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刘昀没有贸然插手,而是选了一个出其不意的方式,短暂地替高顺解了围。
“这也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河边的几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束发少年,和刘昀年龄相仿,正是争强好动的时候。
“这个简单,”见高顺已经离开,刘昀停下手中的动作,捏着石子,向他们传授打水漂的技巧,“首先,用中指垫在石子的底部,用拇指压在顶上……”
等讲述完毕,趁着众少年兴致勃勃地投入练习,刘昀找了个理由,及时闪人。
在驻地附近绕了一大圈,他才找到高顺。
那是靠近驻地北面的一处院落,高顺正蹲在土墙旁,一点一点地拔除野草。
刘昀上个月来过这,依稀记得这个位置长满了巢菜——也就是后世的野豌豆,一种长得很快的野草。因为这个位置地处偏僻,放眼尽是荒地,便一直没让人处理。
没想到只十几天的功夫,墙角的野草就差不多被清除完毕。原本充满荒芜气息的院墙,此时整洁了不少。墙上的青苔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墙面似被人用水刷过,濯濯而清爽。
刘昀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个正在认真拔草的少年。
难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或许是出于天生的警觉,高顺动作微顿,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目光。
发现是刘昀,高顺抿了抿发干的唇:“你有何事?”
刘昀注意到他的动作,解下腰间的水囊,向前一抛。
“润润口。”
高顺下意识接过,扫了一眼,没有打开:“你……是当地的属官?找我来,可是为了‘预支月饷’一事?”
“算是。我只是过来随意瞧瞧,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所以来找你聊聊。”刘昀见他防备心很强,没有继续靠近,维持着十丈的安全距离,“阳夏长史并非不通人情之人,只要你有合理的原因,他会酌情通融。”
高顺沉默片刻:“并无殊异之处。只因乡井连年歉收,我忧心家中老小,想送一些口粮回去。”
依照原来的计划,他加入将军府的募兵,只需要月余就能获得饷粮,解家中的燃眉之急。岂料雒阳忽然发生兵变,他们这些新募来的兵丁都成了弃子,又在途中耽搁了两个月之久。他心中实在焦灼,只得硬着头皮,向长吏提出“预支月饷”的要求。
“准了。”
见高顺蓦然抬头,刘昀接着道,
“只是,赏罚不可无章,规程不可偏私。若为你一人破例,只怕对其他人不公,亦会引人生怨。”
高顺若有所思:“属官的意思是?”
“每个人都可预支月饷,但只可预支一个月的份额,而且,需得纳息十一。”
纳息十一,即交纳十分之一的利息。
不管是出于公平还是出于其他,都不可以让一个人享受特例。如果要开预支月薪的先河,就等于向所有人敞开这个窗口。到那时,会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借着各种理由预支饷银,岂不就乱了套?
用利息当门槛,正好解决这个隐患。如此一来,这个新行的政策,与其说是预支工资,倒不如说是官方贷款。
谁都有手头紧的时候,没关系,官方贷款帮你忙。本钱从下个月工资扣,还要上交百分之十的利息。
汉朝的法定年利是百分之二十。设置百分之十的利息,不算高也不算低,正好能卡住一些想占便宜的人。
至于会不会有人不断借款当老赖……在户籍与前程都被陈国捏在手里的前提下,这种头铁的作死娃应该极少。
略微一想,高顺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连忙起身,郑重一揖,向刘昀道谢。
刘昀摆手:“在练兵之余,你们也可向长官汇报,参与屯田与城建——当然,这些都会另发工钱,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
高顺沉寂的眼中泛起阵阵波澜,他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正准备离开,刘昀忽然止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蔡侯纸包好的方块,丢给高顺。
高顺再次下意识接住:“这是?”
“石蜜,见面礼。”
石蜜,东汉时期的蔗糖。当然,他拿出的石蜜可不是西域进贡的,而是本土经过改良制造出的原始蔗糖。
“这太贵重了——”
高顺只觉得手中之物重逾千金,显然不愿意收下。
这个年代的饴糖虽然已入寻常百姓家,但也不是时常能吃上的东西,更遑论那“远国贡储”的石蜜。
“还有你的水囊——”
见高顺向自己疾跑而来,急着将两样东西还给自己,刘昀转头离开,不忘往身后挥手。
“一点小食罢了,大家都有,不用还。”
跑出一大段路,他再次回头,朝身后喊,
“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你不妨尝一尝。”
高顺全力追赶,竟然没能赶上对方,不禁愕然。
他愣愣地望着手中的两件物品,缓缓收紧双手。
……
刘昀回到陈县,刚踏入家门,就收到母亲大人的传唤。
“你姨母来信,让你去她那小住几日。”
接过信件,刘昀一目十行,忽然注意到一个让他默然的华点。
他记得姨母嫁的那户人家姓陈。信件中提到的长文……陈长文,等等,这不是陈群的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