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克拉克终究还是妥协了。

在布鲁斯彻底失联的这几年，他确实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去寻找布鲁斯。

从九岁那年，趴在布鲁斯的胸膛上酣然入睡的那一天开始，他已经习惯了伴着布鲁斯的心跳声入睡。

因此，最初的时候，他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强迫自己戒掉这个毛病。

他不再将布鲁斯的心跳作为过滤器，彻底放开超级听力，倾听世界的声音，来冲刷掉那个仿佛永远稳定，永远让他魂牵梦萦的心跳。

在克拉克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跟同一届的吉米·奥尔森一起拍了学士照。

吉米笑嘻嘻地捅他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

“嘿，克拉克，我们都认识四年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工作，但是我应该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克拉克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他：“吉米，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OKOK，我知道了，但是你最好的朋友另有其人。”吉米翻了个白眼，但其实也没太介意。

毕竟他跟这个傻大个刚熟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从对方嘴里听说过那个传说中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了。

“那至少，我应该是除了他之外最好的那一个吧？”

克拉克点了点头。

“行，总之，以后就各奔东西了，但也别忘了兄弟，有空多出来聚一聚。”

吉米用拳头轻轻碰了碰他的拳头。

然后第二天，星球日报的实习记者和实习摄影师在星球日报大厅里面面相觑。

“不是，你怎么也在这？”

其实早就已经通过超级听力知道吉米也入职了星球日报的克拉克继续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路过的星球日报王牌记者露易斯差点被这两憨批的对话给弄得笑出声。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眼前这个戴着一副老土黑框眼镜穿着不合身西装的憨憨，可不就是自己要带的新人吗？

也就是在肯特小记者入职的这一年，一个身穿红蓝色制服的超级英雄横空出世。

他会飞，会冰冻，力大无穷。至此，天空中除了鸟和飞机，还多了第三种东西——超人。

是的，因为他的胸前有一个“S”的标志，星球日报的露易斯记者第一次正式将他的代号定为了“Superman”。

“……原来我的代号是这样出来的吗？”

镜头下，超人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孔简直好看到不真实。而打在他身上的阳光，更是给他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不过，当他开始微笑的时候，人们才会恍然间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超出种族的惊艳，甚至开始由衷地羡慕起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位露易斯记者。

“我很喜欢莱恩小姐给我取的这个代号。不过，我胸前的S并不是super（超级）的意思。在我的故乡，S代表希望。”

雪山脚下的一座小酒馆里，很多酒客都围着这里面唯一的电视，看人类记者第一次采访外星人的转播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超人这番真诚坦然的话语，很多人都发出赞叹的声音。

还有人小声交流：“这外星人好像有点意思。”

“听他说话，我感觉就像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一样。”

一个流浪汉打扮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他身边的酒友有些不满地捅了捅他的胳膊。

“马龙，你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超人？”

“怎么会呢？”流浪汉乱蓬蓬的黑色头发下面，露出了一双钢蓝色的漂亮眼睛。

化名火柴马龙的布鲁斯·韦恩懒洋洋地举了举啤酒罐，丝毫没有曾经在自家宴会厅举酒杯的优雅风度，看上去就粗俗不堪。

他现在看上去跟四年前刚离开家乡游历的时候比起来真是变化很大，身材变得更加高挑壮实了，敞开的衣襟里，能够隐约看到健硕而又不夸张的肌肉块和线条。

他灌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电视上超人那张伟大的脸，笑得很轻挑，仿佛第一眼看到时的震惊和担忧完全不存在似的。

“拜托，谁会不喜欢超人呢？”

他这话说得很有阴阳怪气的意味。

于是周围有不少超人的粉丝或者狂热崇拜者朝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接下来，电视上的露易斯又向超人提出了一些问题，言辞犀利，不过超人基本上没有回避，都非常认真地回答了。

而布鲁斯宽大的外袍下，手已经握成拳很久了。

直到露易斯的采访已经接近尾声，那个审美从小到大就没有好过的童子军还没有傻到透露出自己最要命的东西的时候，他才终于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一些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松开了，背后的冷汗已经将内衬浸湿。

最后，在超人飘起来准备一飞冲天的时候，露易斯拦住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超人，你为什么会答应接受我的采访呢？”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出现一定会冲击很多人的世界观。我不能让所有人都不怕我，但至少可以尽我的努力，让大家对我更了解一些。”

超人不愧是超人，他的回答让很多人都感觉心里暖暖的。

酒馆里已经有人开始高呼“Superman”来表达自己的支持了。

“但其实，愿意接受这次全球转播的新闻采访，还有我的一个私心。”超人突然话锋一转。

所有人都愣住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大概是超人脸上的表情太过正直，太过爽朗，让人很难想象，他口中的私心会是怎么样的。

“看来我们的明日之子似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呢。天知道外星人会有什么打算——搞不好他就是故意伪装出这副样子来骗取人类的信任呢！”

布鲁斯耸了耸肩，故意用夸张的语调来表现自己对超人的不信任。

他现在还待在刺客联盟的势力范围，身边说不好有多少拉尔斯派的眼线。

他很担心，自己刚才看到超人时那一瞬间的怔愣会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然后给克拉克带来麻烦。

但是，下一秒，克拉克几乎从来没有变过的温柔声音却差点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其实，我有一个非常让人牵挂的朋友。”

尽管他嘴角的笑容没有完全消失，但却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悲伤，看着他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了伤感。

“他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要做自己该做的事。而我并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每天按时吃饭睡觉，有没有生病了还在逞强。”

那双饱含忧郁却依旧非常美丽的蓝眼睛盯着镜头，仿佛能够透过镜头与布鲁斯来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视。

有一瞬间，布鲁斯甚至以为，克拉克的超级视力已经进化到可以透过摄像头找到一个人了。

他承受不了这样热烈的视线，差点条件反射地将自己没入黑暗。

“我很担心他，但我不能找到他。所以，我希望——假如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此刻，他也在看着这场直播或者转播的话，他能够知道……”

有一个人一直在担忧他，思念他。

布鲁斯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了酒馆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超人用的词很巧妙，“我不能找到他”，很多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超人无法找到他，而不是那个人不允许超人去找他。

露易丝也提出了疑问：“我感到很抱歉，但是——即使你拥有如同神明一般的力量，也无法找到他吗？”

于是超人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尽管还带着几分伤感，但是在冬日暖阳下缓缓流淌的温柔，却依旧流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首先，我并非神明，也不为任何宗教背书。然后，莱恩小姐说的没错——即使是超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红蓝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掠过，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

布鲁斯也终于回过神来，继续开始自己不走心的轻浮伪装。

但他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月之后，哥谭迎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