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幽冥开新门31
◎天星◎
他们踩在一簇簇虚幻的花丛上。
来自黄泉路上的引魂之花蔓延在冰寒雾气里,花色妖异血红,却不会令人感到害怕,反有种诡异的心安。众人望着那流动的花河,只觉得鲜艳的色彩似乎要带他们回到灵魂的归处。
与之相反的是,花河的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座极为宽广的阵图以鲜红“墨水”画成,就这样铺在空无一人的银蓝冰面上,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充斥在空中的浓重腥味也昭示着那并不是普通的“墨水”。
鲜红纹路交错在一起,组成各式各样复杂的咒文,若有普通人路过看上一眼,整个灵魂都要迷失其中,永远找不到出路。
如果被封在冰墙后的那人醒着,他一定能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笔触简直与那场梦中的重逢里,镌刻在母亲手腕上的咒文如出一辙。
虹霜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依然瞧见八卦阵后面的冰墙里封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的人——正是玉念生。
比其他受害者好些的是,玉念生虽然又双叒叕被关起来,但好歹现在是个完整的人,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甚至这次身上的玉佩宝石什么的都没丢,只面色瞧起来有些苍白。
“……第几次了?这也太倒霉了。难怪东家要时时刻刻找人护住他,每次被带走又没受重伤也是一种本事——等等,少东家在这里,那阿兰?”
虹霜远远瞧见玉念生还有呼吸,原本还未焦虑,转念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浑身一颤,便从姜高宁背后绕出来,就要绕过八卦阵图去捞人起来问。
刚踏出两步,他的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死死握住。
虹霜疑惑回头,看见姜高宁正盯着前方,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阿虹,别过去。”
虹霜道:“理由。”
姜高宁咬着牙,摇了摇头:“总之你先别过去,这个阵图是死局,靠近就会被吞噬。”
虹霜皱眉:“对面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你认识这个图?”
稀奇,姜高宁对阵法符箓一道一窍不通,如何能认出这个他都没见过的阵图?
这时,后面的几人也赶了上来。
一名弟子气喘吁吁道:“姜师兄,你们也、太快了——呼——”
他一抬头,也呆住了:“这不是,师尊的笔法么?”
杨师妹松开拖着余既望的手,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说:“我也觉得有点像……但从没见过师尊有这个样式的阵图,而且师尊不会和这里扯上关系吧?”
话是这么说,她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和其他同门比起来,成年后才意外拜入仙门的她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尊并没有多余的尊敬。
入门没多久,她便觉得自己和仙门格格不入,如果不是遇到了身边的这几位同门和姜师兄,她可能早就在来星降城之前退出仙门了——她现在也没放弃这个想法,甚至想着有机会把身边这几个傻白甜同门和更傻白甜的姜师兄一起捞出去。
姜师兄平时除了闭关就是打架,或者指导他们修炼,真要说师尊在修炼上帮了他们什么,她还真没发现?
但姜高宁修行速度一骑绝尘,她眼瞧着师尊都快坐不住了。
机会来了!
她继续试探着开口:“我们出来的时候,师尊正在无衣庄与林仙子坐而论道,眼下应当不会在这里,你说是吧,姜师兄?”
她身后冒出一个人,挠着后脑勺说:“论道?林仙子怎么和师尊论道,师尊指点林仙子才对吧。”
余既望听到有人提起“林仙子”,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啊啊”地说着什么,以现在这具身体的形态手舞足蹈,看起来分外搞笑。
他身后有弟子把他掰正:“行了你,知道你余二少爷追了林仙子很多年,消停些,小心裂成两半,你也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林仙子面前吧?”
余既望:“啊啊啊——”他被那弟子用布堵住了嘴。
“是师尊的笔触,这幅阵图我也见过。”姜高宁抿着唇,眼里满是不解,“我那时候刚突破一个境界,去找师尊报喜,看到师尊房里打开的卷轴,就是这幅阵图。师尊很生气我打扰到他,但还是告诉我,这是东老门主赐给他的可以用来绝杀上古凶兽的宝物。只要将它绘制成功,启动后阵图会吞噬范围内一切活物。但如果要完成它,需要九十九个至阴之人和九十九个至阳之人的血,师尊说那有悖人伦,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这么做。”
“那,难道现在就是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杨师妹可不信,她那个师尊要是懂得什么叫人伦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虹霜冷笑一声:“这么大的阵图需要多少血来绘制?用来做阵图原料的人还会活着吗?万不得已?万不得已就能用一百多条人命填一个不知用处的阵图?如果是用来灭杀上古魔物,你看外面那些不知面貌的魔物消失了吗?”
并没有。
仙门弟子们在心里默默回复,他们还记得进入底下冰宫之前那一路的妖魔鬼怪。
那些可以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就替换人类肢体脏腑的魔物可不是现在的时代该有的。
虹霜想到这里,同时记起这三百年来在世间兴风作浪,掀起滔天血雨的妖魔,有几个在三百年前从未出现。只有翻开十万年前的坟典,才能在其中找出那些魔物的影子。
仿佛就是这近三百年里,人间养出了消失十万年的凶兽。
姜高宁拧着眉:“我先下去看看,阿虹,你在这里等我。”
虹霜抱着手臂:“容我提醒,你现在也打不过我。所以,我也要去。”
姜高宁急了:“阿虹,你之前说你将会与仙门决裂,你是不是知道师尊什么?”
虹霜道:“我和你师尊不熟,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仙门高层烂完了。”
偷偷摸摸听着的杨师妹:!英雄所见略同!
姜高宁闭上眼:“可我师尊,是仙盟的副盟主之一,是盟主的左臂右膀。”
虹霜嗤笑:“仙盟盟主副盟主又如何,都到这里了,我也不瞒着你,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上不争门,说不定还会掀了现在的仙盟。”
他到现在还没动手,只是修为和证据都还不够,不能一次性把仙盟这块毒瘤彻底从尘世间清除。
杨师妹:坏了,有点心动,前辈你还缺人吗?
姜高宁道:“所以我要先下去。如果外面伤人的妖怪和魔物与师尊有关,那我就……亲自了结。”
他语气有些苦涩,说到这里,他内心清楚自己早已分明亲疏。
如果有一天是虹霜站在他的对立面,这句“亲自了结”的话他是说不出的。但若换成师尊,他想了想,似乎能接受。
想清楚后,姜高宁手中雷光骤起,在轰鸣声中他随着电光冲下阵图。
“等等,高宁——”
说着说着话,虹霜不防对方竟直接冲入阵图之中,连他刚刚想的都是绕过这令他感觉不妙的阵图去对面救人。
在姜高宁驾着雷光冲入阵图领域后,地面的纹路陡然亮起,发出刺目的光辉。
中央的太极游鱼仿佛活了过来,鳞片泛着森森血光,游得越来越快,带起一圈圈血色涟漪,紧接着将姜高宁整个人吞入其中。
虹霜咬了咬后槽牙:“臭小子。”
他手一挥,掌心火焰喷薄成短兵,跟在姜高宁后面跳了下去。
“不是,你们说跳就跳啊?”
杨师妹在他们跳下去后目瞪口呆,虹前辈你也别说姜师兄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师姐,姜师兄他们不见了诶。”她的一个冤种师弟弱弱道,“我们要不要也下去?”
“当然,难道要看着师兄去迎敌而我们躲在后方吗?”
她转了转手腕就准备跳——
没跳成,有人隔空拍在她肩膀上,轻描淡写将她包括其他跃跃欲试的同门都按了下来。
他们回头,看见一张笑意吟吟的桃花面。
“李前辈?”
“李前辈你拦着我们干嘛?”
“李前辈,我师兄可是在下面,万一有危险我们不在怎么办?”
……
年轻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外面的小鸟,李昭明拍拍手:“就你们这点本事,下去添乱?”
好、好直白的嫌弃。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来,莫说那位看不出底细的虹前辈,他们至少和姜师兄差了一整个大境界,如果有姜师兄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他们跟上去也没什么用。
而且万一下面真的是师尊在搞鬼,那他们岂不是成了人质?
他们这么想着,潜意识里对于自己会成为谁的人质被拿去威胁谁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一名弟子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另一名弟子则道:“李前辈,你和虹师兄是好友吧,你为何只是看着?”
开阳境巅峰的大能,整个仙门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他们师尊都没有到这个境界呢。如果李前辈也下去,岂不是手到擒来?
“因为他们不会有事,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李昭明笑眯眯道,“你们也是。”
年轻人们满脸惊讶,眼神里有一种清澈的愚蠢:“我们能做什么?前辈*您吩咐。”
李昭明指了指冰宫四面八方的小道:“瞧见了没?里头的东西,需要你们及时带出来。”
他说的是冰面下封存的那些人类的肢体器官。
白发青年抬起手一指,来时只占了一条路的妖异红花不知何时顺着雾气蔓延开,几乎开满整座冰宫。
“那是阴司的引魂花,顺着这些花走,中途就不会有魔物来侵袭你们。把这个按在冰面上,注入灵力,它们会把封在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带出来保存。等我们出去,就能去找它们的主人帮忙复原。”
七八片泛着金光的银杏叶飘到他们面前,年轻人们看了看,一人伸手取了一片。
入手的银杏叶手感温凉,不像柔软的树叶,倒像是金石玉质。
他们没有再细细感受,虽然有一大堆疑惑,但还是握着银杏叶就各自选了周围最近的小道,踏着花丛过去办事——
李前辈说得没错,把那些还有生机的肢体器官取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万一姜师兄和虹前辈在下面打得太过火,破坏阵图把冰宫震塌了,那才是白费功夫。
李昭明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不同小道上,这才慢悠悠晃到阵图下。
还在上面的余既望一脸震惊:“喂,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姜高宁和那个给他甩脸色的人刚靠近就被吸进去了啊。
青衫人将那些咒文踩在脚下,刚刚那敏锐无比的咒文此刻一点反应也没有,安静得仿若死物。
“噢,忘记还有你了。”
明明对方就在不远处,余既望只觉得那声音远在天边,似金石敲击,清朗至极。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李昭明行至一面冰墙前,点了点其中半具身体,便将它与余既望那半边木石之躯换了回来,只是……
换回来的半边躯体少了整条右臂,大约是被魔物当做口粮吞食了。
无妨,就当是此人前半生飞扬跋扈的报应。主剧情里,他可是整个人都被吃了个精光,连骨头都没留下一块,现在只是少了条手臂而已。
李昭明漫不经心地想,他倒也不是谁都要完整捞出来的。
他慢吞吞走到玉念生被封存的位置,伸手将他从里头拽了出来,平放在地面上。
玉念生也是个神人。
说他幸运吧,作为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真凡人,次次精准被拽进突发事件,站在风暴中心发懵。
说他倒霉吧,几乎每次进入风暴中心都能碰到路过的好心人及时捞他一把,毫发无损送出来。
这种体质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主剧情里他成为推动每一个关键节点的线索人物似乎是理所应当。
不过要李昭明来说,他只是真的很倒霉地被半死不活的天道看了一眼就匆匆选中,成为那个推动几方势力搅弄风云的真风暴中心。如果不是亲娘留下的功德庇佑,他早就死在故事的最初。
至于他的结局,哈,不提也罢。
玉念生瞧着还要好些时候才能醒来,李昭明走到阵图中央的太极游鱼处看了一眼:“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真令人惊讶——才怪。
将几个时间跨度两年以上的剧情节点合在一起引爆,他这样做时,只象征性地跟沉睡的天道说了一声,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
透过那太极游鱼,李昭明瞧见一个穿着仙门高层服饰的男人被无数吞\吐着信子的蛇影吞没。
有些人一直没死,并不是没人收拾他,也可能只是没有撞到能收拾他的人手上。
不是虹霜,也会有别人。
相比起来,这一次这个玩意儿的死法,可比在虹霜手上时痛苦多了。
眼看阵图里的年轻人们正在怀疑人生互相掰扯,李昭明干脆坐了下来,调出系统的剪辑功能,开始考虑给虹霜看的幻影该剪哪些内容。
系统投射出来的屏幕上滑动着一行行文字,看得李昭明眉头直皱。
【霜落玉碎雷霆灭,千里东风别梦遥。】
【枫凋林枯兰谢去,月陨星降傩面消。】
……
这主剧情的结语,每一句看起来都很不妙。
勤勤恳恳建设地府的十殿阎王卡牌在这时忽然反馈给他几个消息,李昭明隔着虚空俯视阴间,看到几张满眼迷茫的年轻面孔。
他划开屏幕上的结语,临时改了下一步计划。
*
姜高宁跳下阵图,被太极游鱼吞没后眼前漆黑一瞬,紧接着就出现在阵图空间里。
周围是一片荒芜的沙原,触目所及黄沙漫漫,看不到半点生机。他紧握手中长枪,电光的嘶鸣成为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身后忽然传来有人落地的声响,姜高宁背后一凉,莫名有些心虚。
“阿虹,你没必要下来的。”
虹霜拍开衣摆下的灰尘,施施然道:“又不是你开的,我怎么不能进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高宁立马转身,一看虹霜面上促狭笑意,便知晓自己又想岔了。
虹霜转了转短刃,道:“我们一起去,昭明留在上面,不用担心你的师弟师妹们。”
姜高宁道:“我本来是想着万一秘境里还有很多受害者,这才叫上他们来搬运。但是冰宫里的那些肢体,有些麻烦,不知道他们带了可以保存的法器没有。”
虹霜道:“问题不大,昭明应该会解决的。”
姜高宁挽了个枪花,跟着虹霜行走在这片空间里。
“我一直没问,那到底是谁啊,你看起来很信任他。”
眼见虹霜轻车熟路找到埋藏在沙海下的毒蝎,通过蝎群的动态寻到方向,姜高宁还是没忍住开口。
之前很多人都在,他向来又只无条件信任虹霜,便一直没问,但这不代表他不好奇。眼下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可给他逮着机会了。
虹霜道:“算是我的朋友。你不也交了新朋友吗?”
姜高宁嘀嘀咕咕:“我可没见你这么信任过一个人。”他之前想问几句,都被堵住嘴不让说。
虹霜拍拍他手臂:“乖哈,我这是为你好。”
说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纵身往某个方向飞掠而去。
姜高宁加快速度跟上去,大声道:“我已经长大了,别再把我当成小孩儿——”
回应他的是骤然爆发的一声声凄厉叫声。
那叫声极为惨烈,呼喊的人似乎正在承受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他依稀辨认出呼喊的人是谁,连忙赶上去站在停下的虹霜身边。
虹霜立在绵延沙丘高处,将下面正在发生的情况尽收眼底。
那是一片罕见的水泽,几分青翠点缀其间,成为沙漠里亮眼的风景。
更亮眼的是水泽中那大片的五彩斑斓。
此时此刻,水泽里滚落一个狼狈的人影。密密麻麻的蛇群将他围在中央,吞吐着猩红的信子,接二连三钻进他的衣袍中。
花色艳丽的蛇群中,还有些许尾刺锋利的毒蝎顺着某些痕迹爬入那人衣摆下。
人影在毒虫中翻滚来去,惨叫声逐渐小了下去。
姜高宁看得有几分心急,他飞下去想把那人从毒虫里解救出来,却一直没有到达目的地。
明明那水泽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
虹霜按住了他。
“阿虹,那是我师尊——”
“那只是蜃楼。”姜高宁从未见过虹霜如此凝重的神色,“你确定那是你师尊吗?”
姜高宁定睛看了一眼,又不是很确定了:“应、应该是?”
听声音和他师尊一模一样,但这个样子……
毒蛇虫蝎偶尔没有覆盖那人的面颊,但不时暴露出来的面容都笼罩在一片阴森黑气之下,看不出具体模样来。
虹霜低声道:“他身上,好重的煞气。”
姜高宁不明所以,又听虹霜说:“煞气在肉身上凝实,你这师尊手上人命起码过千,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虹霜只在一个亡魂身上见过些许煞气。
某夜【黑无常】巡夜时自他窗外飞过,铁镣只锁着一个冒着漆黑气息的魂魄,那些黑气给他的感官很不好。
【黑无常】在空中瞥了他一眼,好心停下来解释:“此人乃山中匪首,纵匪屠杀山下村落,后亡命于山寨内乱。死于他手的人怨念凝结成煞气,附在魂魄上,会一直跟着他到地狱。”
现在虹霜知道黑无常的好态度大概率是前辈在给后辈传授工作经验,但确实帮了现在的虹霜不少忙。
黑无常说,无辜惨死的亡者,其怨念会附在凶手的魂魄上。
那眼前此人尚还活在人世,周身怨气竟已凝实到这种地步……
“杀了我,你杀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叮当——”
蜃楼幻影中忽有铃音起,音色缥缈,若不仔细注意,说不定就被那凄厉惨叫声直接盖过去。
正在戏弄水泽之人的虫蛇仿佛听到了召唤,纷纷往两边退开,留出中间一条小道。
有一道婀娜身影从水泽尽头款款而来。
“这就受不了了?”
那人以手掩唇,笑声清脆,纤白手腕上一只掐丝双扣竹节叶银镯叮当作响。
“你方才不是说,要将我这蛮夷女人剥皮削骨,献给你的主人做新藏品么?”
她赤脚踩进水泽,几条花色明艳的小蛇亲昵地缠绕在她脚腕处。
“我错了,是我错了,仙子饶命,饶命啊啊啊啊啊啊——”
求饶者话未说完,一只蝎子尾部毒针精准刺入他舌头。
来者笑容明艳,眼神却冷厉至极:“别用你们仙门的称呼来恶心我。”
“呃——啊——”
一条巨蟒从年轻人身后凭空窜出,将那浑身冒着煞气的人紧紧缠住。
那人经不住这样的折磨,在对方极尽残忍的拷问下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一倾吐干净。
年轻人越听越厌恶:“阿妈说的果然没错,你们中州仙门没一个好东西。”
她招招手,手下的小东西们一拥而上,将这人彻底湮没。
蜃楼忽而颤动起来,下一刻消散在沙漠之中。
毒蛇虫蝎尽数消失,唯余那条巨蟒安静地蛰伏在年轻人脚下。
绿洲隐去,蜃楼里的年轻人骑着巨蟒自远方而来,停在他们面前。
年轻人坐在巨蟒身上,姿态优雅,裙摆垂下来,像大片盛开的紫色鸢尾花。
她抬起头,露出极其甜美的面容。眼角下纹着一只蜘蛛,若不仔细看,几乎要以为那蜘蛛是活物。
姜高宁惊呼出声:“这不是仙盟通缉令上的那个人吗?”
来者却没看他一眼,只注视着虹霜手中的焰色短兵,仔细辨认后冲着他嫣然一笑:“琉璃火,看来咱们是同行。你来晚了,我已先一步动手。”
虹霜道:“阁下是?”
年轻人道:“我名天星,炼气士,自轮柔而来。”
第32章 幽冥开新门32
◎同行与线索◎
自轮柔而来的炼气士。
虹霜心想,地名和人名都有点耳熟啊,面貌也挺眼熟的。
自称“天星”的年轻人压了压手,腕上银镯铃铛叮当响。巨蟒在清脆的铃铛声中缓缓俯身,将年轻人送到地面后,散作点点灵光消失不见。
“不过你来了也好,弄死那个恶心的老东西后这片空间似乎锁住了,我正发愁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加上你,我们联手就能离开。”年轻人掩唇轻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虹霜。”他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炼气士。”
天星道:“好巧,你是我见过的第七个炼气士。”
虹霜不由得笑了:“真是奇了,往前多少年都见不到几个同行,看来你比我经历更丰富。”
天星歪头想了想,坦然道:“倒也不是,只是族内修成的人不少,但几乎不会走出轮柔。出来后,我也就见过你一个。”
虹霜想了想,还是问:“你从轮柔来,那你认识岚月吗?”
天星面色陡然一变:“你知道她的名字,你认识她?”她几步上前,一时间离虹霜极其近。
一旁的姜高宁见她一头乌发上竟然盘旋着一条青翠小蛇,正“嘶嘶”地吐着猩红信子,连忙把虹霜往后拉。
“喂你说话就说话,带着毒蛇凑过来干嘛?”
天星没搭理他,只急切问道:“岚月是我师姐,你是不是见过她?我出来就是为了找她的,她失踪很久了。”
果然如此。
虹霜叹了口气:“你师姐……应该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天星喃喃,“死了?这不可能,我师姐的蝶火还亮着。”
虹霜道:“你知道阴司么?”
天星点点头:“阴司重出后,有阴差前来轮柔拘走过去游荡的亡魂。现在所有的妖精志怪部落和炼气士应该都知道。我们这种人应该被称呼为‘炼气士’这件事,也是阴差大人告诉我的。”
虹霜道:“我们此行来星降城,就是受人所托前去寻两位前辈的尸骨。城隍大人与判官大人更言明她二人有因果未消。其中一位,便是轮柔的岚月。”
岚月若是炼气士,那仪梦遥多半也是了,否则阴差不会特意提起,在不明显违反阴司律令的前提下告知他们一些细节——到现在还不知道仪千风哪来的消息,他就白活这么些年。
也许,仪千风曾经也是。
天星失魂落魄地后退几步:“阴官大人说的,那就是真的了……可是师姐的蝶火明明还亮着,我出来之前才去看过。”
虹霜道:“你们的蝶火,是作用于身,还是于魂?”
他想,回头一定要找阿兰问清楚,她肯定知道轮柔那边什么情况,不然那时候不会那么笃定说有人会找岚月。
天星怏怏道:“……是灵魂。”
那就是了。
虹霜道:“她的灵魂眼下应当在城隍庙,还未下幽都,所以蝶火不灭。”
天星长吁一口气,惆怅道:“阴世啊……那我死了应该就能见到她。”
虹霜本能警惕起来:“别乱来,阴司现在缺鬼得很,小心被拉去做牛马。”
虽然他已经做好去地府当牛马的心理准备,但是能活他还是先活着吧,阳间阴世总归不是一回事儿。
天星抬眸,看了他一眼,莫名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你也?”被阴官看上了?
二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声,有时候真的不想马上领会对方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姜高宁云里雾里,他忍不住开口:“阿虹,你认识她?”
虹霜:“不,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是第一次。”
天星面上笑容淡了下去:“你为何要和仙门弟子在一起?”
虹霜道:“仙门烂的是高层,中低层总有不愿同流合污的人在,只是他们的声音无法发出来。”
天星道:“是吗,我可没见过。”
虹霜道:“那现在你见过了。”
天星又说:“真有这样的人,仙门那些老东西容得下?”
虹霜道:“所以他们现在在我这里。”
天星终于给了姜高宁一个眼神,就那一眼,她忽而惊愕:“咦,你就是宋然那倒霉徒弟姜高宁?”
宋然就是她刚刚玩死的仙门高层,真没想到转头就见到那被老东西盯上的倒霉蛋徒弟了。
姜高宁道:“你怎么知道?”
天星笑得花枝乱颤:“虹霜,这下我信你刚刚说的了。”
虹霜:“怎么说?”
“外面的冰宫里有间密室,里面挂了十几张画像,都是宋然的目标。”天星下巴往姜高宁的方向一抬:“这位小哥,就是密室里头号解剖目标呢。宋然那老东西,似乎是怕这小哥修行速度太快,他快掌控不了,才躲到这里来制作新的魔物。光靠外面那些地羊鬼,可斗不过心性坚定的人。”
虹霜眼眸一闪:“地羊鬼?就是外面那些魔物?”
“你不知道?”天星讶然,旋即她便想到原因,“是我想岔了,这是轮柔圣地历代相传的典籍才会记载的东西。地羊鬼是从人类的遗骸上长出来的魔物,它们能在人类恐惧之时用泥土、石块和木头替换掉人的五脏六腑以及肢体,将这些东西作为食物。被夺走脏器的人类会活活痛死。”
天星细细解释后促狭笑笑:“你这位小哥可还要感谢我,若非我先弄死了宋然,他还能不能好好站在这里都不一定。”
姜高宁道:“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其实从刚刚的蜃楼和虹霜对她那么和善的态度来看,他对自己师尊不是什么好人已经信了大半,但眼前这年轻人的话,他可不那么信服。
天星无所谓道:“爱信不信。”
说罢,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喂,你可别想着给姓宋的收尸,他已经是我家小可爱们的口粮了。”
干了那么多缺德事,让他和被他害死的人差不多死法又怎么了。若非怕姓宋的死灰复燃,她才舍不得让自己养的小可爱们去吞脏东西。
姜高宁:“……若你拷问出来的为真,我分得清轻重。”
他又不是傻子。
天星恍然:“你看到了蜃楼?”
那她之前的行为大约被放出去了,无所谓,她问心无愧。
虹霜收回火焰凝成的短兵,刚刚天星提供的信息令他想起两件事。
一件事是,当年调换他同乡任务的仙门弟子,似乎也姓宋。
“高宁,我还没问过你,你当年怎么拜入宋然门下的?”虹霜直接开口,他有种直觉,有些一直以来没有想通的东西似乎能更快揭开一层面纱。
话题跳跃得太快,姜高宁一下子没跟上来,下意识道:“我被送去测灵根的时候,东老门主说我的灵根适合师——宋然,我就拜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然不是雷灵根,甚至不是专司战斗的修士,他怎么会适合姜高宁?
时隔多年,虹霜惊出一身冷汗。他仿佛再回到当年那个无望的雨夜,以及空旷无人的八宇殿里,面对白发老人慈祥到诡异的笑容。
天星摊开手:“看来你想到了别的什么?”
虹霜定了定神:“出去再说,待在这里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你也觉得?是不是之前灵力运转有些停滞?”见虹霜点头,天星若有所思,“我也有,宋然那老东西,一开始很自信我斗不过他,想把我送给他主子做收藏品,后来似乎说了‘你竟然灵力无损’之类的话。”
虹霜:“我下来时觉得灵力运转有一瞬间的停顿,后来就没事了。想来这阵图是能吸收进来的人的灵力,至于为何失效了……嗯,应该是我上面有人看着。”
姜高宁道:“等等,我怎么没这种感觉?”
他斗法虽向来大开大合,但灵力的走向感知是基本功,一路行来他没有半点不适。
姜高宁修的是仙门道法,他没感觉,那这阵图是用来对付谁的不言而喻。
虹霜和天星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高宁,我记得你之前说这阵图是仙门用来灭杀上古魔物的。”虹霜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我们这种‘魔物’?以我们的修行法门来看,若是被困在这里与真实的自然天地隔绝,又逐渐失去原本的力量,确实很容易被剿灭。”
天星:“这阵图还有这种说法?那我觉得,‘魔物’这个名头怎么也不该按在我们头上,我可要给自己积阴德的,从不干缺德事。”
虹霜道:“那可不一定。说起来我在仙门的名声虽不算好,但也不算特别的差,你是怎么做到出来没多久就混到被十几个仙门通缉的?”
他手腕反转,一张卷轴就被抛到对方手中,“喏,我之前在一个仙门弟子手里拿来的。”
天星打开解封的卷轴扫了一眼,果然瞧见自己的脸在上面,旁边还有各大仙门的法印。
她嗤笑一声:“只不过路过中州时宰了几个所谓的仙门长老罢了,光明正大抢别人家的孩子,看他们叫嚣的样子就作呕。别告诉我你没动过手?”
虹霜摊手:“我一般不会让人知道是我做的。”
笑话,怎么可能忍得了,只不过他选择暗地阴人。
他们初次见面,倒是聊得很投机,只有姜高宁越想越急:“不行,阿虹,你得先出去。我们赶紧走。”
他是知道虹霜的修行法门与仙门截然不同的,这下心里还存着的那点微薄师徒情彻底消散,赶紧推着虹霜就要走。
“急什么。”虹霜抬手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都说了只是开始有一点不适,现在没什么了。”
真要有事,昭明应该早就下来了。
姜高宁却不放心:“我们现在就走。喂,你刚刚是说你有办法能出去吧?”
天星饶有兴致看着他们:“我还以为这小哥会先对我动手,毕竟我刚刚杀了他师父。中州人不是很尊师重道吗?”
姜高宁烦躁道:“我不一样,我现在欺师灭祖行了吧。”
尊师重道确实有一点,但不多,只是建立在宋然确实引他入门的前提下。
宋然嫡传弟子众多,都是和他自己一个姓的。姜高宁一个后来的外姓人,入门后的修炼几乎都是他自己一路畅通无阻修过来的,真要说情分,可能还不如外面由他指导的师弟师妹们深厚。
“好吧好吧,真是个急性子。”
天星转了转手中的双扣银镯,从里头掉出一个罗盘。
虹霜盯着看了一眼,觉得这罗盘制式有几分像云里兰的那个,只是更加绚丽,外表仿佛流动着银河。
“喏,会用么?”天星浮起罗盘,将一只手放在上面,掌心凝起雪青色灵光。
虹霜伸手放上去,金红灵光交织在罗盘上:“会,我见过类似的法器。”
天星道:“那就好。”
他们的灵光汇聚在罗盘上,好似同出一源,金红璀璨雪青绮丽,一瞬间迸发出极大的光辉。
虹霜一手迅速在罗盘上绘制对应的符文,另一只手一把拽住姜高宁,让光辉包裹着他们冲出这片空间。
灵光闪烁间,他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在哭叫——
“呜哇哇哇,我差点就死了,还好你来救我了昭明兄!”
少东家,你嗓门可真大。
光辉复止,他们已经回到冰宫之中。
有人正盘坐在地,低头轻声安慰着伏在自己膝上诉苦的年轻人。
他们走上前去,只见周围冰面下已经没有那些被当作装饰品一样保存的“藏品”。
李昭明抬头:“出来了?”
虹霜看见他依然在那里,忽然松了口气:“嗯,出来了。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李昭明道,“你们下去后不久,念生就醒了。”
他看着四处张望的姜高宁又补充了一句:“你师弟师妹们,我让他们去别处收东西了,不会有危险。”
姜高宁点点头:“好。”
他转过来紧张地看着虹霜:“阿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灵力运转还顺畅吗?”
虹霜哭笑不得:“都说了没有事。”
他眼神瞥过一旁的同伴,好巧不巧,李昭明刚好盘坐在阵图边缘,绣着莲纹的衣摆一角轻飘飘落在咒文上。
天星凑过来问了下:“那也是你的同伴?他……感觉和我们不太一样。”她问的是那边的李昭明,若不是他刚刚出声,她甚至没发觉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他似乎和这片空间融在一起。
虹霜对她做了个“阴官”的口型,她便不再多问,只拍了拍自己鸢尾一样的紫色裙摆,抱怨道:“那老东西差点把我的裙子弄脏了,这可是我阿妈亲手给我做的。”
虹霜道:“没关系,想想他已经没了。”
天星愉悦点头:“看他在解剖幼儿的时候我就想好他的一千种死法了。他肯定会下地狱的,到时候都能用得上。”
她赤脚踩在鲜红阵图上,惊奇发现那阵图再也没有亮过:“老东西死了这玩意儿也没用了?那挺好,我得赶紧去救人,有个小哥被老东西的机关抓进来了——诶?小哥你在这儿啊。”
正伏在李昭明膝上痛哭的玉念生一早听到虹霜的声音,他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一抬头,正看见虹霜他们走过来:“虹兄,还有——诶,天星姐!”
虹霜:“你俩认识?”
不一会儿,几人围着坐在一起,互相说过名字后,虹霜拍拍手:“好了,念生,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不是跟着阿兰吗?”
玉念生苦着脸,把云里兰离开前的情况仔细描述了一下后说:“……我也不想和云姐分开,但我的运气你知道的,我怕到时候还要云姐来救我,就先留在客栈了。”
天星点了点眼角下的蜘蛛图案:“然后你就麻烦我来救你了。”
玉念生几乎要哭出来:“天星姐,我不是故意的。”
虹霜讶然:“你说阿兰来找我了?可我一直没见过她。”
姜高宁抬头:“云里兰是谁?”
虹霜一把按下他的头:“我妹。那个小姑娘说有个坐在红花里的老人让她来送口信?这描述怎么有点熟悉。”
李昭明屈膝,手肘靠在膝上支着头,慢悠悠道:“八成是【月老】,他有时候会在人间晒他那本幽冥书,顺便把他的红线拿出来晒晒月光。”
虹霜重复一遍:“【月老】?”
李昭明懒洋洋道:“在很多传说里,祂经常被借调去天庭姻缘司,但仔细算来他的名录是在地府之中。”
虹霜了然,听起来是掌人世姻缘的神官:“那剩下二成?”
李昭明:“【孟婆】,不过【孟婆】一般不会在阳世。”
玉念生耷拉着脑袋:“我本来在客栈等云姐和你们回来的,但是……有人找到我,说要带我去找我阿娘。”
虹霜沉默了。
被关了不知道多久,玉念生沮丧地把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云里兰和枫河跟着那小女孩离开后,他确实是乖乖待在客栈里哪也没去。
前车之鉴不远,他这回一步都没有踏出客栈大门,就连晚上睡觉时都是确保门外有护卫守着的。
枫河带了许多护卫,玉念生是瞧不出修为,但反正比他强吧。虽说护卫保护的不是自己是主人,但也没有怠慢过他。
玉念生待了三天,还不见云里兰、虹霜和李昭明任何一人回来,他便有些心急,但还是安慰自己要相信他们,要知道他们从未失手过。
第四天傍晚,他在榻上听到某面墙壁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玉念生有些不安,他想着要不要去告诉门外的护卫,那声音忽然又消失了,他便自己大着胆子下榻去查看。
他试探着敲了敲那面墙,没有发生什么。
正当他以为是自己听错时,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小童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那小童穿着墨绿色的小衣,手脚几乎都收在衣服里,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玉念生见对方似乎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便小声问:“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二楼,他没有开过门窗,哪来的小孩?
小童仔仔细细看了玉念生的眉眼,抱着自己的手晃了晃,小声对玉念生说:“你是梦遥姐姐的血亲吗?”
玉念生到嘴边的惊呼声硬生生咽了下去:“小弟弟,你认识我阿娘?”
那小童眼神一亮,非人眼珠一动不动:“我前几天在花篮里远远看到你,你很像梦遥姐姐,原来真的是你,你就是梦遥姐姐的孩子念生。”
他挪到玉念生面前,行动颇为迟缓。
玉念生猛点头:“你知道我阿娘在哪?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知道梦遥姐姐在哪里,你是她的孩子,你能不能把她全部带出来?梦遥姐姐说,她想葬回故乡。”
玉念生看着小童小心翼翼从怀里捧出一个陈旧的护身符,针脚依然绵密,足够玉念生认出那出自谁之手。
年少之时,他曾经见过母亲以绣花针为武器解决过作乱之人,也在母亲怀里见她用同样的小针为他缝制小衣。
是以,他对小童口中的“全部”产生极大恐慌。
“我阿娘,她的……怎么了?”玉念生直勾勾盯着小童,很害怕对方说出那个猜测。
小童歪着头:“梦遥姐姐……到处都是呀。”
玉念生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抓着小童的手,几近泣血:“带我去——”
小童点点头:“我在外面的转角处等你,这里外面有好多修士,他们很凶,我不敢过去。”
他说完这话,整个人逐渐缩小,化成一只绿螈,从墙壁上一个小洞慢慢钻了出去。
方才玉念生听到的声音,原来是这小童在打洞。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绿螈的两条腿都是折断的,所以他才走得那么艰难。
玉念生想了想,在房间里给虹霜他们留了信,又开门和门口的护卫说了自己要出去逛逛,拒绝了对方相陪的建议。
他自己身上有不少防身之物,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就算那小童是一个陷阱,他也绝不会放过这个线索的。之前云姐那个可以追溯血缘的法器在找阿娘的时候突然失效,他们一直没找到阿娘的下落。
玉念生避开街上巡查的修士,从拐角处一个破旧的花篮里发现那只绿螈。
安静趴着的绿螈见他到来,慢慢爬了出来。玉念生蹲下来,让他躲进自己袖子里。
离开人群后,绿螈重新化作步履蹒跚的小童,引着他往某个地方走。
小童说:“我等了好久,可算有人来寻梦遥姐姐了。一定是岚月姐姐告诉你来这里的吧,这么多年,只有她逃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热……太热了……我要化了……气象局……快来给我们这里打几炮降雨
第33章 幽冥开新门33
◎亡者遗音◎
玉念生讲到这里,被天星直接打断:“等等,那小蛇医说,我师姐逃出去了?”
玉念生:“诶?那个岚月是你师姐?”
虹霜摆摆手:“天星,等他说完我们再对一下信息。”
天星眨了眨眼:“好。”
玉念生于是继续叙述下去。
那小童领着玉念生出城,说自己曾经受过仪梦遥和岚月的照顾,只是当年受了重伤,一直没有机会爬出来。前不久他被一道陌生的神力唤醒,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仪梦遥*要去给仪千风报信。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出不了星降范围,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修士能抓住他。那时躲在花篮里,本就是他疑似被一个修士发现,害怕行踪暴露后被追杀,不得已藏了起来,恰好就看见了和仪梦遥极为相似的玉念生。
小童带着他离开主城,钻进某个河道里,从河道爬到不知多远的山林,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久,玉念生就因为一脚踏空落入某个缝隙里,恰好摔在刚下秘境的天星面前。
彼时天星刚找到她师姐的一点线索,急匆匆就冲了下去,险些以为玉念生是仙门人。好在她收手也快。
玉念生和天星交谈时,那小童忽而不见了踪影。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天星总结道,“还是要找到带你来的那个小蛇医。”
虹霜捏捏下巴,思索片刻,看了不远处观摩冰宫的李昭明一眼:“有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姜、姜师兄!”
虹霜话还未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几个呼叫声打断,原来是先前被李昭明支去干活的仙门弟子们赶回来,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眼神里满是惊骇,好似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
“姜师兄,还有两位前辈,我们发现一间密室,里面,里面——”
姜高宁拍拍说话人的背:“没人催你,慢点说。”
那人喘了几口气,还没恢复过来,另一人越过他直接开口:“那边有一间密室,里面……姜师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你们是找到宋然那老东西藏着的密室了?”天星恍然,微微抬手,“喏,小哥,你不是说我口说无凭么?跟你师弟师妹们去见见证据呗。”
姜高宁偏头:“都说了不是——去就去。”
虹霜见状,干脆把要说的事暂时压了下去,跟着那几个仙门弟子走了过去。
“我们、本来按李前辈的吩咐,把那些……都收了起来,回来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密室。没有术法锁住,我们不小心一下子就进去了。”
杨师妹将收集在一起的银杏叶小心翼翼交给李昭明,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接下来的内容不需要她开口,他们脚程够快,那个密室又离阵图所在处不远。主人身死后,密室不再是密室,大门洞开,等待后来者探寻。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密室里一面墙上悬挂着十几幅人像。
李昭明收好银杏叶,拍了拍虹霜的肩,低声说:“记得存档。”
虹霜猛然想起来,赶忙取出一块留影石,对着密室里一扔,将里面展现的所有画面都一一扫下,然后把留影石收回来,这才带着众人踏了进去。
密室中央是一张半人高的白玉台,周围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作用不明的工具,大大小小的玉盒、陶瓷器具堆积在角落里。
场景里最明显的便是那十几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那些画像呈现不规则悬挂,最中间那一张上绘制的人,所有人都很眼熟,正是姜高宁。
“这是……都是仙盟从前天骄榜上的天才。”
玉念生惊讶道,托他那天骄榜第一的小姨的福,仙盟每期的天骄榜他都看过。可是,可是,这也太……太恐怖了。
姜高宁走上前,眼神掠过所有画像,他说:“这里的人……除我之外,大都死了。”
画像上都是些年轻人,眼神明亮,眉宇朝气蓬勃,都还是姜高宁记忆中的模样。
而现在,除了他自己,其余十几幅画像里,有十幅都被画上一个鲜红箭头,箭头所指处是更详细的解剖过程,再往下面,分别用透明晶石封存着一些东西。
一双完整的、清透的眼,一只有着厚厚剑茧、骨节分明的手,一截流光溢彩的腿骨,一对光洁的耳,一头尾部泛着海蓝色彩的长发……所有的器官组织都像还存在于人身上时的鲜活。
鲜活得只要是熟悉他们的人,都能分辨出这些器官分别属于谁。
杨师妹捂着唇,指缝里流泻出她的颤音:“他们其实,并不是做任务时出了意外死去的吧?”
天星叉腰:“看,我就说吧,那老东西亲手把他们解剖咯。”
姜高宁道:“我长了眼,自己会看。”
画像下绘制的解剖过程详细到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在脑海中复原当时的血腥场景。
再看一眼那些被精心封存在晶石里的器官,姜高宁莫名有几分想吐。
“我原以为中州仙门只会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下手,没想到连自认为是同类的修士也不放过。”天星点了点眼角下的蛛纹,语气带着几分疑惑,“虹霜,你是怎么忍住不把这群老东西烧光的。”
虹霜收好最后一项证据,平静道:“两个理由。”
他目光掠过那十幅画像,画像中的年轻人们意气风发:“一,我不清楚仙门里像他们这样的人现在还有多少。”
“二,我暂时还不是东楹的对手。”
他抬起手,掌心燃起一团金红色的火焰,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眉眼。
“别惊讶,你也杀不了他。”
天星咬牙:“我不信,我们联手,难道杀不了一个摇光境的修士?”
虹霜摇头:“如果我说,他已存世近五百载,早就突破摇光境应有的寿数呢?”
天星道:“那就请我老师一起出手,等我老师醒了,她一定能……”
最后的话语湮没在唇舌间,天星想起来,她二十余年不曾见过那位点拨她的恩师了。
虹霜道:“不说别的,单说那能隔绝我们与天地自然,吸收我们灵力的阵图,如果不是他在,我们俩说不定都得栽在这里。”
他几乎可以笃定,若无人暗中保驾护航,他们绝对会在这一路死伤惨重。
他们互相对峙,谁也没有开口。
旁观的仙门弟子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不在现场。
东楹,那不就是不争门的老门主吗?虹前辈和这位新出现的前辈在说什么?杀了——东楹?一位摇光境大圆满的仙门大能?甚至东老门主活了快五百年,很可能早就突破摇光境的上限?
众弟子们恍恍惚惚,听了这些内容,他们还能活着走出去吗?姜师兄,救一救——
火光之下,姜高宁注视着虹霜,一言不发。
——阿虹,我离开你前往仙门修炼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这些年里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我现在能不能,还能不能帮上你?
他又想起之前虹霜说过的话,心里稍微安定下来。起码,起码现在虹霜还会记得带上他,不会把他抛开独自去做危险的事。
虹霜沉默许久,开口:“方才我其实想说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在晶石里封存的器官掠过,把之前的第二件事说了出来。
“星降城出现的抹脸妖会带走人类的脸,这里的地羊鬼能调换人类的肢体器官。”他慢慢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把这些组合在一起,能不能拼出一个外表完整的人类?”
众人悚然一惊。
如果按照这个设想,那他们之中,或者说仙门之中,有一些人,还是人吗?
天星道:“你说的有一定可行性,但有个问题,这样拼凑起来的东西没有灵魂,如何能如常人一样行动?赶尸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而且比起使用,幕后人似乎更偏向收藏。起码从宋然那老东西看来是这样的。”
就算是修士,最好用的也永远是自己的身体,换成他人的,不一定能有原装的好用。
虹霜道:“所以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他最后望向这个密室,只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但总是无法靠近关键。
“叮——”
忽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而来的是熟悉的冰寒之气。
虹霜闻声望去,只见密室门口蔓延开一片血色花朵,花丛中央,卧着一只小小的绿螈。
白发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虹霜发现,自从下了这个秘境,对方不开口的时候,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他。
可虹霜记得,分明之前在星降城里,对方遮掩过于显眼的外貌时并没有到这个程度。
这个秘境里,难道有需要这位避其锋芒的存在吗?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需要他这么做?
李昭明正蹲下来将那只绿螈托在手心:“念生,你刚刚说的那个小童,是不是这个?”
玉念生连忙跑过来仔细看了看,确认道:“是他,他怎么又出现了。”
小童的原形绿螈半边身子都有破碎的花纹,还是很好认的。
摔到缝隙里不见小童后,他还以为自己又被骗着踏入了陷阱。如果不是恰好遇到天星,他可能就困在那片地下走不出来了。
李昭明挑眉:“可这只绿螈已经死了很多年,眼下能出现……咦,是无常法印。”
虹霜眼皮一跳:“无常大人?”
李昭明道:“【无常】行走阳世,有一个特权,祂可允许死者短暂还阳了却执念。”
说完,他反手一挥,绿螈落到地上,重新化成一个小童。
虹霜:“!!!”他突然有几分莫名感动。
这一路走来多有阴官暗中相助,他在和云里兰重逢前做遗迹清理人,单打独斗很多年,现在总算体验到了一把天道助力……太不容易了。
小童蜷缩许久,睁开眼:“咦……我在哪里……姐姐……”
他一眼就看到了玉念生,正想扑过去时,又瞧见一旁的天星鸢尾色裙摆和腕子上的银手镯。
“你,你是天星吗?”他犹犹豫豫道。
李昭明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她是。好孩子,你叫什么?”
小童说:“岚月姐姐给我取了名字,我叫西野。”
李昭明道:“好,西野。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
我想跟梦遥姐姐的孩子和岚月姐姐的师妹说……
虽是这么想,西野望着那双琥珀色眼眸,莫名有种亲切感,把脑海逐渐复苏的记忆缓缓道来——
西野的种族被人类称为“蛇医”,顾名思义,他们可以解各种蛇毒。
正因如此,西野成为一些人捕获的目标。
他还未成年,只是想去见曾经帮过他的采药童子,便在某一天偷偷离开族地。但他返回时忘记了时间,错过回家的路,独自流落到人间,没多久被一个仙门修士锁住,带到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在那里,他见到许多人类被封在琥珀一样质地的无名晶石中。
唯独一个身穿鸢尾长裙的年轻人不在琥珀里。她被人打断了颈骨,头折下来到肩膀的位置,周身被无数条灵蛇幻影包裹,四肢被荧蓝晶石制成的锁链牢牢锁住,关在大殿中央。
她的上方,正悬挂一盏形似婴儿的长明灯。
修士要他去解开年轻人周身灵蛇的毒。
西野不愿。
和那些莫名其妙把他抓走关起来的修士相比,西野对那个极其美丽的年轻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听那个修士的话。
但那由不得他。
西野一直不愿意去解毒,没多久就被斩断一只手,扔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每日都有修士前来抽出被锁住的那个年轻人的血,一道又一道符纹被刻在她苍白皮肤上,那些维持着她生命的灵蛇影像越来越模糊。
西野只敢在修士不在的时候,爬起来给那个年轻人送一点水。
那年轻人受到修士那样的对待,却还活着,甚至还有心情给他取了个名字,偶尔清醒的时候,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没过多久,那片封闭的大殿里送来一个新的人类。
西野看得出来,那个人类早已死去,唯独一点灵识不灭,尚还能驱使她行动和言语。由此,抽取她血的修士来得格外频繁。
人类说,她叫仪梦遥。
仪梦遥来了没多久,即使她早已死去,化身【变婆】,即使肢体僵硬,唇舌无力,她竟也有能力治疗被锁住的紫衣女子,让她清醒的时间变长,又抽空教会西野人类世界的文字等知识。
仪梦遥与自称岚月的年轻人筹谋,想带着被关在这里的其他人一起逃出去。
没过多久,修士又带着一个人下来,恭恭敬敬请那个人前来观赏那封存着无数年轻人类的大殿。
修士带来的那人对那些不知是沉睡还是死去的人都不太满意,只在看到仪梦遥时停顿一下,紧接着目光锁定在岚月身上,不再挪开视线。
“这个不错,好生标致。”那人夸道。
于是修士朝那人点头哈腰,说着“那便进献给您”之类的话。
那一天,是西野最后一次见到岚月的模样——修士精细地剥下她的皮,小心地封在一方晶石之中,不知带去了哪里。
仪梦遥由此被迫提前开启逃生计划,却在一道凄厉的婴儿啼哭声中折戟。在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诡异婴鸣中,她的四肢开始朝着山君的姿态变幻,于修士期待的目光里忽而一掌打碎了空间一角。
被忽略的小妖西野早用她们教的方法挨个咬开锁住岚月形体的晶石链,而同样退化成【变婆】的岚月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将空间里悬挂在大殿上空的长明灯抢了出去。
失却那盏不知用什么炼制的长明灯,空间里所有尚还余一线生机的人渐渐苏醒,开始无差别攻击起四周来。
修士大为愤怒,掐诀启动大殿里猩红的咒文。岚月挨了他一掌,整个头颅彻底折下去,若非西野冲上去挡住另一击,恐怕她也无法逃出。
西野半边身子被震碎,化作原形掉入裂缝里。
修士不知他们种族可以肢体再生,只当他已死去,便开始对造成他巨大损失的仪梦遥进行报复。
西野说到这里,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臂哭泣:“梦遥姐姐……变成很多块很多块,在那个坏蛋手里。我,我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想着要出去找人来救她。”
因为你已经死了。
李昭明想,一个小妖怪,怎么能挡住修士的那一击?
玉念生徒然跪倒在地,喃喃道:“阿娘……”
他就着这个姿势,跪在虹霜脚边:“虹兄,虹哥,我求求你带我去找我阿娘,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没有任何修为的年轻人就这么发出嘶吼,无能为力,碰到大事他永远无能为力,为什么,如果他有灵根,如果他有虹霜那样的修为——
下一刻,虹霜和天星同时拉起了他。
“跪什么?”天星厉声道,“你若是真的痛苦,就给我站起来,随我杀进去,宰了那群贱人。”
“我不要你的东西。念生,你其实也可以修炼的。”虹霜轻声道,“你做不了仙门修士,却可以做我们。”
玉念生猛然抬头,目光炯炯:“我也可以?”
虹霜道:“可以的,我不知道你小姨为何一直不告诉你。回去之后,你去问她,把这件事告诉她。”
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无法踏入仙门,但可以做炼气士。而仪千风手里有让普通人踏入修行之道的资源,只看她手底下那些瞳藏灵光的隐卫便知晓。
玉念生惨然一笑:“我……其实知道,阿娘走后,阿爹和小姨把我藏了很久,阿爹不愿意让我接触任何仙门相关的东西,很多事情,我都是偷偷打听的。小姨知道我在打听,但没有告诉阿爹。”
天星蹙眉:“哪有这样的,明知和自己家人有关,却不让你去了解。”
玉念生颓丧低头:“阿爹,很恨仙门。”
但他爹知道的,也比他多。
气氛一时沉寂,杨师妹左看看右看看,勇敢举手:“那个,西野的叙述里好像提到了两位前辈被关押的位置,我觉得应该也在这座大型秘境里,我们一路走来换了不少地方呢,要不我们就……”
你们别不说话啊,这不得赶紧去瞧瞧,万一那里还有别的受害者呢?
可把她急坏了。
那名为西野的小童在把这一切说出来后重新化为原形,小小一只绿螈趴在花丛上,下一刻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他,西野他怎么了?”玉念生惊慌失措。
李昭明道:“我刚刚说过,他死很久了,现在的不过是一抹执念。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后,他执念消散,自然就会离开。”
先前突然消失在玉念生身边,也是因为魂魄不稳定。
天星道:“这小孩儿……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李昭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笑道:“会的,他只是去见故去的灵魂。”
须臾间他抬头,透过那无尽的冰面似乎看到了什么。
“从冰宫出去,跟着引魂花走,它会带你们到亡者的灵柩。”李昭明道,“虹霜,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
虹霜道:“还会回来吗?”
李昭明道:“我们一起来这里的,自然一起离开。”
虹霜点头,眼神拦下其余人,带着他们匆匆往血色花朵指引的方向而去。
李昭明垂眸一笑,下一刻他遁入虚空,出现在即将重建完毕的阴司之中。
系统投射出一片光幕,映照出幽都飘摇灵火。
【神职:城隍
真实度:78%】
【神职:黑白无常
真实度:90%】
【神职:判官
真实度:64%】
【神职:牛头马面
真实度:50%】
……
【地府建设进度:82%】
同时操纵一整套卡牌各自行动,李昭明在过程中忽然发现这些卡牌的一些共同点,以及……
休养生息十万年,天道依然如此虚弱,就好像祂所有的能量都用来做某件极为重要的事。
“你有想要保住的东西,对么?”李昭明轻声问道,虚空中沉眠的天道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2107跑完了程序,终于从主系统里得到它想要的答案。
【宿主,这个世界好像重置过一次。】
李昭明道:“我看见了。”
主剧情里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存在,着墨不多,但贯穿整个故事,却至今未曾露面。【判官】本要等待她寿终正寝后亲自将其接去地府,寻了许久都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生死簿都不再有对方的名字。
她在这个时代彻底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中暑了,颓废地躺尸ing
第34章 幽冥开新门34
◎方相氏◎
李昭明起先并未发现有一个重要人物消失在剧情里。
那个人乃是皇朝大祭司,官位名为“方相氏”,主掌天下傩祭。
她在皇朝里地位尊崇,轻易不见宗室子,更很少留在皇宫。主剧情中,前面的故事里她只出现在与之相关的几位主要人物口中,剧情进度到一半才真正短暂地露过面。
原本,或者说往世的故事线里,大部分见过她的人对她的形象描述都比较统一。
一个古板神秘的老太太,永远戴着朴拙的傩面具,外面披着一张熊皮,浑身挂着不知名的小配饰,孤身行走于尘世之中,为走过的地域驱除邪物、消灾解难。
她一路上收过很多徒弟,从不看弟子身份。山野猎户、田间农妇、世家千金、名门贵子、苗疆的孩童、东海的渔夫、街头的乞儿……只要愿意,谁都可以拜入她门下,听她传授自然道法。
那些弟子有的像她一样修习自然法门,行走尘世为众生解难,有的始终没有修成而隐入乡间,也有的最终放弃艰难的修行,转而奔向更顺畅的仙门大道……无论听到曾经的弟子作出何种选择,她始终沉默地走在路上。
她在故事线里唯一一次正式登场,是在为一座小镇驱除疫鬼时感到寿数将至,停在了那座小镇。
彼时她尚还存世的徒儿云里兰与天星等人各自身在异地,同时感应到老师的生命即将消亡后,他们千里奔驰来小镇送了她最后一程。
最后,由习成她所有法门的云里兰继承了她麾下大傩十二兽,成为皇朝新一任大祭司。
同年凡世爆发各种疫病,各大主城死伤无数。仙门却毫发无损,趁此机会纷纷派出人手抢夺领地资源,以至中州战火连天,血流三千里。
那时,即使是深山海底也找不到一处安静之地。
为了消灭疫病,云里兰、虹霜和天星几人分头行动,带着为数不多的炼气士奔波在大陆上,好几次身陷险境也无人退缩。时有不少仙门弟子本自底层来,见此惨状,不忍人间生灵涂炭,毅然脱离还在争权夺利的仙门加入他们的队伍。
驾驭大傩十二兽不间断地灭杀疫鬼时,云里兰偶然发现了疫病的源头。彼时局势动荡,众人分身乏术,无人可以抽身,唯有仪千风亲身前往,以断臂和全部修为的代价诛杀遗迹里逃出的疫鬼之王。
过了半年,天星与玉念生、玉清明父子寻到故人遗骨,为其收敛遗骨时葬身星降城。两年后,云里兰与两个师门叛徒同归于尽。
又三年,虹霜与仪千风合作,以聆川境下所有的凤凰泪将自己淬炼成一把足以灭世的人形兵器,孤身斩仙门后不知所终。
多年以后,仪千风在云里兰和姜高宁的坟冢前发现一截流火断刃。
仙门风流云散,尘世战火终熄,仪千风整合剩下的残兵败将,花费数十年才让尘世恢复几成人气,却因操劳过度旧伤复发,不久撒手人寰。
上一任大祭司的离世就好像剧情的分水岭。
在这之前,年轻人们意气风发,嬉笑怒骂,打打闹闹行侠仗义。在这之后,剧情急转直下,众人为了各自信念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唯一活下来的仪千风守着过去的回忆,把自己变成故人的石碑。
李昭明看往世的故事,只觉得满目皆惨淡,处处是辛酸。
而当他降临尘世,以阴司生死簿丈量这片大陆,却发现有许多本该覆灭在多年以前的城池毫发无损——有谁在灾难发生之前便将其消解。
他起先以为是有人或妖提前改变了这一切,毕竟此方世界生长着许多能力特殊的妖精志怪,光是预言一道就有【仲能】【草衣翁】等大妖。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主剧情里没有改变呢?
直到李昭明将不同时间发生的剧情点引到一起,提前带着虹霜他们下了幕后人的后花园,见到天星后,他方才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违和感在何处——
天道应当曾经重置过世界,重置之后,有人悄无声息消失了。
她麾下的大傩十二兽,竟早已在云里兰手中。只是云里兰还未遇到需要动用它们的时候,因而此事不显。
大祭司这样的大功德者,大限之后自该有阴官亲自来迎。
【判官】提前来到阳世,也是为了等待那个时间点后,接引她至地府。
而【判官】一直没有找到她在哪里。
李昭明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真是休息太久,脑子都生锈了。
太久不下人间,竟忘记一位大功德者足以立地成圣,沟通天地后能做到何种地步。
他闭上眼,灵识瞬息万里,自时空长河中望穿此间无数个过去、现在与未来。
【判官】找不到方相氏,他可以。
天之涯,海之角,星光汇聚之处。
玄衣朱裳的大祭司执戈扬盾,俯仰天地众生。长风吹拂她的衣角,好似一个调皮的孩童在与她玩闹。
李昭明踏入这片隔绝尘世的虚空之地,便见到这样一幅宁静的画面。
方相氏转过身,揭开头上的四目黄金面,露出面具下苍老的脸。
她并不美,爬上面庞的皱纹条条堆积在一起,五官平凡得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老太太,下半张脸有几道横贯面目的疤痕,样貌甚至称得上丑陋。
但她又是极美的,面上一双眼不似老者,清亮得仿若稚童。
在李昭明眼里,她的灵魂正闪烁着璀璨的金光。
方相氏笑道:“不承想离去之前,老身还能瞧见天外来客。小公子,辛苦你来此一遭。”
李昭明道:“你知道你即将消亡,不会再有来生。”
方相氏道:“舍老身残躯,换尘世众生一线生机,到底是值得的。”
李昭明道:“我想问,你是何时回来的?”
“该如何说呢?”方相氏抚摸着周身外披的熊皮,眼中满是怀念,“几位弟子出师后,老身忽有所感,独自前往琴川。老身自问并无预言之能,却在抵达琴川后拦下一场天火。
是夜,老身魂游天地,见到了至高至上的天道。”
她方才知晓,前尘的自己归天之后,魂灵眼见几位徒儿各自身死异乡,众生流离失所。曾经受她所救的生灵呼喊嚎啕,点燃她游离的灵魂,悲恸之下唤醒了休眠十万年的天道。
天道应她所求,燃烧自己积蓄十万年的力量和她累世功德逆转一小部分时光,于过去的某个节点向三千世界发出讯号。
时空管理局应下了此间天道的求助。
逆转时光的代价是天道重新沉眠,而她作为逆转此间的代行人,即将迎来永恒的消亡。
李昭明静静地望着她,瞳孔中映照出的却不是方相氏那张四目黄金面,而是无数个故人的身影。
半晌,他道:“幽都即将重立,阴官列坐其位,尚缺一位阴天子。大祭司,你曾有累世功德加身,何必现在就给自己的生命下判书。若你愿意,我自有办法助你避开生死代价,重归故乡。”
一个小千世界而已。
他安静地想,只是一个小千世界,消去代价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按照时管局的规定,使用超出任务世界上限的力量会受到惩罚,但之于他,最多回去后被关上个千百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阳间地府俱相似,谁言他乡非故乡?”年老的大祭司轻轻一笑,“老身夙愿将偿,小公子不必费心。”
往昔年岁不重来,重来定要有人付出代价。她已经活够了,于世界尽头,她瞧见她的年轻人们各有归处,便足以安心离去。
又被拒绝了。
人类总是这样,总有人类这样。
他听到方相氏最后一句话:“老身即将远行,劳烦小公子告知我徒儿们不必担忧。
只是,将要久别。”
独自站在世界尽头,李昭明闭上眼,复又睁开,琥珀色眼瞳在天光照耀下隐有青莲幻影。
*
有金灯花引路,找到曾经关押仪梦遥与岚月的地方并不难。
虹霜早就发觉,这座秘境面积十分宽广。按照他们走过的这一部分路程来算,这座秘境应当只有一部分在星降城,大部分地区位于中州某处。
秘境里不同的空间各自有人掌管,负责不同的事宜,灵活得就像是地上仙盟里各司其职的部门。
在弱水之畔的尸骨里养出地羊鬼、于冰宫中解剖活人的宋然,不知在哪个方位被谁养出来的抹脸妖,乃至即将要到达的地域,应当都属于一个人手下。
至于是谁,虹霜心中已有答案。
“喂,我们真的不能去找那些抹脸妖,先把我大哥救下来吗?”
余既望甩了甩自己右边衣袖,还是很不习惯里头空荡荡。但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回来了,和之前的痛苦相比,只是没有右手而已,他能接受。
反正他是星降城城主儿子,上面也有一个大哥继承父亲的位置,他从不需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前提是他大哥好好的。
至于父亲,父亲也不怎么管他们。
余既望忧伤望天——虽然头顶并没有真正的天——大概没几个人的家里像他们这样,一年到头难得见到父亲几回吧。
虹霜道:“秘境里的时间和外界不一样,你大哥一时半会不会死。”
最初他们接下的任务就是寻回仪梦遥和岚月的尸骨,眼下即将找到,怎么能半途而废。何况,昭明也是让他们先去完成这件事。
余既望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大哥不会死,万一我大哥出事了我可完了……哇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一条巨蟒突然窜出来,硕大的蛇头獠牙锋锐,信子几乎要吞.吐到他脸上。
“老娘现在就让你完了。”天星不耐烦道,“虹霜,我们真的不能把这个东西扔出去吗?他太吵了。”
虹霜道:“那他会死的。”
这真不是玩笑,这一路走来,他们不知见过多少早就在人间绝迹的妖精志怪。放余既望一个人走,他能不能活下来那是个未知数。
余既望躲开巨蟒的纠缠,连滚带爬到姜高宁身后,惊恐道:“你这人好狠的心,我没有得罪你,你竟然纵蟒来吃我!”
天星翻了个白眼:“我蛮夷也。”
余既望还想说什么,就瞧见姜高宁警告般瞪了他一眼,赶忙闭嘴。
什么人啊,还说是我大哥的朋友呢,完全不管我大哥的死活……
他内心嘀嘀咕咕,到底是不敢说出来。
虹霜微微仰头,对身边的姜高宁说了一声:“那边,我妹妹应该在。”
只要那个可以吸收他们灵力的阵图不起作用,以他妹妹的身手应当不会有事。
姜高宁点点头:“我信你的,你的决定不会错。”
金灯花带着他们走到冰宫某处的传送阵,虹霜征得众人同意后将其启动,在传送阵冰冷的光芒中到达另一个空间。
“都说了我这里最近没有新料子,接二连三派人过来作甚?你要是有好的法器材料,我倒是愿意和你换。”
刚落地,余既望便听到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他从传送阵里抬头,讶然道:“父亲?!”
“余年盛,果然是你。”
纵使早有猜测,但看到遍布长明灯的大殿中央里站着的仙门修士,虹霜还是有几分愤怒。
尤其是看见这满殿的长明灯后,他心里的火便持续燃起来,面上却半点不显。
耳畔有音乐回荡,不知是什么乐器弹奏出这种迷离的乐声。
似月下渺茫的飞光,又似晨间流失的朝露。
“你……”姜高宁忍不住,“余老前辈,你不是在闭关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余既望连忙道:“父亲!大哥*出事了!”
“哦。”
大殿里身姿端正的修士,也就是余年盛不咸不淡道,“死了没?”
余既望大声道:“大哥当然没死,父亲,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余年盛道:“真可惜,那小子资质不错。”
余既望浑身一僵,他目光终于落到父亲身后的场景。
无数晶石里封存着曾经鲜活的年轻人,好些脸他都很眼熟。那些人、那些人,甚至有好几个都来他家做过客人!
“父亲……不……你到底做了什么?您怎么能对仙门弟子动手?你还想对大哥——那是你的长子!”
“仙门弟子比凡人更好用,我为什么不能动手?”余年盛奇了,“哦,本座知道了,那小子没告诉你,你们并不是老夫亲生的。要是亲生的,何必养到现在。”
对面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说出的话令他心神震撼。
余既望还想要说什么,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往后栽下去。
动手打晕他的天星一把捞过他,随手往后面一抛,正好抛到姜高宁的师弟师妹那边。
“麻烦的东西,滚远点。”
杨师妹有些犹豫,看见她姜师兄和那位虹前辈都少见的严肃,赶忙带着昏迷的余既望和其余几人躲到角落里。
看来这事不得了,他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
她看了眼另一边的呆愣着的玉念生,赶紧飞身过去把他捞了过来。
这里还有个倒霉小哥呢,别傻愣着了还不跑远点。
下一刻,他们所有人都被虹霜甩回了传送阵,重新回到冰宫。
“等等,虹哥——”
玉念生的声音从下面极远的地方传出,虹霜反手写下几个符文将传送阵掩盖,保证下面的弟子就算能启动传送阵也一个都过不来。
正要动手将他们送出去的姜高宁道:“多谢。”
虹霜摇摇头:“应该的。”
这满大殿的长明灯,跳动的火焰令他生出几分不安。
要知道他的本命火为琉璃火,与十万年前一位大能同出一源。他从不畏惧此世任何火焰,却在看到长明灯上的火焰时心惊肉跳。
为此,他宁愿毁约也要先将玉念生送出去。昭明不在这里,等下打起来他可没本事顾及到对方。
冷眼旁观他们动作的余年盛抚着长须笑道:“宋然那个没用的东西,竟在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辈们手中丢了大人赐下的冰宫?看来下次大人的赏赐,将是本座独享了。”
姜高宁手中凝出雷霆长枪:“呵,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去享。”
天星盯着他脖子上的一串珠子,冷不丁问道:“你的项链,是用什么做的?”
余年盛眼前一亮,一副“你竟然识货”的样子开口:“你这蛮夷之人,倒是眼神灵光。此乃老夫精心挑选九个擅乐之人的指骨制成,乃是一件上好的法器。”
虹霜手中有火光闪烁,他抽出一把长刀,直直指向他:“你可真是……作恶多端。”
“生气了?”
余年盛对他们的刀刃相向并不在意,发现来者并不是自己人时也不担心暴露,他甚至极为愉悦地将自己做了什么主动展示给来者。
“还有什么想问的,老夫尽可以告诉你们。”余年盛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眼神里带着止不住的惊喜,“一个天灵根,两个自然道法修行者……上一次这么富裕,还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正是仪梦遥的遗骨失踪的时候。
再往前推一年,十三年前,岚月彻底与轮柔亲友失联。
这是虹霜与天星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的原因——
余年盛从头到脚满身华光的装饰里,大半都是他们同行的遗骨。
从此人身上,他们甚至能隐隐听到同行痛苦的呼喊。
虹霜握紧焰刀,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在外面遇到自称你弟子的人,他们能用孩童为引锻造灵根,也是你做的?”
“你看到了?”余年盛恍然大悟,“那等粗劣的锻造法,早已被老夫抛弃,没想到竟还被拿出去招摇撞骗,真是不肖徒儿。”
劣等?
那就是说,余年盛已经找到更好的方法了?
考虑到之前的法子何等残忍,虹霜不会觉得这个“更好”是什么好的改进。
“我可是知无不答,你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问的了?”余年盛叹气,“若你们没有足够的怨气,那对我的宝贝们可没有好处。”
姜高宁紧绷着脸:“你刚刚说既阳不是你亲生的,什么意思?”
余年盛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是你啊,既阳的好友。”
“他当然不是老夫亲生的,老夫追寻的是长生大道,后裔只会阻拦老夫的决心。余既阳和余既望只不过是老夫从几户农家里带来的,难得山野农家竟能生出有灵根的仙童。”
虹霜道:“那几户农家人呢?”
余年盛道:“自是赐他们一盏长命灯。”
“长命?长命续你才对吧!”
天星长鞭一甩,直接攻了上去。
她不需要发问,只要见到余年盛发间那枚打磨精细的骨簪,其上闪烁着星空的光芒。
轮柔人的骨血天生带着特殊色彩,她只要看上一眼,便知晓自己的师姐临终前遭受了什么。
余年盛任由他们的攻击袭来,甚至没有躲避。
他穿着天青色道袍,一派仙风道骨,信步闲庭走在枪影刀光里。
他伸出手架住刺来的雷霆,反手将姜高宁扔到虹霜刀下,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掐住奔袭而来的巨蟒,徒手将其捏成片片灵光。
这不是玉衡境的实力,看来余年盛也掩盖了真正的境界。
虹霜和姜高宁对视一眼,默契换了个方位。
雷霆与火光漫天飞舞,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法门,此刻竟毫无障碍交融在一起。
余年盛周身法衣在携手攻击下隐隐有破裂的迹象,他却依然气定神闲,似乎并不畏惧自己可能要落败。
天星手腕铃声摇晃,迫切的铃音搅碎大殿中渺茫的乐声。
她在余年盛略带诧异的眼神中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听不见一开始的乐声?”
一直回荡在大殿的乐声柔软平和,却在一开始就暗藏杀机。
那是和冰宫阵图一样作用的术法,听的时间越久,他们的灵力就消逝越快。
那都是专门针对炼气士的法门。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年盛放声大笑:“年轻人的脑子就是比你们的前辈好使,可是那又如何呢?”
“吾等仙门才是主宰大陆的主人,天道何其不公,竟要让你们这等低劣的凡人爬到仙门头上,既然如此,老夫何须对凡人留手?”他盯着虹霜和天星,终于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这些年看来,凡人不过如此,你们不过如此。”
虹霜道:“仙门仙门,仙门弟子一开始不也是凡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仙门不平,也不见你放过仙门弟子。你连自己来处去处都抛弃,又有何资格怪天道不公?”
他瞳孔涌现金红火焰,刹那连成火海。
余年盛道:“罢了,何须多费口舌。”
愤怒吧,怨恨吧,你们越憎恶,我越能往长生大道迈去。
他发间骨簪被天星抢去也不生气,反而对那鸢尾花般的女子露出诡异的笑容。
紧接着他吹出一声骨哨。
殿中忽有婴啼。
【作者有话说】
注:方相氏是上古大祭司的官职名,驱除疾病与邪恶。传说最早的方相氏是嫫母的后代,文里就衍生自这个传说啦。
《周礼夏官方相氏》:“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
第35章 幽冥开新门35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我者生,挡我者死!”◎
“虹霜,你还是这样牙尖嘴利。”
骨哨声忽大忽小,长明灯灯火摇曳。余年盛站在最大的一盏灯火之下,笑容带着隐秘的得意。
“你也还是那般虚伪。”
火焰燃烧雷霆,虹霜横刀立于姜高宁的长.枪之上,面色冷漠至极。
“你当年离开仙门,就是为了这种力量?”余年盛状似惋惜地摇摇头,“顺应自然得到的力量,如何有逆天而行来得快与强大。你乃先天道体,只需我为你锻造合适的灵根,你将会成为仙门复苏后前所未有的天才!若你愿意回心转意就此收手,我定会带着你去见大人。你知道的,大人十分看重你。”
“我该谢谢他的看重?”虹霜冷笑,“还是谢谢他一个转身,就毁了我的故乡?”
余年盛恍然大悟:“你当年竟是为这个怨上了大人?这你就怪错了,那小城不识大人尊号,随意称呼大人,竟还敢将下等人用过的杯子给大人用,那自有看不惯的弟子为大人教训乡野小民。但那小城竟生得出你这样的先天道体,那便是意外之喜了,也算那小城给大人的补偿。何况你不是已经杀了当年降雨的修士么?大人都没有怪过你。”
虹霜已经不是一两回见到仙门这等道貌岸然的态度,也不是第一次知晓故乡覆灭的缘由,但在听到余年盛这样“好心好意”的解释时,他还是出离愤怒了。
就像余年盛的弟子能因为一个名字就要求他人避讳,动手抓人一样,这群人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人类的思维如何能扭曲到这种地步?
琉璃火在一刹那扭曲了一瞬,又在下一刻愈发明亮。殿内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熔掉那些封存着人类的晶石。
但虹霜到底还有理智在,没有令火焰失控烧却晶石,那意味着满殿的遗骸都会燃成灰烬。
姜高宁看了虹霜一眼,目光含着担忧:“阿虹……”
话已至此,他如何不知虹霜与仙门有何等深仇大恨。退出仙门的心思,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这个明明有战斗力,却像乌龟一样躲在屏障后死活不肯出来的老东西。
“无论听了多少次,我果真受不了中州仙门这群贱人。”
火海之上,天星裙下蔓延出无数灵蛇毒蝎向余年盛奔袭而去,却都被一片灵光阻隔在外。
她定睛一看,只见那道士整个人躲在长明灯下,灯火所照范围内,火焰雷霆都无法涉足。
包括她召唤的灵物。
他很怕死。
天星想,宋然那老东西自认胜券在握,不惧与她动手。但余年盛,即使方才与虹霜姜高宁动过手,也从未走出长明灯的火光照耀范围,只是把他们俩都交错甩了出去。
她心念一转,和右侧的虹霜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几条灵蛇在满殿火海雷霆的遮掩下分别缠绕上殿内支撑的柱子,悄无声息往高处爬去。
天星赤脚踏上火焰,长鞭灵光灼灼:“老东西,看见你就恶心,没想到你还能说出更恶心的话。”
“我道你这蛮夷人怎如此眼熟。”
余年盛顺了顺失却骨簪后散开的长发,这次语气带上真实的心痛:“十几年前有个和你一样打扮的人从我这里抢走了我当时最宝贵的法器,害我元气大伤。”
“大人只说要活的虹霜,可没说别的也要活的。”他舔了舔嘴唇,望向天星的眼神满是热切与贪婪,“她跑了,就由你来替她!”
忽有千百柄飞剑自他袖中飞出,封锁天星所有的行动路线。天星长鞭卷开十几把,又有新的补上。
金红流火从飞剑的罅隙里涌出,天星掌上雪青灵光疾驰,二者交融在一起,将源源不断的飞剑搅碎。
他二人相遇不久,打斗间的默契却并不比相识十几年的姜高宁差。
看在余年盛眼中,就更令他回想起十几年前险些坏了他大事的那两个炼气士。
分明那两个人之前也从无交情,进来前一死一生互不相识,关在一起本该没有交流。
留影石里她们甚至没有多说几句话,亦没有交过手,但后来联手毁他宫殿法器时所用术法灵力却近乎一致,配合默契到仿佛双生。
所有炼气士灵力同出一源,天地自然是他们最大的后盾。
那之后他重建宫殿,方才想起大人提醒过他的话。只是那时他认为炼气士不过如此,只要断了他们与自然的联系,那绞杀他们就轻而易举。
追捕岚月的成功让他大意不少,而早已死去化为变婆的仪梦遥给了他沉重一击。
乐声既然无法封住他们的灵力,那就不能拖下去。
余年盛刚做下决定,四周忽而一灭。他一抬头,便见所有悬挂的长明灯盏盏落地,有雷光贯穿明灯,庇佑他的屏障碎成片片金芒。
断口之处,灵蛇吞.吐信子“嘶嘶”鸣叫。
天星道:“废话太多。”
没有长明灯火的庇佑,余年盛身前空门大开。
一条泛着灵光的鞭子绞上他的脚腕,雷光顺着长鞭蔓延。虹霜横刀在手,万千刀影覆盖整座大殿,直接对着避无可避的余年盛砸了下去。
余年盛冷哼一声,周身道袍泛起血光。
道袍上不知由什么制成的薄纱在冲击下飞起,挡住雷光火影后化作飞灰消失。
余年盛道:“老夫于炼器一道修行多年,尔等莫不是以为只是笑话?”
方才落下的明灯金芒不知何时没入封存人类的晶石,晶石在短时间内熔成血水,亡去多时的人睁开眼,眉心浮现血色纹路。
他们僵硬地迈开步伐,下一刻武器在手,朝着虹霜他们袭去。
冲击下有几个人的长袖滑落,露出手腕和眉心一样的纹路,犹如暗红的血刻印其间。
“你——”虹霜一边躲开亡者的刀刃,咬牙道,“你们的手段还真是如出一辙,擅动亡者遗骸,就不怕阴司报应吗?”
余年盛大笑:“报应?天道早已死去,哪来的报应!”
他吹响一只骨哨,尖锐的哨声响彻天地。
掉落在地面的长明灯忽而盏盏升起,从一开始就回荡在大殿的婴儿啼哭声更为响亮。
那哭声令虹霜和天星同时发晕,他们半跪在地,猛然抬头,在重燃的灯火里瞧见婴灵的幻影。
姜高宁一枪挑飞围攻他的亡者,掠到虹霜身边道:“这是……你还用婴儿炼器?!”
那些长明灯一直悬挂在高空,掉下来时也是直接倒向一旁,姜高宁现在才发觉,那长明灯的形状从正面看何其眼熟?灯台是白骨制成,可那块块白骨为何如此瘦小?
白骨灯火之中,传来幼儿稚嫩的哭声。
姜高宁听了片刻,不确定道:“还有……一些精怪的悲鸣。”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遇见过妖精志怪,听起来这绝对不止人类的声音。
天星冷冷回了一句:“灯台是人类,灯芯是升卿的骨。”
升卿是瑞兽,若有人在山中见到戴头巾或头冠的蛇,呼唤它们的名字会遇见吉祥的事。
她驱蛇,自然一早认出升卿的骨。
以瑞兽作灯芯,灵气压住枉死的婴儿……
“老夫喜欢看你们这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余年盛道,“之前那几个人,每一个都是这样痛苦和愤怒。”
而包含着怨恨与愤怒的修士尸骨,是他最喜欢的、攻击性最强的材料。
若非他此次只是为了等待新的材料,准备不全,他此刻拿出的就不是这一套婴灵,而是由修士尸骨制成的上等傀儡,留在这里的傀儡到底只是普通人。
他可惜地看了一眼前方几人,若非炼气士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制成攻击型法器……
虹霜按了按太阳穴,脑海中不断涌现婴儿的哭声。他挥挥手,示意姜高宁收回雷枪,和天星退到后面去。
姜高宁不明所以,对虹霜本能的信任让他照做。天星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虹霜脚底下盛开的红花,电光石火间,她想通了一切。
难怪虹霜明明有实力破开老东西的防御弄死他,却非要等到现在,等到老东西驱动婴灵和亡者。
虹霜独自向前,走在充斥大殿的漆黑怨气之中,长明灯婴火摇曳,亡者的攻击落在他身上,而他毫发无损。
余年盛原本悠闲的神情忽而一顿,便见虹霜轻声说道:“陪你耗了那么久,等的就是你这么做。”
被琉璃火烧高温度的大殿陡然降温,冰寒雾气从虚空中涌出,地面蔓延开大片大片的形如上捧双手的花朵。
花朵无叶无根,殷红如血,艳丽绝伦。在虹霜脚下铺开时,就像流动的血河。
余年盛心头一跳,他盯着虹霜上空的位置,只见那里凭空浮现一座阴森城门。
明明在虹霜头上,却好似压在他心底。
一直认为这次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余年盛心底头一次漫上恐慌。
“不可能……”他看着那阴森城门上的匾额,不住否定心底那个猜测,“这么多年,天道从未回应过仙门,神离尘世十万年,不能再——”
一声铁锁碰撞的声音响起,打断余年盛的自言自语。
虹霜讶然:“天道是沉眠,又不是死了。”
这群畜牲手上那么多血债,他还以为对方不怕因果报应呢。
为了不让接下来的血溅到自己身上,他退后几步,和姜高宁天星站到一起。
不一会儿,他状似不满地朝着半空喊道:“无常大人,你们倒是早点通知我,我就不必把念生他们送出去。”
这样玉念生还能亲眼瞧见仇人的结局,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补上一刀。
“不好意思,忘了。”阴森城门打开,自里面飞出两道黑白身影。
白无常回头,朝着虹霜露出自认为灿烂甜美的笑容:“下次,下次一定记得。”
那笑容看在姜高宁眼里,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他赶忙伸手挡在虹霜面前:“阿虹,这又是谁?”
他只觉得这“人”脸色惨白唇色像死人,笑容过于阴冷,几乎要冷到灵魂里,比起来那边的婴灵哭声竟只能算作不太强烈的精神攻击。
虹霜后知后觉,他也许、好像、确实没有跟姜高宁提过有关幽都地府的任何事宜。
嗯,主要是每次都在昭明眼前,高宁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他就暂时没有解释,也不是他忘了哈。
天星点了点眼角下的蛛纹:“你和无常大人好像很熟。”
虹霜道:“也还好,就是我经常能碰上他们勾魂现场。”一来二去,可不就是熟了。
天星赞同地点点头:“我时常能碰见各地阴差,倒是很少碰见无常大人。”
那大概是因为幽都顶头上司在我们队伍里吧。
虹霜暗暗地想,他妹现在不在,他连个可以交流的人都没有。
他们这边氛围轻松,对面的余年盛冷汗连连。
自虚空鬼门里走出来的两道人影一黑一白,黑袍人面容凶悍,头戴“天下太平”官帽,白袍人满面笑容,头戴“一见生财”官帽。
他们可冯虚御风,装束却不像任何仙门修士,反有些像凡间官府之人。
余年盛想,可这两人比那中州皇朝的文武官员气势都要盛。
“中州皇朝果然心怀不轨,纵使送了一个有灵根的皇室成员拜入仙门,终究还是不甘心屈服仙门之下。”
他这样说,到了现在,他依然不愿意去相信压在心底的答案。
无人再与他对话。
满殿声寂寂,连他手中操纵的婴灵亡者都在黑白人影出现的一瞬间动作定格。
黑无常袖中飞出一块令牌,“嗖”的一下穿过铺天盖地的婴灵,没入余年盛的肩膀,将其钉在大殿中央。
长明灯下,铁镣手铐寒光烈。
【无常】喝道:“幽都令下,阎王特许,一炷香内,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定格的婴灵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长明灯火光破灭,无数个面貌畸形的小小身影朝着余年盛掠去。
它们散发的怨气犹如黑云堆积,映在余年盛眼中好似末日降临。
余年盛惊恐地蹬腿,想要往后逃窜,却被令牌钉在原地动不了。
苍白的骨头毫无障碍触摸修士的肌肤,手伸入他身体内部,徒手掏出五脏六腑搅碎。婴灵花苞大小的手骨又扎入他的瞪大的眼眸,硬生生将那双眼抓了出来,抛入半空中玩闹。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是你们的主人!!!”
“不,不,这不可能,我亲手炼制的婴蛊灵灯怎会噬主……大人!大人!大人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无常在余年盛的惨叫声中欢呼拍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我者生,挡我者死!*”
这一句箴言下去,被惨叫声引来的,一直躲在远处窥探的其余仙门弟子犹豫片刻,转头就跑。
余年盛被婴灵吞噬的画面印在他们心底,他们想到自己往日跟在余年盛手下在这片空间里做了什么,不由得心惊胆战。
然而【无常】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不在亡者的仇人范围内?
被封存在晶石里的亡者在无常的话语下不再受操纵,他们眉心与手腕的血色纹路渐渐消散,无神的眼瞳重新亮起光影。
他们朝着半空中持着阎王律令的黑白无常俯身一拜,旋即转过身,咆哮着奔向那逃离的仙门弟子。
不久,黑暗中有惨叫不绝。
“仙长,仙长,那是我唯一的孩子啊!求求仙长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孩子!”
“师父,有一家农户不愿意将孩子送到仙门来,徒儿已清理干净。”
“孩子,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里……”
“我儿,娘想你想得心疼死了……”
……
过往这些声音从未进入余年盛的耳中,曾经无往不利的婴灵反噬下,他用一位炼气士尸骸制成的防御法器毫无作用,他终于听到人间的哀嚎。
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死在凡人婴孩手中?
朦胧间他觉得自己周身被铁镣铐住,冰冷的触感弥漫在周身。
冥冥之中,他听到灵魂深处传来的讯息。
【黑白无常】……
他看到阴官森冷的面庞,恍然大悟——
我不是败给凡人,我是败给了神!
神苏醒了,大人知道吗?
鬼门大开,那些婴灵却没有停下的迹象,转而开始攻击殿中其他游魂。他们大多刚出生就被夺走了性命,没有任何对人世的认知,只知道有人杀了他们,他们就要杀了人。
无差别狂乱之下,不少婴灵的怨气冲向杀掉仙门仇人后得到解放,停留在原地等待阴差来拘的亡魂,以及在场唯三还活着的人类。
黑无常道:“尔等受尽苦楚,天道垂怜网开一面,令尔等自行复仇。若伤及无辜,阴司自有律法来判!”
说完,他铁镣一抛,将那些无差别攻击的婴灵一一锁了回来。
白无常忽道:“阴司十八层地狱,自有此人可去之处。”
漫天逃窜的婴灵忽而一停,紧接着被抛出的铁镣锁住,再不反抗。
冰寒雾气渐起,虹霜他们还没松口气,眼前忽而一黑。
鬼门关悬在雾气里,将这边空间、乃至这座秘境里的游魂都牵引其中,久久没有合上的迹象。
*
姜高宁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双镂金玄靴,往上是一袭滚着金边莲纹的飒飒青衫。
再往上,是一张十分眼熟的脸。
白发青衫本是稍显清冷的外表,而眼前青年勾唇一笑,似春水桃花,灼灼明俊。
虹霜百般维护与信任,却在此战前就离开的李昭明双手抱臂站在他面前,笑眯眯说:“你醒了?恭喜,你已经死了。”
姜高宁:“哈?”
虹霜扶额,他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心更痛:“昭明,别逗他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想问你们怎么回事。”李昭明兴致盎然,一手微微抬起,“我不过离开一会儿,你们怎么把自己干到阴间来了?”
天星一瘸一拐地挪过来,闻言下意识道:“什么?”
虹霜:“嗯?”
虹霜:“啊?!”
他望向四周,发觉自己几人正站在一个十分陌生的世界里。
头顶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脚下是一片似血的花海,四周飘着幽幽鬼火。
不远处,一条大河雾气茫茫,不知蔓延向何方。
李昭明往上面看了一眼:“这个方向,你们还是从黄泉路上滚下来的?怎么,黑白无常终于准备把你直接拐到地府来做牛马了?”
虹霜眼前一黑:“不是,我也不知道啊!”
他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睁眼就到阴间了啊!
天星眼珠好奇转了转,诶,这就是阴间,她以后要来的地方?
那不得赶紧看看环境如何。
李昭明摸摸下巴:“也不对,黄泉路上有牛头马面,不需要新的牛马。难道是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受太大刺激了想不开,抹脖子下阴间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主剧情里您老人家就是自尽呐。
虹霜突然有几分胃疼。
姜高宁见他捂着腹部,满心迷惑都丢到一边去,赶紧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放到旁边平地上:“阿虹,你是不是刚刚伤到哪里?快躺下让我看看!”
虹霜胃更痛了。
他无力地摆摆手:“不是,我之前在上面和余年盛对战。本来我加天星和高宁,打余年盛那厮是没问题的,无常大人突然传音给我,要我让余年盛动用亡者,说这样他们好方便出面……我前一刻还看着无常大人拘魂,下一刻就出现在这里。”
李昭明忍住笑,正经解释道:“【无常】动用律令时神力压迫极大,你们是在场被影响到了,灵魂离体被无常锁住跟着游魂一起进了鬼门关。牛头马面八成是最近忙疯了,一时头晕眼花没发现你们是生灵,把你们当做亡灵一起送了下来。”
“……能不能靠谱一点。”虹霜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说,无常和牛头马面。”
李昭明道:“这个嘛,应该会进步吧?毕竟他们死之前也不是干阴差这行的。”
虹霜深吸一口气:“那天道就不能更靠谱一点,选阴官时再上心一点?”
合着高位阴官性格还能是这种啊?这下还真是我行我上了——等等,我还没死!
他看向前方的白发青年,忽而发现对方似乎……开朗了许多?
虹霜心念一动:“昭明,你碰到什么事了吗?”
“我去送别一位大功德者,她令我想起许多故人。”李昭明有些惆怅,转而眉眼柔和起来,“我离开他们很多年了,但曾答应过他们,要自在逍遥于天地。”
虹霜也笑了:“这样啊,来都来了,不如你替我们介绍一下幽都?”
【作者有话说】
注: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我者生,挡我者死!”——《醒世恒言》冯梦龙
第36章 幽冥开新门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