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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和亲

西祈王攻下唐州后,并没有立刻回师王庭,而是继续发动攻势,在降贼钱谦的帮助下,接连攻下了宁、芳两州。

也是这个时候,大荣派使臣前去与西祈王议和。

没过多久,池婙就接到了西祈王派军使送来的书信。

他在信上说,可以撤兵回国,但是要求大荣下嫁公主到西祈,还指名道姓要扶光公主。

池婙早就料到了这点,因此哪怕看到西祈王墨脱的要求,也不觉得惊讶。

大荣的兵力显然已经捉襟见肘,而地方对她的统治又很是不满,赵氏宗室更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不可能再全力举兵对付西祈。

谢秦剑唆使延州豫王与西祈王合作,想看到不就是这个局面吗?

可惜对她来说,西祈的战乱并不值得担忧,国内的不安才是最先要解决的。

她看向武文秀,让她起草诏令,并答复西祈王。

武文秀听到她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陛下——!”

池婙知道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转过身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去传赵玉璋过来吧。”

武文秀依旧难以接受,但也清楚池婙下的决定,谁来劝都无用,便暂且按住心绪,应了,“是。”

过了一会,赵玉璋应命来到书房,向坐在案后的池婙行礼,“陛下传我来有什么事?”

池婙看着她道:“我已经决定将扶光公主远嫁西祈,明日就颁旨。你是她的姑姑,护送她平安到达西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陛下,恕我难以从命。”赵玉璋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我一直以为,陛下您和那些男性统治者不一样,可我没有想到,国家战败,您却要跟他们一样,拿女人去抵罪!难道您过去对明月的疼爱和器重,都是假的吗?您怎么舍得让她去西祁?”

她越说,语气越激烈,到最后两句,已是近乎质问。

池婙却不以为恼,双手交叉垫住下巴,微笑看着她,“看来我没有看错人,能够护送明月前往西祁的,非昭庆公主莫属。”

赵玉璋愣住,“什么?”

池婙接着说:“不知道昭庆公主,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据说母鹰为了让幼鹰学会飞翔,会残忍地折断它们的翅膀,再将它们扔下悬崖,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仍能忍着剧痛振翅飞翔的幼鹰,才能在将来成为天空的王者。”

赵玉璋顿时皱紧眉,陷入了沉思,池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池太后眼下抽不出兵力来攻打西祈。而且,就算钱谦打赢了,对于池太后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这会让她失去对军队的掌控力。

毕竟这些人,并不都是服从池太后的,他们服从的,只是池婙这个太后的身份。

所以她才要训练金乌卫这支女兵,与之抗衡。

可女兵的力量终究是太幼小了,她们还只是一株刚刚钻出土壤的绿芽,而男兵已经是生长千年的巨树,即使这株巨树已经被虫蛀得中空,也依旧还能活个成百数千年。

除非,能干脆利落地砍断他们的根。

可偏偏,池太后就是从这棵树上攫取的权力,砍断他们就相当于杀死自己,她做不到。

但这不代表赵明月做不到。

如果赵明月能有朝上日益增多的女官、军队逐渐壮大的女兵,以及民间确田赋产的妇女百姓的支持,走上高位,那么她的权力会比池太后更稳固,也更纯粹。

当然,这些话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薛淇告诉她的。

她对这些权力斗争不感兴趣,只是希望能打仗,能打胜仗,可这若是没有统治者的支持,注定是奢望。

赵玉璋本以为池太后会是这个支持她的人,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思考良久,她才开口,“陛下是说,让明月和亲西祈的您,就是折断幼鹰的翅膀的母鹰?难道您打算让明月来对付西祈吗?”

这想法是不是太大胆了些?光凭金乌卫那一千人,可办不到。

池婙听她这样猜测,忍不住笑了,“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如果赵明月连这点磨难都应付不了,那就证明她并不值得我费心培养,不是吗?”

赵玉璋看她笑着说出如此冷血的话,即便性情淡漠如她,也感觉到一丝胆寒。

“如果,幼鹰真的摔死了呢?”

池婙微笑,眸底一片冰冷,“学不会飞翔的幼鹰,等待她的结局本就只会是死亡。再说,就算明月离了我,不是还有昭庆公主您,为她保驾护航吗?”

赵玉璋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被池婙说服了,“好,我护送扶光公主去西祈。”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池婙看她出去了,这才抬手揉了揉鼻梁,想到还要跟赵明月再演一遍,就觉得心累。

要不干脆别见她好了,正这样思索着,手臂猛地被拽紧了,转头,看到六神爱感动的目光。

“宿主对女主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还真以为你要把她送去西祈和亲呢,没想到你人设居然变成了护崽的老鹰。”

池婙冷脸拍开她的手,“你想多了,那个故事不过是我用来忽悠赵玉璋的。而且,被折断翅膀的幼鹰,根本不可能飞起来,只会摔死在悬崖底。”

六神爱打了个哆嗦,随即愤恨地瞪了池婙一眼,可恶,又被欺骗了!

池婙冷声道:“小六,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解决掉谢秦剑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赵明月,不过是她用来钓出这人的棋子而已。

扮演慈母这么久,该是让她兑现价值的时候了。

赵明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个世界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拭目以待吧。

————

公主府。

赵明月正在靶场练箭,抬手松弦,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已正中靶心。

她继续搭箭,还要再射,身后忽然响起两下拍掌声,“好!公主的箭术越发精进了。”

赵明月转过头,看到薛淇站在屋檐下,正含笑地看着她。

她立即收了弓,转身走上前,热情笑道:“薛师傅!”

上次她和薛淇因为主张的不同各执己见,以至于不欢而散,后来她有跟薛淇道歉,薛淇也接受了她的道歉,也依旧教她学问,可她总感觉薛淇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亲切了。

因此,听到薛淇夸赞她的箭术,便很是高兴。

薛淇看着她,笑问:“公主今日怎么想起来练箭了?”

赵明月垂下眼帘,“阿娘最近为了边境的战事发愁,我想替她分忧,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练练箭,说不定日后上了战场能多出份力呢。”

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眼眸明亮地看向薛淇,“薛师傅,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薛淇似是根本没想,立即道:“要是公主能率军打败西祈,也就不用忧愁了。”

赵明月愣住,“当初我说要对付西祈,薛师傅你不是极力劝阻吗?”

薛淇摇头,“此一时非彼一时,公主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赵明月当然不是全然不觉,“我知道,自从我开府受封后,那些官员就开始盯着我了,他们不愿将来再有第二个女人统治大荣。”

“看来公主很清楚,谁是你的仇人。那么,公主可否知道,谁是你的朋友?”

赵明月拧起眉头,开始列举,“我的朋友,是会支持我的人吗?姑姑,金乌卫,还有武侍书。”

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实在太少了。

她不甘心,绞尽脑汁去,又想到一个,“还有阿娘!”

无论发生什么,阿娘都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对此坚信不疑。

所以她才要想办法为阿娘分忧,成为阿娘最有力的臂膀。

这时,侍卫从外面跑了过来,“公主,圣旨已下,命你和亲西祈!”

赵明月缓缓睁大眼睛,“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要么就是传旨的人传错了旨意。

侍卫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现在赵明月知道她没有听错了。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亲耳听到阿娘向她许诺,不会让她去西祈的,她怎么可以食言呢?

她扔下弓箭,一把推开侍卫,“我要进宫!”

她不相信阿娘真的会让她和亲西祈,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薛淇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明月就已经疾步离开了。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她忽然有种预感,赵明月这一次,注定要失望了。

池太后为什么要让赵明月和亲西祈?她不觉得这是池太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以她对池太后的了解,她可以笃定,凡是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她。

这样一来,她下这道旨,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呢?

薛淇忽然想起来,当初池太后让她做公主的老师时,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薛淇,你若是敢赌,那你就待在公主身边,无论她日后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要离开她。”

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池太后会做出这种预言,可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她缓缓扬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吗?

第72章 求见

赵明月进了宫,却没能见到池婙。

丹映站在门口,目含歉意地看着她,“公主殿下,主子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你,公主改日再来吧。”

赵明月还从来没有过见不到池婙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并非是阿娘没空见她,而是她不肯见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池婙对她态度,转眼间就变了。

如果不能知道这个答案,她怎么也不可能安心。

赵明月看了眼守在殿门外的护卫,又看了眼丹映,丹映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

她咬了咬牙,一掀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声道:“明月求见母后!”

丹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扶她起来,低声安慰道:“公主,主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恐怕很难改变,今日你想见她只怕是难了,你先回去吧。等改日,我再设法替你安排。”

赵明月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但还是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如果阿娘今日不见我,我就不起来。”

她一定要当面见到池婙,她要亲口听到她说,她要她远嫁西祈。

然而,哪怕她这样说了,殿里依旧是寂静无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西斜,赵明月身下的影子也随之拉长,变得细长而单薄。

她感觉腿渐渐变得麻木刺痛,却固执地依旧不肯起身,心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湿润了双眸。

随即想到阿娘说过,最讨厌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连忙抬手抹去眼泪。

可是心里依旧不安极了,低了头,颤声问:“阿娘,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您不要明月了吗?我可以改的,真的,我都可以改!”

她才不要去西祈,她的亲人、朋友、老师还有她全部的希冀,都在这座都城。

在她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让她和亲西祈,这跟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阿娘怎么对她这么残忍?

还是说,这也是一场梦吗?如果这也是一场梦就好了。赵明月在心里暗暗祈祷。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赵明月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薛淇担忧的目光,眼中闪烁的欣喜瞬间变成了深深的失落。

“回去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赵明月终于坚持不住了,站起身,却因为腿脚发麻,一个踉跄往薛淇身上扑了过去,薛淇连忙抓住她的手臂。

赵明月顺势将她紧紧抱住,泣不成声,“薛师傅。”

薛淇任由她眼泪浸湿肩上的衣衫,等她哭够了,才搀扶着她离开。

就在她们走下殿前的台阶时,一直紧闭的殿门打开了,六神爱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池婙,“她们走了。你真的不打算见她了?”

屋里点着烛火,光线却依旧昏暗,池婙的脸掩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面无表情道:“我又不是真的她妈,见她做什么?”

表演已经结束了,那些虚假的温情,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再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又有什么用呢?

池婙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对她毫无用处的事情,赵明月的眼泪,并不能打动她分毫。

————

赵明月回到公主府,看着府内的布置,又想起当日池婙为她册封时的情景,再想到今日她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顿时伤心不已。

可惜眼泪已经流干了,也哭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床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薛淇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似是在等她的情绪过去。

毕竟,她要是不能自己冷静下来,说什么也没用。

这时,秋实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公主,吃点饭吧。”

赵明月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秋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忧,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赵明月身前,轻声道:“公主,我觉得太后陛下不见你,并不是讨厌你了,而是不敢见你。”

赵明月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她,“怎么说?”

“太后有多疼爱公主,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想,让公主和亲西祈,肯定不是太后的本意,而是被朝臣逼迫的。正因如此,她心中对公主有愧,才不敢见你。”

赵明月听了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感觉到饿了。

正想叫秋实把饭菜端过来,忽然计上心头,如果阿娘真的还在乎她,那么她就不吃饭了,要是知道她绝食,阿娘肯定会吓一跳的。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得意,哪怕肚子已经很饿了,还是叫秋实把饭菜撤下去。

秋实以为她还在为和亲的事伤心,只好再劝她,“其实公主若是真的不想和亲,也未尝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另寻个勋贵之女,封其扶光公主之名,代公主您远嫁西祈,不就好了吗?”

赵明月摇头,“这个不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去西祈受苦,难道别的女子就愿意离开亲人去西祈受苦吗?”

秋实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公主就是这点不好,实在是过于善心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公主这样善心,她才会如此尽心地为她出主意,不忍心看她到西祈那样的虎狼之地去。

偏偏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公,明明输的是他们男人,苦果却要她们这些女人来担。

秋实见劝不动赵明月,只好端起饭菜,退了出去。

赵明月看向薛淇,“薛师傅,多谢你来陪我,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薛淇看她情绪好像稳定下来,缓声道:“公主,既然圣旨已下,我想陛下不会轻易收回成命的。秋实说的对,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尽早想办法脱身。不过,李代桃僵并不可取。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公主一劳永逸,公主想听吗?”

赵明月虽然已经决定要用绝食逼池婙退让,但这也不妨碍她听一听薛淇的办法,“请薛师傅赐教。”

遗憾的是,薛淇的办法只有两个字,“造反。”

薛淇继承了师傅的遗志,一直都很坚定,要推翻这男尊女卑的世界。

只是这事情她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一是,她没有钱,二是,她也没有人,三是,她是一个思想者,而不是一个践行者。

原本她以为,池太后可以践行她的思想,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她不可能自己造自己反。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在池婙的要求选中了明月公主,但很快,她就发现赵明月的致命缺陷,那就是她的软弱。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练箭还是训练士兵,都是出于池太后对她的要求,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一切的立场都以池婙为准。

更重要的是,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有钱有权有闲,如果不追求权力,那么,她不需要在做什么,就已经可以过得足够安稳舒适了。

所以,薛淇从不觉得她有这个动力去做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情,这要是失败了,很有可能性命不保,万劫不复。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命运将她逼上了绝路,在反抗和顺从之间,她没有第三个选项。

第73章 绝食

“公主,求你,求你吃一口吧……再这样饿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啊……”

春迎和秋实跪在赵明月的床前,声音酸涩地哀求着。

这是池太后赐下旨意要赵明月和亲西祈的第三天。

自从进宫求见池太后被拒后,赵明月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滴水。

春迎和秋实看着,既气愤又心疼,气愤池太后对公主这般残忍,心疼公主不顾自己的身体。

当初先帝逝世,池太后囚皇帝废宰相,公主可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还有金乌卫,从募兵到训练,到最后在阅兵大典上胜过其余禁军,一举夺魁,公主付出多少了心血,别人不知道,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当时公主嗓子都哑了,却为了与士兵同甘苦,连一口蜜糖水都不肯喝。

可是现在,太后坐稳了她的位置,不需要公主了,就要把公主嫁到西祈去,把她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榨干。

这世上怎么会这样恶毒无耻的人?

果然,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母女,哪怕付出再多,也不可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待吗?

可是她们的傻公主,到这时候了还看不透池太后的险恶用心,还以为用绝食就可以逼池太后收回成命。

这种办法怎么可能伤害到不爱她的人呢?

秋实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明月,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过短短三天,她就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往日红润的嘴唇变得干燥起皮,唇间裂开一条条细小的血丝。

“公主,吃点吧。”她去扶赵明月的肩膀,才只碰到衣衫,赵明月便睁开了眼睛。

“阿娘,是阿娘来看我了吗?”她抬手,虚虚抓住秋实的手,有气无力地问。

秋实怔了一瞬,喉间苦涩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明月看她的表情便知道答案了,抓住她的手松开,滑落在被子上。

那天,薛淇劝说她造反,她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个玩笑。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造反。

哪怕她知道在现有的制度下,她不可能当皇帝,她也没想过造反。

她当然喜欢权利,也享受做公主的风光,但她更害怕选择反抗现有制度所要付出代价。

换做之前,她一定会拒绝薛淇的,但这一次,她犹豫了。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一无所有了,薛淇会是唯一一个支持她的人。

而在这之前,她以为阿娘会是她永远的靠山,但现在,她开始动摇了。

她选择绝食,就是想逼池婙出来见她,想要她当面告诉她,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都是假的。

不说感情,只谈利益,和亲公主若是因为绝食而死,也是很大的损失吧。

所以,在池婙来看她之前,她不会进食的。

“端下去吧,我不吃。”赵明月扭过头,不再看春迎和秋实。

她很怕看到她们脸上担忧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这时,一只手端着白玉瓷碗递到她面前,清粥的香气飘入鼻尖,刺激着味蕾,空荡荡的胃部蜷缩起来,生出缓慢而清晰的刺痛感。

“就算不吃饭,好歹也喝点粥吧。”声音冷淡而平静。

赵明月猛地抬头,看到池婙神情冷漠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目光陌生得可怕,眼中已近乎干涸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阿娘,我不想嫁去西祈,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一直陪着你罢。”说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扑在池婙怀里,将她紧紧抱住。

池婙把端着粥的手抬高,用另一只手将赵明月推开,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泪痕,冷声道:“明月,你太令我失望了。”

赵明月怔住,心中慌乱不已,伸手去抓池婙的手,她却先一步退开了。

“阿娘,你怎么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去和亲的吗?我只是想要阿娘给我一个解释。”

池婙冷眼看着她,“解释?这么久以来,你的权利、财富还有你扶光公主的地位,不都是我给你的吗?既然我可以给你,那我当然也可以收回去。”

赵明月有些糊涂了,“阿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池婙倒是很有耐心,回答道:“我的意思,自然是母慈女孝的戏码,我已经演够了,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等赵明月消化,随即才悠悠道开口。

“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可以做我的继承者,在这场权利的争斗中,你连走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赵明月身心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在池婙的眼睛里,她就是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吗?

池婙打量着她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挑了挑眉梢,接着道:“所以,乖乖地和亲去吧,这就是现在的你所拥有的,唯一的价值。”

这句话彻底地否决了赵明月的能力,她的心情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她曾经是那么地信任和依赖池婙,对于她的话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分毫,可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相待吗?

这一瞬间,她对池婙的感情彻底崩溃,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泪都凝固了,脸上一片冰冷。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还是说,要我逼你吃?”池婙将那碗粥重新递到赵明月身前。

赵明月眼神有些散了,呆呆地接过碗,八宝粥已经凉了,可她根本没有察觉,只是木然地将碗送到嘴边,任由泪水无声地掉在碗里。

她仰起脸,直接将碗里浓稠丰盛的粥灌进嘴里,因为喝太快太急,激起一阵反胃,只能拼命抑制着,每一口都吞咽得无比艰难。

池婙看她喝完这碗粥,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赵明月不想她离开,心里仍然存着幻想,幻想着她会回头。

她扔下碗,赤脚跳下床,踉跄着追了出去,“阿娘,你别走——”

春迎和秋实看得揪心极了,连忙拿上外衫和鞋袜追着给她穿上,“公主,小心着凉。”

只是赵明月才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她看到门外长廊上,安静等候着两列官员。

见到池婙出来,官员们都低了头,礼部侍郎走上前,“陛下,公主答应了吗?”

池婙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你留下来,好好劝劝她吧。”

礼部侍郎愣了一下,随即恭声应下。其余官员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赵明月一眼,随即转身,齐齐跟着池婙离开。

赵明月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身体又冷了一分,原来在阿娘心里,她就是那颗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

她咬紧了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气味,看着池婙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痛苦,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难道这些年的母女情分,全都是假的吗?

礼部侍郎走上前来,恭敬地给赵明月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劝说道:“公主殿下,和亲西祈,是共匡天下的义举,百姓们都会感恩你的。请您试想,若是嫁与寻常人,公主您的芳名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若是嫁给西祈王,促成了两国的交好,您定然能名留青史!”

赵明月沉默着不说话。

春迎将披风披在赵明月的肩头,白了礼部侍郎一眼,冷声骂道:“少在这说什么天下大义的屁话,这事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嫁给西祈王?说不定西祈王好南风,你讨好了他,还能捞个官当当呢!”

“你——!”礼部侍郎气得跳脚,看到春迎挑衅的眼神,就想骂回去,可心里到底顾忌她是公主的侍女,不敢发作。

池太后让他留下来的目的,是劝说扶光公主,他没必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

于是看向赵明月,接着道:“公主,你仔细想想,凭你身为太后爱女的地位,西祈王肯定得将立为王后,只要你生下儿子,那必然能成为太子,到那时候,西祈的子民都会服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听到这里,赵明月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我觉得你说的不错,既然和亲非我莫属,我是该好好思考下,日后的打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朝他走近了一步。

礼部侍郎以为自己说服了赵明月,得意不已,连忙笑着答道:“臣礼部侍郎吴洺。公主明白就好,也不枉我说——”

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到一点寒光扎入了他的小腹,瞳孔瞬间变大了。

赵明月离他更近,嘴唇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吴洺是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放心,我会让它名留青史的。”

说完,她拔出了匕首。

吴洺听到这包含恶意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惜他还没得及说遗言,就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春迎只听得扑通一声,吴洺就双膝跪下,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她吓得惊叫起来,无措地看着赵明月,“公、公主……这……”

虽然她是觉得这人很讨厌,但他也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啊!

赵明月举起手中的匕首,看着刀尖的血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发亮,嘴角扬起一个调皮的笑容,“他不知道如何闭嘴,我只能亲自教一教他了。”

春迎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才小心翼翼道:“公主,你这样做,就不怕太后怪罪吗?”

“怪罪?我倒是希望她会怪罪。”赵明月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吴鸣的尸体,“可惜和亲在即,她找不到第二个公主来顶替我了。就算我杀了人,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阿娘可真是残忍啊,哪怕她示弱求饶,她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果然,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

另一边,刚刚走出公主府的池婙脚步一顿。

六神爱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触发见血封喉攻击,已扣除500积分。赵明月又杀人了?!”

池婙脸色微变,赵明月在搞什么?要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用见血封喉?

她剩下的两千积分根本就不够她挥霍的!

池婙有些后悔把见血封喉送给赵明月防身了。

她转头看了眼公主府,现在把刀偷回来还来得及吗?

身后官员看她忽然停住不走,以为她是改主意了,担忧道:“陛下,您是还在担心扶光公主吗?”

池婙摇摇头,“不,走吧。”

而与此同时,远在延州的谢秦剑,正好收到了池太后下旨让扶光公主和亲西祈的消息。

看来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计划的在发展。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完成迎娶公主的任务,被消耗的积分,也就能重新赚回来了。

谢秦剑打开数据面板,看着已经在缓慢增长的积分,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下一步,就是让送亲队伍在延州停留,到时候,赵拙也能举起造反的旗帜了。

自以为可以在这个世界美美当掌权太后的池婙,看到事情逐渐脱离掌控,肯定会很害怕的吧。

害怕就对了,他可不会轻易饶过敢冒犯他的人,他可是为她设计好了一个足够完美的死法。

一想到未来可以看到池婙惊惧害怕的表情,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第74章 豫州

池婙回到宫中,看见丹映端上瓜果,六神爱坐在椅子吃得正欢,似乎刚才损失的五百积分,对她毫无影响。

不过池婙这次的计划,她是不可缺的一环,想要偷懒,门都没有。

池婙笑吟吟看着她,“六神爱,你送赵明月去西祈。”

六神爱捏着瓜片的手瞬间停住,池婙看了丹映一眼,丹映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六神爱才从椅子上跳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那个‘主神’在,你是想我去送死吗?”

她不是池婙,拥有自由不灭的灵魂,她只不过是主神系统的复制品,她的存亡,全在宋羽的一念之间。

只要他按下销毁的按钮,006号系统就会被彻底销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池婙目光紧盯着她,声音低沉,“你太紧张了,宋羽根本没有察觉到你的背叛。这一次可是对付他的绝好机会,你要是不去做这个帮手,万一失败了,咱们两个的下场必然十分凄惨。”

六神爱深吸了口气,池婙说得没错,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我跟赵明月一起去!”

池婙微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盯着赵明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她用见血封喉。”

毕竟,能让她挥霍的积分已经不多了。

六神爱答应下来,心中嘀咕还以为宿主会担心她,结果居然担心的只有积分。

池婙收回手,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叮嘱道:“有什么事这里联系。”

反正系统是跟她意识绑定的,不管隔着多远都可以沟通,还不用消耗积分。

六神爱点了点头,她对宿主的计划还是有些自信的,只是想到宋羽手里的主神系统,就有些犯怯。

希望一切顺利,虽然她之前一直嚷嚷要自杀,可她真的不想被清理掉啊!

————

另一边,武宅。

“姐姐真的要跟着公主去西祈吗?我可以跟太后求情,让你留在都城的!咱们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不好吗?”

武文秀看着薛淇,很是焦急道。

她当初会给公主递消息,除了押宝公主将来会上位外,也有薛淇是公主老师的缘故。

可如今,公主显然是被太后放弃了,薛淇还要跟着她离开都城,这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她不能看着薛淇因此毁了自己的一生。

薛淇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默默喝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来劝都不会更改主意了。

武文秀只好看向玉照,“三妹,你也帮我劝劝她吧。”

玉照如今在金乌卫任职,赵玉璋领命护送公主,她必然也是要去的,可是她去了可以回来,薛淇去了却不一定能回来了。

玉照自然是向着武文秀的,闻言便开口道:“淇姐姐,你留下来吧,你此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武大娘也放心不下啊。”

薛淇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不该来跟她们告别,正要开口辩驳,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她便闭上嘴了。

武文秀前去开门,发现来的是丹映,她看了眼她身后,“大姐,你怎么进来的?”

“你家小姑娘给我开的门。”丹映笑着说道,把躲在她身后的武泽宁拉出来。

武泽宁睁着圆圆的黑眼睛,眼中尽是好奇。

武文秀把她们让进屋来,端了杯甜水给武泽宁,“喝完就去洗漱,跟你武妈妈睡觉去。”

随即又跟丹映说了一遍薛淇要跟着赵明月离开都城的事。

丹映一脸不解,“薛司籍,凭你的本事,留在都城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为什么要跟着公主去西祈?”

薛淇叹气道:“你们不明白,权力财富都不是我想要的,留在都城我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我的追求。”

三人齐声开口,“那你要什么?”

薛淇看了她们一眼,随即站起身,走到武泽宁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我想要这天下所有像泽宁一样的女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我想要一间学堂,学堂里坐的都是女学生;我还想要写一本史书,书上记载的都是女人的历史。”

屋子里安静下来,她们都听懂了薛淇的话,她要的并不只是一间学堂,或是一本史书,她是要这天下,成为女人的天下。

唯有武泽宁一脸懵懂,静静地品尝着不可多得的甜水。喝完,她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下,轻声说道:“姐姐,我喝完了,我去睡觉了。”

“我也该回去了。”薛淇跟着告辞。

这一次,武文秀没有再多说什么,送她到门口,握住她手紧紧捏了一下,“姐姐,你千万要小心。”

另一边,丹映也是这样叮嘱玉照,“你路上千万小心,记得多关照薛司籍,都是一家姐妹,要互相扶持。”

玉照应下,四人就此分开别过。

————

数日后,赵玉璋率领金乌卫护送扶光公主前去西祈,城门口万千百姓相送。

赵明月坐在马车上,从掀起的车帘里,看着都城城门渐渐远去,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了下去。

“我远嫁西祈,阿娘竟然都没有来送我,看来她是真的厌弃我了。”赵明月放下车帘,低声说道。

薛淇坐在她身侧,宽慰她道:“或许太后只是太忙了,才没空来送你。”

赵明月摇摇头,哀声道:“不是的,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拿我当过女儿,她说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和亲。我太生气了,一时冲动就杀了礼部侍郎,阿娘虽然没有责罚我,但是也再也没有再理睬过我了。薛师傅,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娘对她们都那么好,偏偏对我这么残忍!”

说到最后,赵明月语气里甚至有了丝怨恨。

薛淇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公主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不如先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还是说公主你真想嫁到西祈去吗?”

赵明月立即道:“我当然不想!”

薛淇这才微笑起来,“那么公主是愿意听臣的建议了吗?”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软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没错,我已想明白了,因为朝廷里没有我的人,所以我才连和亲的旨意都违抗不了。如果我还想回去都城,那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以走。可是,我现在举目无亲,去哪里找支持我的人呢?”

薛淇思索片刻,伸手指了指车外,低声道:“护送公主的这一千金乌卫,不就是最好的人手吗?”

赵明月摇头,“不行,她们不会听我号令的。”

薛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沉声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她们奉旨护送你到西祈,若是路上出了差池,那就是死罪。到时候,她们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赵明月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薛淇,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她是认真的。

在她印象里一向温和的薛淇,居然会想出将金乌卫逼入死局的办法,这太可怕了。

若是从前,赵明月一定会拒绝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认真思考后,她提出这个主意的弊端,“这样做会让她们记恨我的。”

她需要的是一支忠心她的军队,而不是一支记恨她的军队。

薛淇很欣慰赵明月有在为自己思考,这些脏事当然不能由她这个将来的女界领袖来做。哪怕她日后真的坏事做尽,她的手——至少在表面上,也必须得干干净净。

道德,是束缚底层人枷锁,但也会是她登顶的桂冠。

薛淇神情重新变得温和,微笑道:“公主当然不能做那个恶人,咱们得另外挑一个人,来帮我们承担怒火。”

说着,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展开来。

“这是我们前往西祈的路线,从都城出发,先后经过岚、豫、宁、唐四州,到达北境。岚州刺史悦王赵平,豫州刺史豫王赵拙,这两人都是皇室宗亲,未必没有反叛的念头。公主可以先给他们修书一封,暗示你身上有皇帝信物,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

赵明月皱眉沉思,她是和亲公主,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冒着抗旨的风险来帮她,除非她身上有对方觊觎的价值。

比如,她可以替他们控诉池太后囚禁皇帝的罪行。

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姐姐,身上还有皇帝的信物,若是有人想造反,得到她的支持,那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想通这点,赵明月立即点头,“好,我马上修书给这两人,刺探他们的态度。”

等到休息时,赵明月便唤人取来笔墨,分别写了两封信,盖上印章,送到这两位刺史手中。

很快,她们就到了岚州。

赵平很是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明里暗里地跟赵明月打探朝廷以及赵纯的情况。

赵明月自然是按照和薛淇商量好的回答,对这些事一副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是不停地哭诉不想去和亲,还暗示她是知道了池太后的秘密才会被远嫁西祈的。

赵明月还以为赵平会有所动作,结果一直到离开岚州,他什么都没有做。

是不敢做还是不想做?赵明月正思索着,车门忽然被敲了下,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公主,前面就到豫州了。”

她立刻打起了精神,没关系,还有机会。

————

豫州境内,宏伟险峻的氓山绵延数十里,官道从山脚下蜿蜒穿过,仿佛一条纤细的绸带。哪怕是白天,这段路上依旧是浓雾弥漫,难辨方向。

繁密的树叶掩映下,一个背着弓箭手持弯刀的中年女人蹲伏在树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地上枯叶被咔嚓踩断,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看着稍显年轻些的女人走到她的身旁,一脸焦躁道:“大姐,这扶光公主的车队真的会从这过吗?我们都等半天了,怎么还没看见人影?”

女人神情冷静,目光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道路,“六妹从刺史府探听到的消息,肯定没错,咱们再等等。”

年轻女人握拳,狠狠捶了下树干,愤然道:“他爹的!我等得起,三姐她们可等不起,咱们没时间了!”

第75章 土匪

被唤作大姐的女人抓着刀柄的手攥紧了,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她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了。

朱大凤知道手下们这时候都很心急,她也是同样的心急,可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泄气。

因此,她回头看了眼说话的年轻女人吕琦白,语带调侃道:“七妹,你好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读过书的人,怎么说话也这样粗俗了?他爹的三字片刻不离口?”

吕绮白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反驳道:“呸!去他爹的读书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屁用,男人读书能做官,女人读书念些什么夫为妻纲,只会读坏脑子。”

“哈哈哈哈……”安静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一片笑声。

原来,还有十几个女人都埋伏在附近,她们都借树叶灌木做掩护,一动不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身影来。

朱大凤喝了一声,“都他爹的给我安静!”

这些人便都咬紧了嘴,不出声了。

吕绮白也乖乖退开,重新隐藏起来。

尽管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朱大凤,这个穿着朴素,长相平凡,看起来和寻常乡野村妇毫无二样的女人,却让她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

她的确曾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曾饱读诗书,上面还有三个知书达礼文采斐然的姐姐。或许正因为过于聪敏通透,慧极必伤,这三位姐姐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大姐出嫁后不过两月就病故了,二姐顾念手足之情,整日以泪洗面,不久也抑郁而亡,三姐以血泪写下悼亡书,未等出嫁,也亡故了。

人虽然死了,可是父亲与好友的婚约还是要履行的,好友夫人病了,家里正缺一个女人打理家务。三姐湿坟未干,父亲就要就要将年仅十五岁的她嫁过去。

吕绮白和姐姐们是一样的聪慧,她知道她的姐姐们是为什么死的。

因为她们目睹了身边女性的悲惨命运,担心自己出嫁后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终日忧虑,最终被自己的恐惧压垮了。

而现在,这命运也落到了吕绮白的头上,她不是那种读点诗书就悲春伤花、多愁善感的人,她心里有一股韧劲。

如果说她的姐姐们是看到了真相却不敢反抗的人,那么她就是看到了真相而选择反抗的人。

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逃婚了,成婚前夜,她从家里跑出来,凭着一双连大门都没出过的脚逃进了邙山。

她听人说,邙山有一群女土匪,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土匪头子朱大凤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别人都躲着她们,可她听了朱大凤的事迹后,却只想投靠她们。

朱大凤原来是邙山脚下朱家村人,自小就性情彪悍,后来嫁到了刘家村,生了个女儿,男人就病死了。

族长见她们孤母寡女,连个继承家业的儿子都没有,就侵吞了她的土地和财产,逼她改嫁。朱大凤自然不甘心,可她娘家没人了,又是个外姓人,族里根本没人出面帮她。

族长看朱大凤不肯乖乖听命走人,起了歹心,意图凌辱□□她,不想被力大的朱大凤反杀了。

朱大凤知道自己杀了人官府肯定不会让她活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族里欺负过她们娘俩的人都杀了,血洗了刘家村后,就上邙山做了土匪。

后来,附近村落越来越多的女人来投奔她,渐渐也有百来号人了,成了官府眼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朱大凤的名字也随之传了开来。

吕绮白就是这个时候听说了她的事迹,对此崇敬不已,一冲动就逃婚进了人迹罕至的邙山,投奔入伙了,并凭着她的学问和智慧坐了第七把交椅。

而她们今天之所以会在这条路上埋伏等待扶光公主的车马,并不是想不开,要打劫有精兵护送的公主,而是想请公主救命。

就在一天前,一直流窜在邙山地带和官府打游击战的土匪们撞见了一件祸事。

“三姐,你快看,前面有官兵!”

吕绮白和刘兰花带着几个手下去山下村里借粮食吃,不想却看到村口站满了官兵。

吕绮白慌忙扯住要往前走的刘兰花,把身子往树干后一藏。

两人朝村口一看,只见这队官兵约有四五十人,领头的一脸粗黑胡须,面相很凶恶,正吩咐手下道:“把村里的女人全都给我抓起来!”

刘兰花皱紧了眉。

她是刘家村人,虽然当了土匪,可心里还牵挂着这村子里的亲人,时不时会偷偷溜下山来看望她们。

往常这些官兵过来剿匪,不过是在山上扫荡一番,然后搜刮一下附近村落乡民的粮食,就走了,可今日怎么会跑过来专门抓女人呢?

村正听见他们要抓女人,壮着胆子质问道:“官爷,咱们都是老实百姓,一没犯事二没犯法的,为什么要抓咱们啊!”

胡须男怒道:“有人举报,你们村里藏了女土匪,这些女人全都有嫌疑,当然都得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若是没罪,我自然会放她们回来了。你阻拦我抓人,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村正当即吓软了,再不敢抗议。

很快,村里女人全被抓了起来,她们惊慌失措地哭喊起来。

“大哥,救救我!”

“爹爹,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们不是女土匪……”

官兵们拿出绳子,把女人们一个个绑住,听见她们哭闹,立马拿出鞭子来抽打,“都给我闭嘴!”

男人们惊恐万分,却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还有的安慰说:“没事的,只是抓你们去审问,不会有事的。”

还有的咒骂起来,“都怪那群女土匪,害得我们受这样的罪。”

吕绮白和刘兰花看得心头直冒火,谁不知官兵有时候比土匪好可恶,他们把女人抓起来,谁知道要做什么。

可恨她们这次出来只有四五个人,不是这群官兵的对手。

“他爹的,根本就是群土匪!三姐,咱们快回去找大姐,找人来把她们救出来!”吕绮白道。

刘兰花点了点头,正要转头往回走,忽然听见一声哭喊,“兰花!救救我兰花!”

是她二婶子的声音。

她慌忙回头看去,却见她二婶被绳索绑了,官兵拉着就走,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磨叽什么,赶紧起来走!”官兵举起鞭子,就要往她头脸上抽去。

她婶子身体不好,这一鞭子抽下去,非死即伤,刘兰花看着,眼睛都要气裂开了。

这一瞬间,情感压过了理智,她直接拔刀冲了上去,“放开我婶婶!”

吕绮白想要拦住她,都没来得及。

刘兰花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些官兵的对手呢?她冲出去替她婶子拦下了那根鞭子,自己也被抓了。

吕绮白又气又急,可看着那些穷凶极恶官兵往她们躲藏的地方搜过来,只能咬牙带着手下逃走。

而就在她们离开后,官兵立刻来到了她们藏身的这片林子,搜索未果后,就回去跟领头的汇报了。

“大人,没发现别的人,就这女的一个。”

胡须男收回视线,吩咐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这些女人带回豫州城,刺史大人那边等着要人呢!至于邙山的女土匪,就从里面随便挑几个出来杀了,报上去也算是大功一件。”

手下点头应是,催促着众人动身。

被抓的刘兰花将婶子扶起来,跟着队伍慢慢前行。

吕绮白并没有走远,看到官兵离开村子,立刻吩咐手下,“你悄悄跟上去,看他们究竟要把女人抓去做什么,我回去寨子请人来救她们。”

手下领命而且,吕绮白则回去跟朱大凤汇报了这消息,以及刘兰花被官兵抓走的事。

朱大凤立即召集寨子里的人,商量解救她们的办法,这时,跟着那伙官兵手下回来了,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伙官兵把女人们抓去,关到了县里的府衙,而且,还有别的村子的女人也被抓了。

手下远远看着,那牢房外有数百人把守,监视得十分严密,她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些官兵是要把她们押送到豫州城去。

吕绮白焦急扶额,“光凭我们几十号人,根本不可能救出她们!”

朱大凤沉静分析道:“既然这伙官兵急着把人送到豫州城,想来在这之前她们都不会有危险,而从这里到豫州至少要三天,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吕绮白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些人都杀了。

就在这时,一直潜伏在刺史府的胡玫传来消息,扶光公主要来豫州。

朱大凤眼睛一亮,“我听说过那个扶光公主,她曾经带人烧了大牢,把所有女囚都无罪释放了。咱们可以请她帮忙。”

吕绮白担忧道:“咱们可是土匪,去求她,万一她要把咱们抓起来砍头怎么办?”

朱大凤沉吟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值得一试,咱们眼下,也只能赌一把扶光公主的为人了。”

吕绮白跟着下定决心,“行!他爹的,砍头就砍头,至少要把三姐救出来。”

于是,她们就埋伏在了进入豫州的官道上,等待着扶光公主的车马到来。

就在吕绮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忽听到马蹄杂沓车轮滚滚的声音,她慌忙抬眼朝道路尽头处看去。

只见一面绣着金乌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着,紧随其后的是一队身着盔甲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整齐踏步而来。

她心中立即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

终于来了!

第76章 合作

赵玉璋骑马走在军队的最前面,这一路上她们行进得很顺利,什么危险也没有。

但是一进入豫州,她就莫名感觉到一阵不安。

她看向官道两边的树林,树木太茂密,雾气也太浓郁了,总感觉会有什么人埋伏在里面。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口哨声,紧接着,数十人从两边密林里冲了出来,拦在了军队前面。

赵玉璋立刻勒住马,拔刀出鞘,“什么人?”

前排的骑兵也纷纷勒马,将手中武器对准了这伙人,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会立即上前杀了她们。

不过,赵玉璋并不觉得这几十个人会是什么威胁。

目光从她们身上迅速掠过,她们身上全都穿着灰扑扑的破旧衣衫,手里拿的武器也很简陋,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镰刀,绝不是什么正规军,反倒像是突然从田野间聚集起来的乡民。

尽管如此,为了保护赵明月的安全,她也必须保持十分的警惕,万一有什么刺客掩藏其中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为首的头领——那个体格健壮身量高大的中年女人,放下了手里的弯刀,“我想求见扶光公主。”

看起来倒像是个有能耐的,只是她怎么有胆量放下手中武器的,就不怕她们动手吗?

如果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赵玉璋皱起眉头,喊道:“报上你们的身份,为什么要见扶光公主?”

头领上前一步,正要回答,就在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她们身后的道路传来,一支打着豫州旗帜的骑兵从浓雾中冲了过来。

“公主殿下,不要被她们骗了,她们是土匪!”

站在队伍中的吕琦白瞬间白了脸色,他爹的,这些官兵怎么来得这么快?她们还没见到扶光公主啊!

她焦急不已,恨不得直接冲到扶光公主的马车前去,求她出手救一救她们。

错过这次,她们真的没机会了,三姐,还有刘家村的那些女人,肯定会被那些官兵折磨死的!

朱大凤回头看了眼,咬牙道:“先撤!”

吕琦白不肯放弃,“不行,大姐,不能走!”

就在她们迟疑的这片刻功夫,那支骑兵已经冲了过来,眨眼间,就将她们与金乌卫分割开,团团围住。

朱大凤捡起弯刀,瞅准一个尚未合拢的缺口,翻滚上前,一刀挥出,便斩下了一条马脚,战马一声长嘶,跪倒在地。马上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马背上一头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寒光闪过,士兵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