糊难以辨认,集中耳力才能听清他慢慢说的是:“……没看见,是……抢包的……”

抢包的。

韩越猝然起身,甚至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道:“一一你以为我不会自己去查吗?”

楚慈神情有些急促,似乎想说什么,但韩越紧接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动作简洁有力,随即韩越把食指贴在唇上吻了吻,又在楚慈冰凉的唇上一按,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楚慈腹部被刺两刀,但侥幸之处在于第一刀很浅,第二刀虽深却避开了重要内脏。医生说第一刀再深入一寸,或第二刀再偏移一寸,现在的结果都有可能大不相同。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抢救及时,那些赶来救他的人是面馆里的,听到抢包才冲出来帮忙抓贼,却救了他一条命。

恐怕连凶手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人追上来,慌乱之下匆匆逃走,这才救了楚慈一条命。事后韩越携厚礼登门去重谢面馆老板一家,请他们帮忙寻找那天追凶的食客,然而除了几个熟客老板认识之外,其他的客人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面馆老板听说人救活了挺激动的,开始推辞并不想要谢礼,但架不住韩越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恳求,最终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后来老板带自己家包的粽子和烙的葱油饼去医院看望楚慈,韩越以为他不会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楚慈当时就打开粽子吃了大半个,看上去似乎还有一点开心。

楚慈住院这段时间韩越再也没提起凶手的事,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来医院里陪着,给楚慈念书听,给他喂饭吃,甚至给他擦洗身体,毫无避讳。有一次韩越帮他洗头吹头发,楚慈坐在病床边,望着病房窗台边水瓶里养的一枝桃花,突然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了?”

韩越举着吹风机,在暖风中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说:“难道不是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了么。”

“你哪有?”

韩越笑了笑,没说话。

他最狼狈、最难堪的模样,最卑微又疯狂的模样,像乞丐般跪在地上乞求任何一点点爱,又像魔鬼般恨不得化出利爪将他片片撕碎吞咽下肚的模样。

楚慈也都见过了。

出院那天非常暖和,韩越特意提早下班,过来帮楚慈办出院手续。楚慈其实已经养得不错了,气色精神都还好,便想要自己办,却被韩越强行按了回去。

“多少钱?”

楚慈想看费用单,韩越却一抬手,把单据高高举在头顶上,说:“别闹,再闹亲你了。”

“多少钱你跟我说嘛。”

“没多少钱。”

“到底多少?”

韩越不耐烦了:“你打算跟我AA制吗?那你从此以后每周要洗三次的碗,我做饭的时候你还要帮我切葱姜蒜……”

楚慈立马不吭声了。

“我得去上班赚点钱,或者动笔写两本书才行。”片刻后他若有所思道,“这么坐吃山空下去不是办法。”

韩越立刻敏感地问:“坐吃山空的意思是嫌我没用吗?”

韩越亲自开的车,上车后却不是往家走。楚慈看路不对,刚想问是上哪儿去,韩越主动作了回答:“今晚不回家做饭了,正好招待几个熟人,咱俩一块去请他们吃饭。”

这话说得十分奇怪,楚慈一皱眉,只见韩越微微偏过头冲他一笑。

傍晚下班高峰期,大街上非常堵,韩越的模样却一点也不急。车流中两人走走停停,天色渐黑才到达目的地,却只见是京城一家著名私人会所门口。

楚慈没来过这,但他知道韩越是会所的常客一一老板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朋友,平时总有些不方便在家或在单位跟人商量的事情,要带到这里来处理。

韩越下了车,亲手打开楚慈那边车门,笑道:“跟我来。”

楚慈微微眯起眼打量他片刻,似乎觉得有哪里怪异,但又猜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便一言不发地下了车,随即韩越在他身后关上了车门。

会所装修富丽堂皇,但只有大厅的侍应生稍多一些,顺电梯上二楼之后,走廊里铺着厚厚的浅色地毯,两边的包厢门都紧紧关闭,除了悠扬的钢琴曲从水榭过道上传来之外,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

化着淡妆装束得体的服务小姐把他们领到一扇包厢门前,欠了欠身,也不多话,悄无声息地主动退了下去。

韩越对楚慈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然后一手拉着他,一手就伸向包厢门把手。

楚慈却刹那间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按住他的手:“韩越……”

“嗯?”

四目对视,楚慈轻声道:“算了吧,其实……”

韩越没等他说完,径自打开了门。

包厢装潢豪华,辉煌明亮,进门一张巨大圆桌上琳琅满目摆着菜肴,桌旁赫然已经坐满了人。

楚慈登时一愣,却被韩越搂着肩膀推了进去,紧接着咔哒一声房门落锁。

偌大的包厢里没人出声,也没人动作,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愣是一筷子都没动。每个人都直挺挺地坐在桌前,齐刷刷紧盯韩越和楚慈二人,乍看上去就像一尊尊僵冷的石像,空气中充满了火药般一触即发的气味。韩越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然而那笑意之后却透出更加深邃的森寒:

“晚上好。”

没有人回答,楚慈清清楚楚看见几个人牙关咬紧了,甚至面色都憋出了强压怒火的暗红。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韩越视若无睹,自然而然地拉起楚慈的手,依次指向圆桌边各位客人,笑道,“其实都是熟人,不过你之前应该没见过。这一位是侯宏昌堂弟,后面是侯家手下的朋友;这几位是赵廷赵老板的亲戚,也有道上歃血为盟拜了关公的弟兄;再后面这几位……”

他一一介绍过去,静悄悄的包厢中,只回响着他平稳到可怕的声音。

——那竟然都是楚慈当年结下的仇家!

韩越每点到谁的名,谁的面色就越发紧绷阴沉,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忍不住,几欲咬牙跳起来,但在韩越冰冷的目光下又被硕生生压了回去。

“这是高家的几个堂兄弟,”韩越道,“高良庆生前是他家最争气的一个,堂兄弟都在下面县里,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们都请上北京。”

楚慈的目光落在高家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可能还在上大学,褪去了仇恨和疯狂的面孔显得格外青涩。仔细打量的话,五官其实跟高良庆颇有神似,不过此时这张脸已经被恐惧、慌乱和孤注一掷的愤怒所支配了,甚至连轮廓都有些微微的扭曲。

楚慈和他对视片刻,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满包厢死寂,只听见众人或长或短粗重的呼吸声。就在那快要凝固般的空气中,韩越把所有人都介绍完一圈,然后回头笑了笑:

“楚慈,前段时间你路上遇见了个抢包的,今天他应该就坐在这里。”

“我费了几个星期工夫才把这些人集齐,你看着谁眼熟,现在就告诉我。”

一一鸿门宴。

不知道韩越是怎么查出疑点,又是如何锁定这些目标并把他们集合在一起的,但他今天能让所有人都齐刷刷坐在这场鸿门宴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楚慈略一踌躇,刚微微开口,就只听席上一人霍然起身:“韩二,你他妈别太过分!”

这一声堪称平地炸响,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候家席位上站起一个年轻人,咬牙切齿地一步前——然而紧接着邻座上他亲戚猛地把他胳膊一抓,怒道:“候彤!”

叫侯彤的年轻人把手一甩说道:“韩二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这么嚣张……”

韩越打断道:“韩二两个字,也是你叫得的?”

侯彤一哽,只见韩越又转向餐桌边其他人,嘴角微微一勾:

“一一各位,今天把大家请过来,想必心里不服的不仅是候彤一个。我这人虽然偶尔急躁些,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要是在座哪位真不想待在这里,现在尽管站出来无妨。”

周围完全沉默,有人不安地动了动,但终究没发出声音。

整个包厢里只听见侯彤一人粗重的呼吸声。

半晌赵家一个亲戚站起身,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文质彬彬,开口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脸上表情竟然还很诚恳:“韩先生多虑了。虽然我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问心无愧,也就不怕被请来吃顿饭——”

他拖长音调,环视周围一圈。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神色都有些微妙的松动,之前几个跃跃欲动的年轻人也都一僵,继而强自按捺了下去。

“何况今天好酒好菜,招待得也周到妥善,我们有什么值得不满?”姓赵的顿了顿,笑道,“您几位有什么事尽管商量,等事情完了以后呢,我可是要好好吃一顿的。”

赵家不愧是生意人,识时务的速度简直令旁人望尘莫及,既帮忙缓和了气氛,又不失时机地透出了我们家当真无辜,问心无愧的意思。

韩越闻言笑了起来,却也不多说,只打了个安抚的手势:“赵老板请坐,你说的我心里都知道。”

姓赵的赔笑坐下了,韩越又转向其他人,问:“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次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了,空气就像某种冰冷厚重的液体,从每一个人的鼻腔中缓缓路过。有人佯作不知,自顾自转向面前的餐盘,似乎突然对空荡荡的雪白瓷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有人偷觑四顾,仿佛心怀不忿又不敢开口,想通过观察来试探别人的态度。

韩越耐心等候半晌,见没人应声,眼底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神色。

他转向侯彤——整张餐桌上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站着,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侯家其他几个亲戚都转过头,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一一侯先生,”韩越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彤急促呼吸,目光在韩越和楚慈脸上来回移动,终于憨出一句:“……你别太猖狂了,姓韩的!虽然侯宏昌死了,但我们家的人没死绝,出去后我就会把今天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大哥……”

“你大哥侯瑜?”韩越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便问,“你以为是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手下人的?”

侯彤开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脸色剧变:

“不可能!你这是一一一”

韩越也不跟他多啰嗦,径自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号码,几乎在几秒钟内那边就接通了。

“喂韩越,什么事儿?”

四下里一片安静,那短短几个字无比清晰地传出来,赫然就是侯瑜的声音!

韩越也不去看侯彤青红交错的脸,便对着手机轻轻松松道:“也没什么事儿,我现在在酒店里,你堂弟侯彤跟我似乎有些误会……”

“你别告诉我就是那狗娘养的小子干的?!”

“不是不是,”韩越笑道,“你自己跟他说吧。”

韩越走到侯彤面前,微笑着将手机递了过去。而侯彤条件反射迟疑了下,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废话,只得接过手机贴在耳边:“喂,大哥……”

“你他妈在给我搞什么鬼?!”

侯彤被骂懵了:“我只是……”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侯瑜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内容不外乎要真是你干的我就把你手撕了,不是你干的就乖乖待那别瞎几把说话,再给老子惹麻烦就他妈搞死你,老子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容易吗,这家里要不是我撑着你们几个都得去喝西北风……

一包厢里只听见侯瑜骂街的声音,他堂弟脸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抓着桌沿的手上青筋直爆。

最终还是韩越拿回手机,笑着打了个圆场:“侯瑜你脾气别这么大,咱堂弟只是年纪轻不懂事,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多不讲理似的。”

那边侯瑜又悻悻骂了几句,怒道:“告诉那龟孙子,乖乖待着!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敢给我不消停,今儿个谁敢先走,老子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侯瑜这几年顺风顺水,发展迅速,如今脾气架子都见长了。他这斩钉截铁的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瞬间一沉。

这果然不是韩越一个人办成的事情,或者至少,韩越得到了更多力量的默许甚至支持。

包厢里气氛微妙变化,韩越却视若无睹,随手挂断了电话,笑问:“各位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人应声,半晌侯家一个表兄弟伸手暗暗用力把傻站着的候彤拉回座位,笑道:“既然我们家大哥都已经知道了,那还有什么话说?要是在座真有人抢了楚工的包,那肯定是要找出来的,我们就等着完事后吃饭好了。”

下面这才有人点头称是,应和声渐渐连成一片。

楚慈沉默地站在门边,眼神微动,向席上扫了一眼。基本所有人的神态都算正常,只个别有点急切,大概怕表态晚了真被怀疑上;但高家那个年轻人却僵硬地绷在那,仔细看的话牙关咬得极以紧甚至连太阳穴都有些微微凸出。

“楚慈,”韩越回头对他伸出手,“过来。”

楚慈走上前,韩越就这么拉着他的手指向众人,道:“那天抢你包的那个孙子,今天应该就坐在这里。你仔细认,慢慢来,别搞错了人,但也别放过了真凶。”

楚慈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些表情迥异、各不相同的麋难控,恍惚间都化作了同样模糊的符号,从视线中渐渐远去,甚至让他再也想不起当初第一次面对这些人时的心境。

所有人,也许连韩越都以为,他心中只有单纯又强烈的憎恨。

只有他自己知道,更多的其实是恐惧。

他是个普通人,当然害怕强权,害怕不公,害怕自己如蝼蚁般被轻易碾碎,像泡沫般无声无息消失在深夜的街角一一最初他在调查养母死亡的内幕时,看到那一个个背景深厚权势惊天的姓氏,第一感觉到的都不是愤怒,而是胆寒。

他怕过韩越,怕自己被这个疯子活活搞死,无数次他深夜梦醒,都要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克制住伸手把枕边这个男人掐死的冲动。

他还怕过自己,在越过法律血腥复仇的快感中丧失自我,理智崩溃精神垮塌,最终扭曲成自己最厌恶的,最恐惧的,最不想成为的恶魔。

那隐秘的畏惧一直深深根植在他心底,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然而今天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张张面孔时,沸腾不息的憎恨和冰冷森寒的恐惧却突然平息下去,犹如烈焰骤然化作炭灰中零散的火星。

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平静,从灵魂深处渐渐浮起。

那感觉来自于他坚实的后背。

一一那是韩越站立的方向。

楚慈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几秒钟后他睁开眼,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上前,站定在桌边,拿起一只空杯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十多年前我上京念书,我妈跟我说,皇城根上天子脚下,数不清的达官贵人,叫我小心别惹事,帝都街上遛的一只狗我们都未必赔得起。寒门小户不求飞黄腾达,平平安安一家人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只可惜后来,时也命也,我与各位的恩怨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仅绝对解不开,也没必要解开了。”

楚慈这话一出,下面气氛就发生了轻微耸动,众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他却视若无睹,将斟满了酒的杯子往桌面上轻轻一跺。

“昔日死在我手里的人,基本都是一刀毙命,而我那天被刺的是两刀,照理说绝对不该有活命之理,今天能站在这里纯粹是偶然。所以说,不管前头谁欠的恩怨血债比较多,到我这里应该都还完了。”

“不过我也知道,这一次侥幸没死,并不代表就永远能侥幸不死;在座各位也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想必整天活在被人盯住的阴影中,那滋味也不会太好受。”

“所以今天请各位来,也是为了做个决断。”

楚慈举起酒杯,向周围晃了一圈:

“从今以后,你我两方恩怨断绝,互不相欠。”

“逝者已矣,我不会去追究与此没有直接关系的人,相应你们也永远别再来找我的麻烦。同意这一点的,这杯酒喝了,以后见面就是路人;否则未来某天横尸街头,切记是各位先招惹的我。”

下面人人目光微悚,侯彤第一个忍不住怒问:“别他妈说大话,要是你先被做掉了呢?”

楚慈不答言,转过头。

韩越正站在身后,深深地凝视着他。

“一一那韩越一定会为我复仇。”

楚慈回身将酒一饮而尽,众目睽睽之下,随手把杯子砸碎在了桌面上!

半小时后,酒店停车场。

楚慈推开门,快步走下台阶,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正站在车门边抽烟,火星在昏暗处明明灭灭。

“都喝了?”韩越转过身问。

“嗯。”

韩越点点头,回头猛地抽了一大口烟,徐徐吐出白雾。

“韩越,”楚慈在他身后说,“我不是不……懂你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没看清凶手长什么样,就算今天他在这里我都认不出来。不管怎么说,现在事情都暂时结束了,以后……”

“是高良庆他堂弟。”

楚慈一怔。

“你进门时,目光在高家那边停了一下,我挨个介绍的时候你又频频往高家那几个人身上看。而且,高良庆他堂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今天竟然全程憋住了一个字没说,同时不敢跟你目光对视,整个身体动作都显出一种下意识往别人身后躲的姿态。”

韩越看向楚慈,微微一笑:“你已经认出了凶手,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楚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望着阴影交界处韩越英俊的脸,半晌才勉强发出一句:“对不起,我一一”

“对不起我什么?”

“……”

“在医院里不肯告诉我任何线索,刚才又装认不出来,是怕我再被牵扯进这滩浑水,树立起更多敌人,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才能保住你对不对?”

两人对视良久,楚慈无言以对,只得掩饰般揉了揉眉心:

“根本没这回事,我只是怕麻烦……”

“话说回来真难得听你跟我说对不起。”韩越却觉得很有意思一般打断了他,“第二次吧这是?第一次是你杀韩强之后,在医院里,还主动抱了我一下”

“……”

“楚慈,”韩越说,“这件事的前提是我爱你。”

一一他这话倒并不像表白,也没什么情绪激荡,倒仿佛是在解释某种动机或原因似的。

“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想跟你一起走完人生剩下的几十年时光。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对你的感情就从来没有消退过,只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深,直到成为我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我做这些事都是自己愿意的,我付出的所有代价也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感觉亏欠什么,也不要想还给我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活在这个不尽如人意的世界上,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报偿了。”

楚慈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又止住了,片刻后才浮现出一丝有些复杂,又有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你这种人……”

余音袅袅消散在空气里,半晌他又喃喃道:

“我为什么会遇上……你这种人……”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霓虹绚丽的光晕从夜空中映照而来,与混合着都市繁华气息的夜风一起,交织成迷离的光影。

韩越随手把烟头摁熄,丢进下水道,上前抱住楚慈。

那是个坚实到甚至有点疼痛的拥抱,一如他自始至终给人的感觉,炙热,直接,难以拒绝。韩越把脸深深埋进楚慈的颈窝,半晌才沉闷地笑了一声:“今天的事,既然你想这么办,那就这么办吧。”

“……”

“虽然我并不太相信你跟他们的谈判效力能顶一辈子,但我会一直看着你,保护你,不让你脱离我的视线范围。如果某天你不在了,或者出事了,我一定会找到相应的人来为你报仇。”

“但在那之前,我有信心咱俩能好好过完下半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就是说咱俩有一天,都会变成弯腰驼背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

楚慈视线有些模糊,嘴里却立刻反驳:“你才是糟老头子。”

“是是,我是老头,你就算老了也一样帅。”韩越抱住楚慈的头,在他鬓发上用力吻了一下,说,“我爱你,你呢?”

昏暗中楚慈的眼睫骤然颤了一下,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闭上。

他沙哑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反手拍拍韩越宽厚的背,感觉有力的脉搏从火热肌肤下穿透掌心。

“……我知道。”

广袤繁星,万家灯火,在巨大都市的夜空下汇聚成壮丽的光河。无数光点向前奔流,将黑夜中所有过往都抛在身后,向那光辉灿烂的前方而去。

在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中,有一扇不起眼的窗户隐没在无数灯火里,正等待着熟悉的脚步响起,将它点亮。

一一那是奔波归处,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