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霓生呼喊道:“千秋,我们要一起进去吗?”
那黑发少年正对着他们,面容微微低垂,落下的发丝挡住了脸颊,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态。
“嗯。在进去之前,有件事忘了说了。”他说。
少年的身影在他们面前逐渐消散,他每走一步,长发自发尾处开始变白,身量抽长,原本略有些圆润的脸颊线条也逐渐锋利起来。
行至门前,那已全然是个青年的模样。
他仰起头,金色瞳孔中满是愉悦的笑意:“不好意思,你们真好骗。”
素霓生张大嘴:“啊!!!原来就是你啊!”难怪你当时说你没有兄弟呢,原来是本人啊!
“……所以说,你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隐瞒身份去当一个学生的。”拂衣淡定低头,“总不能是星际文学网上那些‘震惊,天赋低下受尽白眼的末等生竟是传奇军神’‘上将归来,打脸一众天之骄子’的现场演绎吧?”
纵香欲言又止:“……不,至少理由应该不会是这么……淳朴……”
李昭明微微偏头,右边的耳坠跟着晃了晃,他得意地笑了笑:“说不定呢,偶尔我也想重温少年事嘛。看,前后变化是不是还挺大的?”
世事难料,时光千载万载如流水,滔滔东去不复回,他回忆里追溯的过往,终究只是过往了。
拂衣:“……所以你承认是想玩一把‘传奇上将失忆后流落民间,被末等生收留后进入军校惊艳一众天之骄子,众人纷纷震惊此子恐怖如斯’的剧情了?”
李昭明:“听起来挺有趣,我倒是想失忆一把,去试试这样的经历。”可惜他大部分记忆都被焊死在自己灵识中,只有部分情感被他锁住了。想要让他失忆,除了他自己玩脱了以外,诸天万界满打满算现在也只有一个存在能做到。
但他俩没事玩失忆干嘛,又不是闲的。
素霓生爪子挠了挠脑袋:“那末等生是我?我笔试很多科目都有不太好。但拂衣纵香全科成绩都很好耶,他们就是天之骄子咯?”
他低下头,看到一旁毫无表情的结生:“还是说结生?”
拨弄着鹰隼羽毛的青年顿了顿,说:“按照套路,我应该是天之骄子被失忆上将连番打脸后,回家从葫芦里搬出来的第一个后台。”
拂衣若有所思:“因为你军衔是副官?”要是军衔再高一点说不定是第三四五个出场的后台。
纵香翻了个白眼:“够了,我求你们回到正题。”
她望着把之前的紧张氛围搞成抽象聊天的小伙伴,恶狠狠道:“真要这样,那我也不会是不长眼的天之骄子,以我的实力,怎么也要是压轴出场的葫芦祖宗!”
什么好骗不好骗的,说到底变化在哪里啊,你毫不走心的全自动染发和长个儿吗?
李昭明笑了笑:“好,那就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他挥挥手,将拉开光线的三只小动物眨眼间丢进了大门之内。
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于队伍中的结生眼睛微微睁大:“上将,他们——”
漩涡中心的门如同深渊吞噬了他们的身影,结生心脏仿佛被重重锤了一下。
“担心的话,就跟过去吧。”李昭明在他身后悠悠说道,“他们有他们的责任,你既然留下来了,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
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你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现实生活,本就不应该因为一个倒霉的意外,一个虚构的剧本而被覆盖掉最初的自己,成为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人偶。
结生的胸膛剧烈起伏,此刻他脑子里混乱无比,无数个画面在他的意识里打架:“我,上将,我不是——”
“忘了吗?你从来不是我的副官。”李昭明站在他身后,抬起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畔轻声道,“你为谁而留下?该听从你的本心。”
结生喉结动了动,慢慢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听从您的命令。”
说完,他循着素霓生他们消失的方向,决然跳了进去。
“心急的年轻人。”李昭明靠着门扉点评一句后,慢慢踱步进门。
门后的空间依然是他第一次踏进时的模样:空荡、荒芜、寂静,找不到一点生机。
若非古城楼后的满月隐隐泛出猩红之色,这里都看不出刚刚有几个年轻人造访。
李昭明行至之前的青铜鼎下,将上次截留下来的碎片镶嵌在底座上。被复原大部分的菱形明镜之中,素手一拂,镜中便从上至下浮现三层不同的景象。
“咦,宿主,这个镜子的样式好眼熟。”许久不曾吱声的2107冒头,脱离了小兽的身体,它再度变回小光球,蝴蝶一样的翅膀扑腾着。
李昭明:“我们见过的,自然眼熟。”
“诶诶诶?”2107天塌了,从绑定之后它和宿主就没怎么分开过,怎么就宿主还记得,它就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的了?“系统马上调出之前的任务过程存档找出来。”
“不用。”白发青年摇摇头,“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2107连声道:“好,宿主需要系统做什么。”
它的宿主只是低垂眼睫,看着菱形明镜中的画面,温声说:“去联系外面的天道,把这件事告诉祂。”
世界内外的时间流速发生变化,漫画家在现实的连载与漫画世界内的发生的事已经脱节,外面的天道暂时不清楚里面的进程,还是得提前说一声,也让祂做好准备。
2107记住宿主交代的事情之后,信心满满:“保证完成任务!”
叽叽喳喳的小光球飞出去联系外面的天道,李昭明一撩披风,在菱形明镜面前盘坐下来,手指慢慢拂过上中下三层画面。
“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选择罢。”
青年唇角浮现一丝清浅笑意,瞳孔之中的金色愈来愈盛。分明是那么热烈的色彩,如今看起来却冰冷至极。
倘若素霓生他们三人一开始瞧见的是这般无机质的眼神,对他的信任能有几分,那就难说了。
【作者有话说】
太久没登录,突然发现jj又更新了好多方块头像,好可爱[撒花][星星眼][奶茶][猫头][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
第97章 飘摇归故乡23
◎此去别经年◎
并不完整的菱镜上,一一闪现出年轻人的影像,面容从朦胧模糊到清晰分明,神色是不同程度的迷茫。李昭明纤长手指拂过上面每一张脸,静静看着他们的动态。
须臾,他指尖轻点镜面,轻微调转了背景。
菱镜中的画面如水纹般散去,只剩下一片漆黑。尔后漆黑图景中突兀浮现一双金红色的兽瞳,紧接着金红散开,原地浮现紫金色的瞳孔,再后来紫金色也褪去,接替出现的是海蓝色彩。
三双眼睛叠加在一起,除了瞳孔颜色,它们的形状、大小、甚至抬眼看人时的眼神俱是一模一样。平素它们的主人站在一起时,却是少有人发现这一点。
包括追了一整部漫画的读者,包括下笔描绘角色人生的作者。
可漫画家的画功了得,不同的角色每个都根据人设剧情设计得独有风情,眼角眉梢的笔画干净利落,鲜少会有这般重叠的五官。尤其是展现一个角色时最重要的眼睛部位。
李昭明幽幽叹了口气。
朱雀羽翼在门后划出流火痕迹,穿越门扉的灼痛比纵香以往受过的任何伤更痛。她咬紧牙关,察觉到自己的羽翼正在被漆黑的雾气吞噬。
漂浮在空间中的金芒忽然逆向旋转,周围裂开蜘蛛网般的纹路,她还没来得及闪躲,整只绚丽的神鸟就坠入突然闪现在身下的虚空裂缝之中。
失重感消失时,她闻到了煎蛋的香气。
“哥,你再不起床就要没饭吃了!”
孩童清亮的嗓音穿透门房,打碎室内的寂静。纵香抬起略有些沉重的头,只觉得昏昏沉沉。她举起双手,看着睡衣下完好无损的皮肤,方才被灼烧过的疼痛好似从未存在过,连手指也变得干瘦——等等,这不是她的手!
她微微动了动四肢,发觉这具身体瘫软无力,虚弱到她一根手指都能戳倒。
纵香缓缓转动眼珠,房间狭小,摆设简单而陈旧,唯一一张桌子上斜放着一只缺脚的电子钟,上面显示着从未见过的时间计数,放在床尾的蓝白外套袖口和下摆边缘陈旧,显然洗过无数遍。
她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声音,起身谨慎地握住电子钟。这是她目光所及唯一比较坚硬的东西,窄小的房间里连镜子都没有。
【纵香,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喂喂,纵香?拂衣?你们在吗?】
脑海中传来同伴熟悉的音色,纵香微不可察松了口气,精神力同频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使暂时和同伴失联,也能很快联系上。
【听得见,你们在哪?我好像到了陌生人的身体里。】
还没等她把周围的景象一一描述,拂衣的声音先一步到来:【我们也在这具身体里,一直跟着你的视线移动,刚刚才能链接上你的精神。】
纵香道:【我明白了,你们注意观察。】
狭小的窗台上晾晒着发黄衬衣,正在风中摇晃,放在门边小凳上的书包拉链缺了几个齿……这一切的细节都如此完美。
纵香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要确认是只有她有这个感觉,还是大家都有:【你们,觉不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纵香,你也这样想吗?】素霓生咋咋呼呼道,【真的诶,我觉得这里还挺亲切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真奇怪,我们明明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拂衣心生疑惑,他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也没办法联系上千秋和结生,只能跟着纵香的视线走。
纵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外面有人等不及了推门进来。
“哥,叫你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出来吃饭。”门后探出一个小不点,穿着陈旧却洗得很干净的衣服,正鼓着脸颊看她,或者说是在看这具身体的主人,“你一直不来,我把早餐给你带来了。”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只煎蛋,一个小面包,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
对上那个小不点的眼睛,纵香霎时失却了对这具身体的操纵权,她听到陌生的嗓音从口中发出:“抱歉,头有些晕。”
这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和纵香他们差不了多少,只是嗓音干涩,显然身体状态不能算好。
小不点听到兄长的声音后,马上紧张起来:“哥,你病还没好啊?赶紧躺着!”
他迈着两条小短腿进来,把手中的食物顺手放到桌上,冲过来把这具身体推到床上,又急急忙忙拉过被子盖好。
阳光穿过小窗,在这小不点儿的身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纵香忽而察觉有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心底涌起。
她清楚地知晓这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情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可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种想要夺回这具身体,抬手去摸摸这个小不点毛茸茸的头的冲动。
【纵香!】
同伴的疾呼声及时将她从那种突如其来的灭顶情绪中叫回,纵香恍然惊醒,【不对劲,即使附身,我怎么会共情到这种地步?】
素霓生怏怏道:【别说纵香你了,我刚刚差点就想过要毁灭这个世界,回家去抱一抱这个孩子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头一回被强制进入别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共情到不知谁的想法的天真年轻人惊魂未定。
拂衣补充一句:【刚刚我眼前好像闪过了什么画面,不太清晰,好像是一面折断的旗帜。】
纵香说:【我试了一下,现在没法控制这具身体,但情感链接没有断。】
所以,他们还得要源源不断接收来来自身体原主的情感。
千秋到底把他们丢到什么地方来了,这里周围摆设看起来和天汉系一些偏远行星的人类住所差不多,但他们就是能感觉到,这不是天汉系了。
考虑到他们那个宇宙指不定只有天汉系一根独苗存活,千秋该不会把他们送到别的宇宙去了吧啊哈哈哈。
他们在精神海中说话的空档,那小不点又勤勤恳恳把温热豆浆送到这具身体嘴边,殷勤道:“哥,先喝点热的再休息。”
身体自觉顺着他的动作吞咽,阳光与微风穿过这个小小的房间,看起来似乎格外美好。
可纵香渐渐看到被发黄衬衣挡住的小窗外,逐渐蔓延进漆黑的潮水,潮水上蠕动着同样黑色的雾气,看起来那么眼熟。
与她视角同步的两人同时看到这一幕,三人心中一惊,紧接着天旋地转,他们忽而抽离了这具身体的视角,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窗外湛湛青天在这一刻扭曲成猩红色彩,一点一点挤压成血红色的肉瓣,上面还往下滴落着融化的鲜血。血液落到沥青路面上,灼烧出漆黑的水汽,有长着无数毛发的肢体从路面下翻涌出来。
路上行走的人毫无察觉,在三人的视野里,他们的皮肤正在自动剥离,创口处密密麻麻的复眼一睁一合,张开嘴巴说话时,嘴里探出章鱼般的触须。
这是何等诡异的画面,形形色色的人走过,没有一人发觉这般异样。
倚靠在床上的人喝完豆浆,轻声说:“滚出去。”
蠕动进来的雾气与潮水骤然一停,随即马不停蹄往后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被跳动肉瓣填满的天空变回一开始的澄澈,路面一切复归原样。
床上的人一手将床畔守着的孩童揽在怀里,一边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素霓生几人的位置:“你们也滚。”
那是张面色苍白的脸,五官很是寡淡,容貌并不出众,扔进人群里无人回头的程度,却总有哪里令他们觉得有些熟悉。
被他一声喝住后,纵香几人也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啊果然如此”“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亲切感。仿佛给他们的这个“滚”字,和上一个“滚”的含义截然不同。
青铜鼎下盘坐的白发青年伸出手,像拼图一样将明镜碎片切换了位置,切分成另一个场景。
这一次能够行动的是拂衣。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的中央,桥头雕刻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兽头,头上眼珠自然转动,无声注视着下方。桥下流淌着护城河,水清且涟漪,仿若流动着银河散落的星屑。
他抬起头,看见桥对面的古城楼上,“万法归宗”四字铁画银钩,气势恢宏。
城楼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长衣广袖,衣带当风,飘逸灵动,青紫色的火光浮在空中,俏皮地跟随每一个路过的人。
不远处有高塔,塔顶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威风凛凛,九面旗帜无风自动,最下面吊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和这里市井喧哗声融在一起:
“天工坊新斫的昆仑玉——”
“这位仙长,太极阁弟子出山历练,要算一卦么?”
“谜烟糖炒百鬼晶,青鸾峰又一炸炉副产品,味道可好了要不要来一点!”
“玄曜天新出的傀儡鸟,居家旅行必备瞧一瞧看一看嘞——”
……
【这是什么地方?】拂衣喃喃,他可以确信自己不足二十年的人类生涯从未到过这里,可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却觉得极为熟悉。
他甚至能想象出刚刚路过身边的卖花孩童挎着的竹篮里放着的花枝会开出什么样绚丽的花朵,猜测出路边吆喝着算卦的年轻人面前摆放着其实是远方某个洞天传来的水晶球……
人头攒动的城中,穿着广袖长袍的青年直愣愣站在原地。
【……他们的衣服,是不是有点像我们第一次见千秋时,他穿的形制?】纵香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不是她进入这具身体,被情绪感染到的力度要轻些。
【很像了,你们看,好些人也背着差不多的武器。】素霓生还是很惦记千秋玩的冷兵器,哪怕拂衣没有转视角,随便一看,也能看到街上行走的人,但凡带着武器的,都是不同样式的冷兵器。
拂衣缓缓晃了晃头,将突然漫上心头的苦涩逼回去:【我好像能控制这具身体,先到处看看。】
说着他迈动步伐,往这繁华城池的中心走去。
他也不知是何想法,总觉得应该往那边走。
他跨过几座旧石桥,注意到每一座桥下桥的水泽都不曾映照出桥上行人的身影。那荡漾碧波中,有广袖长衣的人脚踏各种冷兵器飞掠人海,有穿着剪裁得体的衬衣长裤提着各类技巧工具的人穿过高楼大厦……几个呼吸间,拂衣看到了一个古今交织的神秘世界。
在小团体中心思最为缜密的少年不动声色记住了水泽中每一个画面。
这座古城,和他们任务里的“旧城”是什么关系呢?
【拂衣,那边。】
冷不丁的,素霓生开口,语气里带着他少有的认真。
拂衣抬眼一看,小伙伴提醒的地方正是古城的中心。
那是一口井。
他往那口井走去,低头看井中景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没有看到井水,只看黑色结晶正在缓慢填满井底,一轮满月从井中结晶倒映而出。
可这分明是白天!
拂衣心中一惊,下意识握了握手,竟凭空拔出一把剑,剑尖在一瞬间击碎了结晶。
无数结晶碎片从井下崩裂而出,在他周围折射出大大小小的画面,千千万万人的记忆,顷刻间注入三个年轻人的脑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啦!”
广袖的老者站在一方青铜鼎下,望着鼎中升起的奇妙花卉手舞足蹈。伴随花瓣缓缓张开,满室都氤氲着浓郁的奇香。
他身后十来个弟子以狂热的目光投向花朵,齐声贺道:“恭贺老祖炼得神药!”
老者围着青铜鼎看了又看,抚着胡子心满意足:“你们也算出了不少力,待这神药成熟,必有你们一份。”
为首的弟子欣喜若狂:“多谢老祖,有老祖相助,不久后的九曜盛会,我木曜天必得魁首!”
……
此间最接近星空的高台上,一面菱形明镜骤然迸发出极其强烈的明光,镜前坐着一个黑发青年人,原本平静的神态在看到镜中景象后陡然一震。
视角转到这青年人面前,拂衣他们愕然发现,这个人竟与上一个场景里,倚靠在床上的病秧子有着极为相似的容颜。
或者说这就是一个人,只是眼前这个,是上一个场景里那少年长开后的模样。
五官还是那样寡淡,周身却笼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青年丢出几根破旧的竹简,极快地占了几卦,卦卦显示的卦象都不算好。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枯坐片刻后,他转身就往高台下走,沉闷的声音阻止了他。
拂衣低下头,看到自己四肢上都牢牢锁着精巧的银链。那银链并不粗,只有手指大小,却如同最坚固的囚笼,拦下他离开的步伐。
【谁把他锁在这里的?!】
第98章 飘摇归故乡24
◎半梦半醒半疯癫◎
【谁把他锁在这里的?!】
纵香的嘶吼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恨意,这不是单纯被原主情感所左右能解释得了的情况。她清晰感知到自己此刻灵魂都在战栗,某种剧烈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中传来,要将她整个人撕碎。
明明身处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眼前的却忽而闪现一片断壁颓垣。
残损的旗帜倒在城楼上,城楼之后,满月如盘。
素霓生和她此时在同一个空间,轻而易举感知到同伴的怒火。
【纵香?你还好吗?】素霓生问,【你的火烧得太旺了。】
纵香吼出那一嗓子后,痛楚如潮水般退去,很快就清醒过来:【我还好,没什么问题,只是刚刚有一瞬间控制不住南明离火,没烧到你们吧?】
【没有。】拂衣开玩笑似的说,【但你再发点火,万一把这里烧了,就只能等千秋来捞我们了。】
素霓生费解道:【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等千秋拼完镜子捞我们?】
【……】
【……】
拂衣深吸一口气:【我们这种形态下,你怎么发现之前在训练中捡到的镜子不在的?】
素霓生声音带着些许茫然:【看到的啊,刚刚视角切换的时候,我看到千秋坐在一个大铁锅前头在拼镜子呢,你们没看见?】
纵香:【没看见,你怎么不早说。】
【那你们也没问啊。】此时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想也知道,素霓生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有几分委屈神态,连带那双让他们彼此初见时就觉得熟悉的眼睛都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花费近万年将九曜天推向科技侧,结果还是来不及了么?”
三个小年轻正在争论的时候,被链子锁住的黑发人望着满天星光,幽幽叹了口气,“得陇望蜀,人心叵测,山河图碎,浩劫将至……”
“我居然也学那群神棍的语气说了这种风格的话,真是……算了,凑活活吧。”
黑发青年拉了拉束缚自己的法链,走回去之前的位置,又将几根木简掷出去,一面菱形宝镜便从虚空之中缓缓幻化而出,其上正有明红紫金两团明光交织,如同游鱼般在宝镜中穿行。
“总觉得后面那群神棍又要给我上难度。”青年嘀嘀咕咕,“还是多做几手准备。”
【那是——】
【拂衣!!!】
如同灵魂被撕扯开来的痛苦从精神海的另一端传来,三个年轻人同时感受到的这般痛楚,正是此时拂衣所凭依的这个人身上传来的。
他们的生死之交艰难发出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我……没事……这是……他正在承受的……】
痛感越来越剧烈,就好像在撕扯的是自己的灵魂。
处于黑发青年视角的拂衣咬着牙,视野上下摇晃,他瞧见面前这面熟悉到令他心惊胆战的宝镜迸发出红紫二色明光,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这个身体里被剥离出去。
模糊间他脱离了这具身体,仿佛看到一只手将一片晶莹的碎片挪了个位置,碎片在底座严丝合缝嵌到了一起。
这就是刚刚素霓生说的,自己看到的画面吗?
下一刻视野一黑,再次睁开眼,他们站在云天之间。
长风浩荡天来,将祥云凝聚成的无数方高台吹到不同的方位。远远望去,漂浮的高台就像绽放在云天之间的繁花。
各色衣装的人立在千奇百怪的物件上云游而来,奔赴这一场云间盛宴。
拂衣他们曾经在古城的水泽中所见到的每一张脸都出现在其中。
他们低头,看到云间下巍峨耸立的王城。
忽有乐音齐鸣,一面火红的旗帜从王城上方升入云天之间,招摇得如同焚天的烈火。
热热闹闹的画面没存在多久,云间某一座高台上,骤然爆发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呼。
漆黑的潮水从高台上断裂的人类肢体中流出,经历无数道攻击都未曾显出裂纹的高台此刻被腐蚀出诡异的痕迹。
他们看到那混杂着血肉的诡异潮水从这场盛会中流出,循着生灵的痕迹流向此间千万个洞天,顷刻间把那些身具灵力的人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撕咬着还没有被转化的同类。如此循环往复,这片天地在转瞬之间成为怪物繁衍的天堂。
等到没有被黑潮沾染同化的各类灵修反应过来,那些怪物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灵修生存的洞天。
那是怎样的炼狱呢?
遍地哀鸿,满天染血。不见日月,不见星霜,不见天上城。
彼时安详和平了万年之久的灵修鲜少见过这样的场面,从后世而来的三个年轻人却是司空见惯——他们毕竟亲身上过抗击黑潮的战场。
“启明系统里有过记载,很久以前,黑潮中有一支虫族,可以直接将人类转化为它们的同类。”拂衣开口,“只是这一种虫族数量极为稀少,后来也全被远征军剿灭了。”
他还记得自己看到这个记载时的后怕,以及对当年远征军油然而生的崇敬。
千秋带他们来到这里,叫他们瞧见的,原来便是这个。
到了这时,还猜不出这是什么地方,拂衣也白历练了这么多年。
天汉系的人类没有涉足星海之前的历史,是被谁抹去,还是根本没有保留?
能以星光编织数据网的少年陷入沉默。
素霓生忽而感到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身,看到之前他们附身过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面容上浮现一丝惨淡笑意。
“你……”素霓生想要张嘴,却感知不到自己的嘴在哪里,他下意识转动视线,看到自己的两个小伙伴漂浮在空中,如同两团明灭不定的火。
“抱歉,我忘了这个。”青年意识到他们三个的状态后,伸手在三团火上点了点。
年轻人们显出各自身形来,黑发青年看到他们如出一辙的眼瞳,极轻极轻地吁了一口气:“唉,看见你们真高兴,又不太高兴。”
一股莫名的冲动自素霓生心头涌起,他不管小伙伴们的表情,径直开口:“这是世界的过去,对不对?”
青年凝视着他的眉眼,缓缓点头:“如你们所见,这是你们世界的最初,也是我世界的最初。”
他在自后世而来的年轻人们犹疑目光中缓缓说起了一切。
这个名为“九曜天”的世界,曾是一个发展到世界上限的修真文明。即使修为再高的人,也无法破开虚空飞升而去。
天道不语,世界意识陷入升格前的沉眠,修为最高的几位渡劫期大能飞升失败,即将兵解为散仙之时,他们得到了一个关于世界的预言:【灵修为祸,九曜天倾。】
出身九曜天的散仙不愿自己的世界毁灭,以自己全部修为换得一线生机。
一个拥有【救世主】命格的凡人降落到了这里。
这个凡人并不愿意长留陌生的世界,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还有十分重要的家人在等待他。
可他没有灵根,亦无灵脉,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回到自己的家。
凡人在这个世界跌跌撞撞几年后,九曜天中最具神秘色彩的玄曜天找到了他,并告知他身负救世的使命。
玄曜天说,只有破解这个灭世的预言,你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
从玄曜天得到那则预言的凡人想,既然被这里的灵修解读出来的预言是“灵修会使这个世界毁灭”,总不能杀光所有修真者,那么就转换方向,让这个世界从修真文明转向科技文明。
和修真者相比,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凡人更多。既然预言说灵修会灭世,那就让天地间只剩下“能使用灵气科技的人类”就好了,天地间生生不息的灵气正好可以做最初的能源。
彼时刚成年就被拉到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实在年轻,到了这里之后没多久又被玄曜天接走,从未深入接触过修真者的世界。他并无多少阅历,天马行空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只想着快点结束然后回家。
九曜天之间为此爆发了一场漫长的争吵,一方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怎能抛却修真者的力量与尊严;一方认为修真者不能拉着整个世界陪葬,中立方左右为难,两边都想下注。
吵了二十年之后,几方达成协议,到底是想要挽救自己世界的一方占了上风。
于是,没了飞升这个目标的修真者根据救世主给出的信息,开始拉着这个世界向另一个文明方向狂奔,竟真的有了效果。
以灵气为能源的机巧源源不断诞生,自上而下推行到整*个世界。
救世主说,在他的那个世界,凡人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一片新天地,带着人类向星海启航。
那么这个世界被灵气滋养的人类有着比那个世界的普通人更长寿的生命,为何不去试试呢?
在这位救世主的带领下,凡人之中爆发了数次科技大爆炸,到后来他们甚至不需要依靠修真者就造出了完全不需要灵气驱动的机器,做到只有修真者才能做到的事。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凡人也能驾驭偃偶与曾经望尘莫及的修真者同台竞技。
飞天遁地,遨游星空,不再是凡人梦中的景象。
如此过去两千年,玄曜天的卜者们惊喜发现预言的卦象逐步有所变化,而且是往他们期待的方向变化。如此下去,很可能就能得到最好的结局。
九曜天的大能们知此事后,更确定救世主的方向是对的,加速了向另一个文明方向转化的进程。
但并不是所有修真者都能接受往后曾经被视为蝼蚁的凡人逐渐与他们平起平坐,也不是所有修真者都放弃了飞升的夙愿。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目的不同,却慢慢汇聚在一起,选择了第三条路。
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九曜天自开天之时就存在的青铜神鼎被秘密启封,飞升失败但不曾散去修为的最后一位老祖以此炼出了“神药”。
所谓神药,一开始只是这位老祖对飞升的执念,让他选择私藏同修的遗骸,以此为基础炼制出帮助自己突破瓶颈的宝物。后来他分了一部分给门下弟子,让门下弟子能在当时的九曜盛会中拔得头筹,得到更多的资源,
炼出神药的人没有注意到那华美的花朵在无数天材地宝的互相影响下变化出何其可怖的物质,更想不到在这些药物进入修真者的身体后,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那场灭世灾难,在预言出现的近万年后,终于从云天之间的盛会中爆发。
无数道御风而行的年轻人结成剑阵,奔赴大地上一个又一个涌现黑潮的洞天,剑穗掉落在地上,被猩红的肢体碾成碎屑……
驾驭偃偶杀入黑潮中的凡人从未惧战,他们身后就是自己的家。
黑潮翻涌间,生灵死伤无数。
残留的人们想起当年的救世主,于是再上玄曜天,重登太极阁。
人们无从知晓那高坐玄曜天的救世主彼时是什么想法。
观望星空,被囚数千年不曾离开高台的救世主笑着提出最后一个方案,说完之后,他问:“你们敢不敢用?”
众人一时噤声。
……
“等等,这不对吧?”拂衣冷静提出一个疑问,“按照修真文明的特点来看,这位救世主并不能修炼,无法像那些修真者一样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他怎么能活这么久?”
黑发青年:“是啊,凡人怎么能活这么久呢?”
他露出一个似嘲讽似悲伤的笑,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半晌他说:“救世主无法修炼不假,但那些老家伙们坚定认为这场破除预言的计划不能没有他。
“玄曜天的神棍们生怕他死了,让九曜天彻底完蛋,找了各种珍贵的宝物为他打磨躯体——哈,如果不是怕影响命格,说不定还会给他换个身体。总而言之,他们硬生生给这个凡人堆出漫长的生命。又将他送上了最接近星辰的圣地,以星辰辉光为他打造了复灵锁,让灌进去的灵气不流失。
“于是,这位倒霉的救世主被锁链锁住了寿命与自由,就这么在玄曜天最高处独坐千年又千年。直到那场劫难最终到来,他又被请回人间。”
素霓生喃喃道:“这也太惨了,被当成救世主但坐牢了这么多年。”
纵香猛然抬头:“是你。”
黑发青年干脆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倒霉蛋。更准确一点来说,我是那个倒霉蛋的碎片之一。”
素霓生看着那双有些眼熟的眼睛,狠狠打了个哆嗦。
拂衣张了张嘴:“……那你想的方案,到底是什么?”
“这个么,那群神棍们找上来之前,我自个儿编出来的电子玩具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考虑到我那时候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说好的送我回家结果几千年没着落,我是想大家一起玩完得了。”黑发青年,或者说故事里的救世主云淡风轻地说着话,“我对他们说,‘我老家有个成语叫破釜沉舟,左右都是死,不如你们把世界干碎跑路得了。’”
“在世界毁灭前,先毁灭‘世界’?”拂衣点评道,“不失一个好办法。”
纵香沉吟,“风险很大,但也不是不行。……不对,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素霓生眨眨眼:“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叫干碎这个世界?
黑发青年说:“如成。”
素霓生:“?”
“他们当然不同意,认为我终于疯了。但那群神棍听了我的摆烂方案后摆阵掐算了大半天,发现我这个倒霉救世主的话居然真的给了一线生机。”青年摆摆手,“你们是忘了那群神棍当时的表情了,乐得我能吃下三大碗红烧牛肉饭。可惜坐牢之后连饭都无了,天天只能啃石头啃花花草草,这群神经病。”
说完他咂咂嘴:“哦我也是神经病,那没事了。”
脚下的云台在不断变化,三个年轻人还没对青年的话发表意见,便看到无数人将那诡异潮水吸纳进曾经各大势力的洞天,看到那些洞天最终被带向那座古城。
“——不同意又怎样呢,爆破世界后大家带着老家一起流浪宇宙事小,连流浪宇宙的机会都没了那就真完犊子咯。”
所有的修真者汇聚在帝城之中,重新点燃作为计划核心的青铜神鼎。
那尊青铜鼎被奉上帝城阵法中心,修士斩落的月光填充进鼎内。鼎外盘踞的龙逐渐开始游动,龙瞳中镶嵌的暗金色宝石慢慢被点燃。
有一样“东西”在某个精心算好的时刻被扔了进去,连同月光、星尘、瑶草、奇木、金丹……一起被烈火焚烧。
那在明灭不定的火焰中扭曲的物件,正是倾尽修真者之力抓回来的罪魁祸首。帝城以那躯体中神药的来源加上修真者燃烧的灵力,将世界内的黑潮吸引过来,再尽数封入洞天。
渐渐的,流云绮丽的绵延仙山、霞光染透的碧海、星辰轮转的高台、生满奇草瑶花的洞天……散发着浓郁灵气的一切都尽数被收纳进古城之中。
承载着无数洞天的帝城升入高空,城楼上朱雀旗帜飞扬如烈火。
最后黑潮与诡雾被牢牢锁入帝城洞天,青铜鼎的虚影之下仍藏着潮水中诞生的怪物,被困在阵法之中无法离开。这一切完成之后,修真者启动大阵,将这座帝城包括周围的空间裂出这个世界。
高天之上,满月如盘。
……
天生地长的青铜神鼎中诞生了一切,也葬送了一切,最后,又成为世界唯一的希望。
曾经繁盛的世界一分为二,裂出去的那一半封锁着灭世的灾难于世界之外漂流,围绕帝城形成一个封闭空间,这空间又游走在原世界周围。
留下的那一半本土在崩塌之时惊醒了沉眠的天道,天道一看自己家被自己人砸开后直接封锁世界,任其休养生息,又继续陷入沉眠。
救世主站在九曜天曾经万仙来朝的帝城,抱着自己几千年来唯一的伙伴,将它镶嵌在青铜鼎的底座之上,作为记载这一切的载体。也正是那一刻,他从陪伴自己的菱形宝镜中看到了未来的影子,恍然大悟——
啊,是这样啊,原来我是从后世而来,从被留下的那一半世界的后世而来。
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但凡出现那什劳子的预言最后基本都能实现。在那之前所有人做的所有选择,阻止也好放任也罢,不管是哪个方向的选择,不过都是把事态导向预言结局的过程。这明明是老家各种作品里玩腻了的桥段,可他身处其中时,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我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哦……是我忘了,我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我的家……不能让黑潮侵入我的家……
救世主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走向青铜鼎,整个人跌落鼎中。如同那些死去的修真者一般,无数灵物淬炼出的躯体成为封锁黑潮的阵法一部分。
天道封闭残损的世界后,分出去的半个九曜天在环本土漂流时吸纳进时空中的星辰碎片,于内部逐渐组成新的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彼时伤亡惨重的修真者根据【救世主】的指示,带着余下的人建立了新文明,在那些星球上繁衍生息,同时试图连通原生世界,希望有一天这漂流的星辰能回归本土。
天汉系的九大行星,便是当年九曜天的核心洞天演化而来。
然而好景不长,从修士残骸中提取出的灵晶燃尽之后,封印阵法在漫长的时光中失去效力,锁在青铜鼎中的灾难卷土重来。而那时,漂流的星辰中已经没有正统修真者。
若非这个封闭的空间在分裂出去时收纳了时空中的星辰碎片,碎片中蕴含的独特元素与原有的灵气结合产生新的能量,让这里的人类重新拥有了抵抗黑潮怪物的能力,说不定这里新生的文明也被吞干净了。
“做出选择吧。”黑发青年说,“是承接这个文明的记忆后烧却古城,终结这一切,还是离开这里,继续和黑潮厮杀的宿命?”
“为何是我们来终结这一切?”年轻人们看着黑发青年虚幻的身影,突然福至心灵,“难道——”
黑发青年和蔼地看着素霓生,道:“当然因为你们是那个倒霉蛋救世主的切片啊,和我这张内存卡比起来,你们仨可是灵魂切片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们的精神力能够完全同频,就是因为这个?”拂衣张了张嘴,他看了看素霓生,又看了看纵香,最后把嘴闭上了。
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两个小伙伴对他来说很重要,但只要一想起过去冒险那些年他给他们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处理了多少后事,搭配现在的真相,心头就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等会儿,你意思是,我上辈子莫名其妙被关了那么久,连正经吃的都没有???”
纵香想起自己之前莫名的火气,两眼一黑,合着那窝火是因为当时坐牢的有她一份啊?
第99章 飘摇归故乡25
◎已往之不谏◎
“噗。”
苍凉古帝城,碧血沉沧海。
青铜鼎下,明镜之前,李昭明指间转着最后一块碎片,忍不住笑出声来。
该说是心大还是不在乎呢,明明被告知了足以颠覆十几年世界观的秘密,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这样吗?
比起宏大的文明回忆,更看重与伙伴之间的奇妙联系。
透过无名青年的眼睛,李昭明看到年轻人们一往无前、意气风发。即使前方可能是他们的终焉,他们也毫不畏惧。
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年轻人。
很多时候,能够承担责任的人们大多拥有着共同的特质:劈山填海的信念、一往无前的勇气、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坚定,以及整个世界无人能比拟的成长性。
这样的人或聚集在一起,或分散八方,但无论哪一种,最终都会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一同前行的人慢慢的会越来越多,多到足够托举起一个世界。
李昭明当然知道怎么击败他们,击败这样的年轻人。
譬如眼下这几位——自他此前踏入这里,感知到世界之外的力量后,古城中能量枯竭的阵法就如枯木逢春,重新焕发生机。这游离空间里每一个小洞天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大可以将他们三个分开,放置到不同的洞天,以从文明中抽出他人的记忆覆盖他们的本我,让他们真心认为自己就是这个洞天中的人。
就像二分之一的【启明】无路可走时对另外二分之一世界的人做的那样,两边世界本就藕断丝连的情况下,用血亲之间的那微弱的联系悄悄打通一条足以容纳真人同行的小道,慢慢将那边世界的所有人乃至星球、宇宙都拉进来,逐渐让这里成为本土,也算是“归乡”。
他还可以过分一点,将这几个洞天交叠在一起,看他们为了不知真假的目标斗如困兽。最后在他们以为冲破囚笼之后放归他们的灵魂,看他们清醒后不可置信,看他们痛不欲生。如此,轻轻巧巧就能打碎他们的自我,分裂他们的信念。
但是……
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没那么恶趣味。
白发青年低眉敛目,神识沉如渊海。有一缕暴乱情绪凝结成细丝在海面游走,试探着触碰海面,如同泥牛入海,最终消失无终。
他面不改色,控制着捏出来的无名青年继续与年轻人们对话。
此间前文明的救世主——或者说倒霉蛋吧,早就在当年预感到新的麻烦没完没了后切分自己过去的灵魂,将那几个不同年龄段的灵魂切片留在唯一属于他的宝镜之中,现实只留下被囚于玄曜天后残损不堪的精神,用以驱使躯体。
而在他的躯体与其余修真者一样化作青铜神鼎的燃料之后,残留于躯体中的那一部分孤寂的魂灵碎片也在漫长的时光中消磨殆尽。
把他的记忆碎片从这个文明庞大的记忆里捞出来稍微花了李昭明一点时间。
那些东西实在是太碎了,如同尘沙一般拢起来后,加起来都不够双手一捧。他又从文明记忆里找了许多与那位救世主相关的边角料,缝缝补补出一个能容纳记忆的人形意识体,勉强能糊弄过那三个年轻人的样子。
素霓生他们看到的无名青年是李昭明以对方的记忆构造而成,虽说是他在后面说话,但言行都是本人能做出来的,也算不上扯谎。
以无名青年之口将那个问题抛出去后,李昭明静静等着他们给出意料之中的回答。
等待期间,白发青年抬起头,望向面前巍峨耸立的青铜鼎。透过青铜神鼎的外围,他看到沉淀在其中的无数黑色结晶,每一颗都如同夜幕凝固出的黑曜石。若有人打碎它,其中封存的记忆便会顷刻间洗刷掉周围的一切。
修真者留在这里的一整个文明的记忆,在结晶开始燃烧后,迸发出来的力量在剿灭黑潮的同时,也足以彻底泯灭分裂后形成独立个体的灵魂。
但若这样,他岂不是白来一趟。
于是他抬起手,丢了颗火星下去,又稍微控制了下位置,让其悬在漆黑的记忆结晶上方。
只消有一点外力介入,顷刻间就能点燃。
“嗯,你们只需要烧掉自己的记忆就好……那些不美好的、痛苦的东西,就让它为那个文明送葬吧。”空旷的古城中,李昭明轻声说着无人聆听的话,“而你,你们终将结束漂流,回到最初的故土。”
浩大颓垣之上,忽有长风悲鸣。
记忆啊……
李昭明忽而想起来,在开始和系统绑定做任务之前,他独自来到自己封存许久的某个洞天,其实是在散心。
散心的缘由,也是为很久以前存在过的一段回忆。
有多久呢?
久远到时空管理局还没有扩展到今天的规模,久到主系统都还没有影子的时候。
那时,他是时空管理局最初的成员之一。
他从混沌中诞生,一缕灵识跨越时间与空间,于某个世界转生成人,于西子湖畔结一段千古缘。
而后又辗转诸多时空游历,复归青莲身后,他应亲朋旧友之邀,为维护诸天万界运转投身位于虚空星海深处的时空管理局,孤身行走诸天。
他走过很多世界,观过千种奇风异景,识得万般风流人物。
时空管理局渐渐走上正轨后,新招聘的不少员工会在脱离任务世界后将任务中的感情封存,只保留记忆作为经验翻阅查看。
这是一个疏导精神、保持灵魂稳定的好办法,记忆与情感若是堆积到一定程度,会对灵魂造成深浅不一的奇特后果。
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自己逐渐成为一尊承载记忆的墓碑。
李昭明很少这样。
于他这样的存在而言,漫长时光叠加的记忆对他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去往每一个世界都是新的旅程,在旅途之中,他总会碰上值得记忆的人和事。
除了部分特定的情感,是他自己特意上了锁封存外,对于别的,他都是放任自由。
他喜欢追逐人间的风,俯察红尘的花,仰观高天的月,走过俗世的雪。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那些世界的记忆被他妥善保存在灵魂深处,历久而弥新。经年后翻出来看时,还会有不同的感悟。
直到某一天,他与当年从盘古手中逃逸出的一位魔神在一个遥远的世界狭路相逢。
他们关系一直不算好,一见面就打起来是常事。只是打斗之时他稍微分了心,恍惚间听到某个时空传来的回声。
那是他最初去过的人间,几乎可以说是塑造祂【人格】的世界。
距离他离开那里已经很多年,久到那方世界的人已经走出地球,奔向星辰大海,久到西子湖畔的山庄已经成为那世界里神话般的传说,传说又成了孩童之间的童话。
打完回来之后,他一时兴起,短暂的将那部分上锁的特定情感放了出来,提着酒来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创造的洞天里独酌。
视线中长生叶纷纷扬扬,仿佛回忆里的景象。
忆昔同舟江上饮,座中多是豪英。钱塘潮去醉无声。春风桃李下,弹歌柳絮空。
三千年来堪一梦,故国此身神游。闲登旧楼看新景。往昔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向来是个看得开的性子,一壶酒尽,那点感伤也尽数付与面前九溪十八涧的好风光。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李昭明皱眉,醉眼蒙眬之时,似乎是有个气息熟悉的东西从天而降,在他面前炸成一堆五彩斑斓的烟花。
烟光雾影照头淋了他一身,喜怒哀乐惧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和他还没来得及锁回去的情感交融。他起来就和对方打了一架,把对方打包丢出去之后的回忆,竟是有点模糊了。
他的记忆一直很清晰,想看到什么都可随意调动。
这手笔……好吧,不用想也能猜到。
他现在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小小的问题么?
李昭明撩开散落在脸侧的几缕凌乱发丝,眼瞳中映照出镜中的火光,恍若琉璃点金。
新时代诞生的火焰汇聚在一起,将要彻底落幕旧时代。
心急的年轻人们已经行动,接下来他得把另一个人捞出来。
他将指间最后一块碎片嵌进面前的菱形宝镜中,接下来就不需要他打乱后重新排序了,另一个洞天里的成年人,该从不属于他自己的梦中清醒过来了。
*
他听到宏大的乐声。
仍穿着利落军装的青年抚摸着停在手臂上的鹰隼,目光扫过周围场景,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看到自己背着包出门,还没走到车站,整个人就消融在天光之下。
他看到自己穿过一条漫长的通道,通道上下四方都是旖旎星光。
他看到自己睁开眼就来到陌生的世界,耳边有冰冷的电子音宣布他之后的命运。
他站在空旷的大殿,面前伫立着高大的菱形晶石,有红紫二色灵光在晶石中游走。
晶石上渐渐浮现一副画面,其上有青衫白发的青年正如他之前一样行走在星光辉耀的长路上。
一份虚假的记忆覆盖了他自己。
朦胧之间,他看到横卧于一片黑潮中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的星系,看到翻滚的诡异雾气中,有人持一柄长剑分开黑潮,煌煌神光照彻万古长夜。
祂向他伸出手。
好像有柔软的触感在头顶传来,他睁开眼,看到三个色彩鲜艳的少年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他们在笑,他也在笑。
结生眼前一晃,看到脚下变换了空间。
他的朋友们在撼动这片天地。
第100章 飘摇归故乡26
◎人到底能有多尴尬,请看vcr◎
在洞天外激荡而来的震耳欲聋声浪下,结生的本我从虚假的记忆中缓慢挣扎出来。
他半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身下龟裂的地面,指缝间渗出殷红的血。金红火焰在他头顶炸开,千万道流火如同赤色流星坠落,将整个洞天映照成一片朱红。
肩头的鹰隼拍打着翅膀,狠狠啄了他一下。
“结生道友!洞天要崩塌了!”身后传来“同门”撕心裂肺的呼喊。
若在之前,他本应该立刻捏碎传送玉简,带着身边的同门离开。可伴随着鹰隼狠厉一啄,某种异样的灼痛突然在颅骨深处炸开,他仰起头,那些流火在他眼瞳中映出热烈痕迹,像极了某一个夏日的黄昏,他走出实验室后在教学楼走廊上看到的火烧云。
记忆的碎片裹挟着夏日的晚风扑面而来。
结生想,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来着?
奉命驰援一个受到黑潮重点攻击的洞天,带回洞天中珍贵的药草?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记忆,我应该是——我应该是听从上将指令,前来带回,带回谁?
带回三个人,那三个人是上将非常关注的人,也是我的——我的朋友?
上将又是谁?是那天收我入山门的人?还是星海之中向我伸出手的人?
……
混乱的记忆在青年脑子里打架,无数个片段闪回,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场景上。
画面中是他躺在床上,裸露出来的身体上遍布伤痕,面色看起来死人微活。
有人坐在他窗边,鼻梁上的镜片跳动着无数伤情数据,握住他的手为他进行治疗。还有两个人在一旁打下手,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生怕他出一点意外。
三个少年他都很熟悉,是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朋友,也是他能够回家的希望——
诶?
结生缓缓眨了眨眼,经由这个画面,他顺着其中的线索往前追溯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他是为了这三个人进来的。
确认这个目标的一刹那,结生猛然坐起来。
洞天的裂缝还在蔓延,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在摇晃,他们还在说着什么,音色嘈杂神态焦虑,却已经和他隔了一个世界。
“你的梦该醒了。”
混乱的场景中,有熟悉的声音穿透空间,直接砸进他脑子里。
咔擦。
深紫色光点从他脑部散开,某种禁锢寸寸碎裂,他想起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误入这个世界之前,他只是太阳系的一个普通大学生。
那天他结束了一段时间的假期,背着包出门往星间车站走,去赶最后一趟返校的车。
人类已经开始探索太阳系之外的时代,地球上的夕阳还是那般美好。暖色光辉热烈挥洒下来,他就这么融进了余晖之中。
他不知道地球有没有人发现他的失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漂浮在一个失重的空间里。
眼皮沉重地压下来,让他闭上眼不去看周围的一切,但他本能认为若是就这么闭眼了,那他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睁开眼。
于是他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小心观察周围的一切,他看到一片旖旎的星光。
星光在视野中铺成漫长的小道,小道尽头是形似太阳系的星云。
我这是碰上星间车祸,飘在宇宙里了?毫无防备接受宇宙射线,我不会落地变成哥斯拉吧?
没事没事,原地变怪兽也不急,以太阳系现在的火力,来一群哥斯拉都得被炸成灰。
意识模糊之际,他还有心思开开自己的玩笑。
通道两侧漂浮着半透明的镜面,映照出无数个奇特的画面。某个镜面之中有人踩着飞剑穿过十万大山,风云在他们身侧驰骋;另一块镜面中是小说中会有的修士渡劫画面,雷霆在山头绽放出紫金色寒芒……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撞进了尽头的星云之中。
落地之后,他站在一座空旷的大殿中央,面前立着一块硕大的菱形晶石。
晶石之中游弋着紫色灵光,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摇摆了一下,尾部飞溅出一点光芒,落入他的眉心。
而后他在晶石上的画面中看到了三个特征熟悉的少年。
“这不是……”这不是他昨晚才追完的漫画主角团吗?
脑海中传来冰冷的声音,告知他需要获得主角团的好感才能够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现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大学生的他:“?你这是跨次元拐卖人口。”
系统冷冰冰回答:“并非跨次元。”
什么?
他还有些迷茫时,自称【系统】的存在给了他一个抽奖机会,让他至少能抽到一个自保的能力。
他小心翼翼碰了碰具现化出来的鹰隼,为了回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主角团身边。
结生阅文无数,自然知道获取好感度这种套路该怎么走,前去找主角团的路上很快给自己编了一个糅合现世二次元美强惨角色的剧本。
想了想他觉得还不够,照着最近看过的作品又给自己凭空捏造了一个白月光,让他的经历看起来更惨痛一下。至于白月光是谁不重要,反正有这么个人就行了,只要让主角团相信他心疼他就OK。
然而奔着骗好感度去的大学生和主角团见面没多久,结生就被自己喜欢的角色反向攻略,那些角色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被攻略,只是正常和旅途中的新朋友相处,就轻松获得大学生的好感。
以编纂的经历和几次同生共死得到对方诚挚感情的大学生良心隐隐作痛,他渐渐觉得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来,又不明不白的离开——他总要知道那个【系统】到底要用他的朋友们做什么,这层出不穷的意外剧情看起来也不像是极为珍视主角团的漫画家能设计出来的。
于是,在剧本中设计一次死遁后,结生暂别主角团,来到最初的“系统空间”——那片只伫立着一座巨大的菱形晶石的大殿。
晶石中的紫色灵光比他刚见到时更加绚丽。
他站在那里,说接下来的剧本他还没有编好,系统至少要告诉他更多的信息,让他好进行后面的行动。
游弋的紫色灵光答应了他的请求。
晶石轮廓上骤然亮起一圈圈光芒,一块漆黑的结晶从空中掉下,落在他的手心。
【系统】说,这是一份记忆,如果他愿意接收,就能从中找到世界的秘密。但如果接收,他有可能迷失在其中,无法从记忆里走出来。
世界的秘密啊……结生托着那块结晶,想到这一路走来碰到的人和事,想到他最初走过的那条通道中,某个镜面里展露的黑潮吞没地球的画面。
他最终选择踏入这份记忆之中。
记忆的主人是个生活在古代村落的孩童。
结生踏进去时,村落阳光正好,那孩童趴在溪边数阳光照在鹅卵石上的金斑。碎金的光影让孩童想起货郎担子里的麦芽糖,被日头晒得半化时,也会流淌出这般黏稠的光。
不远处的晒谷场上,大人们用棍子敲打着新收的稻谷,声音此起彼伏。
太阳落山,阳光散去,孩童起身往家里跑,看到天边泛起了胭脂色。
可旁观的他看得清楚,那胭脂色不是晚霞,是蔓延开来的血雾。
一声惨叫撕破袅袅炊烟,孩童躲在地窖的瓮中,瓮口残留的酒香把他呛得眼泪直流。从瓮身的缝隙望出去,他看到母亲的半截身子。
他直接进入了孩童的视野,看到裹着黑雾的脚从地窖口踏过。
那雾气很熟悉,他们杀过很多次。
结生心凉了半截。
不知过了多久,他拖着冰凉的身子从瓮里出来,看到一片拼不出一个具体人形的残骨。
“仙人住在最高的山上。”从前的货郎曾经用豁口的碗倒过来比划,说就是这样形状的山,“听说仙人都心善,会帮助山下的人。”
孩童于是去寻仙。
他于是去寻仙。
叩山门,登天梯,他仰望高坐云端的仙人,一下下叩拜下去。
仙人悲叹一声,抚摸着他的、他们的额发,说黑潮祸世,尔等可随吾前去阻拦。
孩童同意了。
他也同意了。
孩童在战乱中长成坚韧的修士,活跃在抗击黑潮的前线。
某一次黑潮大规模袭来,他跟在当年的仙人身边,眼睁睁看着周围所有人都被同化成诡谲的怪物,悲痛之下引爆了自己,与余下的怪物同归于尽。
……
孩童长达百年的记忆不断洗刷着结生的灵魂,他勉力支撑着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记忆,自己要找的是那从修真时代存活到今天的黑潮的消息。
菱形晶石中忽然有明红灵光迸发。
结生听到一个温和的嗓音发出愤怒的质问:“你在对这些孩子做什么?!”
冰冷而沙哑的声音说:“你的尝试失败了,我在用我的方法达成我们共同的目的。”
“停下来,你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忘记自己,被那些记忆同化。”温和的声音急促起来,“我联系上天道了,祂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有人会来帮我们。我们不需要把另一半世界的人再拉进来。”
紫色灵光毫不留情反驳:“你怎么就能确定你的做法能成功?天道当年睡得跟死猪一样都没管我们,祂找的人就会管?”
明红色灵光剧烈晃动,同那道紫色灵光交缠相斗:“不试试怎么知道?停下来,你不能抹杀一个独立的灵魂。”
“晚了,我早就开始这么做。凭什么只有我们这边要如此痛苦,那边世界的人却高枕无忧?”
“那边世界都是普通人,灾祸本就因我们这边而起!”
两道游弋的灵光厮杀之时,结生捂住头,面色痛苦地靠在晶石上。
伫立的晶石上浮现新的画面,有人踏入他曾经走过的通道*,通过天道的指引来到了这个世界。
来者青衫白发,手中长剑轻旋,剑光所到之处黑潮退散。
风华灼灼,举世无双。
年轻的剑客向着被围困的主角团伸出手。
好像也在向他伸出手,就像当年像走投无路的孩童伸出手的仙人。
结生努力睁开眼,随着晶石中灵光的缠斗,脑海中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冲击着他的精神,和自己编撰的故事在拉扯中糅合在一起。
明红灵光战胜紫色灵光之后,他昏迷在晶石之下。再醒过来,虚假的记忆覆盖了他的本我,他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
结生抬起头,面无表情捂住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在心里尖叫。
自己瞎编的故事和别人的记忆混在一起也就算了,故事里没有设置具体人设的白月光和别人记忆里的仙人在最后重叠也就算了,这个“救赎自己的白月光”身份居然被他无缝套在新来的外援身上,就因为多看了人家一眼……
简直无法想象这是何等尴尬的情况。
现在想想,那位外援小哥面对他宣誓效忠的各种发言举动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不敢想,不敢想,再多想一秒就要爆炸,这要他下次怎么面对人家。
外援小哥到底是怎么做到不笑出来。
“醒了?”
说曹操曹操到,外援小哥的声音直接在结生脑海中响起来。结生浑身一震,天生一张面瘫脸上,缓缓浮现生无可恋的绝望。
“那个,我……”之前把你当做白月光演了不少苦情戏真是不好意思哈我也不知道在你门口淋雨这种操作怎么做出来的啊啊啊啊!
“别磨蹭,干正事去,还是说你更想留在这里做那份记忆的主人?”
结生一个哆嗦:“!不!我马上走!”
掌控全局的剑客提前一步按下他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道歉,紧接着周围幻象一变,他从那个洞天中出来。
结生低头,看到火海焚天。
他喜欢的漫画角色、他生死与共的朋友,正被困于焚烧中的文明记忆之中。
结生瞬间想起自己这一路操蛋的经历,万万不想让自己的小伙伴也被不知道谁的回忆覆盖自己,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弄不清。
精神力凝结出来的鹰隼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我们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