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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情况不会更糟了。

玉赤台溃散的魔气吸引了后林的魔物,数不尽数的魔怪正涌至而来。

“渊主!”碧萝情急之下大喊,一边抵挡一边对宁随渊说道,“将你的魂血喂给她!”

宁随渊乃九命重莲心,只要喂了魂血,便能迅速使灯芯复燃,此计是委屈了他一些,但也好过她一直失控。

宁随渊眸色闪烁,准备强行羁勒住扶荧。

可哪有那么容易,扶荧已化作灯鬼,决明灯的神力此刻如数化为强劲的妖力,根本不是那么掌控。

只见她身躯流作灯火,堂而皇之的自他眼前窜离,甚至挑衅般地越过他头顶,绕着他身子转了两圈。

再然后,眼前几只妖鬼凭空化为灰烬,那抹流窜的荧光变得更亮了些。

宁随渊只觉得脖间一凉,她悄然无息地贴近他的后背,细软的双臂缠绕过来,葱白十指,血红色的爪子如野兽般锐利尖长。

眼下,正抵着他胸口的位置。

宁随渊一动不动,余光扫过,对上她雪白的侧颜。

她尖瘦的下巴抵在他肩头,两人间的发丝纠缠相融,彼此亲密,了无暧昧,只余杀意。

扶荧视线游弋,落在他胸前,倏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

酥麻激起,宁随渊额心泌上一层轻薄的汗珠。

呲。

胸脯衣襟被指甲勾裂,甲尖没进肉中半寸。

宁随渊胸前起伏不定,在她还要靠近时,双指施展缚身咒,金色光绳顺身缠起,金枷玉锁,她无路可逃。

扶荧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再化萤火,术咒四散,身影消失的了无踪影。

大雾渐深。

宁随渊看到黑暗处响起弓弩绷紧的闷响。

咻咻咻几下,数支箭矢自身侧划过。

他躲闪极快,可仍被流箭伤了面颊,淡淡的血腥味登时让暗处的那群怪物发狂,从四面八方袭了上来。

宁随渊不动分毫,静默间便让第一波妖怪灰飞尽灭。

还没有结束。

躲在暗处的那群杀手实施了第二波刺杀。

天罗地网,危机重重。

便是如此,宁随渊仍没有召出天命神器。

龙泉画影四方戟乃震慑天地邪魔的上古神器,他看不到扶荧的方位,保不准因此受到波及。

至于暗处里的那群人

宁随渊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王城中除了成风可信,其余的无非都是怕他的,恨他的,想让他死的。

想来玉赤台的变故传到了宫城之中,内鬼大开城门,与苍夜城那些个老鼠里应外合,借此索命。

可他们也不想想。

这是九幽,他才是唯一的王,凭借区区几个蝼蚁,也配取他性命!!

宁随渊心底冷冷一笑,双手结印:“魂震八方,役使雷霆破!”

万灭雷霆阵自指尖而生,八方惊雷四起,他立于阵印当中,额前魔钿烧灼若火。撼天动地的惊雷过后,妖气彻底崩散。

同时,宁随渊听到了心声。

[就趁今日杀了宁随渊!!尔等开路,我们护其冲锋!]

[雾散了!他要发现我们了!!]

[发现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留在都城当你的军统,当他座下那条狗?]

军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宁随渊冷哼,凉凉地对着湖对岸笑了起来。

[他、他听到我们了。]

[不要怕!我们只需给鸦九大人争取时间,待阵法形成,便将他镇压在这玉赤台!]

镇压?

难不成他们是想去寻找四散的残心,将他像那群怨瘴般埋在下面?

宁随渊低头,这才发现脚下冰块碎裂。

抬眼再看,果真在湖面四周看到了紧密围绕起来的十方缚魂阵。

宁随渊恍然大悟。

“渊主小心!”

随着碧萝的一声惊喊,一道雪白的影子掠入余光。

噗!

他不躲不避,生生让她锐利的五指自胸膛穿过。

扶荧与他相对而立,清冷面容凛如霜雪。

她的五指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前胸,只是偏了些位置,没有正中心脏。

浓稠的血腥味显然引起了扶荧的注意。

看着顺着手腕源源不断地滴落的鲜血,她歪了歪头,眼中深红更浓。

宁随渊垂眸看他。

他并不觉得疼。

湖中的冷风吹散她的发丝,裙摆与他的衣袍纠缠。

冷月勾星,天地寂灭。

在四周冰冷的杀意当中,宁随渊就这样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她欲要挣离。

宁随渊不给其机会,默念血咒将她锁在自己的身体里,旋即低头,用力吻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吻,让天地间都跟着寂静下来。

[???]

[宁随渊疯了吗!!]

[昏君!不可理喻!!我们一定要杀了他!!]

脑海里是无尽的骂声。

他吻着怀里的人,听着那些叫骂,听着妖物可怖的嘶吼,离奇地生出几分愉悦快哉。

他想,他可能真的是个疯子。

诚如他们所言,他是个几乎疯掉的昏君。

比起死,他竟更想触碰她。

宁随渊不在乎胸前作痛的伤口,更不在乎流了多少血。

他甚至揽腰收紧,让伤痕更深,屏息吻紧她的唇,将自己的魂气渡进她唇齿当中。

扶荧残存了几许微末的意识,抗拒让她开始挣扎,同时将自己的手从他的胸膛抽离出来。

她懵懵然地睁大双眼,腥甜的血腥气将她萦绕,宁随渊抱得紧,近乎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任凭扶荧怎么挣扎也始终不得撼动。

炙痛,烧灼,饥饿,渴切,寒冷。

所有一切,都随着渡进来的气息抚平,也渐渐让她变得安静。

短暂清醒过后,她终于看到了眼前之人的眉眼,还有额心的魔钿。

扶荧耳中嗡地叫了起来,瞳孔紧缩,情急之下张嘴咬伤他的下唇。

宁随渊闷哼,没有松开,继续渡气。缓缓抬眼看到她眼神中不甘的愤懑,诡异地笑了下,看也不看地抬起手,放出术光烧死身后那群靠近的邪魂,才不紧不慢地与她分离。

啪!

扶荧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宁随渊被打得脑袋偏至一侧,不恼,满意颔首:“清醒了,不错。”

“???”

扶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她一天折腾下来早已体力透支,疲惫不堪,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虚软晕在了宁随渊怀里,彻底没了意识。

宁随渊揽着她腰身,随意揩去唇角血渍,阴凉眉目环过四周

“现在”他说,“轮到你们了。”

漆黑魔气在他脚下汇聚,男人瞳眸稠深如墨

“准备好去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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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VIP]

宁随渊扫向身后, “那只鸟,过来看照好她。”

“?”碧萝很不满意这个称呼,但是想起现在身处的环境, 只能嘟嘟囔囔过来, 接过扶荧特意站远了些。

宁随渊为二人展开护阵,透明色的罩子犹如一个巨大的水泡泡自四面保护着她们不受妖祟侵袭。做完这一切,宁随渊挥手召出四方戟,神器撼地,万法动摇,顷刻间妖邪四离,捻尘作灰。

既真身已现, 自没有了继续躲藏的必要。

只见刺杀者蜂拥而来,抬眼过去约莫几百来号人。

“宁贼身受重伤, 弟兄们不要后退!”

手持狼牙棒的刺客大喊助威,率先冲锋陷阵。

宁随渊不屑低哼,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他胸前的伤口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

刀光剑影映照玉水湖畔。

邪魔成群,杀意化海, 四面八方皆为险恶境。

宁随渊不动如山,眼尾勾曳着一抹血色。

枪戟近在咫尺, 凝着扑涌过来的刺杀者, 他一动不动, 却在眨眼间, 百道黑影化为黑尘。

不解,恐惧, 困惑,茫然。

种种情绪定格在他们脸上, 旋即随风消散。

至此并未结束。

宁随渊斜睨玉湖一侧:“你的人都死了,还要继续么?”

耳畔传来烈烈风动。

未得回应,他抬掌唤阵,瞬间破开结阵,随着分离四散的结界,也露出隐藏在暗中之人的身形。

女子身前悬着一块碎玉。

细看之下,那碎玉正是神心残片,此时掌心结印,与碎玉之间链着一条血线。

这是献魂血阵。

她欲将自身献祭,碎心为眼,以召十方缚魂阵。

宁随渊曾在古籍中听闻此阵:若阵法练成,便将入阵者缚于天地之间,永生不得解脱。

他缓缓接近,妄想夺舍的邪魂未且触及衣袍,便魂飞魄散。

宁随渊似是没看见一般,依旧闲庭漫步,颇为悠然:“以身入阵,倒是有些胆魄。”

看着越来越近的宁随渊,鸦九眼神中的惧色也更深一分。

她知道自己不能退让,若在此萌生退意;那他们至今所做的都将功亏一篑;那些逝亡的也将不得安生!

她是青梧的后代。

她的母神声势赫奕,她怎能在此退步?

想到这里,鸦九顿时生出底气。

“呸!”她唾他,“我等苦盼今日良久,便是身死魂消,也要取你性命为吾主复仇!”

“噢?”宁随渊挑眉,“这么说来,是你们故意引她入阵,好助你们完成刺君大计?”

那个“她”,指的自然是扶荧。

宁随渊就奇怪,单凭一个扶荧怎么能轻易破开玉赤台神心,看样子果真是他们预谋良久,看样子王城里果真有了叛臣,并且那个叛臣还有法子规避他的心息。

宁随渊循循善诱:“青梧乃本尊养母,对本尊有知遇之恩,你为其后代,我自不会轻易杀你;只要你告诉我,你们用的什么法子”

“去死吧!”

鸦九将自己所有的灵力倾注碎心之中,刹那间天地忽变,无数条金色锁链如碎裂的冰痕,一条一条于脚边扩散。

她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你只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哪配作她义子。”

“是么。”宁随渊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就没办法了。”

他挥手拽过鸦九,只听噗的一声,五指没入她胸膛。

鸦九“哇”地吐出一口血,剧烈的疼痛使然,让她紧紧拽握住他的手腕。

砰,砰,砰。

这是心脉跳动的声音。

倘若细听,是会发现两人间的心跳同步。

他微微仰眸看着面露痛色的女子,这是青梧的后代,眉眼间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如他们所言。

青梧是个好君主,宽宏,良善,众人爱戴。

不似他,残忍,弑杀,万人唾弃。

“真是可惜。”

鸦九听到他喟叹一声,墨黑的瞳眸一闪而过遗憾。

她不知他在可惜什么;也不知在遗憾什么,意识的最后,就连疼痛都别无感知了。

阵法还在继续。

群妖似乎觉察到危机,刹那间陷入狂乱。

月夜若血。

宁随渊冷眼看着它们的丑态,不予理会快速扩大的阵法,眸光淡淡瞥至湖中央。

缺失的神心使其剖开个巨大的缺口,源源不断的妖气从中挣出。

如果不找东西取代神心压制妖祟,用不了多久,九幽便会陷入危难。至于这缚魂阵

死人的魂血,怎会铸阵。

不出所料,阵印蔓延的速度转缓,那块融着魂血的碎心很快归于黯淡,啪嗒一声掉到地面,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渊主,阵法好像失效了。”

碧萝惶恐地看着脚边。

缚魂阵的印芒愈来愈暗,已震慑不住它们,湖底亮起一双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碧萝心里吃紧,不知是该庆幸阵法没有成型;或是失望阵法没有成形。

宁随渊没有说话。

他不紧不慢走到那处缺口前,对着脚边凝神。

片刻,掌心突然抵至胸前。

伴随着一道闷哼,一块闪烁着金光的物什自他身躯脱离。

因用力,他手背青筋凸起,便连指骨都微微发着白。

不看还好,一看碧萝的脸都吓得刷白,当即倒吸口凉气,“渊主,那是你的魂、魂骨?!”

魂骨脱躯,宁随渊掌心托着那块灿金色的骨头,面无表情地震碎想要冲上抢夺的一干妖物,旋即向前两步,将东西送了进去。

他这是欲要以魔骨补缺!

即便如此,碧萝仍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世间无论仙魔,丹心魂骨都是修炼者最为重要的命心,他今日生剥魂骨,损失修为少说千年,更别提此痛难忍,和挖心抽髓没什么区别。

碧萝胆战心惊地看着,就怕宁随渊晕死地上,成了那群妖物的粮食。

他没有倒下。

宁随渊神色淡漠仿若水色,雾气当中的脸色极为苍白,愈发显得瞳深如漆,满身戾气无处遮挡,遥遥一眼便让人心底发寒。

“驱邪避离,万物归元!”

宁随渊双手起印,魂骨炼作囚魂石,将所有流窜在外的妖物吸纳其中。狂风惊起,天地寂灭,又瞬息间重归平静。

他顺手将封印注入囚魂石,步伐沉沉地朝两人走来。

马车之内,碧萝大气都不敢出。

宁随渊正在闭目养神,扶荧则躺在软榻上,呼吸平稳,已经睡去。

忽而,他泛着血色的眸子落了过来。

碧萝心里惊了半瞬,忙不迭坐直身子,姿态颇为小心翼翼。

他在看扶荧。

许是“吃饱喝足”,少女玉面红唇,便连发丝都像缎子似的发着光。

“她大概”宁随渊沉吟,寻找着说辞,“多久一次。”

指的是今天发狂的样子。

碧萝思索须臾,不甚确定:“一两个月?若灵力使用频繁,可能会间隔更短。”

宁随渊闻声,再此敛目。

碧萝提起胆子问:“渊主可会因此责罚扶荧?”

他冷笑:“你觉得呢?”

碧萝:“”

碧萝不敢觉得。

但也识相的也不敢再问。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确实让宁随渊损失巨大。

他低头捏了捏泛痛的眉心,喉结翻滚,将上涌的血气咽回,再抬眸时,眼尾逶迤着一抹浓郁的倦色

“不要告诉她。”

“啊?”

宁随渊没了耐心,“我是说,所有一切都不要告诉她。”

“可”

烦。

宁随渊抬指甩过去一个缄默咒,突如其来的失声让碧萝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颇为惶恐无措地盯着他。

他不为所动,轻声慢语:“若你破口戒,咒术反噬,若皮里抽肉。”他阖眼,“自己掂量。”

碧萝憋红一张脸:“那你亲她”

“嗯?”宁随渊的眼神凉凉地落了过来。

“”碧萝急忙更改措辞,“那你用你的嘴唇抽她嘴唇的这件事也不能说吗。”

宁随渊沉静许久,道:“我是在救她。”

碧萝面无表情:“哦。”她不信。

宁随渊在无奈的同时又萌生出些许烦躁,不是对碧萝,像是对自己。

他闭了闭眼,选择妥协:“随你。”

碧萝小声试探:“那我可就说了?”

宁随渊皱眉,再看了一眼扶荧,“罢了。”他警告,“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

碧萝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一句:“我看你就是喜欢她。”

宁随渊浑身震了下:“你说什么?”

碧萝生怕宁随渊迁怒,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没什么!渊主你听岔了,我都没说话。”

听岔了?他怎么可能听岔。

她说的分明就是他喜欢她。

喜欢她?

宁随渊在莫名其妙的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给这只鸟的错觉,让他认为他会喜欢一个祭品?

祭品这个念头一出,宁随渊的情绪更加不妙。

“停车。”

外面负责驾马的傀儡立马原地停顿。

碧萝不解地看着宁随渊:“渊主,怎么不走了?”

宁随渊:“我走回去。”

“?”碧萝颇为困惑,“为何?”

她接连的问题让宁随渊心烦不已:“没为何,我想走。”

碧萝原本还想再问个为何想走,然而看他气色不佳,再问下去只怕都走不了。

不过她心知肚明原因。

没为何,但为情所困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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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058[VIP]

“都城上下都查了一遍, 未见其异常,避天法阵也尚未存在侵扰之相。至于鸦九等人,复生后于苍夜城安分度日。”

成风立于长阶下简述着九幽近日的情况, 座上之人玄衣玉冠, 姿态散漫地半卧在他那张九龙黑漆王座上,半耷着一双长眼,像闲散睡着;又像是在听。

迟迟没有回应,成风顿了下:“倒是司城署里的,对此事生出不满。”

宁随渊闻声撩了下眼。

成风道:“玉赤台受损严重,他们想讨求个说法。”

司城署管着九幽城的散杂事,宁随渊特意瞒下玉赤台的内因, 但动荡太大,保不准声音会传到城里, 加上好端端一颗神心碎裂,属实令人起疑, 便是司城署忌惮宁随渊, 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讨要说法。

宁随渊显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眼里,随口道:“便说那群孽障冲出了结阵, 若继续咄咄逼人,大可让他们直接找我。”

“是。”

成风正要退身, 宁随渊忽然叫住他:“回来。”

成风疑惑, 转身来到宁随渊跟前:“帝君还有吩咐?”

宁随渊捻弄着指尖, 瞥他一眼:“你伤如何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成风沉默须臾, “并无大碍,帝君可是有其他事宜想和属下商议?”

迎着成风困惑的视线, 他唇瓣紧抿,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就此诡异地凝固, 宁随渊思量许久,才深深吸了口气:“你觉得本尊对她如何。”

她?

成风迷茫地眨眨眼,旋即了然:“帝君所指的是扶姑娘?属下觉得帝君对扶姑娘颇为温和宽容。”

换作旁人闯这么大乱子,早发配魔狱领罚受苦去了,哪还能继续待在瑶华殿让一群人伺候着。

成风敏锐觉察到什么,试探性问道:“在帝君心中,扶姑娘是否也是不同的?”

宁随渊神色转凉,指尖似是烦躁地在腿上敲了敲。

他心头一凛,急忙低头。

宁随渊重新闭上,黑暗当中,竟浮现出扶荧的一颦一笑。

心绪陡然乱了几分,他又问:“那你觉得,我可喜欢她?”

“啊啊???”

成风人傻住。

宁随渊抬睫冷睨:“耳朵不好使?”

成风:“”

不是,是过于震惊。

成风良久才恢复淡然之色:“苏姑娘对帝君用情至深,所做颇多,帝君若因此动心,也”

“和她没关系。”成风不提苏映微还好,一提这个名字,他眼神中的不快如有实质般,汹涌的倾泻而出。

宁随渊定了定情绪,“和苏映微没关系。”

“可”

“本尊知道。”他说,“但我没办法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他利用苏映微是真,想杀苏映微也是真;

可当扶荧站在他面前,即便所有人都能证实她是苏映微转世,宁随渊也无法将她和苏映微联系在一起。

便是现在,回想起苏映微这个名字仍是漠然居多;

可是若将扶荧这个名字挂于心头,万千冷硬却将化作蚕丝,互相纠缠,扰乱心间。

宁随渊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他不知自己因何矛盾,因何愁苦,甚至这份愁苦远远大于生抽魂骨时所带来的痛。

看着宁随渊紧皱的眉头,成风忽而陷入沉默。

“帝君”他犹豫片刻,道出真相,“可是中意扶姑娘?”

宁随渊一震,反问:“为什么?”他问成风,“我为何喜欢她?”

宁随渊顿了下:“她不够貌美,不够聪明,她只是借灯转身,连人都算不上的妖邪。为了所谓的善心,她三番四次与我作对;更固执己见,行为冒失,这样的人,本尊为何喜欢?”

成风沉默以对。

宁随渊像是在说服成风,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连她前世都媲美不得。”

成风打破他的虚妄:“可是帝君并不喜欢她的前世,不是吗?”

宁随渊陡然陷入死寂沉沉的漠然之中。

是啊,他并不喜欢苏映微。

任凭她用尽手段讨他真心,最后回以的永远都是虚假的情感。

宁随渊没有爱过任何人,更难爱他人。

自深渊衍生的魔龙先天一颗冷漠的残心,谁也靠近不得,所以他也不明白,他为何对她不同,为何只对她不同。

她缺点不算多,优点也不够明显,是众生红尘中普通平凡的一粒。

然而当她亲吻他时,宁随渊却觉得万千红尘皆可舍,眼前明月不可弃。

他甚至荒谬的,想舍弃一切只换取那抹安宁。

安宁。

这是扶荧带给他的感受。

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片刻安宁。

宁随渊紧了紧指骨,眼眸中的混沌散却,转为从未有过的清明冷静,“喜欢又如何。”他眸中游离,似有呢喃,“喜欢又不能相守。”

“帝君”

“在溯回日到来之前,不准让她离开九幽城。退下吧。”宁随渊闭目托额,“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成风欲言又止,在原地停留须臾,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的退了下去。

大殿陡然变得空荡。

点亮在大殿两侧的长明烛忽明忽暗,灯光泼落在珠光堆砌的地面上,呈现出深海般冷质的色泽。

殿内俱寂。

九幽城所有的声音从远到近落入他的识海。

[再且等等,总能找机会杀了他的!]

这是想让他死的。

[若不是宁随渊,我父亲怎会死!我恨他!!]

这是憎恶他的。

[等他死了,老子就做这九幽的王!!]

这是贪图权利的。

宁随渊睁开眼。

他突然好奇起来,扶荧心里在想什么,或者说扶荧是怎么想他的?

然而扶荧不属于九幽,他也无法与她心脉相连,对她心中所想,注定难以所知。

恍惚之时,飞鹤传令

是扶荧醒来的消息。

寝殿内婢女张罗个不停,端茶送水,贴身服侍。

都是几张生脸,环视一圈殿内的珠光宝玉晃得她眼睛生疼。

扶荧遣散了一群人,自外喊人:“碧萝?”

好久,碧萝才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

她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是昏暗的,都怪这宝殿珠玉过多,让她错以为是白日。月芐漓謌

“这里不是瑶华殿。”

“唔。”碧萝打了个哈欠,困倦不已,“这是烛明殿。”

烛明殿?

扶荧一愣,这不是宁随渊的寝宫?她为何在这儿?

扶荧暂掩疑惑,继续问道:“翠珑侍画呢?”

碧萝困得脑袋不支,想也没想的回答:“被暂押指狱了。”

扶荧听罢心里一个咯噔。

当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后,碧萝瞬间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向扶荧,“不是,是那个”

“你说清楚。”扶荧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继续追问,“帝君为何将她们二人发配指狱。”

指骨狱那地方她去过,和阎罗殿没什么两样。

翠珑侍画本身就是宁随渊安插过来的眼线,打来她身边就安分守己,未做过出格之事,他因何责罚?

眼前忽然闪过一些不太美妙的画面。

凌乱无章,捉摸不透,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她好像打了宁随渊一巴掌?

头痛得很。

可以预见的是,在她晕厥时定然发生了什么。

扶荧顾不得多想,翻身下床便要去找宁随渊讨要说法。

结果未等走出大殿,一道过分颀长的身躯拦住了她的去路。

在满殿辉光中,他依旧气势冷峭,玉光华翠不映其身,松形鹤骨之姿,眉眼深浓宛如夜色。不知是不是扶荧的错觉,他似乎清瘦许多,脸色彰显出些许苍白,看起来越发的阴鸷难近。

“大半夜的,又要去哪儿?”

宁随渊问,嗓音微哑。

他的眸子快速地从她眉眼扫掠脚下,颔首,“看样子是好了。”

扶荧正愁找他呢,不假思索地质问过去:“碧萝说你将翠珑侍画发配指骨狱,为何?”

宁随渊神色散漫:“她们疏忽职守,自当责罚。”

疏忽职守?

扶荧不满这番说辞,“翠珑侍画自来我身边,便尽心竭诚,帝君的疏忽职守来自何处?”

宁随渊表情渐冷:“本尊可以理解为,你是因为两个婢子而质问本尊吗?”

扶荧垂首:“扶荧并无此意,只是她们是扶荧的身边人,如今不清不楚地去了指骨狱受罚,我自要知道内情。”扶荧顿了顿,说,“若她们真的疏忽职守,也该是我来过问。”

宁随渊气笑了。

他身为九幽帝君,惩罚小小的婢女还要过问她的意见了?

便道:“若非是她们疏忽职守,苍夜城的叛臣也不会将你掳至玉赤台,闯下大祸。”

宁随渊就是看在她们伺候扶荧的份上,才留了她们一条性命,若不然早和瑶华殿那些侍卫一样,全被他处死了。

宁随渊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宫城细作不少,消息之所以那么快传到苍夜城,只能是她身边人所为,将她们发配到指骨狱,已是法外开恩了。

望着扶荧略显呆滞的神情,宁随渊逼近几步:“不记得了?”

扶荧确实不记得了。

她不由自主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唇,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让她抓不住,身体的速度倒是快,抬起巴掌就准备扇过去。

宁随渊这次早有准备,抬起手臂将她甩过来的手腕稳稳截获,顺势挑眉,再次看向扶荧,笑了笑:“果真好了,都敢动手袭君了。”

扶荧抽了抽自己的胳膊,没抽回来。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似笑非笑:“生气?”

宁随渊存心逗弄她:“倘若你好声求我,我就放过那两名婢子,神女觉得如何?”

那声神女,分明有调侃之意。

扶荧咬着下唇,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气恼,表情称不上凶,就是看起来气腾腾的,反倒让宁随渊觉得很有生气。

比她平日更讨喜些。

宁随渊笑意变大,恬不知耻地靠过去:“神女怎么不说话?”

扶荧张了张嘴,指尖微颤,最终妥协:“扶荧恳求帝君放过翠珑侍画。”

说罢低眸,情绪转为消沉。

宁随渊扯了扯唇角,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松开扶荧,“放她们可以,但是从今往后,你都要住在烛明殿。”

扶荧怔了怔。

他视线逼迫而来,“宫城之内,多是乱臣贼子,本尊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若你不同意,那”

“同意。”扶荧打断他,“扶荧愿意和帝君同住一殿。”

同住一殿

这四个字一出来,宁随渊呼吸微滞,不受控制地想了一些旖旎的画面,这些乱七八糟的幻想顿时让他失去了最开始的从容,神色间多了几分被戳破后的慌乱窘迫,但很快就被淡然掩埋。

“你住偏殿,我住主殿,不算一殿。”宁随渊盯着她艳红的双唇,咬牙道,“再说,你这般碍眼麻烦,若非情势所迫,本尊才懒得让你进来。”

扶荧毫不在意他的讽刺,后退两步,施施然行礼,“那扶荧就多谢帝君抬爱了,至于翠珑侍画,还请帝君现在就放她们出来。”

宁随渊:“。”

说来说去,她在乎的还是那两个婢女。

宁随渊收紧十指,忽然重重一哼,拂袖离去。

这让扶荧感到莫名其妙,不解地问向碧萝:“他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耍个脾气吗?”

碧萝:“”

作者有话说:

扶荧:有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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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059[VIP]

宁随渊动作算快, 天亮前将翠珑侍画放回了烛明殿。

指骨狱是阴邪之地,略有道法的临仙客落入此处都要掉层皮,更别提是两个娇滴滴的婢女。

扶荧深知她们受了苦, 估计也吓得不轻, 亲自开了药方,命人给她们抓了补药调理,又安排几个人去伺候,等她们情况好转明显,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只是这件事多有疑点,不得不让扶荧多留个心眼。

宁随渊说是她们看顾不当,所以才遭贼子掳她出城, 可宁随渊身为九幽帝主,聆听万物之声, 在他的眼界之下,哪个贼子能有这么大本事?

偏偏扶荧对晕厥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先前也曾发生过两次, 扶荧甚至莫名预感这件事和她脱不开干系。

一番沉思过后,扶荧叫碧萝来至小花园。

小花园位于烛明殿最偏远的一角, 八成是鲜少有人踏足,花园僻静, 数种花色争奇斗艳, 开满脚边整片土地。

“来这做什么?”

花儿对青鸟有天然的诱惑。

她随意摘下一朵青萝于掌中把玩, 又满是好奇地左顾右盼。

宁随渊早起就去前殿处理事务, 也不怕他突然过来。

扶荧自前几步:“你老实告诉我,玉赤台生事, 与我有无关系?”

距她醒来已过两天,两日来安稳无事, 碧萝本以为这事儿算是糊弄了过去,谁承想扶荧会突然过问,倒是让她不知作何解释。

便是碧萝有心想说,也难以开口,毕竟先前那道术法还在她嘴上封着呢。

望着扶荧看过来的眼神,她干巴笑了两声:“渊主不都和你说清楚了嘛。”

扶荧说:“我不信他,我信你。”

“”碧萝坐立难安,硬着头皮扯谎,“事情就是渊主说的那样,他们对你下了咒,趁你病重又意识不清,将你掳走,以此要挟渊主。”

扶荧目光不移,似是要将她彻底看破。

良久,扶荧才道:“那玉赤台的神心又是如何损毁的?”

“他们设了十方缚魂阵,用神心充当阵眼,是渊主用自身魂骨补全了神心,才没酿成大祸。”

碧萝编造的话真假参半,可谓是天衣无缝。

扶荧听罢,缓缓垂眸,不禁陷入顿沉。

虽然没有了当夜的记忆,但也隐约记得一些画面,似乎是听谁喊了声十方缚魂阵。

“那”

她还想问个明白,碧萝就用力缠住了她的双臂,掐着嗓子冲扶荧撒娇:“那天你病得要死要活,整个宫城都乱套了,渊主心系你,所以才让她们有机可乘。总之你先别想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呢。”

扶荧好奇地看过去。

见成功转移了扶荧的注意力,碧萝登时窃喜。

担心隔墙有耳,她一颗小脑袋瓜子贴近扶荧,嘴巴里叽叽喳喳:“先前我不慎闯入回落崖,虽说九死一生,却也得到了些有用的”

“什么?”她这般神秘,倒是真让扶荧提起了几分兴趣。

碧萝偷偷摸摸说:“你此前不是在找什么《百杀录》,我在回落崖遇到了一个名叫裴俊的人,许是回落崖先前留下的记忆残相;他说其表哥裴怀远拥有一本奇书,那本书正是《百杀录》。”

扶荧听得一怔。

碧萝仰着双水润的大眼睛,“不过我还从未问过你,你为何找《百杀录》?那本书是凡尘不容之物,便是你有心习得,也要付出些代价,在我看来,学它得不偿失。”

扶荧没说过,碧萝也从未主动问过。

不过听那裴俊说,此书在世千年,有过几任主人,然而那些人的下场却都不太美妙,就算扶荧有决明印护身,也未必驾驭得住那本上古邪卷。

扶荧掩去眼底神色,笑了笑:“听说它记录着不少遗缺的医术,于是想寻来看看。”

碧萝恍然,不多过问。

两人又在花园停留了会儿,才慢悠悠回到主殿。

成风正在外殿等候,见两人出来,弯腰作揖:“扶姑娘。”

扶荧笑意温和:“成风大人怎么来了?”

“奉命给姑娘送药。”成风侧身让路,待随行侍卫将药盘放在桌上后,才道,“姑娘四象亏空,帝君便让药医阁的配了些补药,用来给姑娘补身体。”

扶荧看向托盘上那只墨黑沉沉的药碗,“帝君让你来的?”

“是。”成风笑得开朗,“帝君近日事务缠身,实在走不开身,只能让属下跑一趟了。”

“姑娘快喝吧,我也好回去复命。”

婢女端起药碗送到了扶荧面前。

她接过,一股难闻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

扶荧不禁皱眉,轻耸鼻尖嗅了嗅:桑槐,血人参,蚕珠子,这是补药不假,可是除了这些里面还夹杂有一味扶荧从未闻过的陌生气息。

这让扶荧怀疑地看向成风:“这方子里可还加了什么?”

成风身形一僵,旋即回道:“还是帝君特意寻来的药灵珠,是仙界的东西,扶姑娘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那也难怪。

她忍着那股腥味将药一饮而尽,苦涩感纠缠在唇齿间迟迟未散,就在她漱口的这段工夫,没注意到背后的成风微微松了口气。

“扶姑娘最后就说身体已无大恙,让帝君不必再送药过来了,许是嫌那药腥苦,不好下咽。”成风顿了顿,问,“明日还送吗?”

重华大殿,宝石砌地,金玉堆墙。

宁随渊横卧龙榻,身姿慵意,看起来没个正形儿。

他随意丢了手上折子,再拿起一本,看了眼,再次丢下,才道:“送,怎么不送。”

成风说:“扶姑娘是医者,多几次保不准会对帝君间生怀疑。”

他垂着睫没有回答,抓着玉折的手骨节分明,罢了泛出一声冷笑:“看看司城署的这些个贱东西,近来本尊的好脸色给他们太多了,竟敢管起我的婚配来了。”

扶荧可以说是逗留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加上搬入烛明殿,下臣理所应当地提了立后之事。

宁随渊心知肚明他们在想什么。

他越早成婚,越早生子,他们越能理所应当的弹劾帝君,命他下位。

一群胆大包天的狗臣!

宁随渊气不打一处来,啪一声将折子甩到成风脚边,“拉出去,处极刑。”

成风静默须臾,弯腰捡起折子,大体扫了眼后,无奈叹息:“帝君何必。处罚他们,最后还是会反噬给帝君。就算没这一次,也会有第二次,何况”成风捏着折子,“百姓确实很中意扶姑娘。”

宁随渊睨过来:“嗯?”

成风就知道他不关注这些,就把这些天里的军营所闻一五一十说给他听:“解毒之事让扶荧在军营那边颇有威望,传到外城,也都对扶姑娘赞不绝口。”成风微顿,“也有人称,自从扶姑娘来到帝君身边,帝君变得和善许多,甚至为了扶姑娘免了那两个婢子的死刑。”

成风:“属实宽宏。”

宁随渊:“”

最后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成风一本正经的开起玩笑:“若帝君立扶姑娘为后,说不定会改善帝君在百姓心目中的风评。”

“本尊不稀罕什么风评。”宁随渊倏然起身,广袖拂过桌面,转瞬来到成风身边,冷眼警告,“你一口一个扶姑娘,倒是向着她了。”

“”成风很是无奈,“属下并无僭越之心。”

“呵。”

他冷笑,又想起那碗被她嫌腥的药,立马叫过成风:“去药医阁。”

九幽的医修水平比不上太华山。

药医阁整体是落后的,从上到下加起来不过百来号人,宁随渊突然莅临医阁,登时让一干人等诚惶诚恐。

众人乌泱泱跪地行礼,宁随渊免了他们礼仪,“乌明子呢。”

“阁主正于暗殿配药。”

宁随渊颔首,径自穿过殿廊,再乘升降井来到地下暗楼。

暗楼主要负责蛊毒之类的灵丹炼制,蛊丹讲求朝阴不见阳,自然,此处密不透风,日光难近。

几声痛苦的闷哼自偏阁传来,宁随渊一脚踏入,看见墙上用琵琶锁挂着好些个半死不活的妖族和几个临仙客。

都是些不知死活,先前想谋害他的外山人。

“帝君。”

乌明子身高仅为五尺,着一身灰色丹衣,鼠头胖身,见面施礼。

宁随渊睨向关在炉房里的几人,又轻飘飘收敛视线,“她说那药腥臭难闻,不易下咽,可有其余炼制的法子?”

未等乌明子作答,被关在炉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那临仙客梗起脖子,强撑着力气破口大骂:“宁随渊,你不得好死!”

宁随渊低笑:“本尊不知日后是不是真的不得好死,不过本尊可以确定,你马上就会不得好死。”

他倒也不屈,闻声又是一番难听的辱骂。

外面的人对此充耳不闻,专心忙碌手头上的活儿。

“内丹需生脉活血供养。”乌明子说,“生剥内丹,兴许比死后挖出来的要味道轻些。”

那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叫骂,从天骂到地,从畜生道骂道十八代族谱。

宁随渊耷拉着眼尾,“就他。”他下巴微仰,目光低视,“一刀一刃,慢慢地给我活刮了。”

骂声像是沉塘的石子,戛然止停。

望着那张因恐惧而变得灰白的脸颊,一抹残虐的笑意在他唇边挂起,宁随渊那写满阴鸷地嗓音自暗阁摩挲而过,“本尊说了,在我不得好死前,我先让你们不得好死。”

他讥嘲:“敢来找我索命,就该想到会是这个下场。”

暗阁无声。

从炉内的炼人到炉外的魔医,皆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开口。

成风看了看挂在里面的人,眼底一闪而过犹豫。

在炉门打开,眼见那人被生架出去时,成风终是忍不住站出来,“帝君,我看罢了。”

“嗯?”宁随渊睨过去,讽笑,“你在求情?”

“属下不敢。”成风急忙下跪,“只是扶姑娘对此一无所知,若被她知道帝君用他人灵丹为她制药,怕是”

成风咬牙说:“怕是会对帝君心存芥蒂。”

宁随渊挑了挑眉。

沉吟须臾,一字一顿道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

成风跪地不语,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种事情是能瞒住的吗?

作者有话说:

成风:丸辣。

随机红包爱你们!!

最近水逆感觉,从进入一月开始,先是头疼,接着莫名其妙对猫过敏,然后胃也开始疼,以后不乱吃了,已老实

第60章 060[VIP]

扶荧回神后越想越觉得奇怪, 寻常药灵珠多是融于玉佩或是香囊当中,随身佩戴,用作滋身养气, 还从未见过直接饮入的。

其一是浪费, 其二是直接吞服远不如佩戴的效果好。

她揉了揉额心,不禁抚至胸口:但是该说不说,一碗汤药下肚,灵洲充盈,四海清明,周身更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九幽这种魔域,真能长出这种药灵珠?

扶荧不禁怀疑起来, 忍不住叫过碧萝,“碧萝, 你可知药是从哪里送来的?”

碧萝略一思索,道:“也就是药医阁了。”

扶荧颔首:“我们去看看。”

刚巧, 也能借此机会再薅点药材。

扶荧算盘打得响, 碧萝更是没意见,命人备了车辇, 直接前往药医阁。

她突然而至,令一众医师骇然。

扶荧只当是忽然过来吓到了众人, 当即笑颜温和, “我家婢女受到惊吓, 于是想过来抓来药材, 可否行个方便?”

药堂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互相递了个眼神, 领着扶荧去了草药房。

药房约莫千多种药物,整个不虚洲能找到的药材几乎都囊括其中。扶荧寻个借口打发了帮忙抓药的小童, 再让碧萝把门,偷偷摸摸地把每样药抓了一些放进自己的乾坤袋。

完事之后,扶荧继续寻找药灵珠。

不过那种稀罕物,想来是不会随随便便放在外头的。

她叫来药阁的小药童,“帝君今早命人给我送了药,你可知配药的是谁?”

小药童诚惶诚恐:“神女可是对灵药不适?”

“并无不适。”扶荧看出他的惶恐,温柔安抚,“那药是我喝过最好的药,只是同为医者,想借此讨教一二,求个方子。”

小药童恍然,犹豫片刻道:“那药是我们阁主所配。”

扶荧:“他人呢?”

“兴许是在炉室。”他说,“不过除了阁主和几位师兄,炉室不允许外人涉足,神女还是快回吧。”

说完这些,小药童提着药篓离开药房。

扶荧垂眸沉思,却在此时,碧萝鼻尖动了动:“我嗅到帝君的气味了。”

扶荧看过去。

她上下来回地闻嗅,忽然看向脚边,猛地跳起来踩了踩,地板发出闷闷的回声,显然,这下面是空的。

扶荧微微拧着指,“有办法下去吗?”

碧萝看着进来的两名药师,灵光一闪,唇边挂着抹狡黠地笑。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即便是在九幽魔都,依旧春日和媚,暖风拂面。

迎着懒懒坠地的暖光,两个年轻药师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穿着靛蓝色的药师长衫,穿过药草堂,又过了配药殿,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通往暗楼的升降井前。

升降井设有结印,需得令牌打开。

碧萝早有准备,把顺手牵羊得来的令牌与结印相融,井梯闷沉沉地响了几声,随后青铜铁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敞开。

她们一同进去,梯井逐渐下落。

高瘦青年靠近扶荧,对她咬着耳朵:“这地方邪气重,不像是个正经地方要是让帝君发现,保不准生气。”

扮作胖医师的扶荧沉凝着脸色,“我总觉得不对劲,还是下来看看比较好。”

说话间,梯井落地,到达暗楼。

准确来说,暗楼更像是个巨大的丹炉,约莫三层,每层又分为几间大小不一的炼丹房,每间炼丹房各有妙用,似机关般随意变幻方位。

好在碧萝嗅觉敏锐,靠着宁随渊的气息一路追寻,才没有在更迭的地下迷失位置。

“应该是这里了。”

扶荧跟在碧萝身后,小心越过冗长狭窄的阶梯,再走过一扇暗门,终于到了乌明子所在之地。

未等行至其中,阵阵凄厉惨叫就让扶荧停住步伐。

碧萝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伸手拽住扶荧手腕,“且再等等。”她歪着脑袋探进一眼,待看清里面景象时,登时脸色一变,犹犹豫豫地对扶荧说道,“要不还是别进去了。”

碧萝话音将落,就听惨叫中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帝君,还是算了,如此只会折损帝君修为,更不利于扶姑娘疗养;若不然属下再出去一趟,定能找到更好的灵丹。”

成风?

什么算了?什么不利于她??

扶荧听得云里雾里,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必有隐瞒,她不顾碧萝阻拦,猛地推开碧萝走了出去。

炉房中央高立着一个巨大的玄青色方木丹鼎,三足两耳,四面镂空,鼎内燃火,当中还用几根手臂粗的玄铁锁链穿挂着几个人,或者说是几张人皮。

只看他们皮肤灼火,显然已成炼丹之物。

画面移转,更为惊悚的一幕出现在她眼前。

一个青年男子倒吊在一面矮墙上,血肉分离,骨皮模糊,按理说受了此等重刑,不是晕厥就是晕死过去,他却依旧双目怒瞪,疼得四肢挣扎,嘴里痛骂,哀求,最后都化作难以忍受的凄切嘶喊。

扶荧看到宁随渊背对而坐,他姿态懒散,似是欣赏够了,缓声开口:“行了,嚷得让人心烦。”

乌明子闻声,干脆利落地将一枚内丹从他腹里刨了出来。

尖厉的惨叫过后,男子就此咽气。

乌明子捧着那内丹,对宁随渊恭敬作揖:“烦请帝君给微臣一夜时间,这次定会调配出无色无味的灵药,好让帝君和神女满意。”

调配灵药???

扶荧看着墙上和丹鼎之中那些个半生不死的人,冷不丁想起白日里所服的那碗补药,她还奇怪为何如此腥味难闻,敢情是敢情是从活人身体里剥离的内丹!!!

胃中一阵一阵作呕,扶荧捂着胸口,那股呕意让她脸色苍白,扶荧不知是恶心那碗药,还是恶心眼前这个人。

“你们两个,去给丹鼎添火。”

有人过来命令,扶荧没有动,眼尾赤红,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和你们说话呢?快去给丹鼎添火。”

他不耐烦地上前催促了一遍。

动静终于惊扰到了不远处的几人,宁随渊余光落过去,先是漠然地瞥她一眼,紧接着注意她额心的决明印,眼底漠然转为浓郁的惊愕。

下一瞬,身体猛地弹坐起来。

扶荧咬唇看着宁随渊,眼底的厌冷几乎将他吞没。

宁随渊已经认出来人,心里跟着一紧,油然而生的慌乱登时让他僵立原地。

“和你们”

那炼丹师还在催,扶荧此时收回目光,转首离去。

宁随渊回过神来,闪身上前拉住了她手腕。

未等他开口,一记耳光率先落在了他脸上。

颇为清脆响亮的一声,让整个炉室陷入一片死寂沉沉。

这一巴掌完全是出于身体本能。

扶荧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紧紧握着自己打过人的那只手,掌心发麻发烫,还隐隐颤抖着。

然而生气远远大于恐惧,扶荧脸色发白地站在宁随渊面前,没有丝毫退却。

在旁的炼丹师看傻了眼,急火攻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冒犯帝君!!”

“滚。”

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冷清压抑的嗓音。

炼丹师直愣愣地看着宁随渊。

他面色冷沉,无尽戾气近乎渗出,“我让你们滚。”

成风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招呼一群人出了炉室,便连碧萝想要留下,也被他一并扯了出去。

偌大的房内只剩下了两人。

扶荧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厌从心起,忍不住掩唇干呕,转身再欲离开。

宁随渊不给她机会,挡在她面前,“若不然再打我一巴掌?”生怕扶荧够不着,他还好脾气地弯腰靠近,把另半张脸递过来,指给她,“来,朝这里。”

扶荧从未见过这般恬不知耻的。

她气得浑身作抖,既然都已经打他了,也不怕接下来的话再惹他恼怒,当即颤着手点向身后,“你将你将他人的内丹剥给我吃?还用如此残忍的法子,你为何这样做?!”

宁随渊神姿冷漠,似乎并没有把她的控诉放在心上。

望着扶荧隐隐泛红的眼眶,宁随渊缓声解释:“医师说你身体孱弱,需得内丹调补;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好一个物尽其用!

扶荧满是荒谬地看着他,“我也是医师,你为何不先来问过我的意见?你这般所为,让我和生食血肉有何区别?”

宁随渊对此满不在乎,语调仍是温和不变:“我是为了救你。”

扶荧哪会听信这个理由。

她后退两步,面露失望与排斥:“到底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满足你残暴肆虐的私欲,只有你自己清楚。”

一句残暴弑杀的私欲,立马让宁随渊的面色陷入冷寂,心也跟着跌入谷底。

他打消了继续解释的心思,冷冷一哂,向前逼近,“残暴肆虐?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难道不是吗?”扶荧仰起头与之对视,“麻木不仁的是你,杀人盈野的是你,诛戮无尽的也是你,这本该就是你的本貌,又何必打着为我救我的旗号当作你残杀的理由?你就是想看着我吃了他们,好满足你变态的私欲!”

扶荧怒火攻心,一时间口无遮拦起来,“你就是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不堪!只有这样你才开心,你才自得!”

她的每个字每句话无疑都是在往他心口捅刀子,宁随渊从未否认过自己的残酷,旁人说他冷血,那他就冷血;旁人说他残忍,那他就变得残忍。

优柔寡断,是一个魔尊最不该拥有的东西。

他明明已经习惯了,明明已经习惯了的

可是

他好像没有办法把扶荧当作旁人。

宁随渊心口绞痛,便连血肉都跟着绞缠在一起。

他眼尾猩红,凝目她生气的面容,听着她锐利的质问,经过了几息般的停顿之后,最后奇异般地冷静了下来。

他勾唇笑了下,身形欺近,眼底冰寒犹如凛冬深雪,“没错。”他嗓音寂冷,“你既知道我的本性,就不该胆大违背。明日那药还会按时送去,你若不喝,本尊有的法子让你喝。”

扶荧听罢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宁随渊,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宁随渊语气沉抑,“只是如你所愿,变得麻木不仁。”

“此前我对你过于宽容,好像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宁随渊说着直起身,眉目低敛,过长的睫毛坠压下来,衬着双眸寒意犹若冰霜。

愤怒堆积在胸口,一时间让她匀不过气来。

宁随渊无视她惊诧的眼神,抬眼唤成风进来,“送她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烛明殿半步。”

扶荧哑然失笑,“你还要软禁我不成?”

宁随渊说:“你未经本尊的允诺踏足此处已是大错,若嫌烛明殿难待,那便去指骨狱,二择其一,本尊不为难你。”

不为难,这句话已经是为难了。

看似宽宏,不过是料定扶荧不敢吃苦。

的确,扶荧见识过指骨狱的可怖,对那地方讳莫如深,可他又偏偏忘记她性格倔强,最不擅长妥协。

“不必。就依帝君所言,让我去指骨狱,”扶荧罢了还讥落一句,“和一群活死人待着,也好过活吃人。”

扶荧说罢,昂首离去。

宁随渊双拳紧拢,眉间阴气几欲倾泄,成风站在两人当中左右为难,思来想去,只能先扭头把人送回烛明殿。

扶荧到底是块硬骨头,不往烛明殿的方向走,却是直接去往蘅境坪。

大步阔首,饶是成风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澄光坠离,整座九幽城是难得的温和良日,扶荧不似这天光,满心寒霜,想到丹炉里犹如咸鱼般烤干殆尽的人,终是没忍住,佝着脊背吐了出来。

“姑娘可好?”成风急忙上前关切。

扶荧连带着看他也不顺眼,拒绝其靠近,声音更是疏远异常:“成风大人请吧,我会自行前去牢狱,不劳您操心。”

成风是操心。

他这辈子就没像今天这样操心过。

“姑娘不要说气话,你晕厥多日,帝君倾尽全力命人为你医治,绝非那种麻木不仁之人。”

扶荧听罢嗤笑:“倾尽全力救我的是医师,和你们帝君有什么关系?”旋即恍然,“也对,若非是你们帝君之命,我确实会死在九幽,毕竟他身为帝君,谁敢违背?”

成风:“”

这天儿根本就没法聊。

眼瞧着蘅境坪就在不远处了,成风急的是头晕脑涨,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冲碧萝使着眼色,恳求她帮忙说个好话,要是扶荧真的进了指骨狱,到时候生气的还是宁随渊,迁怒的还是他们这些属下。

哪承想碧萝和扶荧一条心,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剑走偏锋!

成风心一横,扑通声跪在扶荧脚边,高声哀求:“姑娘,就当属下求你,若你真的进了指骨狱,最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帝君定会责罚于我。”

扶荧果真顿住了步伐。

看着成风苦苦乞求的面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抿了抿唇,仍是说:“是他开口让我去指骨狱,是他的命令,关你何事?”

成风有样学样:“因为帝君麻木不仁。”

扶荧:“”

无话可说。

扶荧走这么大半天,基本是冷静了下来。

遥遥看了眼前方通往蘅境坪的小径,深吸口气最终是打消了念头,她转身折返,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顺利回到烛明殿,成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然而这头好了,另一头还没好。

没有办法,成风只能苦哈哈赶回药阁,不出所料,宁随渊还在原地站着,一丁点位置都没有挪。

他脸上表情犹如凝固,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全如死湖般沉沉,越是如此,越让成风心底打颤。

最后硬着头皮上前复命:“在属下的劝说下,扶姑娘已经回了烛明殿,帝君大可放心。”

“我放什么心?”宁随渊冷眼过去,“你哪只狗眼看到本尊操心她了?”

“”成风毕恭毕敬低头:“是,怪属下有眼无珠,还请帝君消气。”

消气

宁随渊自喉间溢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顶撞我,甚至动手打我,本尊没有下令责罚,已是宽容;她却说我麻木不仁,残暴肆虐,若非是为了救她,本尊何苦让这几个腌臜货色招惹于我!”

宁随渊欲说欲气,越发觉得丹鼎里的那几条人干儿变得不顺眼起来。

“把他们放了。”

“帝君,他们已经死了。”

“我说把他们放了。”

宁随渊不耐重复。

没了法子,成风只能命人开了丹鼎,循序将人抬走。

随后,成风再来安抚盛怒的魔头:“扶姑娘也只是说气话,帝君何必放在心上。”成风顿了顿,“不然帝君去服个软,好声解释一番,扶姑娘并不是那种刁蛮任性之人,知晓后,定会理解帝君。”

“服软?”宁随渊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呵地笑了,“我乃九幽魔尊,让我和她服软?我救她性命,她该叩谢,为何要我低头认错?”

宁随渊气得咬牙,这地方更是一刻钟都不想待。

晦气!

他狠狠攥了攥拳头,大步离去。

还让他服软?

这辈子必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宁随渊:必不可能!

后来

“我错了,老婆你别不理我。”

前夫哥:?谁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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