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约莫着这会儿大臣们应该也回家吃饭了，便让人备了马车，慢悠悠地从上林苑前往未央宫。

等他去到承明殿外时，刚好遇到的从殿里出来的大臣们。他也不端着皇子的架子，直接下了马车和大臣们打招呼，曹喜见外头冷，帮他披上大氅还不忘了劝他回车里等。

燕晏只是搓了搓手，看着承明殿的门道：“不碍事，一会等赫连皋出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兰延和御史大夫是最迟出来的两个，他们下阶梯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等在下面的燕晏，便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燕晏当初一箭直取逆贼狗命救下圣驾的事迹早已经在朝中传开，如今他可是整个朝廷的大功臣，哪怕是之前不喜欢他的大臣，如今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问声好。而原本对他就有好感的，比如兰延和御史大夫，更是对他刮目相看，尊敬有加。

“小殿下这么晚了，还有事找陛下吗？”

燕晏笑眯眯道：“我只是路过，恰好顺路来接陛下他回去用膳。”

兰延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哦~原来是顺路啊，刚好陛下已经处理完政事了，也快出来了。”

燕晏：“那我再等一会儿，兰大人您和张大人就先回去吧，天黑了，注意看路。”

御史大夫笑呵呵道：“多谢小殿下关心，那老臣就先走一步了。”

燕晏转身目送他们慢慢远去，这才蹦蹦跳跳地顺着台阶上去找赫连皋。

出宫的路上，御史大夫回忆起刚才燕晏在承明殿灯火下的半张脸，越发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他敢保证回忆中的那副面孔是燕晏的，因为印象中，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燕晏应该还没出生吧。

御史大夫心里想着这件事情，不禁走了会儿神，兰延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没听进去。

兰延喊了他几声，没见他回复，看他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什么，便又关心地喊了一声：“张大人？”

御史大夫这才如梦初醒，看到兰延正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走神了，忙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老夫在想别的事情，兰大人要跟老夫说什么？”

兰延也识趣地没问他刚才在想什么，只是说道：“张大人觉得，陛下要在北国推行科举制度这件事可行吗？”

说到这事，御史大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老夫虽然也是老师推举当上官的，但老夫其实苦察举制久矣。原因无他，这个制度太容易形成腐败了，北朝的灭亡，一半以上的原因就是官场腐败，官官勾结，蒙蔽圣目，等回过神的时候，底下已经千疮百孔，回天乏术。”

兰延又问道；“那您在前朝为官的时候，就没有人敢提出对察举制的质疑吗？”

御史大夫眯起眼睛看着前方，似乎在回忆什么。

半晌，他才叹息道：“当然有，但是声音实在太小了，很快就被镇.压下去，甚至传达不到皇帝的耳中。”

说到这里，他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之前困惑他的问题也终于得到了答复。

他知道燕晏像谁了！像他老师家的长孙，那个风光霁月，满怀冰雪的少年！

想起这个少年，回忆就如泉水般络绎不绝地涌出，关于那个少年，以及年轻时的自己的种种，都重新浮现在他面前。

御史大夫有些激动道：“不过有一个人，他做到了。”

兰延见他突然情绪激动，便好奇地问道：“是谁？”

御史大夫道：“是我老师的孙儿，也算是我的同窗。那个少年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十二岁便可以写好文章，十五岁时，他家中便将他举荐给了皇帝，入朝为官。但他实在太清高了，不是贬义的那种清高，而是眼中容不下一点污垢的清高。

“那样的他身处在污泥一般的朝廷里，显得跟旁人格格不入，他因此受到排斥，被家中长辈责骂。他一气之下，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家出走，还扬言北朝大厦将倾，他要去南国施展他的抱负，早晚有一日要所有人意识到他是正确的。”

兰延听了少年的事迹后，也忍不住感叹一声：“少年意气，后来呢，他实现自己的抱负了吗？”

御史大夫有些惋惜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去到南国后，当年参加了乡试，然后又从省试和殿试脱颖而出，顺利入朝为官。但没几年，他家中就失去了他的音信，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如今是否还安在。”

兰延遗憾道：“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