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来挑选金鱼草参加大赛的吗?”
小椿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谨慎的环顾了下四周,随后故作苦恼的开口。
“是啊,本来想挑一株最漂亮的去参赛,但是我的伙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晕倒了。”
夜斗终于停了下来,他正双腿哆嗦着直起身来。
小椿发现这少年并没有察觉她生魂的身份,正盘算着能不能骗对方帮忙,谁料,那少年忽然话锋一转。
“我就知道会有人知法犯法!幸好今天来视察了,这里的金鱼草是地府的私产,不可以采摘,你们——被捕了!”
第66章 第66章 私摘金鱼草
伴随着铁门咔嚓落锁, 小椿扶着栏杆,站在昏暗的牢房里。
过道里的鬼卒来来往往,那个抓捕他们的白发少年, 正和其他鬼卒们低声交谈着什么。
小椿只听到其他鬼卒叫了他一声“茄子大人”,其他有用信息她是半点没得到。
“现在怎么办?刚刚在黄泉路不反抗是为了顺利进入地府,现在咱们人已经进来了,是不是该谋划越狱的事情?”
金鱼草的精神攻击非常人所能够忍受,但好在脱离了那个环境之后,夜斗已经缓了过来。
而太宰治还在昏迷,之前进监牢的时候,他被鬼卒安放在牢房的床榻上,如今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
“越狱干嘛?我们直接要求见鬼灯就好了, 这不就是此行的目的吗?”
夜斗把太宰治往里面推了推,自己则挨着对方坐在床边。
“鬼灯那种大人物是咱们想见就见的?更何况咱们还是生魂,这可是个大隐患。”
小椿并不像对方那么乐观,说着说着眉头就蹙了起来,“生魂”两个字她声音压的极低,又含糊不清。
好在夜斗确实理解了她的意思。
夜斗脸上多了几分茫然,他挠了挠头:“那你说怎么办?”
“还是得越狱!但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图!”
小椿刚说罢,就见那位“茄子大人”拿着一张刑讯表走了过来。
“叫什么名字?死了多久了?住哪条街?有在地狱任职吗?”
他问的问题又密又杂,小椿本就心虚, 一时间冷汗连连,开口也变的支支吾吾。
“早、早见椿…刚来地狱没多久…任职…姑且算有吧…”
毕竟鬼灯可是给她判了两百年的刑期!预备打工人怎么不算打工人!
茄子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怜悯:“才刚来地狱啊, 你还这么小。”
茄子叹了口气,但很快他话锋一转。
“私采金鱼草是重罪,你们几个得服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就一个星期的劳改,别担心, 明天我就给你们分配劳改区。”
茄子交代完就离开了,看管他们的鬼卒,换成了一个黑头发眼角带疤的男人。
他生的很是高大,胸口的肌肉鼓鼓囊囊,几乎快要从衣服里爆出来。
可能因为马上要换班的缘故,其他鬼卒都已经离开,但这个一脸凶悍的男人却迟迟没有走,反而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椿。
他这个人生的就很有攻击性,眸光看人时十分锐利,小椿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开口。
“叔叔…你老看我干嘛…?”
男人“唔”了一声收回视线:“早见椿?”
他突然叫了小椿的名字,小家伙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进地狱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双手抱臂靠在墙边,高大的身躯很有压迫感,平常的询问从他嘴里出来,反而更像是审讯。
小椿敏锐的察觉到不太对劲,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阿…”男人眉眼低敛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有幸看到过你的悬赏金,高达十个亿。”
咦?!!
小椿霎时被吓得像只炸毛的猫咪,说话时喉咙也变的呜咽:“什么悬赏金?!什么什么?!”
“几年前港、黑对你的悬赏金,不过撤的也很快,我刚接下来对面就撤了。”
他狭长的凤眼里,还带着让小椿毛骨悚然的遗憾,但很快在小椿惊愕的视线里,他缓缓开口。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惠的爸爸,伏黑甚尔。”
“咦?!”小椿猛地贴到栏杆上,仔细观察着男人的脸,这才发觉他和小惠果真有七分相似。
随后是喜悦爬上眼角眉梢:“伏黑叔叔,能在这里遇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我是小惠最好的朋友,四舍五入也就是你的孩子,你能不能帮帮我!”
显然没想到小椿套近乎的这么熟练,伏黑甚尔挑眉:“很遗憾,私摘金鱼草是重罪,我没有办法帮你。换班了,我先走了。”
他说罢便背过身去,对着小椿挥了挥手道别,但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金属坠地的声音。
等到伏黑甚尔的身影离开监牢,小椿这才蹲下去将手伸过栏杆,摸索着将对方“不小心”遗留的钥匙拿了起来。
“太好了夜斗,咱们能越狱了!”
夜斗正在拍太宰治的脸,对方倘若一直这么昏睡不醒,恐怕会拖他们的后腿。
好在,就在脸快被拍肿之前,太宰治终于幽幽转醒,还没坐起来他先是吃痛的“嘶”了一声。
“我的脸…怎么这么疼?”
夜斗轻咳一声,随即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你晕倒的时候脸先着的地。”
对于这个解释,太宰治信没信没有人知道,但他坐起来之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夜斗。
直到,伴随着一道“咔擦”的清脆响声,小椿打开了监牢的门。
“趁他们换班,咱们快点离开!”
他们二人眼神的激烈交锋被小椿打断,然后就当小椿刚跨出监牢,又忽然听到楼道的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
“不好!有人回来了!”
太宰治被挡在最后面还没来得及出去,夜斗就连忙退回监牢里。
伴随着门被猛地拉上,小椿僵硬着站在监牢门口和里面的两个家伙面面相觑。
“不是!我怎么办!”
折返回来的正是鬼卒茄子,看到牢房门口的小家伙,茄子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是惊愕的叫声。
“早见椿!你居然越狱!劳改期加到一个月!”
茄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脚边还跟了条白色的小狗。
那只小狗仰脖嗅了嗅,伴随着鼻翼的耸动,它汪唔一声。
“茄子大人…我闻到了生魂的气息,他们是活人!”
茄子愕然的瞪大了双眼,声音也支支吾吾的几乎不像样。
“什、什么?生、生魂!?”
但他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大步走来打开监考的门,将小椿又扔了进去。
“早见椿!你生魂私闯地狱,越狱,甚至还私摘金鱼草!简直是罪大恶极!我要上报给鬼灯大人!”
不是!摘金鱼草居然是最严重的吗?!
小椿几乎愣在原地无力吐槽,但好在…他们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他们马上就要见到鬼灯了。
*
小椿的本意是来谈判的,虽然目的达成了,但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面对地狱的辅佐官大人…那确实有点尴尬。
鬼灯来的很快,他那身黑红相间的和服,出现在过道里时,几乎要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小椿听到他叹了口气:“把门打开。”
茄子如今倒是情绪稳定了不少,他乖乖上前开了门。
“她不懂事就算了,夜斗,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夜斗躺在牢房里的那张单人床上,可能是觉得很丢脸,他翻了个身面向了墙壁。
“孩子非要来的,我能怎么办?”
“在地狱呆的时间超过三日就会变为死魂,你胆子是真大。”
顿了顿,鬼灯的脸忽然阴了下来:“就是你私摘金鱼草?”
这一霎那,小椿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崩溃,她欲哭无泪的开口。
“我没有!我不是!能不能不要再提金鱼草了!!我对那种奇怪的生物真的完全不感兴趣!”
像是忽然被小椿此番言论攻击到,鬼灯瞳孔猛地紧缩:“奇、奇怪的生物?”
顿了顿,他忽然伸手掏出个小本本来。
“私摘金鱼草、说金鱼草是奇怪的生物,早见椿,刑期加一百年!”
第67章 第67章 阳间代行者
鬼灯是位看起来十分可怕的鬼神, 但实际上也有温柔的一面。
至少他来了之后,立即就把小椿他们放了出来。
鬼灯在地狱有一座府邸,如果忽略府邸外围茁壮生长的金鱼草不提, 这座宅子其实很漂亮。
院子里是典型的日式枯山水风格,还有一座架在池塘上的亭子。
但鬼灯直接带他们去了茶室,坐在柔软的榻榻米上时,小椿一直紧绷的神经,叫她如今面上也露出几分疲倦来。
“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能叫你们冒着风险入地狱。”
他和夜斗曾经可能很熟稔,至少看到小椿这样的生魂,鬼灯并没有立刻就喊打喊杀的。
他反而摆出了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 一下子就给小椿整不会了。
“就是…有个朋友去世了,我想救他,又听夜斗说如果我救了他,你会给我加刑期…让我死后在地狱里打工…”
小椿说的有些支支吾吾,一方面确实有些累了,另一方面是对方忽然来软的,她就些心虚。
因为怎么看,她确实都有过错,擅自扰乱凡人寿数这件事情, 一定给地狱增加了许多工作量。
小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一旦对方态度好, 她就会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叫她在某些时刻有些优柔寡断,就比如现在。
鬼灯并没有给他们上茶,因为地狱的食物,生魂沾染了没有好处。
所以只有他自己面前的矮桌上, 摆了冒着热气的茶水。
“那我大概明白你的来意了,刑期这种东西是你做的因所种下的果,轻易更改不了。”
“至于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鬼灯说着,忽然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小椿刚想回答,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宰治却率先开口。
“织田作之助,横滨人。”
“唔…”鬼灯没有再将目光分给他们,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翻动那本册子,良久终于停住。
“找到了,织田作之助,虽然因为救助孤儿有些功德,但因为所造杀业不小,功过不相抵…是要入162号小地狱的,刑期是52年。”
太宰治落在身侧的手突然猛地攥紧,原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霎时间也变的更为难堪。
夜斗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在听到鬼灯的“恐吓”言论后,他叹了口气。
随后挂上标准的谄媚笑容,夜斗凑过去开始给鬼灯捏肩。
“他们都是些孩子,你就别吓他们了。”
“无所不能的鬼灯大人,你一定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对不对?”
夜斗和鬼灯的缘分在战国时期,那实在是太过久远,夜斗当时还是初生的神明。
祸津神在杀戮中诞生,所过之处哀魂遍野,然后…
然后,地狱的工作量突然暴涨,夜斗就被刚上任的鬼灯抓住…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其实说教训不太恰当,因为祸津神怎么也算的上是摸进武神门槛了,但鬼灯虽然拥有武力值…却实实在在是个地狱的文职工作者。
可为了收拾夜斗,那时候的地狱不惜代价完全停摆,数不尽的鬼卒和冤魂倾巢而出…
然后,鬼灯终于抓住夜斗打了个爽。
那时候的夜斗没有善恶是非观念,在懵懂中不知疲倦的杀戮,却实实在在第一次有了惧怕的念头。
因为鬼灯这家伙实在是太狠了,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也正因如此…夜斗反而从初生的混沌状态觉醒了。
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做,否则…会被地狱的某位鬼神追杀到海角天涯!
虽然说不打不相识,他们的怨恨早就一笔勾销,甚至偶尔碰到还会坐下来聊几句。
但曾经被狼牙棒几乎剃掉一层皮肉的痛感,是根扎在灵魂里的…
所以等夜斗脱离祸津神的身份,开始摆烂放飞自我以后,他每次见到鬼灯,都是这副怂样子。
可这漫长岁月里的交情,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更何况,其实鬼灯根本不是什么心肠冷硬的鬼神。
只是身处地狱,又身居高位,大多时候鬼灯需要一副“凶悍”的“恶鬼面貌。”
“确实有解决的办法…但是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可惜,鬼灯对夜斗的谄媚完全不搭理,他甩开肩头的手,低头轻抿了一口热茶。
茶水温润的触感在口腔里弥散开,清香在鼻翼间缭绕,鬼灯舒服的眯起了双眸。
而他这副模样,夜斗一下子就明白了。
可恶的扒皮鬼!他这是在叫小椿他们上价码!
夜斗咬了咬牙。
“我们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两界缝隙里的堕化,但却并没有鬼卒到场维持秩序,想来一定是地狱工作过于繁忙,我想你一定需要几个阳间的代行者。”
夜斗说罢,直接将小椿提溜起来往前一推:“反正这孩子以后也得给你打工,现在开始就当提前适应了。”
小椿被他搞的一愣,惊愕的指了指自己:“什么?我?”
不对啊!他们这趟来不就是为了摆脱打工人的宿命吗?这怎么还提前做牛马了?!
谁料,夜斗连太宰治也没放过,直接将人拽起来。
“这家伙也不错,脑子好使的很,他还是横滨有名的异能者,天生的拒灵体质,最起码引魂的工作肯定是做的了的!”
太宰治被他拽的踉跄了两下,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这下子着实青了下来。
“别开玩笑,夜斗先生!”
他是来救人的,好不容易成为自由身,完全不想回去打工阿!
可是,鬼灯只是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依旧不发一言的坐在那里抿茶水。
夜斗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他转身看向小椿:“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反正刑期也是你死后的事情,织田作之助尸、体也快臭了,不救也罢。”
小椿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地狱实在是阴冷,又累又困的情况下,她甚至还有点想发抖。
“后悔了,不该来的,还是回去睡觉吧,什么都没做平白多了一百年刑期,早知道会加一百年还不如直接当时就把织田作之助救了。”
反正都是加刑期,这次可真是亏大发了。
按理来说亏成这样,但没回本之前不能走,但是如今她在配合夜斗。
太宰治也明白这种“砍价还价”的道理,也跟着幽幽叹了口气。
“52年的刑期,仔细想想一闭眼就过去了,织田作…祝你好运!”
鬼灯当然看得出来他们的套路,但如果把自己架的太高,把人吓跑了确实不好,于是只能开口递台阶。
“那个织田作之助,我看他的记录,至少人品有保障,可以给他安排个引魂的职位,这样一来他去阳间的时候,你们还可以再相见,但我有一个要求…”
鬼灯话音落下,三人齐齐望了过来,迈动的脚步也终于停下。
“地狱的工作量太大,我想把两界缝隙的管控交给阳间,但单凭你们几个是远远无法处理的,所以我需要你们再给我招募几个阳间的代行者。”
“代行者的事情落实后,早见椿的刑期也可以看情况减去。”
第68章 第68章 地狱冒险结束
说实话来地狱一趟挺不容易的, 若不是他们生魂停留不可超过三日,再加上地狱的阴冷难以承受,小椿真的想在地狱逛一下。
“如果把地狱的实景拍下来, 带回阳间给那些不信鬼神的家伙看一下,把他们胆子吓破以后,那些坏蛋们就一定再也不敢作恶了。”
回阳间的路上,他们需要再次穿越黄泉路,那些“彼岸花”盛开的盛景,小椿一想起来依旧胆寒。
“唔…有心作恶的人,即使抓到地狱里下油锅,他们害怕的也只是恶果,而不是真心的悔改。”
在织田作之助的头七, 他们离开地狱时,这位红头发的青年终于和他们再次相见。
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磋磨,因为刚入地狱,判下的刑罚还没来得及实施。
其实鬼灯可以直接打开通往阳间的大门,但或许是工作过于繁忙,又或许是他贴心的想要让他们和织田作之助再次重逢。
于是,送小椿他们回阳间的任务,落到了新上任的引魂使者“织田作”先生头上。
“说起来,我真的是吓了一跳, 友人追到地狱里要将我带回这件事情。”
还未走到黄泉路,织田作身后是地狱特有的黄昏景色, 连横的铁山张牙舞爪,像是狰狞的怪兽。
夕阳的昏黄也无法给这样的铁山镀上哪怕微薄的暖意。
青年说罢,挠着微乱的发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虽然早已过了和织田作之助重逢的激动,但是在看到这样微笑着的织田作之助时, 太宰治仍旧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这样,还能再见到织田作笑容的幸福…真的不是幻觉阿…
“织田先生看样子已经适应地狱的生活了,神情之间很是祥和。”
小椿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在对方的注视中,她眼角眉梢也爬上了温婉的笑。
“适应倒也算不上,但是能够和孩子们再度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幸福像是偷来的一样不真实,应当好好珍惜才对。”
红发青年的声音带着被生活磨出的沙砾感,却又在话语的细微末节透露出幸福的安定感。
他又笑了笑:“走吧,虽然好不容易再次见面,时间却仓促又短暂,但是未来一定会有很多的机会让我们再次相逢。”
织田作之助说罢,主动牵住了小椿的手,以一个年长者的姿态,温柔的注视着小椿。
小椿忽然间有些不太好意思,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动的被他拉着,踏向夕阳照耀下的一片昏黄。
曲折的小路在眼前铺开,两侧的金鱼草熙熙攘攘一望无际,夜斗的声音带着崩坏感在前方响起。
“哈…区区金鱼草…哈…呕…我可是神明…”
一只手将小椿拖起,还未来得及承受金鱼草的魔法攻击,小椿的头就被织田作之助微凉的手按进了怀里。
“闭上眼睛,我带你们出去。”
男人的手带着粗糙的枪茧,那是如沙砾一样的质感。
人间经历留给他的烙印,铭刻在没有轮回的灵魂上,像是永恒的罪证。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是织田作之助的手,又或是他的胸口,都是铁石一样冰冷的温度。
小椿有一瞬间的瑟缩,却又在恍惚间开始鼻酸。
这一霎那,她终于明白,所谓生者和彼岸的界限,那将是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会经常来人间看望我们吗?人间有太阳,暖暖的…”
落在小椿后脑勺的那只手僵了僵,随即又是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发。
“引魂使者只能在黄昏以及夜晚出现,虽然很遗憾没办法再看到明媚的朝阳,不过…小椿的体温像太阳一样温暖。”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很轻,带着年长者特有的温柔:“原本想说,太宰那个家伙以后恐怕要拜托给你了,但如果不怕被我叨扰的话,那么未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太宰治虚弱的声音:“她一个小学生…呕…我用得着小学生照顾吗…可、可恶的“彼岸花”!呕…”
小椿又听到头顶漾开的笑声,厚重的、那种让人心生安定的声音。
“看样子,我只能送大家到这里了。”
织田作之助顿了顿,随后小椿忽然感觉到一阵推力,在刺目的白光中,他听到男人的道别。
“大家,未来见。”
根本没来得及回应,小椿的身体忽然开始疾速下坠,在剧烈的风声中,她忐忑的睁开双眼。
头顶是万里碧海晴空,太阳高悬烈烈燃烧,身下是无数钢筋铁泥铸成的高楼大厦,小椿惊恐的扑腾起自己的四肢来。
千钧一发之际,还没等夜斗拽住她,无数金色的光点在脚下汇聚成型。
“是、是御空术!我终于掌握御空术了!”
御空术汇聚的金色光点,组成了一道道宛如水镜一样的狭小平台,小椿已然忘却了恐惧,雀跃的在空中跳跃。
太宰治还在快速下坠,风将他乌黑卷曲的发向上漾开,颊肉也被吹的抽动。
他一开口就是呼啸的风猛地灌进嘴里。
“虽然完全没有准备…唔…欧欧欧…看样子又要回去见织田作了!…欧欧欧…”
裹挟着风的口腔,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怪音,可随后太宰治的手腕一紧,回过神来时,夜斗已经拽着他跳上了一座高楼的天台。
正值白日,晴空万里白云浮动,俯首而去是车水马流的人间,来往行人匆忙。
小椿也跟着落在了天台上,冬季不知何时悄然过去,初春的风还带着一丝微凉,可日光却暖洋洋的抚慰人心。
“果然…还是人间更好一些。”
*
虽然告别时依依不舍,甚至还带着一丝遗憾,但织田作之助很快就受邀来到了人间。
主要是为了参加…他自己的葬礼。
葬礼并不盛大,因为织田作之助生前并没有过多熟识的人,所以这场葬礼出席的依旧是小椿他们几个。
因为尸、身停放太久已经没法子看,为了让这场仪式体面一些,小椿还特意动用能力,将尸、身回溯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太宰治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所以这场葬礼仪式,他们是在殡仪馆举行的。
伴随着和尚的木鱼声,和安魂咒、往生咒等一系列经文,小椿好奇的戳了戳尸、身苍白的脸颊。
“如果不是胸前的伤口,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棺椁旁摆满了鲜花,大都是白的黄的,其中有三五束是小椿贡献的零花钱。
信音也来了,他跟织田作之助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纯属是为了凑热闹。
“你以前不是很害怕这些吗,电视里人死了你都得捂眼。”
突然被信音揭短,小椿有一瞬的受惊,但很快她便稳定了情绪。
“因为有这样一趟奇妙的旅程之后,才知道原来离开的人们,也会在彼岸继续生活,失去的人还会再度重逢,这样想想…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椿笑了笑,随着长大抽条,这孩子的五官开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秀丽感来。
虽然并不是羽张迅亲生,但或许是因为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信音总是能从她眉眼间瞧出几分羽张迅的影子。
一双大手伸过去使劲揉了揉她的脸,在小椿呜呜的挣扎声中,信音开朗的大笑起来。
“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像夜斗的贼眉鼠眼。”
“说谁贼眉鼠眼,信音你小子讨打!”
夜斗原本就在附近转悠,直接跳了出来,刚炸毛想收拾下自己不听话的神器,却忽然被羽张迅开口阻拦。
“人都齐了吗?仪式要开始了。”
太宰治从外间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整齐修身的衣料包裹着清瘦的身躯,昳丽的五官勾的小椿频频侧头看。
他苦恼的皱了皱眉:“还有一位宾客,大约是堵车迟到了吧。”
话音刚落,缓慢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来人是个斯文的黑发男子。
他怀抱着一束盛开的黄玫瑰,带着哀恸的双眸被金丝边眼镜半遮半掩。
“抱歉…堵车,仪式开始了吗?”
第69章 第69章 幸灾乐祸
坂口安吾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 怀里的花束兴许是经受过拥挤,外包装有些歪曲变形。
他眼底还有着镜片都遮不住的青黑,细微的胡茬在下巴上冒头, 憔悴毫不遮掩的连横在他的眉眼间。
兴许是因为这场丧仪上,所有人都显得过于轻松,乍一看到这样的坂口安吾,丧仪的主持人反而终于有了松口气的落定感。
主持人甚至比仪式的主办方更快上前两步,他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仪式还未开始,你没有来晚,你是名单上那位坂口先生吗?”
这主持人自来熟的莫名其妙,坂口安吾在憔悴中更是疲于应对,但迫于礼貌还是奄奄的接话。
“是的, 我是坂口安吾。抱歉,先失陪一下,我想…先去看看织田作之助。”
男人就这样穿过稀稀落落的人群,径直走向被鲜花包裹的巨大棺椁。
织田作之助的身体被带离横滨多日,坂口安吾大概能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要那么做。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重要成员,坂口安吾也知道小椿的能力。
所以,在收到太宰治带着织田作之助身体叛逃的消息时,坂口安吾的心脏像是被捏紧了一样,一直都是悬起的状态。
他想, 万一呢?
万一太宰治此行成功了,或许…或许织田作之助尚有一线生机。
而坂口安吾悬着的这口气, 终于在收到讣告的那一刻,彻底断掉了。
织田作之助的身体躺在那里,栩栩如生的如同睡去,但冰冷的棺椁挡住了微弱的阳光, 那些碎影一同覆盖在坂口安吾的心头。
他轻手轻脚的将怀中的花放下,目光低垂着,眼底青黑的痕迹有些吓人。
“明明已经用了那样的能力,将他的身体回溯到最初,为什么偏偏不能将他完全救回?”
坂口安吾的声音有些干哑,嗡隆着像是坏掉的老旧收音机。
小椿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其实是在对自己说话。
“阿…那个不是…坂口先生,其实…”
小椿想要解释两句,然后还没说完却忽然被太宰治打断。
“呀咧,我听到了什么?安吾是在质问这个孩子吗?可是织田作的离开,你才最应该负起责任吧?”
他讲话阴阳怪气的,明明没有说什么难听的字眼,甚至连选词都已经温和了不少。
可太宰治话音刚落,坂口安吾却仍是不稳的颤了下。
身侧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坂口安吾苍白着脸深呼吸了口气。
“你说得对…”
敏锐的嗅到空气里不妙的氛围,主持人匆忙上前转移话题。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么丧仪也可以开始了吧。”
“还不行哦。”太宰治站在那里,卡其色的风衣披在肩头,修长的身影站的笔直。
虽然才刚刚怼完坂口先生,甚至是在友人的葬礼上,他还是好心情的弯了弯双眼。
“布置了一上午,好累,肚子也有些饿了,呐呐,小椿,我们去吃午饭吧!”
被他这样一提醒,小椿才发觉自己早已饿得肚子咕噜噜叫。
她忙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好想吃烤鱼啊!”
收到最后,她扭头看向羽张迅叫了一声:“爸爸!”
这样轻松的场面出现在丧仪上,让见多识广的主持人都有些大脑死机。
“等、等等…那个,丧仪…”
夜斗已经围到了羽张迅身边,因为他正盘算着待会蹭大餐,主持人一开口他就连忙打断。
“丧仪不是说好了黄昏再开始的吗?”抽空说完他又立马回头:“我不光想吃烤鱼,还想吃小羊排…可以吗可以吗,善良的家主大人!”
“可、哪有丧仪定在黄昏的啊!那可不是个吉利的时辰!”主持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信音跃跃欲试:“哎?黄昏开始的吗?那我们吃完饭要不要去电玩城玩一圈,好久没打游戏机了!”
原本略显寥落的馆内,一时间竟然显得闹哄哄的。
坂口安吾站在原地,良久忽然抬起手指,指着太宰治抖阿抖,他脸色青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什么意思,安吾也想一起吗?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那份要自己付钱哦!”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与之相对的是坂口安吾的颤抖,一直扩散到微张的嘴唇。
嘴唇开开合合,兴许有什么刻薄的字眼曾经涌上喉头,但最终都被坂口安吾咽了回去。
最终他缓声回了几个字。
“你们去吧,我不饿。”
得到对方的拒绝,太宰治并没有纠缠,他无奈的耸了耸肩,直接勾上信音的肩膀。
“走吧,肚子快饿扁喽。”
…
当这群人一涌而出后,热闹的场馆只剩下坂口安吾和来往的工作人员。
主持人面色复杂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坂口先生,还请节哀。那个,我肚子也有点饿了…就先行离开了。”
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坂口安吾找了个离棺椁近的座椅,在坐下之后,方才挺得笔直的后辈,也在倏忽间佝偻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日光穿过窗子,温柔的抚摸过他眸底的哀伤,就这样任凭时光一寸一寸流逝。
日头渐渐西移,男人佝偻着背的坐姿,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直到…太阳的光辉变的昏黄。
主持人已经先行一步回来了,他手里带了一颗便利店随手买的饭团。
“坂口先生,垫垫肚子吧。”
将对方握着饭团的手避开:“谢谢…但我吃不下。”
看着对方固执的模样,主持人摇头叹了口气,又转身朝着后方的休息室离开。
或许是因为坐的太久身体有些僵硬了,坂口安吾木着脸站了起来。
他那束黄玫瑰被挤歪的外包装早就整理好,又因为工作人员及时喷水,即使一下午过去了,依旧开的旺盛。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花香和死气的诡异混合味,坂口安吾浑然未觉,他低头抚摸了下黄玫瑰的花瓣。
“来的路上,在花店看到的觉得很漂亮,现在摆放在这样一群菊花中,果然显得很突兀,你说对吧,织田作。”
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宰治还笑得出来,坂口安吾甚至对于自己收到讣告这种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以为自己到场后,最先迎来的,会是对方来势汹汹的质问和指责。
可最后,他看到的只是一场闹剧。
太宰治他们离开了,像是从未因织田作之助的离去受到影响,可坂口安吾却觉得…
他的心底无端开始下雨,连绵着整个后半生都无法再看到太阳。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友人就站在他的身侧。
织田作之助站在夕阳的昏黄下,风衣的一角被穿窗而来的风扬起。
他的双眸依然坚定有力,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微懒感。
“不,这束黄玫瑰很漂亮,我很喜欢。”
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坂口安吾那双底部带着青黑的双眸轻轻的弯起,水色却匆匆在眸底漾开。
“是吗?那你有收到我的歉意吗?”
“唔…”红头发的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他忽然上前两步拍了拍坂口安吾的肩头。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脸色难看的有些吓人。”
逝者冰冷的体温,隔着肩头的布料几乎直击灵魂,坂口安吾在一个激灵中猛然惊醒。
他愕然的睁大双眼,嘴唇颤抖的同时,就连脸颊都开始跟着微微抽搐。
而吃完饭又玩了一下午,磨磨蹭蹭才回到场馆的小椿,刚一进门就听见噗通一声。
却见织田作之助茫然的蹲下去,坂口先生倒在地板上“睡”的十分安详。
“唔…好像是睡着了。”
“不…那怎么看都更像是吓晕了才更为恰当吧…”小椿几乎一脸黑线,一回头却瞧见太宰治幸灾乐祸的笑脸。
第70章 第70章 像是娇妻
“真是没有礼貌的家伙, 丧仪这么重要的场合,安吾居然随地大小睡。”
“太宰哥哥…快别折腾了,坂口叔叔已经很可怜了!”
“能睡着就好, 安吾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最近肯定没有好好休息。”
耳边闹哄哄的,在意识昏沉之际,坂口安吾听到很多人的声音。
友人的关心在最末尾,甚至还带着欣慰的感叹。
坂口安吾想,他一定是幻听了吧…
最近一定是加班加的太多了,导致的精神错乱…啊哈哈哈哈哈…织田作之助的鬼魂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
啊哈哈哈幻觉,一定是幻觉…
从朦胧中醒来时,坂口安吾已经不在场馆。
身下是柔软的床褥, 干净整洁的卧室有些昏暗,闭紧的门缝中透出来自客厅的明亮光线。
他现在似乎正处于谁家的客房中。
没有着急出卧室,坂口安吾缓慢起身开了灯,仔细打量着卧室的布局。
床单被褥的色调都是蓝白系的,刚洗过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地板干净明亮,拖地用的花露水是微甜的水果调。
这里的主人不出意外应当是前任青王羽张迅,毕竟太宰治根本不可能有房子,更别提带他回家这种事情了。
拉开房门, 将卧室的灯关掉,出门时, 坂口安吾脚上的拖鞋是一双带着兔耳朵的大码粉拖。
这和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充满了反差感。
但是没办法,他一醒来床边就放着这样一双拖鞋,不穿就得光着脚!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客厅里围坐在一起的人群, 忽然噤声齐齐看了过来。
最先开口的是夜斗,他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随后左顾右盼装作很忙的样子,又打着哈哈挠自己的后脑勺。
“那、那个忽然想起来神社的炉子忘关了,我回去关一下哈哈哈哈。”
夜斗刚起身,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将他死死地压了回去。
卡其色风衣的青年人一双笑眼弯成温柔的弧度,他身躯微弯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轧在夜斗身上。
但这么做着时,太宰治的双眼却直直的看向坂口安吾,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恶劣。
“没想到这双拖鞋意外的适合安吾嘛,夜斗sama你输了,快点拿钱,我就说安吾绝对会穿的~”
几乎在太宰治话音落下的一霎那,坂口安吾的脸颊悄无声息的胀红,他讷讷站在原地,看看人满为患的客厅,又低头看看脚上的大耳兔粉拖鞋。
可恶…好想脱掉,但、这应该是小椿同学的一片心意!
想到这里,坂口安吾忽然暗暗的磨起了后牙槽,如果太宰治不说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所以全部都是太宰这个家伙的错误啊啊啊啊啊!
即便内心已经崩溃到摇摇欲坠,但坂口安吾却依旧木着一张脸。
他低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但夜斗忽然一个闪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穿!你就不能光着脚吗?!啊啊啊啊!可恶,你只是穿了双大耳兔粉拖鞋,我却失去了1000日元!”
夜斗的脸贴的极近,在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时,坂口安吾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口鼻间喷出来的热气。
“等、等一下,请不要靠的这么近…”
在极力的推拒之中,安吾胀红的脸越来越明显。
可失去了1000日元比杀了夜斗还让他痛心,在这样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全然屏蔽了坂口安吾的拒绝。
“所以为什么要穿出来!啊啊啊啊!”
坂口安吾睡了大概一天一夜,虽然感觉不到饥饿,但体力却已经没有多少了。
被夜斗这样摇晃着,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还有…可笑的滑稽和荒唐。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原来这双拖鞋是太宰治的整蛊,被整蛊了的自己还要接受夜斗的魔音攻击?
简直是不能忍!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一把揪起夜斗脖子前的“围嘴”,拉扯之间坂口安吾整个人红温到几乎快冒烟。
“我想穿什么是我的自由吧!是你自己私自拿我的事情打赌才输掉的吧!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一向斯文的面容,在快速输出时,居然也透露出几分狰狞感来。
“该死的是你们这些混蛋吧!混蛋混蛋混蛋!那样重要的葬礼!你们胡闹着非要定到黄昏!中途还嘻嘻哈哈的跑去吃饭!”
嘴角克制不住的下坠,开口之际,安吾的牙根几乎都在用力。
“可恶…所以,织田作之助对你们到底算什么?!”
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克制不住的爆发,坂口安吾面红耳赤之间,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也在迸动着。
…
原本还无比嚣张的夜斗,被他提着忽然安静的像个小鸡崽,在对方持续性的输出中,夜斗僵硬着抽动了一下手指,求救的眼神递给了客厅的众人。
好在,坂口安吾的崩溃也只是一瞬间,所有的指责倾泻而出后,他忽然放开了夜斗。
斯文的青年忽然抬手,那只手覆盖在遮挡双眸的镜片上。
他站在刺目的灯光里,却又像是被无边无际的雨幕遮拦。
没有人知道,安吾这样的动作,究竟是无法面对他人的“嘲弄”,又或是失态的自己。
他似乎是忽然冷静下来的,但是声音却干哑的可怕。
“抱歉…我只是…我只是…”
安吾声音干涩到有些发哽,却悄然未觉正从楼上下来,走到他背后的红发青年。
忽然,那只陌生又熟悉,冰凉的手再度落在他的肩头。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如同梦幻一般再度在坂口安吾耳边响起。
“刚才去楼上找冰糖了,你…还好吗?安吾?”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幻觉还是他在梦里?
呆愣愣的放下覆盖在眼前的手,这一刹那的坂口安吾,像是落满灰的木偶,又或是生锈的机器。
他僵硬的转头,几乎带着非人感的卡顿,在看清身后人的一刹那,安吾瞳孔猛然紧缩。
忽然,太宰治的笑声在客厅中爆开,他几乎笑的直不起腰来,但又很快强撑着,撅着嘴模仿着方才安吾的表现。
“我只是…我只是…哈哈哈哈,你只是什么啊安吾?”
坂口安吾其实并不是什么温和的人,他只是抗压能力强,大部分的事情为了体面都选择忍耐。
可是如今在面对太宰治搞怪的恶劣行为时,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恼火。
因为太宰治的“嘲弄”笑声,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
——不是梦,安吾,是他,织田作就在你的面前。
猛地回身,一拳砸在织田作之助的胸口,眸中的晶莹水色闪烁之际,安吾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这家伙…!”
那只拳头在落到织田作之助的肩头时,忽然变的软绵无力。
坂口安吾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他怎么会忽然泣不成声的将头埋在对方的肩头。
“混蛋…你和太宰是两个大混蛋…”
他发颤的声线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态,而红发青年却只能无措的挺着脊背,直挺挺的站着像是一根木桩。
好在,太宰治无处不在。
“安吾刚刚的指责好像那个!那个那个!”
卡其色风衣的青年长腿一迈,随着走动,衣摆在空中漾开微小的弧度。
他一手搭在安吾的后背上,在对方终于羞耻的抬起头时,真切的笑意在太宰治眸底晕散开来。
“就像是在指责不负责任丈夫的娇妻!安吾,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一面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