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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是哭包攻031 “薄御,你听话。”……

【031】

是薄御在哭着喊他……

手里的记录本和写字笔, 从指间松开的震惊下,掉落在沈固若的脚边。

匆忙回到书房前,记录本的一角还被他的拖鞋不小心踩了一脚。

但顾不得弯腰去捡。

沈固若的心脏无端快速跳动起来, 像是自主意识预料到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促使他用最快的速度闯进书房。

然而一进书房门,他顿时被飘窗上的那片被血染成的红色, 刺了下双眼。

沈固若僵愣在原地, 呆呆地望着飘窗。

他离开书房不到一分钟,却仿佛离开了一个世纪。

面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回忆中洁白的飘窗毛毯, 和窗户上挂着的浅色窗帘, 此时被晕染开无数的血块。

没有凝固的血液坠挂出痕条,触目惊心得宛如凶案现场。

可当沈固若眼神聚焦着往下。

眼前的这些远远不及窗户把手上那道镣铐,割嵌在薄御的手腕处,顺着对方手臂,从伤口中不断流淌下来的新鲜血液那样。

摄人心魄。

沈固若艰难地找回呼吸, 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飘窗,胸口微微地起伏。

他的双手略显无措地抓了下衣角, 身形也跟着不远处滴落的鲜血莫名晃了一晃。

随即,脸色骤然白了下去,终于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

唇瓣被他用力抿出浅淡的白, 他被大片的红色渗透得有些头脑发晕。

仅仅只是进门的一瞬间。

沈固若亲眼看到薄御的手腕在镣铐中不断挣扎。

镣铐和镣铐之间磕撞出清脆的铁块声,混杂着镣铐往窗户玻璃上划拉出来的刺耳音, 鲜血在那一刻汹涌而出。

好多血……

沈固若脚下虚浮, 用手忍不住撑了下脑袋。

薄御流了好多血……

怎么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身上流了那么多血,甚至无法想象流了这么多血,会对对方造成怎样的后果。

名为愧疚的情绪开始从沈固若的心底挤压到心口。

他骤然回神,冲向飘窗, 一如刚才跪爬上窗台,挪到薄御的身前。

全然顾不了那么多,大脑发懵地仰起,举着双手就往男生出血的地方去捂。

可是越捂越多。

他分辨不出薄御哪里受了伤,又似乎哪里都受了伤。

只是碰了一小下,他的手心就被对方染满了滚烫的血液,像是给他也缠上了镣铐,无尽的血腥气充斥得喘不上气。

如果他不去客厅里拿什么记录本,也许就能第一时间发现薄御的异常。

而不是现在这样……都怪他。

明明都有过经验,明明知道薄御渴肤的时候容易出事……

明明知道这次用的手铐,再怎么挣扎也不是人的肉体凡胎可以硬来的。

“薄御,薄御。”沈固若根本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直到开口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的手臂流血了,你不要再乱动你的手了。”

认识沈固若的朋友总说,他有比谁都稳定的情绪。

医生朋友也说,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可能比别人都要弱一些。

所以大事小事,开心的,伤心的,任何的,他永远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直到今天沈固若才发现,不是他没有别人都有的情绪。

而是也许以前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些小事。

真正遇到严重的事情,他也是会失去分寸,从头到脚都变得无措又笨拙。

脑袋和灌铅一般,要很久才能想起下一步该做哪些正确的事。

于是,话音落下。

当沈固若察觉到薄御像是梦了魇,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反而感觉到他的碰捂,手腕挣扎得更加的厉害了起来。

男生三分之一的手就快要钻出镣铐,被那圈铁环挤压到变了形,如同折断了掌骨。

这时候,沈固若宕机的大脑终于有了运转的迹象。

他保持仅有的冷静,试图握住薄御乱动的手臂,低头去问:“薄御,钥匙,手铐的钥匙在哪里?”

他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没有在治疗开始前,第一时间向薄御问清楚钥匙放在哪。

男生的脑袋侧在窗户那一侧,窗帘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挡住了神色让人看不真切。

模糊的气音和快要窒息一般的喘息从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

沈固若只好从上面放下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薄御的半边脸,轻轻地掰向自己的方向,试图把人唤醒:“薄御,薄御,你醒醒。”

也是这时候,他看清了薄御的面庞。

惨白得如同白纸,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痕。

从那条黑色布带中氤氲而出的湿润,把布带的颜色加深染黑。

泪痕间混合了血,成了血水凝固在薄御的下巴上。

沈固若都怕自己轻轻捧着,也会弄疼了对方。

眼前的人像是掉进了血池里,满身都是血,哪里都能看得见血。

黑暗的环境也会影响人的情绪。

沈固若不得不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下来,扯掉了薄御眼睛上的布带。

后一秒,就对上了一双盛满眼泪的黑眸,空洞暗淡中充满了红色的血丝,眼尾也红得仿佛被狠狠撵过一样。

湿润的眼眸下,是深深的恐惧。

沈固若呼吸顿住,发现这和小许说的不太一样。

不只是渴肤引起的情绪不安。

他的触碰让薄御眼底的恐惧凝了实。

对方在这一瞬突然放弃了挣扎,身体开始脱力,如同被他抓住的提线木偶一般,躯壳失去原本灵魂。

更倾向于是被什么东西逼到了绝境,从而引发的恐惧。

然而没有时间给沈固若多想,共情的情绪也来不及涌出。

他满脑子只有薄御的手还在流血,现在要做的是快点找到镣铐的钥匙。

沈固若扭头,视线往书房里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薄御刚才就是在这里做的准备,钥匙很可能就在附近。

漆黑的地下室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太久未见光照的眼睛,生生再次逼出了更多的眼泪,从发红刺痛的眼角承受不住地滑落下来。

模糊的视野有了部分清晰的地方。

薄御睁着眼睛,眼皮吃力地无法掀动,青年背着光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现实和回忆依然在顽抗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渴肤和恐惧双双把他拉向痛不欲生的漩涡。

渴肤忽然松开了一道枷锁。

有一双手正捧着他的脸颊,温热柔软的手心贴合着他的皮肤。

没有掐着他的脖子,也没有拿着棍棒打在他的身上。

一片血腥气中,薄御闻到了对方熟悉的味道,也在一片阴冷中,感知到了对方的温度。

眼泪再次从薄御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渴肤的依赖在呐喊,贪婪的,迫切的,不顾一切的,推搡着恐惧到一边,想要汲取对方更多的触碰。

眼泪砸下去,眼前雾气散开的同时,薄御彻底看清了身前的人。

他本能地挣扎了下手腕,唯独身体和脑袋,还有双腿能动。

双腿逐渐并拢,紧贴到青年的腰侧,他抖落出难过的呼吸。

身体艰难地微微前倾,眼睛干涩发通也不敢从青年身上移开。

薄御陷在青年身下的阴影下,脸颊挂着泪痕,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脑袋靠向了青年。

沈固若双手落空,胸口忽然埋进了一颗脑袋。

还没及时回头,身体下意识搂住了薄御的脑袋。

回忆就此掐断,后劲达到了顶峰,渴肤的依赖让薄御的委屈、不安,想要倾诉的难过,通通再也压不住的冒了出来。

想见的人出现的那一刻,难过原来是那样的简单。

薄御死死地咬住唇,压抑着声音不外泄,肩膀无声息地颤抖起来,脊背跟着发抖。

他像个被抛弃的小朋友,埋在青年的怀里,声音克制不住地抖溢出来,又哑又低。

“沈老师……沈老师,我好疼。”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不好……”

沈固若手心在薄御身上摸到了一手冷汗,身前的衣服渗透在身上的,却是滚烫到连他都感觉到了深深难过的眼泪。

他最怕别人哭了。

每次弟弟在他面前哭,他就会变得很笨,嘴也笨。

沈固若只会笨拙地轻拍薄御的后颈,安慰道:“薄御,你别哭,别哭。”

他以为薄御说的是手疼。

他已经在书桌上发现了镣铐的钥匙,反应过来就准备放开薄御,去书桌上拿钥匙开锁。

结果沈固若刚有离开的动作,薄御一瞬应了激。

缓解的渴肤把他从深海窒息中挣脱出来,再一次被恐惧拖进了万丈深渊。

薄御追着人身体往前倾,带着不再藏起来的哭腔:“沈老师……沈老师,别走……你别走……”

沈固若从没想象过,薄御那样内敛的一个人,会当着自己的面哭成这样。

没有收敛的哭腔,面对恐慌压抑不住地歇斯底里,眼泪如决堤的洪潮,不停地砸落在身上。

就连沈固若都被他哭得胸腔闷重了起来,连忙再次揽住了薄御的肩膀:“薄御,你冷静,我不走,你别哭,别哭啊。”

薄御泣不成声地靠在沈固若的身上。

双手被束缚,他无能为力到连阻止对方离开都做不到,只能言语哀求。

好在,书桌离飘窗并不远,沈固若可以抻直一只手臂够到钥匙。

他顾及着薄御的情绪,费力地用手指把钥匙勾到了就近的地方,然后一抓了过来。

没有停歇,他扶着薄御的后颈,直起上半身,去开镣铐的锁。

指缝流经的血液烫得他几次才成功把钥匙放进锁孔。

“咔哒”一声,镣铐终于被打开。

眼前带血的手腕没等沈固若解放出来,已经自己垂了下去。

束缚消失,薄御那双快要麻木的手臂,仍旧义无反顾地牢牢地圈在了他的腰间。

手臂往腰间的衣服上抹出了一圈触目惊心的血痕。

沈固若微微失去重心,往前倾去,眼疾手快地用双手撑住窗户。

低头,薄御浑身颤抖地抱住他,借着掌心往前推的力度,把脸颊深埋进他的身上。

像是要把自己搂进他的身体里,也像是要跟他融为一体。

男生再次悄无声息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

只有开口说话时,才有藏不住的哽咽,也只有当自己把人牢牢抱紧后,才敢埋着脸倾诉。

“沈老师……我不做抗敏治疗了,我不做了。”

沈固若没有在意腰间勒出的疼意,抓紧稳好了重心。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闪烁着水眸。

学着以往哄弟弟的模样,一手轻拍在薄御的后背,一手按着对方的后脑勺。

他嗓音不自觉也被染上了难过:“好,我们不做抗敏治疗了,你不想我们就不做,薄御,不哭了。”

可当务之急,是薄御还在流血的手腕。

沈固若惦记着这件事,话音落下便垂下眼睑,顺着薄御的手臂线条扭头。

看到涌出的鲜血已经染透了他后背的衣服,他顿时晃了下神。

面对鲜红的血液时,镇定似乎总是会出现溃散的问题。

沈固若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薄御,你松开我,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薄御闻言不仅没有放,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双手抓住青年身后的衣服,任由身上的血不要命地往外流,埋着脸,不听话地摇头:“不松……松了你会走。”

薄御很清醒。

可恐惧也折磨得他神志不清。

怕极了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把他独自一人丢在那个脏污的地下室。

双手被束缚的时候抓不住,一旦抓在他的怀里,就算流干了血,他也不要放。

沈固若看着流淌出来的血,眼球生疼,轻哄着说:“我不走,薄御,你在流血,再流下去会出事的。”

男生即便哭得喘不上气,也不肯松口:“……我不放。”

肌肤被鲜血侵蚀,无端生出灼烧感,沈固若承受不住这种他人生命流失的感觉。

他松开贴在薄御后脑勺上的手,手心搭上男生的上臂,语调严肃起来:“薄御,你听话。”

“怕我走的话,你可以先松一条,另一边可以不松。”

沈固若打着商量。

但薄御除了哭泣时身体的起伏和颤意,就是没有任何松开他的动作。

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扯薄御的手臂。

出乎意料,对方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他没有用力就扯出了一条手臂。

不过另一条,在这条松开的下一秒,防止他逃跑似的,用了两倍的力度捆住了他。

同时,感受到血也流得多了起来。

沈固若眼皮狠狠跳了跳,为了不浪费时间,连忙先检查眼前这条带血的手臂。

用他浅薄的常识,找了找薄御有没有伤到手腕的脉搏位置。

确认没有伤到,沈固若松了第一口气。

但实在是手臂手腕处的伤口太多,有深有浅,模糊在血液底下。

他根本分不清是动脉出血,还是静脉出血。

沈固若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眼书桌上的纸巾,动作困难地把纸巾盒勾了过来。

然后抽了一些按在薄御的伤口上。

趁着让薄御换手臂的途中,他勉强转过半个身。

沈固若双手捂着薄御的双臂:“薄御,我们现在需要去医院。”

“不去……”薄御发泄过部分的情绪,身体的依赖已经重过面对恐惧时的不安定,哭腔没有刚才严重,“沈老师……我不去。”

虽然知道怀里的人身体不舒服。

但沈固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薄御像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他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小朋友,只会干干地哄:“薄御,你听话,你在流血,再流下去会出事的,我们需要去医院处理。”

尾音落下,回应他的是愈发搂紧的手臂。

男生甚至往他怀里蹭着脸,像是控诉他的狠心,再次哭凶了起来。

沈固若拿怀里的人没有办法,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原来男生任性起来,和他弟弟是一样的。

沈固若不再劝,先给薄御其中一条手臂换了一大团纸巾捂住。

然后拿起被他刚才丢在一旁的黑色布带,捆住薄御的另一条手臂伤口的上方,做两个紧急止血处理。

随后只能顾着那条用纸巾捂住的手臂,去口袋里摸手机。

沈固若庆幸自己身上带了手机。

不然照这样抱下去,他被限制了自己,薄御可能就只有流成干尸的结果。

那太可怕了……

沈固若先找出医生朋友的联系方式,给对方找着薄御的伤口,迅速拍了伤口的照片过去询问严重程度需不需要就医。

等消失的时候,他没有干等着。

而是给方正阳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医生朋友的消息也跟着弹出了屏幕。

方正阳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喂?沈哥,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啥事啊?”

沈固若看完医生朋友的消息,听着电话说:“方正阳,我需要你来薄御家里一趟。”

他难得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和薄御治疗出了点事,我没有办法给你开门,需要你想办法自己进门。”

“还要找一位家庭医生跟你过来,请他带上缝合的医用物品。”

“要快。”

沈固若最后强调。

方正阳听懵了,却不敢继续懵下去。

他不问缘由,向来情绪慢吞吞的青年,会用这样的语速跟他讲话,显然是遇到了巨大的问题。

方正阳胆战心惊地回应:“好好好,沈哥你别急,我马上带家庭医生去找你们。”

说话间,他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种可能。

生生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正阳有薄御家里的密码和指纹录入。

直到他带着家庭医生闯进薄御的家里,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冷汗没有白出。

简直就是撞见了一副恐怖电影的画面。

书房飘窗上的青年侧身坐在他好兄弟的怀里,安安静静地望着门口的他,四周全是干得发棕的血迹。

两个人身上也全是血。

新鲜的,旧的,触目惊心。

两个人的身后,还有把带血的镣铐。

方正阳看见的瞬间,扶住额头差点晕过去,抖着手招呼家庭医生赶紧过去:“快快快,救人。”

家庭医生是见过大场面的。

目标明确在男生搂住青年腰间的手臂上。

可惜遇到了不太听话的病人。

沈固若毫不意外地低头看了眼薄御躲掉医生的那条手臂,亲手抓住了人的手臂举给医生:“我帮您扶着。”

家庭医生给了这位亲切的青年一个感谢的眼神。

方正阳捂着自己的心脏上前,望着沈固若,指了指窗户把手上的镣铐:“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孽?”

沈固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静静地等着家庭医生给薄御缝合。

男生从刚才埋脸在他的身上,此时已经换成了埋头在他的颈窝处。

当方正阳出现在家门口时。

原本还在他身上掉眼泪,被他安抚的薄御,自己忽然压下了情绪,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了身上。

如果不是肩膀还有一点湿润。

如果不是上一秒对方还在哭。

沈固若不会一下想到,薄御可能是不想被方正阳和外人发现自己哭的事实。

他用空余的手轻轻抚了下薄御的后颈,然后眼神示意了下方正阳安静。

方正阳顿时用手给自己的嘴封上了拉链。

紧接着原地打了个转,插起腰,眼神复杂地望着飘窗上的两个人。

不用多问,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好兄弟自己造的孽。

看着家庭医生给自家好兄弟缝合了一条手臂,他按住自己的人中疯狂吸气。

都说了抗敏治疗不行,不行!

出事了吧!

把人抗没抗哭他是看不出来,但看到一窗台血的他,此时要被气出眼泪了!

好在家庭医生只给薄御缝合了一条手臂,另一条只需要简单的处理。

书房里的氛围沉寂下来,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

家庭医生收起药箱,看了眼那位头也不抬的病人,决定对上旁边青年的视线,交代起之后的注意事项。

沈固若一一记下:“我记住了,谢谢您。”

来时的途中,方正阳就跟家庭医生提起过薄御的病例,以防万一。

所以处理伤口的时候,家庭医生刻意避开了多余的接触。

出于一名医生的职业素养,他也交代了渴肤后需要注意的情况。

“你的朋友对你现在有很严重的依赖现象。”

“在他身体恢复前,你们最好单独待在一起。”

“以免其他人影响到他的情绪,再次引起应激。”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能再受过多的刺激。”

“尽量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沈固若点点头:“好。”

家庭医生起身,目光朝窗户把手上的镣铐看了眼,带着复杂的神色说:“如果是为了治疗,还是不要用太极端的手段,容易出事。”

那点最初的愧疚之心,还扎根在沈固若的心底。

他闻言低下脑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们不会再这么做了。”

方正阳差点给自己兄弟一拳头。

自己的错事,怎么好意思让他沈哥来反思!

平时撑起半边天的狠劲呢!

方正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把医生送了出去。

再次回到书房,他举着拳头绕过薄御头顶,愣是在青年疑惑的眼神中,收住手,嘴里挤了个字:“该!”

然后在青年面前双腿发软地蹲了下来。

“沈哥,对不起。”他抹了把脸,“我替老御给你道歉,都怪他非要搞什么抗敏治疗,真抗出事了吧。”

沈固若摇摇头:“是我没有看好他。”

方正阳叹了口气:“我们也不追究是谁的问题,真论起来,也有我的一份错在。”

“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先听医生的话。”

沈固若:“好。”

方正阳抬头觑了眼从始至终没点动静薄御。

只当好兄弟今天又是抗敏,又是大出血,把人鲜活气也给遭没了。

他忧心忡忡:“沈哥,家庭医生刚才说的,今晚……你和老御最好单独待在一起。”

沈固若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不说我也会照做的,我们是朋友,而且还有协议在,我会陪到薄御身体恢复的。”

“好好好。”方正阳如果这会儿能哭,一定当成给青年表演个感动流涕,“沈哥,那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你电话跟我说,我半夜都能来。”

沈固若安慰他:“你别担心。”

方正阳就起了身,俯着上半身跟青年视线齐平了才说:“那行,沈哥,我就先走了,把空间留给你跟老御。”

沈固若轻轻“嗯”了一声。

方正阳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听见书房外的关门声,沈固若动了下放得有些僵硬的手臂,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薄御怀里。

一直到方正阳和家庭医生彻底走了,薄御才有了点反应,收紧在青年腰间的手臂。

沈固若一顿,连忙去看薄御包扎好的手臂:“薄御,别乱动,刚处理好的手臂,不能乱动。”

薄御这次很听话,抱好了就不动了:“……嗯。”

沈固若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比刚才稳定了不少。

不知不觉自己的身上好像没了湿意。

也不知道薄御还有没有在哭。

他侧坐在薄御的怀里,声音温和地问道:“薄御,你身体好点了吗?”

薄御:“嗯。”

“还难受吗?”

“嗯。”

沈固若就抿住了唇,前后矛盾,所以到底是好了,还是没有好。

但他没有过多的纠结。

“没关系,你不用着急。”

“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会陪着你,你可以慢慢地恢复。”

薄御无声地又收紧了点手臂,控制着不会勒疼青年的力道。

沈固若被搂得几乎完全贴靠在薄御的身上。

他抬起手,微微侧头,下巴蹭到男生的头发,指腹伸过去抚了抚对方的脸颊:“刚才,身体很难受吗?”

……都哭了那么久。

薄御没有应,额头往青年的颈窝蹭了蹭。

恢复以往稳定情绪的沈固若,平静地说起最初看到薄御流血的心情:“薄御,你刚才流了好多血,吓到我了。”

方正阳和青年刚才的对话,其实都落在了薄御的耳朵里。

这时候听见对方的话,心中的愧疚要将他顷刻间淹没。

青年向家庭医生应下的那一声低低地“嗯”,也险些当场凌迟了他。

当时的他却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薄御恨透了自己这副没用的身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吓你的。”

沈固若伸手到薄御的背后,轻轻地拍着,要的不是什么道歉。

“薄御,我们是朋友。”他说出前提。

薄御呼出的气息发抖得厉害:“嗯。”

沈固若以为他又要哭,僵住了手:“别哭,薄御,你别哭啊。”

薄御哽着声,低低地“嗯”了一句:“你别怕,我没哭。”

沈固若是真的很怕他再哭,缓慢地扇了下眼睫,试探地去碰薄御的眼尾:“我是想说。”

“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觉得你很麻烦,也不会讨厌被你麻烦。”

他的嗓音温软,在沉寂下来的书房里格外的清晰,也因靠的近,放大在薄御的耳边。

每次开头,都会轻轻唤出自己的名字。

沈固若嗓音染着哄人的意味:“薄御,你如果不想做抗敏治疗,我们就换成保守治疗吧。”

薄御的脸颊下意识追蹭在青年柔软的手指上。

他是不想做抗敏治疗了。

回忆扎根在他的身体深处,黏连着渴肤的痛苦,将他彻底笼罩在恐惧之下,是那样生不如死。

但从没有奢求的想过,要怀里的人陪他做保守治疗。

对方每一个字,仿佛要把他的心脏揉捏到一块,挤出的酸涩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沈固若垂眸,继续说道:“薄御,我不会推开你,也没有想过要打你。”

很久之前他打了薄御脸颊的那一下起,他就想说了。

“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他知道,薄御有伤害自己来缓解渴肤的习惯。

方正阳也说过,对方会用极端的手段来控制自己的渴肤状态。

沈固若没有亲身经历过渴肤的难受,于是没有资格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纠正薄御。

但他今天……真的被对方吓得有些厉害。

沈固若抚在薄御侧脸上的指腹很轻,语调也很轻,像羽毛一样:“薄御,你受不住的时候,想抱就抱吧。”

“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好吗?”

贴着他指腹微微抬起脸的薄御,那双好不容易不再湿润的黑眸,不受控制地再度红了起来。

晌久,他听见自己沙哑着嗓音,像是难过到了极致。

软弱到……对着青年只回答得出一个字。

“……好。”

第32章 是哭包攻032 “不哭了好不好?”……

【032】

新鲜血液随着时间流逝干燥, 黏在皮肤上会变得很不舒服。

沈固若垂着眼眸,双手十指蜷起又张开,看着上面因为皮肤褶皱从而掉下来的血液小碎片。

他微微抿着唇, 跟着血渣一起, 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衣服能见的地方,血液都干涸成了深棕色。

柔软的衣服布料被血浆融成了硬邦邦的质感, 摩擦到细嫩的肌肤, 把触感放大了好几倍。

衣服有一圈禁锢着薄御缠了绷带的手臂。

但是没有清理过,还带着血的皮肤, 像是和他染血的衣服黏连到了一起去。

沈固若保持着侧坐倚靠在薄御怀里, 被对方揽着腰抱住的姿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

他看完自己身上有血的地方,就偏移着目光去看薄御身上。

血是从薄御身上流下来的,所以沾血的地方比他要夸张很多。

衣服上有一大片,脖子和侧脸有男生自己流血时粘上的, 也有被他安抚时手心里蹭上的。

倒是没有刚流血时触目惊心的画面那样,惹得沈固若头晕脑胀。

薄御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垂落的碎发把对方的面庞完全遮挡住,呼吸轻浅到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但是手臂禁锢在他腰间的力道,从始至终丝毫没有松懈过。

显然人现在是清醒的。

书房里的氛围在他们说完话后, 安静了很久很久。

沈固若担心自己这时候突然出声,会把正在调整情绪的薄御惊吓到。

于是, 微微动了下手臂, 牵引到被男生靠着的那边肩膀,似提醒般。

他用着近乎气音的说话声,很小心地扯了扯唇:“薄御,你身体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们去外面洗一洗吧。”

“有血在身上,身体也会感觉到很不舒服吧?”

薄御听见声音,片刻才稍稍侧过一点脸,额前碎发的阴影投落在青年白皙的侧颈间。

他稍稍睁眼,眼神有些失焦。

简单回应的一个“嗯”字,在舌尖几番挣扎。

薄御哑着声挤出:“……嗯。”

然而话音落下,放在沈固若身上的手臂坚定地一动不动。

身体的本能和大脑的回应,被两个矛盾的意识所控制,各自的行为截然不同,他也想不起要去纠正。

沈固若清澈的眼底浮上淡淡的疑惑:“薄御,我们要去外面的话,你得先放开我。”

薄御的眉头很浅地蹙起,“放开”两个字让他潜意识地收紧正环在青年身上的手臂。

渴肤发作时,面对青年就如同冲破牢笼的野兽。

凭借自身的野性,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然而渴肤的症状缓解时,野兽轻易就被青年驯服,乖巧得像是没有发作过。

难以言喻的舒服正从身体深处蔓延,流经脉络通往四处,将附着在情绪上的恐惧往身体之外推散。

随之而来的……却是比上一次对青年的存在更加难以的割舍。

瘾-君子对毒有多执念,要薄御现在放开怀里的人就有多艰难。

短短的几个瞬息。

理智和本能的依赖在他的身体里,打着令人晕头转向的混架,手臂再度舍不得的搂紧了怀里的人。

沈固若感觉到腰间捆出的力度,轻轻唤了一声:“薄御?”

薄御身体往前倾了些,抱紧他,自暴自弃地颤着呼吸,话语里满是挣扎:“沈老师……我很快就会放开的。”

沈固若说了声“好”,就沉默了下来。

并没有想催促的意思。

既然薄御还不想放,那他就等到对方想放了,再带着对方去外面洗漱好了。

青年放松下来的姿态传递到薄御身上,无声诉说着对方的好脾气,默认了他的得寸进尺。

他情绪压抑地闭上了眼睛。

鼻息间,青年身上清浅干净的沐浴露味道,被他血液的血腥气快要全部覆盖过去。

冷静和理智逐渐朝着青年倾倒。

五分钟后。

深深的罪恶感把薄御压得喘不过气。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慢吞吞地直起身,然后僵硬地松开了自己的两条手臂。

沈固若腰间的力道跟着消失。

他缓缓眨了下眼,眼睛向薄御垂着的脑袋看去,仔细感知了下对方的情绪还算平稳,才放下了心。

沈固若轻声确认:“身体好多了吗?”

薄御闪烁着瞳眸,低低地“嗯”了声,手臂仍然虚虚放在青年的身边,不肯收回去。

沈固若试探地稍稍挪动了下自己的身体,见人没有应激的反应。

但考虑到了多方面。

他从薄御身上下来的时候,手心贴住男生的侧脸,指腹安抚地往对方的脸颊上轻蹭了一下。

薄御垂着眼睑,睫毛狠狠颤了颤,怀里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外表平静,贪婪的内里却并不满足于青年的轻抚。

沈固若还没来得及在地上站稳,就被薄御收敛着力道的掌心握住了手腕。

对方脸颊往他柔软的手心埋了一下。

紧跟着离开飘窗,不到一秒就站在了他的身边。

沈固若的手臂贴到薄御的胸膛,抬眸微微地惊诧间,手腕已经被人轻轻放落在他身侧。

短暂的对视过后。

沈固若歪了下脑袋,望向飘窗毛毯上的手机,打破书房里的沉默:“薄御,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

给方正阳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上沾上了薄御的血,也需要拿出去擦一擦。

薄御闻言“嗯”着声,回头快速瞥了眼飘窗,然后弯腰拿过上面的手机,递还给他。

沈固若说了声“谢谢”,拿好自己的手机。

只是在收回手之前,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薄御发僵的掌心里落了几眼。

随后,想也没想,换成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

柔软的手心覆盖到男生硬邦邦的掌心,他五指轻轻收拢,和对方的手紧贴相握住。

沈固若面色如常:“走吧,我们去洗手。”

说完,他牵着人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落后他一步的薄御不单单是手指僵硬,现在连同被牵住的手臂和脊背一起,僵硬到仿若丢了魂。

以往治疗,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他们手碰手的情况。

但往往都是他半失理智,去牵扯对方的手触碰自己的皮肤,来缓解渴肤的状态。

身体深处的平静下,和青年紧握着手是第一次。

对方柔软的手主动放进他的掌心里,也是第一次。

或者说,是他们正常相处以来,他第一次和青年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

薄御被沈固若牵着去了厨房,一路上眼神始终注视着两个人紧握的手上,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似的。

他的心跳沉闷地敲击在胸膛,不规则的频率,使得他思绪也乱糟糟的。

一直到沈固若放开薄御的手,他才意识起自己身处何处。

掌心的触感一瞬流失,薄御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无端溢出的不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抓捏了一把他的心脏,心口变得又酸又涩。

好在青年近在咫尺,眼睛盯住面前的人,他才面前好受了一点。

被青年握过的手无声蜷起,紧捏成拳头。

渴肤似乎并没有完全褪去,手心里痒得格外厉害。

这时候,厨房里响起细细的水流声。

放下手机的沈固若把双手放进水池里,先给自己的手和小臂上清洗掉血渍,然后抽了厨房纸擦干上面的水渍。

没有用洗手液之类的去味,洗干净了还是会残留血腥气。

他忍着没有去闻自己的皮肤,扔掉用过的厨房纸,又抽了几张干净的。

厨房纸在水流下浸湿,紧接着关掉水龙头,拧干厨房纸摊开成片状。

沈固若侧过身和薄御面对面,摊开的厨房纸就铺在他的手心里。

没有急着给自己的手机处理,而是捞起薄御刚才被他放下的那只手。

他抬眸和薄御闪烁的黑眸对视,缓缓出声:“医生说你的伤口不能碰水。”

医生给薄御包扎的只有两条手臂。

但对方受伤的地方不只是手臂,手腕、手背和手心附近,都有镣铐摩擦出来的伤痕。

得好好的注意这些细节。

沈固若继续说:“你暂时不要洗手了,我帮你用厨房纸擦一擦,要是碰到伤口疼了,记得要告诉我。”

两个人的手分开了,又被青年重新握上。

薄御下意识地用手指勾住青年的。

听完对方同他治疗应激前类似的话语,他眼睛干涩,薄唇抿出浅淡的白,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

自己只是受了点伤,没有断手断脚。

青年本可以放任他什么都不管,让他自己擦干净双手。

沈固若擦拭的动作很轻,细心地把薄御指缝里的血渍,也一点不留地好好擦了个干净。

无关渴肤。

他捏着厨房纸绕过指缝间,滑过掌心到手背。

每一下,都在薄御全神贯注注视着他的眼底,掀起了不被察觉的波澜。

就在沈固若擦干净了薄御的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的时候。

他余光扫过他们之间的衣服上,想起了什么说:“薄御,帮你擦完手后,我要回家一趟。”

短短的一句话仿若重石猛地砸在薄御的身上。

男生顿时脸色惨白,呼吸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身体的依赖和不安在身体深处炸开。

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容不得去思考青年话里另外的含义。

似乎是刚经历过抗敏治疗生出的恐惧。

薄御的眼睛比以往都要承受不住轻巧的雾气。

他压低了脑袋,凝聚起来的湿润至上而下坠出。

忽然滑过沈固若的余光,一滴清泪就这么砸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从侧翻的手背滑落,融入了厨房纸中。

带着灼热的滚烫,他禁不住手指狠狠一颤。

紧接着连忙抬头。

就看到薄御不再平静的黑眸蓄满了湿润,不知道因为什么红透了眼睛。

在他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眼泪从对方的眼尾承受不住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下巴。

薄御的呼吸很乱,但轻到仿佛怕被人发现他哭了似的,始终压抑着。

沈固若慌了神,心脏软塌得有些招架不住男生的难过:“薄、薄御,你怎么哭了……”

他说着放开了薄御的手,丢下厨房纸去捧起对方的脸庞,大拇指抚蹭到眼尾,很快就被染满了湿润。

弯起的指骨又连忙去擦拭男生脸颊上的泪痕。

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比起见过弟弟总是抱着他哭出声,呜呜咽咽毫不掩饰难过的哭声。

薄御这样没有一点声音的,安安静静只望着他,眼泪掉的也无声无息。

和平时模样反差巨大。

反而更加令人无措,也更容易跟着一起难受。

沈固若轻轻哄道:“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别哭啊,你可以告诉我怎么了,难受了也可以说……薄御,不哭。”

薄御掌心微颤地攀上他的手背,酸苦像是刀刃般割在他的嗓间,难以出声:“你已经……不想陪我了吗?”

沈固若摇摇头,认真地说:“没有不想。”

薄御侧脸埋进他的手心,掉下的眼泪就蓄在两个人的手指间:“你说你要回家。”

像极了一句控诉的话,又低又哑。

沈固若眨了眨眼,原来是误会了他的话:“我只是想回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过来陪你。”

“最好的话,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需要清理一下。”

薄御满脑子都被青年要回家的不安所占据,解释了也没有任何被安抚到的迹象。

他俯下肩膀,额头撑抵到沈固若的肩膀上:“你可以……在我这里洗澡。”

在薄御家里洗澡,沈固若倒是没觉得不行。

他放下手,望着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还是得回家去拿换洗的衣服啊。”

掉下的眼泪好像把薄御的理智也一同掉了个干净,说出话完全没有平时的沉稳。

“可以穿我的,是新的。”

都有现成的,沈固若就没什么好纠结的:“嗯,那我不回家了。”

薄御在他肩膀上卸了力,带着哽咽地“嗯”了一声,到了他们对话的末尾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沈老师……你别走。”

沈固若默了一默。

似乎一墙之隔对面前的人来说,也充斥着各种不安的因素。

于是,他想了想,温声问道:“薄御,今晚需要我住下来陪你吗?”

尾音消失的时候,薄御慢了半拍才从他肩膀上缓缓抬起脑袋。

眼底盛着的湿润,随着一抹不太敢相信的情绪一起掉落下来。

“……可以吗?”他尾音染着颤意问道。

沈固若很轻地“嗯”了下,手指禁不住接住男生即将再次掉下来的眼泪。

他动作温柔,也怕极了对方的眼泪,哄小朋友似的说:“薄御,我答应你了……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眼睛该肿了。”

可是薄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面对青年轻声细语的说话声,面对对方轻触自己,仿佛怕极了自己和易碎的瓷器一般。

自己的眼泪好像有意识的,完全不受控制。

当面前的人哄声落下,他艰涩地扯唇,说出那声“……好”的时候。

眼泪如决堤的河流……从薄御发红的眼角汹涌而下,怎么都停不下来。

第33章 是哭包攻033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

【033】

沈固若哄完人, 没想到薄御眼泪掉得更凶了。

当他那双清亮干净的水眸微微睁大,彻底将眼底的茫然和无措暴露出来的时候。

薄御在他面前直接背过了身,手腕胡乱地抹掉眼角和脸颊上的泪痕。

忘记了手腕处缠绕着粗糙的绷带, 清理时没有控制好力度。

本就被咸味的眼泪染红的眼尾, 皮肤脆弱得一擦就破了皮。

刺痛袭来,擦狠的薄御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能看到他背影的沈固若听见吸气声, 眼皮跟着跳了一跳:“薄御?”

不解的声音落下。

以为是薄御动作太大, 不小心把手臂缝合的伤口重新弄开裂得流血了,正欲把人翻面过来检查。

“我没事。”

薄御故作平静的声线从前方传来, 可比他掉得不要钱似的眼泪沉稳得多。

“我去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说完, 没给沈固若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落荒而逃似的径直去了自己的卧室。

中途经过客厅,甚至没仔细注意,把沙发旁的托盘支架给踢翻了,果盘紧跟着撒了一地。

客厅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

沈固若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走掉的薄御,和一地没被捡起来的水果, 表情空白了一瞬。

男生完全不像没事的模样。

先前书房里出现的意外已经给过沈固若一次教训。

这次他没敢放任薄御一个人去卧室。

万一没看见,再出现书房里类似的事情,他或许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做到从头到尾的镇定。

沈固若追着薄御去了卧室。

男生正蹲在自己的衣柜的抽屉面前,翻找着说过要给他拿的换洗衣服。

他站在卧室门口观察了一下, 没急着进去。

对方神色正常, 没有应激的表现,眼泪不掉了,就是眼尾比刚才好像透出了更严重的红。

手臂缠着的绷带也没有渗出血的迹象。

一切正常。

那刚才……是哪里弄疼了,才会忍不住吸气的?

沈固若迈开步子走进去。

认识以来, 这是他第三次进薄御的卧室。

第一次是为了给薄御进行抗敏治疗,第二次是为了让发烧的薄御好好睡觉。

所以算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对方睡过的卧室。

就跟薄御本人一样,房间也被他打扫的一丝不苟,每一处都是整整齐齐的,透着股冷清的格调。

沈固若在薄御身边慢吞吞地蹲下,温声问:“薄御,你刚才是不是哪里疼了?”

薄御低着头翻找,微微别开脸到他看不见的那一侧,用碎发挡住自己擦破的眼尾:“……我没事。”

沈固若怕自己的眼睛确认的不全面:“手臂的伤口没有流血吧?”

“没有,你别担心。”

薄御终于找到那套全新干净的睡衣裤,余光瞥见青年凑过来要打量他的动作,他连忙站起了身。

沈固若在他之后也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下一秒,他还没有抬头,手里就被塞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去给你准备洗漱用品。”

薄御从他身边绕过,几步走进他身后的浴室,继续开始翻箱倒柜。

沈固若自己身上还脏着,怕弄脏了薄御给他的睡衣裤,所以没有抱在怀里,而是用手拎在身侧。

他拎着他的睡衣裤,转身看向浴室里略显忙碌的身影,疑惑地缓缓眨了下眼睛。

自己没有着急洗漱,但薄御好像显得很着急。

有东西在推着他前进一样,忙完了这边,就去忙那边,回答自己的话也是急匆匆的。

沈固若望着薄御从柜子里找出新的毛巾和浴巾,背对着他在那整齐的叠放好。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从厨房里出来后,薄御就不敢正面和他对视了。

沈固若沉默地找了找答案。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要面子,他弟弟就是典型的例子。

每次在他面前哭完,没多久就觉得哭过的自己很是丢人。

尤其在他面前有段时间会变得很不自在。

薄御……好像有点像是这么回事。

想到也许是这种可能,沈固若很是贴心地不再去多看薄御,展开薄御给他的睡衣裤看了眼。

毫不意外,偏大了些。

但不影响他穿。

薄御把全新的洗漱用品全部在洗漱台边摆放好。

然后注意到沈固若的目光在其他地方,抿着薄唇退回了卧室,借着衣柜的门挡住自己。

他抬手拨着不需要整理的衣架,提醒道:“沈老师,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热水在左边,要是洗澡的时候发现缺了什么,我再帮你拿。”

沈固若收好睡衣裤:“好。”

他觉得应该不会缺东西。

刚才薄御摆东西,他偷偷瞥过一眼。

准备的东西比他平时洗浴时用的多了不少,他还看到了一把自己不需要用的刮毛刀。

沈固若去了浴室,关门前他想到薄御的情况:“薄御,我洗的可能会有点慢。”

薄御停下拨弄衣架的动作,手指僵在挂起的衣服上,呼吸略显急促地等着青年接下去的话。

沈固若:“你要是一个人在卧室感觉到哪里不舒服了,可以在浴室门口告诉我,我听见了会回应你的。”

薄御不敢去想象他嘴里的“慢”会有多慢。

攥紧的五指嵌入手心肉中,警醒般安慰自己,人就在浴室里,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慢一点也没关系的。

“……嗯。”

得到了回应,沈固若放心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吧嗒。”

是门框被碰上的声音。

薄御连忙从衣柜旁走出来,他的反应并没有他的声音那样显得镇定。

他站在浴室门口,死死地盯住浴室的门把手,隔着一扇门,能看到里面进去的那道模糊的身影。

沈固若没有给浴室门上锁。

对于在朋友家里洗一次澡,他没有任何顾忌的地方,锁不锁门都很放心。

关好了门,他把睡衣裤放在门边干净的架子上,然后带着浴巾去了淋浴间。

浴室门没有落锁,但青年的身影从门内逐渐消失。

薄御的理智也在一瞬间濒临崩塌的险境。

如果不是里面很快传来淋浴水的声音,他的身体大概已经快过大脑,往浴室里冲了进去。

那点在青年面前傻乎乎哭过后,反渗出的羞耻和难堪。

比起青年不在他身边,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他像个极端的矛盾体。

所有正确与否的行为,只凭青年的一举一动就能随意被左右。

薄御在浴室门口旁的墙角,后背贴着墙面蹲了下来。

他垂着脑袋,手搭在后颈上,脸庞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阴影中,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那扇没有被锁上的浴室门。

生怕自己一冲动,就真的闯了进去。

那他就真的可以被青年当场凌迟了。

隔着门,薄御能清晰地听见里面拖鞋在瓷砖地板上的踩踏声。

伴随着水流,青年似乎在使用浴室里的洗衣烘干机,摁出机器的操作音,然后开始逐渐运转起来。

他掐了把自己的后颈肉,深知自己不该去偷听。

可身体的不安叫嚣起来,撕扯着他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无耻到只有听着那些青年制造出来的声响,才能维持住仅有的冷静,让自己尝试去忽略青年不在身边的时间。

发了疯的想见他……

沈固若冲洗身体的时候,先把贴身衣物洗好放进了烘干机。

薄御卧室的浴室和他隔壁的装修差不多,所以他用起来并不陌生。

虽然他每次洗澡为了享受,确实慢吞吞的。

但防止薄御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

他尽可能的节省洗漱的时间。

比如边淋浴,边刷牙。

等牙齿刷好,身上和头发也冲湿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抹上沐浴露和洗发露。

沈固若利索地洗完,到吹干头发,拿出烘干的贴身衣物穿好,一看手机时间,才花了半个小时。

连他自己都小小的意外了下。

回想起门外的薄御一次也没有叫他,免不了心里忐忑担忧起来。

他赶紧套好睡衣裤,把脏衣服清洗的念头先抛到了脑后,拧了浴室的门把手就推门走了出去。

卧室里空无一人。

然而没等沈固若心里一咯噔,迈出的小腿在门边擦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低头,就看到蹲在门边墙角的薄御,呼吸直接顿住。

身旁落下阴影,薄御放在后颈上的手指,痉挛般微微抽动了一下。

因为一直保持着蹲在这里的姿势,身体有些僵硬,腿脚也有些发麻。

于是,当他听见开门声,察觉到走出来的人。

他反应极慢地扬起脸,心脏好似终于找回了跳动的感觉。

薄御直直望着沈固若。

青年身后浮出浴室里的白色雾气,穿着他偏大的睡衣裤,双手没入袖子中,微蜷着手指抓在袖口。

他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沈固若没想到薄御会蹲在这里,幸好没有不见,也没有出事。

他也轻轻地蹲下来:“薄御,你怎么待在这里啊?”

薄御仿佛有一个四季那么漫长,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嗓音低哑得尾音带着颤:“我在……等你。”

沈固若其实猜到了这个原因,抿了抿唇说:“蹲着等不累吗?”

“怎么不坐在床上等我?”

薄御脑袋往他面前偏近了些:“这里离你最近。”

沈固若蓦然哑了声,莫名生出了自己应该再洗得快些的想法:“我洗好了,腿再蹲下去会很累,跟我起来好不好?”

薄御眼睛不眨地盯着他:“……嗯。”

沈固若避开薄御手臂的伤,扶着他起来:“薄御,你身上有伤,今晚熬一熬就不要洗澡了,好吗?”

青年洗完澡的沐浴露清香飘进薄御的鼻息间。

和他身上臭烘烘的血腥气成了明显的对比。

薄御没有应。

在身体的依赖和弄脏青年的味道之间,挣扎着选择了后者,主动躲开了对方扶住他的手。

他忍受不了这么脏臭的自己待在沈固若的身边:“不能不洗,脏。”

说着,谁也阻挠不了他洗干净一般,拿好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就准备进浴室去洗澡。

沈固若用身体挡在浴室门口,表情严肃又无奈:“真的不能洗,就擦一擦……行吗?”

薄御顿时没了自己的底气,捏紧手里的换洗衣服,从喉咙里滚出了一个妥协的“嗯”字。

沈固若不再拦着他,侧身让他进浴室。

当薄御进了浴室门,心底里的不安促使他回头。

正欲和门外的青年说些可不可以不要突然消失,或者可不可以弄出点能让他察觉到的动静。

沈固若已经跟着他进了浴室门,反手把身后的门也给关上了。

薄御愣了愣,脸色紧绷起来:“沈老师,你怎么……进来了?”

沈固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给你拧毛巾啊,你的手不能碰水,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这话出乎了薄御的预期,青年比他奢求的给他的还要多。

脑袋像是被浴室里的雾气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嘴里的话不经大脑,就当着面前的人,从嘴里滑了出来。

“看见了……也没事。”

第34章 是哭包攻034 “沈老师,我脱好了。……

【034】

沈固若知道薄御和自己同样是直男。

同性朋友之间一起洗个澡, 或者当面脱个衣服,都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不过,他顾及薄御和自己是第一次, 难免会出现不好意思的情况。

所以他才强调了一嘴, 自己不会去偷看。

既然薄御说了看见了也没事,那他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沈固若走到淋浴间外挂着毛巾的架子旁, 回头问薄御:“薄御, 哪一块毛巾是可以用来擦身体的?”

薄御杵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扯唇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他一问, 就脱口答了出来:“灰色的那块。”

沈固若抽出灰色的毛巾,往边上的洗手池里开始调温水。

等水池里水放得差不多了,就把毛巾泡进水里浸湿。

拿起来拧干前,他偏过脸,看向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眼睛正一直盯着他手里的毛巾出神的薄御。

“薄御?”沈固若唤了声。

青年的声线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顿时流窜进薄御的耳朵里, 拨动里面覆着的那层薄薄的小绒毛。

他整个人像是被刺醒般,浑身僵硬起来:“……嗯?”

“你怎么了?”沈固若对上他失焦的黑眸,困惑地问, “毛巾可以用了,你的衣服还没有脱。”

薄御游离在外太空的思绪终于被拉扯回来。

嘴里的回答还没应出, 身体已经很老实得有了动作。

放下手里的换洗衣物, 手指放到衣服的纽扣上,不到一秒就解开了其中一颗。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迎着青年望过来的目光,舌头打了结。

“我……马上脱。”半天才说出口。

经历过不久前的抗敏治疗, 应激过剩似乎把他的大脑也刺激得反应迟钝了起来。

薄御愣神解开两颗纽扣的时间里,沈固若已经把毛巾拧干拿在手里。

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等他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不只是声音,青年的目光也好似能导入皮肤的电流。

薄御解开衣服一半的纽扣,领口已经彻底敞开。

沈固若的视线直直落下。

那股清晰刺麻的电击感就从薄御的锁骨,顺着敞开的衣襟线条一路往下。

带着摩擦生热的灼烧感,撵过他皮肉的每一寸,最后没入下一颗纽扣隐晦的阴影中,催促着他继续往下进行。

分明是平静得不掺一丝邪念的干净眼神。

偏偏薄御的手指和纽扣都灌了铅般的沉重。

指腹按压在纽扣中泛出一抹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呼吸跟着轻微的颤,朝着不可控的紊乱方向发展。

沈固若观察到薄御的动作有些迟滞,怀疑是对方两条手臂和手腕处都受了伤,做些精细的活会有些不方便。

于是,他很贴心地出声:“薄御,需要我帮你脱吗?”

“不用。”

男生立马拒绝了他。

纽扣一瞬在薄御手里轻易就开到了底,青年的话令他莫名有种轻飘飘的心慌感。

衣服很快全部敞开,露出里面恰到好处的肌肉。

窄腰若隐若现,没有遮掩住的一小截腰腹上,线条流畅又漂亮。

没有帮到忙的沈固若把眼前这一幕,一点不落地欣赏进了眼底。

他由衷地夸赞道:“薄御,你身材真好。”

薄御身体的皮肤透出可疑的薄红,像是被他的话从头到脚烫了一遍。

男生衣服半遮,沈固若看不太仔细那些漂亮的线条:“你都不怎么出门,也有腹肌吗?”

说着,他撩起自己小腹前的衣摆,语气里居然染上了点小羡慕。

“我也不怎么出门,为什么我没有……”

青年纤薄细嫩不失好看的细腰身材,顷刻间暴露在薄御的眼睛里。

浴室头顶的灯光照落下来,皮肤白腻到发光。

他的身体深处仿佛被重重开了闸。

呼吸骤然凝滞的同时,皮肤表层率先有了无数蚂蚁经爬过的痕迹,往他细小的毛孔里跃跃欲试地钻去。

薄御再清楚不过,那是渴肤前,身体应激起来的征兆。

可是,这次抗敏治疗过了才不到一两个小时。

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新的反应。

“沈老师。”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视线匆忙垂落到望不见青年的角落。

沈固若放开自己的衣服,挑着尾音,轻轻地应道:“嗯?”

薄御粗糙的指腹刮蹭到手背没有包扎到的伤口,刺痛是平复他身体轻微疼痒的最快途经。

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还是……转过去吧,被人看着……我脱不习惯。”

沈固若没犹豫:“好。”

转过身背对的时候,他心想……果然被他看着,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眼前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终于消失,薄御僵硬的脊背如释重负般缓缓放松了下来,又禁不住往伤口上抓捏了一把。

这份始料未及引起的疼麻,庆幸还在他以往能够独自忍受的范围。

片刻,终于有了大片退去的迹象。

薄御胸口微微起伏了下。

然后脱掉了身上只脱了一半的上衣,只想快点结束这份不安定的因素。

然而即便沈固若背对着他,让他脱掉裤子终究是毫无理由得有些做不到。

他把上衣扔进脏衣篓,稳了稳呼吸,对着前方的背影平静地说道:“沈老师,我脱好了。”

沈固若说了声“好”,但没有转身。

男生脱衣服会不好意思,赤-裸着身体被他盯着,肯定也会更加的难为情。

他把手里凉透的毛巾重新过了遍热水,拧干后反手递出去:“给,用好了放回我手里就好。”

薄御接过毛巾,看着他的手就这样一直反背在身后。

青年某些细节总是做到出奇的细心和贴心,隔着毛巾化开在手心的温热,仿佛熨帖在人的心脏上。

防止他这样会手酸,薄御没敢放慢速度,快速地把身上有血的地方擦了一遍。

一块干净的毛巾很快就染满了血印子。

薄御递还给面前那只柔软的手心,放下的时候动作略显出犹豫。

脏污一点也不适合这双干净的手。

沈固若拿到毛巾就放回水池里搓洗,然后换水,继续递去身后。

来回这样几次,中间他往水池里加了沐浴露,给毛巾染些香味。

只是擦掉身上的血,身上依然会残留着血腥气,闻着睡觉并不好受,可能还会做噩梦。

毛巾混合可沐浴露的香气,再擦到身上就能盖过皮肤上的血腥气。

记不得擦洗了多少遍,沈固若搓洗毛巾的时候,水池里不见血水,也再闻不见血腥气。

薄御就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搓洗毛巾的背影。

洗手池暖色调的灯光打在青年的身上,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柔和的气息,周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

用的是他放在浴室里日常使用的沐浴露。

像是被他同化了般,身上裹挟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味道。

对方浸在他的味道中,穿着他的睡衣裤。

吹洗过的黑短发松软在耳边和后颈处,只露出耳后衔接颈侧线条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因为衣服偏大,对方的肩膀跟着洗毛巾的动作微微塌下,衣领就会随之滑落一截。

勾出圆润光滑的肩峰,往下是半掩的肩胛骨,往上是时隐时现的锁骨窝。

前不久……就被他抱在怀里。

浴室里的空气逐渐凝滞,窒息得令人喘不过气,想法一起来,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身体深处压下去的狂躁一瞬冲破禁锢的牢笼。

灼热闷重的呼吸从薄御的嘴里急喘出,低头的瞬间,掌心骨猛地撑住发了疯似的撕扯神经的额头。

他拼命地把青年抱在怀里的画面,和触碰对方的感知通通都扯出记忆。

可惜这次无济于事,身体和大脑不再受他的控制,渴肤的症状依然如应激般,来势汹汹。

沈固若没听见薄御说过擦好了,于是,拧干毛巾后就继续把手背过身,等着身后的人拿走毛巾。

青年纤细的手指近在咫尺,握着那块拧皱巴的毛巾。

落到薄御模糊的视野里,却异常的刺眼。

他一错不错地伸手扣上去。

毛巾从沈固若的手心里被打落,手指下意识为了接住掉落的东西微蜷起,意外勾住了男生熟悉的手指。

薄御指缝抚蹭到他滑腻的皮肤,建设的所有忍耐都在这一刻,毫不费力地主动倾塌。

身体的渴望如同沙尘过境,没有放过他每一寸皮肤。

想被触摸,想被眼前的人狠狠弄压皮肤和血肉。

——这样的叫嚣。

撑不住的,掌心一下滑撑到青年身侧前方的洗手池边。

横在对方的腰侧间,单单蹭到对方衣服的边角,就将他手臂激起了一阵颤栗。

沈固若怔懵地抬眸,透过镜面反射,看着忽然撑站在他身后的薄御。

和他后背保持着距离,胸膛没有贴到他的后背。

可即便这样,来自对方的呼吸起伏,正透过那层薄薄的睡衣布料,没有阻隔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极重的,也很喘的,夹杂着浓浓的热意,灼烫在他的身上。

沈固若慢吞吞地转过身,有什么在他脑海里划过定了形,确信地问:“薄御,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薄御和他四目相对,眼底浮着明显的湿漉雾气,眼尾染着绯红,脖颈更是起了层憋闷克制下透出的薄红。

已经不用薄御亲口回答沈固若,他的模样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是……怎么会?

沈固若抿紧唇困惑另一件事情的时候,薄御在他面前缓缓垂下了脑袋。

“我……没事。”

他听见对方这样告诉他。

心里一阵无端的触动,顾不得去想那点无关紧要的困惑。

沈固若默了默才轻着声,像是提醒道:“薄御,你忘了吗?”

薄御克制着呼吸,撑在洗手池上的手逐渐用力,白瓷色的水池衬得他掌骨分明,手臂紧绷到伤口隐隐有了开裂的迹象。

意识混沌,却舍不得错过青年说的每一个字。

只是听声音,好似也能成为一种身体的安抚。

沈固若的语调轻而缓,声音清澈沉静:“我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会换成保守治疗。”

“如果你忍不住,可以不忍。”

“我就在这里,你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薄御从没有觉得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没用。

像是亲手对他下了魔咒的人,又亲手赦免了他的罪行,任由他将自己的恶行继续贯彻到底。

对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让他身体过往算得上轻微的难受,此刻居然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手臂不听使唤地伸出手,彻底如同不做挣扎的废人一样,不顾一切地把面前的人紧紧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薄御收紧放在沈固若腰上的手臂。

前不久感受过的柔软,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脸颊贪婪地埋进对方颈窝中,汲取那份来之不易的温热。

他能想象得到。

不管是谁来了,看见了,没有他渴肤的症状在前,大概都会把他当做觊觎青年的无法赦免的混蛋。

几次三番和对方变成这副境地。

至少,他已经把这两个字给自己划上了等号。

底线一降再降。

恶劣的因子却没有因为后悔和愧疚被压下去。

反而朝着不如一头往前撞的想法。

竟可耻得开始幻想不如直接将罪行贯彻到底,再也不要回头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薄御听见自己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沈老师……我很快就会好的。”

不知道是在他骗自己,还是在祈求青年忍受他……别太快不难烦得把他推开。

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的沈固若,下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搁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很快也没有关系。”

薄御忽然红着眼眶“嗯”了声。

咸涩染指到破了皮的眼角,疼得他又往青年颈侧深埋了些。

手臂无声地收紧。

再疼,也抵不过他被攥疼的心脏疼。

但青年随便的一句话,往上面轻轻抚过,就将那些疼平复得一干二净,再无深重纠缠的罪孽感。

沈固若不是很清楚保守治疗应该做什么。

薄御就这样抱住了他,可能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没有开口要求他做什么的话,应该是不需要他再做别的吧……

刚才被沈固若抛去脑后的疑惑,这会儿有了空闲再度被他想了起来。

他没想明白。

按照以往,他们进行过抗敏治疗,薄御不该那么快就出现渴肤的症状。

今天也太快了些,连一晚上也没有过去,身体就出现了第二次难受。

……是因为这次应激得太严重了吗?

沈固若微微嗅到薄御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忍不住问道:“薄御,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得好快,能找出是什么原因吗?”

薄御颤着眼睫,藏在他颈侧阴影下的面庞闪过一抹不自然:“我……不知道。”

沈固若倒是没想纠结这个问题。

要是真那么容易发现渴肤症的规律,薄御也不用因为渴肤的症状,身体难受了这么久。

他低低“嗯”着应了声:“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我们慢慢找原因。”

薄御喉咙有些紧:“……好。”

洗完澡的身体总是比较容易放松下来。

洗去疲惫,人就会犯困。

沈固若刚才帮薄御拧毛巾的时候,就有些犯困地打了几个哈欠。

现在尤其是待在他习惯了的薄御怀里。

这个一直让他觉得很好睡的地方,靠着靠着就禁不住眼睛湿漉,打起了憋也憋不住的哈欠。

薄御没多久听见耳边懒洋洋地哈欠声,肩膀僵了僵,随即稍稍抬起了些脑袋,侧脸看过去:“……困了吗?”

沈固若眼尾坠着困意的眼泪,面庞露出疲态:“嗯……有一点。”

薄御眼神和呼吸都在挣扎,手臂紧了又松。

渴肤的症状来得匆忙,抱住想要的人的后,症状降下去的速度却肉眼可见得很快。

这和他以往缓解的速度大相径庭,也是意料之外。

只能当做是抗敏治疗在前的效果,这时候依然将缓解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薄御强迫自己压下最后还余留在身体中的不适。

青年的休息时间被他放在了第一位,再难受再不舍,他还是慢吞吞地松开了怀里的人。

沈固若眨了眨眼睛,看着从他身前退开的薄御,没反应过来地问:“身体……好了吗?”

薄御别开脸,蠢蠢欲动的手背神经被他攥紧拳头,绷紧在身侧:“嗯,感觉好多了。”

沈固若以为这次也会很久的:“不舒服不能故意瞒着。”

薄御避而不谈这件事,重点道:“快点洗漱好,就去床里休息吧。”

沈固若确实很想休息了,重点被带跑:“好,那我们动作快些,早点去休息。”

薄御:“嗯。”

十分钟后。

薄御擦干净了上半身,仔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确定不会把待在自己身边的人熏到,才拿过睡衣套好,纽扣扣到领口最顶端的一颗。

沈固若在洗手池里重新放了干净的热水,看到他换好衣服了:“薄御,你过来,我帮你洗头。”

薄御就脚步虚浮的走了过去,在浴凳上僵硬地坐了下来。

他像是自从渴肤症出现以来,和任何人没有接触的事情,在今晚一次性都要接触了个够。

而且是只在沈固若一个人身上,可以做的都做了个遍。

从头到身体,让他心甘情愿的,也无法满足于现状的,通通都像个正常人一样,得到了从没有奢求过的事情。

几分钟解决掉他自己洗头的困扰。

沈固若拿过一块干毛巾:“薄御,你把头凑过来些,我帮你擦头发。”

薄御被他触碰甘之如饴,但做不到毫无压力被他照顾。

照顾人的事情本该换由自己对青年来做才对。

即便再舍不得对方指尖的温度,也适可而止地不能再任由自己任性下去。

沈固若手里的毛巾被薄御拿了过去,恢复的淡淡声音扯唇间温下了声:“我自己来。”

擦头发不会沾到水,沈固若也就没阻止:“家里的药箱放在哪里?”

问题跳跃的太快,薄御愣了片刻,才说:“客厅茶几底下。”

沈固若闻言不是第一时间就去客厅,而是认真地交代好:“我去下客厅,很快就会回来。”

薄御和自己的身体依赖做了会儿无声的抗争。

他望着面前的人,最后嗓间艰难地挤了个单音节出来:“……嗯。”

沈固若去客厅的时间,薄御放了手里擦头发的毛巾,用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关了浴室门,快速地脱了裤子,避免弄湿伤口得冲洗了身体其他的地方。

只擦了上半身,什么都不洗,他大概率会睡不安稳,还是觉得自己哪里有些脏。

等他冲洗完,换上新的睡裤,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可当他再次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去了客厅的人没有回来,镇定恍若烟云,一下就散得一干二净。

薄御神色不安地追出卧室。

恰好和回来的沈固若撞了个正着:“怎么出来了?头发擦干了吗?”

薄御立在卧室门口,嗓子干涩得厉害,没有回答:“你……出去了很久。”

沈固若给他看了眼手里的药膏:“找了很久才找到它。”

两个人一起回到卧室。

薄御落后一步,不动声色关上卧室门,才低低地问:“找来做什么?”

沈固若挤了点药膏在手指上,举到薄御的眼尾上,往他之前发现破皮的地方,手法轻柔地抹上去:“什么时候弄破的?”

薄御刻意低下头,担心他举着手会手酸,含糊的话张嘴就来:“……不记得了。”

沈固若仔细看了看,确定都给抹上了药膏:“好了,药膏没干透之前不要去碰。”

“嗯。”

薄御应着挺直背,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面庞上。

像是被下了咒,怎么都移不开。

两个人该洗的澡,该擦的身体都做完了。

沈固若放下手里的药膏,看了眼这个家唯一的床:“我们今晚怎么睡啊?”

“床给你睡。”薄御说着,去柜子里般了套被枕和床垫出来,“我睡地上。”

薄御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沈固若哪有让薄御睡地上,自己睡床上的道理。

他摇摇头:“我睡地上就好。”

薄御态度坚决,动手给自己在地上铺床:“是我想让你留下来的,不可能委屈你睡地上。”

沈固若走到床边,看了眼床,又看了眼自己和薄御的体型:“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睡床?”

“床的大小应该正好能躺我们两个人,而且我睡觉也不会乱动。”

薄御差点被自己脚下的床垫绊倒,也庆幸自己被绊了一下,身体没有快过大脑答应青年的话。

他单膝跪在床垫上,掌心陷入铺开的被子中,定了定神说:“边上有人……我睡不习惯。”

沈固若面露遗憾,和好朋友睡同一张床,也是增进感情的其中一项,看来以后都不能在薄御身上实行了。

薄御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表情,不敢深想地说:“困的话就去床里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很快就弄好了。”

沈固若不再推脱那张柔软舒服的床,说了声“好”,就踢掉拖鞋爬上了床。

床上的床单和被套是薄御新换的,但他忘记了提这件事。

青年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起这些事,掀了被子就钻进了被窝中,蜷缩成一团把自己裹成了个蚕宝宝的模样。

困意笼罩在他的面容上,半张脸埋进被子中,轻轻地嗅了口气,就任由眼皮打起架来。

虽然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但这些都是薄御一直在用的。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也忽略那些容易引起渴肤的记忆。

用最快的速度轻手轻脚在地上铺好自己的窝。

然后望着头顶的灯纠结了一小会儿。

担心床上的人会因为亮光而睡得不够安稳,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忐忑,去关掉了卧室最亮的灯。

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台灯,灯光被他开到了最小一档。

几乎跟没有开灯一样。

薄御在床边的地上缓慢地躺下。

在那之前,特意确认了一眼床上的人有没有闭眼熟睡。

熟睡了,他便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时候吵醒对方。

沈固若是很困,但他没有睡得很熟。

分不清是因为躺在陌生的床上,还是因为今天经历的事情,让他不太敢睡得太死。

不知不觉中,听见了床下传来翻身的动静。

不是很多,偶尔会有。

但可以确定地上躺着的人并没有睡着。

沈固若没有睁眼,团着被子挪动身子,靠近声音来源的那一边。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快掉出床外,又把自己缩了一点回去。

被捂热的手从被子边缘悄悄地钻出,顺着床边坠到床下。

同时,他轻轻地出声:“薄御……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薄御眼前出现青年纤长的手臂,伴随着对方的声音,并没有突兀得被吓一跳。

他僵在被子里,太久没说话嗓音很是低哑:“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沈固若又问了遍刚刚的问题,似乎对他很重要一般,“你是不是睡不着?”

卧室的光线很暗,睁眼太久,四周的昏暗仿佛会越发陷入无尽的黑暗。

落地无声,不安被无形得放大了百倍数倍。

从脚底,从头顶,挡也挡不住得涌来。

薄御撑不住地“嗯”了一声。

沈固若没有意外地猜到了这个答案:“薄御,把你的手给我。”

薄御试探地把手伸出被子。

落入微微睁眼的沈固若眼中,他抻了下胳膊,把男生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轻轻地说:“这样握着,会不会好睡一点?”

好不好睡薄御不知道。

但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不安正被青年握在手里,慢慢地往四周推散而去。

没有一墙之隔。

不需要找音频假装对方在身边。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担心和不安。

“嗯……”

沈固若困的时候,反应会有些慢,半晌问道:“牵手的话,身体会不舒服吗?”

“不会。”

怕他会收回手,收回那份安心似的,薄御回答得很快。

沈固若放心下来:“不会不舒服就好……那……晚安。”

他真的有些困得说不动话了。

脑袋晕乎乎的,耳边有什么也听不太见了,不清楚薄御有没有回他一声晚安。

青年的呼吸逐渐清浅平缓下去。

薄御掌心中对方的手也脱力得放松了下来,再无一点握紧他的力道。

心脏无声地加速跳动起来,承载着他平复不下去的呼吸。

却不是因为不安,可也捕捉不到原因。

薄御微微仰起头,往掌心的地方靠近过去,额头忽地贴住了不属于他的那道手背。

他紧紧挨着,垂着眼睑,用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沈老师……晚安。”

像是过去了漫长如一个世纪般的一分钟。

等到他的身体显露出保持这个动作的僵麻。

薄御抬眸扫过自己睫毛就能剐蹭到青年的手指。

眼中波澜起伏,翻涌中做不到果断得,一点一点将额头离开对方的手背。

不知缘由的。

青年垂下的手臂抽动了下。

薄御屏住呼吸,深怕自己又不经意把熟睡的人给吵醒了。

谁料,下一秒——

口中说过自己睡觉不会乱动的人,从床上慢悠悠地翻着身。

载着卧室的昏沉,和沈固若身体的温度。

一下往床边,坠进了薄御下意识伸出的臂弯里。

连同屏住的呼吸……一下乱了套。

第35章 是哭包攻035 “身体也好烫。”……

【035】

身前突然落了个满怀。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薄御掌心扣紧青年的腰身和肩膀,轻手拥敛进自己的怀中。

他半张脸都埋贴在对方后脑勺松软的黑短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