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是碧萝觉得她疯了,就连外头一干人等也都觉得她不清醒。
“这女子是要破罐子破摔?”
“这瘟毒是先王亲自调配, 别说是凡人之身, 便是仙魔也要退避三舍,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真胆大包天,不怕死?”
“别急, 说不定她有什么锦囊妙计。”
重坦纷纭之下,只有云麒目光沉沉地对着虚照境不多言语。
此瘟毒名曰“见平生”, 身中此毒者,倘若意外咬食了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在感染前会看见前者的一些生平往事。
见他人平生,不渡往生。
故此得名“见平生”。
可是这瘟毒内情只有他与父王所知,她是如何得知的?
云麒睫一低颤,忽而笑了。
胆大妄为,属实有趣。
“让所有疫人汇聚舍利塔。”
就算真的得知内情亦如何?
在自身安危与他人之间,他不信真有人宽宏大度到舍弃自己于不顾。
是救是杀;是自保还是庇护,对云麒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看见她亲手毁灭自己的坚持,还有在这之后的崩溃和无能为力的愤怒。
那才有趣。
云麒有的是耐心等,黑水城疫人万千,她谁都想救,怎么可能?
面对碧萝紧张的神情,扶荧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就在刚刚,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不属于她的昨日往昔,有和小伙伴一起玩儿捉迷藏的;有因为犯错被父母责罚的,还有在书堂当中的琅琅读书声。
种种一切都是最为淳朴的生活,同时也告知了扶荧一个真相他们不是幻象。
“这孩子家中排行第五,幺名五郎。”扶荧半天才恢复了一些气力,虚弱着嗓音对碧萝说道。
碧萝听不懂,茫然地眨眨眼,“那、那又如何,他咬了你,我看还是杀了算了。”
“还不明白吗?”扶荧忍着瘟毒蔓延的痛苦,艰涩地闭了闭眼,“他有名字。”
“有名字”
碧萝怔忪半天,恍然彻悟,不可置信地看向扶荧,“你是说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扶荧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这座城为幻境;而是有人将这座城变成了幻境。
这座城,这里的百姓,从来都不是虚妄假象,而是切切实实的,活生生的人。是有人用幻境与黑水城相连,故意投毒残害,最终让这里沦为试炼场。
扶荧心底生出无尽的悲凉来。
天道陨落,坐于涂炭,苍生析骨而炊,处处可见险恶,仙也好,魔也罢,无人再对世间施以援手,在看不见的角落,又有多少个黑水城?又有多少伏尸白骨?
扶荧不知,她只觉可悲。
可悲万生等不来太平;可悲仙人的冷漠置之;可悲这一座座城,一个个人,如束之高阁的残杯碎盏,掩入灰尘,无人捧之入世。
“阿荧,先别管这些了,你的手”
瘟毒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蔓延,她半条手臂爬满青色毒仙。
扶荧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无妨,这点毒伤不得我。”
决明灯可以助她侵抵邪祟,疼也是暂时,最多一个时辰,神印便会将一切消融。
比起这些,扶荧更想快点解决眼下的困境。
原著里苏映微是如何逃出去的?
扶荧仔细思考着剧情当中的所有细枝末节,清楚记得她是在紧要关头找到了迷失境的阵眼,与系统举力破坏阵眼,然而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身为恶毒女配的扶荧竟想借此机会杀了苏映微。
好在魔尊宁随渊及时赶到,有了宁随渊的助力,迷失境摧毁殆尽。
阵眼
就设立在舍利塔。
从此处去舍利塔要途经城中,便是得以避开疫人,也难以避开那群失狂的半妖,合论真有争斗,也总会有个死伤。
要是他们真的是玄鬼妖魔也就罢了,偏偏可能是身中奇毒的活人,如此,扶荧自该不能坐视不理。
“眼下我们要快些赶到舍利塔。”扶荧微作沉吟,“我知你二人身手不凡,但有件事必须拜托你们,路上若遇半妖或疫人,不得与其冲突,免得重伤他们。”
碧萝还顾念着扶荧的伤口,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倒是十九显得颇有为难,“那些疫人和半妖都处于失狂状态,即便我们不主动袭击;也难保他们不会纠缠,最后总会有个损伤的。”
碧萝灵机一动:“隐身前往呢?”
十九摇了摇头:“为了有人动这些歪念头,迷失境已限制了部分灵术,在这里是使不出隐身术的。”
碧萝不信,试着驱使灵力,谁承想维持瞬息就被另一道紧致压没下去,她登时泄气,没了主意。
须臾之后,扶荧抿了抿唇,“我有办法。”
她召出隐青灯,利用自己的三滴血凝出三盏火。
扶荧分别将三盏火置于三人肩头,“如此,他们就不得靠近了。但是注意,切莫要让神火熄灭。”
这肩头火以魂血引燃,自然犹如灯芯一般有时效。
三人不敢耽误,推开门出了驿馆。
当一阵妖风刮过来时,肩头的火苗左右曳动。
碧萝吓得不轻,忙不迭用手护住。
奇怪的是,驿馆外并没有多少疫人,接头空空荡荡,是极为诡异的寂静。这让早就应对准备的碧萝疑惑地嗯了一声。
“人呢?”
扶荧看向远处高塔,冷冷一笑。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那位年轻妖主的手笔,他猜测到她会去舍利塔,于是将所有疫人安排在那里等他。
他果真如原著描述的那般阴晴不定,且恶劣凶顽。
就是不知道这三盏火能维持多久。
扶荧心底隐隐叹气,以云麒的本性,定不会让她们平安无事地走到舍利塔,必定会设下重重意外让它们熄灭。
正因如此,三人走在一处反倒不太好。
扶荧思虑再三,冲两人勾了勾手:“你们来”
十九和碧萝附耳靠近。
她幻化纸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碧萝和十九把她围得严实,便是虚照镜也看不出其中字迹。
正当外面众人一头雾水时,三人突然散开。
在一阵迷雾过后,几个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奇怪,人呢?”
“他们哪里去了?”
“快快快,切方位!!”
催促声中,虚照镜终于显现出扶荧。
不止是一个扶荧,东南,西北,西南等等六个方位皆有她的存在!!
仔细数来少说有二十来个“扶荧”。
哪个是她?
其余两人呢?
众人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对着虚照镜大眼瞪着小眼。
所有“扶荧”离开的位置不尽相同,有去舍利塔的;也有和舍利塔完全相反的,至于她真身在何处,却是一概难知。
这等操作让虚照镜前的木槿目瞪口呆,不禁看向云麒,“王主,扶姑娘这是狡兔三窟?”他沉思一会儿,“属下记得,迷失境的分/身术也在禁制之内。”
云麒听得低低一笑,“她这分明是声东击西。”
木槿大为不解,“王主的意思是?”
云麒胆小不语,只是将虚照镜对准了舍利塔。
扶荧的确是声东击西。
分/身术只能在迷失境维持一刻钟不到,她也不指望这点小伎俩就能骗过云麒,其目的是为了掩饰罢了。
都说大隐隐于市,树隐隐于林。
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隐于人群。
扶荧身携瘟毒,自然与外面那些疫人无异。
此时她已撤离那盏神火,稍加易容,泯入街巷。为了不在虚照镜中暴露自己,扶荧就连走路都歪歪扭扭,慢慢腾腾,要是见疫人扑咬,也效仿他们的样子张牙舞爪,扑过去凑个热闹。
这招完美,一路行至舍利塔,竟无人觉察。
舍利塔外围此时已经围满经受感染的疫人,其中也混杂着不少半妖,两方撕咬争乱,场面惨不忍睹。
扶荧忍耐着不去看那副惨景,依靠着纤细的身躯和灵活的走位,一路穿过人群,直抵舍利塔塔门。
毫不意外,门设有禁令。
扶荧垂睫拧着门上的禁符,开始回想苏映微当初是怎么打开的。
半天有了估摸。
她指尖贴近禁符,沉目捻咒:“五炁照开,金光速现开。”
一抹流光自指尖倾泻,下一瞬,禁符飘落,紧闭的塔门“咯吱”开了一条缝。
作者有话说:
小老三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啦。
云麒:然后呢?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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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067[VIP]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塔门前的情况。
“那是?”
“你们快看那个疫人, 她竟开了舍利塔的大门!!”
“看那身形似乎是先前那个女子?”
“她何时混入其中,出现在这里的?!”
众人哗然,掀起波澜万千。
只见突然推门而入的女子衣衫褴褛, 浑身沾满血渍, 半张脸紧严密裹在深色面罩下,一时间让众人不好辨认她到底是不是扶荧。
直到她合拢塔们,扯下面巾,熟悉的五官赤条条地暴露在虚照镜之下,才让她们认清了她的身份。
即便脸上惹了不少灰尘,仍不难认出此人正是扶荧!
也就是说她一直伪装成疫人,混入其中这才没被觉察?!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怪不得虚照镜都找不到她的存在, 如此伎俩,实在上不得台面!”
“就算上不得台面也骗过了众目, 我倒是觉得她有些胆识。”
台下争论不休,只有云麒早有预料, 继续安静看着虚照镜, 唇边噙着一丝颇为懒散的笑意。
眼看扶荧闯入舍利塔,便要抵达与幻境相连之地了, 木槿略有些坐不住,向云麒示意, “要不属下走一遭?”
云麒摆摆手, “不必, 随她。”
木槿不知其意, 也不敢多问,最后默然退下, 静观其变。
扶荧此时已经爬上了第七层。
舍利塔共计十八层,对应十八功德, 每层也都有特殊供奉的舍利子。
面对着金光烁烁的舍利珠,还有金身打造的神像,扶荧不为所动,直接通往最高层,顶端便是集齐十八种功德后,最终抵达的“长生之果”。
她一路爬至顶层,气喘吁吁之下,终于见到了原著中所提及的“阵眼”。
那是一朵黑色的菩提莲,舍利子渡化莲心,四方围阵,让整朵莲花安静悬浮于半空。
菩提莲共计七朵花瓣,分别代表着六德一善。
六德为为人的礼仪德行,指的是礼,义,仁,厚,智,信。
其尾奉善,谓天人十善同修;善修者渡苦,不杀生,不见邪,得其道,法渡长生。
因此,供奉在此的舍利子又名曰三善之果。
此时整朵菩提莲连同舍利子都侵上妖气,一经靠近,巨大的祟瘴就将她逼退。
扶荧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抵着邪气缓慢靠近。
离得越近,邪妄气也越是侵抵识海。
所以妖族就是以这颗舍利子为媒介,在此设下幻境,以此操控整座黑水城?细看之下菩提莲的色泽与瘟毒类似,想来也是它日夜制造瘟毒,才令百姓沦陷。
也就是说只要能净化这朵菩提莲,无需破坏,黑水城与其中百姓便都能得救。
可是让扶荧困惑的是,能让舍利子这等神物沦为阵眼,并且以此控制了整座城近百年,该是有着多么强大的修为魄力。若设镇者真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不该早就揭竿而起,也不至于处处被仙魔两族打压了。
说不定妖族先王只是个用作掩护的借口;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沉思之际,耳畔轰响爆发,塔身因这巨响发出嗡嗡颤鸣。
扶荧还未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碧萝和十九匆匆跑了进来。
“天清地明,法护安宁立!”
碧萝施法堵住大门,结阵设立的下一瞬,无数张狰狞面庞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密密匝匝堵在门外。
碧萝心有余悸地看着外面那群疯狂撞击着结界的疫人们,“还好还好,赶上了。”
碧萝说着来到菩提莲身边,“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吧?我们赶紧将它摧毁好快点离开!”
正要动手时,扶荧忽然挡在她面前,缓缓摇了摇头。
她目光不解:“为何?”
扶荧说:“众生皆在菩提心,若就此破坏,怕他们也难逃一死。”
黑水城,身中瘟毒的百姓,失狂的半妖,包括她们,都在这颗菩提心里。
碧萝虽有狐疑,却也没贸然动手,“既然不能破坏,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扶荧捻着冰冷的指尖,沉了沉眸色,“人病需药医;花病也需药医。”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去哪里找药?
碧萝还没来得及表达疑惑,就见扶荧稳步上前。
她深深凝视着那朵墨染般的黑莲,抬指趋近。
她本就是已死之人。
是这盏神灯为她塑了金身,身携神印,百厄难近,所以她既为“救病”的药。
扶荧缓缓合眼,在碧萝惊诧的注视下捻动灵力,将自己心脉间的力量连同魂血全部朝舍利子输送过去。
献己为众生。
这是扶荧选择的救术。
只是这此行与绝路没什么区别。
在意识到她做什么后,纵观全程的云麒终于失去冷静,倏然从榻上坐起
他神色间有意想不到的错愕惊然,更多的是迷茫费解。
云麒原以为她会破坏菩提莲,便放任她闯入结界,如此能亲眼看到她在摧毁一切后绝望的神情。
全然没想到比起破坏,她先想到的是施救。
可是凭什么?
黑水城里所住的不过是万千贱民,与之非亲非故,毫无牵连,便是救活他们,他们对此也是一无所知,换不来半句感恩!
更别提她并无魂心,耗尽心力只会遭神印反噬,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云麒从未见过会有人决绝。
他寻尽借口想为她的行为找一个不堪的私心,最后却陡然意识到,她的私心就是为了救这里的所有人。
诚如她一开始所言让她们活过来。
昔日他受尽坎坷,所见所遇皆为灾厄。
云麒从不相信世间是真有人为他不为己的,然而看着虚照镜中倾尽全力的扶荧,他猛地生出一股冲动来若当初所遇是她,定不会让他饱受苦楚。
可惜,没有如果。
云麒眼眶发胀,心头酸涩蔓延,在最开始的期盼褪尽后,如今只剩疲惫。
他觉得今世的扶荧和前世大不相同,他本以为他们二人是相似的,骨子里有着相同的冷血漠然,于是将之视作知己,甚至想过将自己的真心奉上。
可是到底是不同了。
云麒垂睫凝视着镜中容颜,不禁伸手,用指尖描摹着她柔和的眉眼。
不知怎的,在意识到她们的不同后,他突然对过去放下了。
“木槿,外面如何了?”
木槿瞥了眼窗外,顿了顿神,“不少人都为之动容。”
云麒轻哼,心觉可笑。
妖族大多是动物修炼成精,在成妖,大多冷血弑杀,因此百人试炼才经久不衰。结果看了这么多年的缠斗,手刃了那么多无辜者,现在倒是懂得动容了。
虚伪。
惺惺作态。
云麒摆了摆手:“关了吧。”
“是。”木槿犹豫片刻问,“那日后还要再开启么?”
云麒道:“一旦扶荧将菩提莲净化,那么幻境也会与却生桥分离。我们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和灵力编织第二朵菩提莲了。”
更何况这株菩提莲有旁人的手笔,以云麒眼下的能力,还没有那么大本事去直接控制一座城。
想到这里,他神色微沉,转身出了雅厢。
源源不断的魂血被莲心吸食,供奉其中的舍利子也渐渐露出它本来通透的色泽。
然而还不够。
扶荧强撑着一口气,将更多的魂血渡过去。
碧萝看了看外面似是安静下去的疫人,又看了看脸色越发苍白的扶荧,她自知劝说无用,咬了咬牙,走到她身旁施法与菩提莲相连,学着她的样子为莲心输送魂血。
扶荧惊讶地看了过去。
碧萝面不改色道:“我是天地神兽,若你能;我自然也可以。”
扶荧嘴唇嚅动,最终没有劝解。
十九站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站在门前抵着外面的那群人,不让他们靠近。直到莲花雪白绽放,舍利塔外晨曦辉照,万千暖阳穿越蔼蔼流雾,最终破开天光,迎来日出。
“碧萝,你看。”扶荧疲惫地收回手,金色曦光映照在她脸上,整个人似要羽化成仙。
她说
“天亮了。”
扶荧长舒口气,闭上眼放心地晕了过去。
“那就劳烦碧萝姑娘代为转告了,此情我等没齿难忘,若有机会”
十九的声音断断续续悬浮在耳畔。
待扶荧醒来,那声音也一并跟着消失。
她艰涩地睁开眼,头顶天空湛蓝,枝丫舒展,耳畔清泉击石,这是个难得的好清晨。
扶荧恍了恍神,旋即摸到掌下的草皮,才发现自己正宿于野外。
扶荧起身揉了揉睡得酸痛的肩膀,扭头撇到身旁烧干的篝火,正疑惑着,就见碧萝拿着一个篮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阿荧,你醒啦!”
扶荧缓一颔首,指向她臂弯间的篮子,“那是什么?”
“哦,这个呀。”碧萝反应过来,“是十九那小子给你买来的干粮,让我们路上吃。”
扶荧恍然大悟,想到睡时听到的那番交谈,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抬睫又问:“我是睡了一夜?那他人呢?”
碧萝到她身旁坐下,掀开篮子取出一盒小点送到扶荧手上,自己则拿起一个大包子,边吃东西边含糊不清地说:“你睡了两夜。十九担心他们的存在会吓到城民,于是先在这里落脚,依他的意思,他准备和那群兄弟去月下城了。”
月下城
扶荧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微微皱了皱眉。
碧萝知道她在思量什么,解释道:“月下城不隶属仙山,也不归妖魔掌管。”她仔细回忆一番,“我记得几千年前,有一昙灵在月下林修炼成仙。后来通天塔倾塌,四方界祸乱,月下林修炼的昙灵神女便大开结界收容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迄今为止,月下林也成了月下城。”
月下林,月下城
扶荧总算有了记忆,原著后期所提及苏映微在月下城遇难,那是三人第一次联手救她危难。
大破城门,舍身救死,此情可谓是感天动地。
就是不清楚碧萝口中的月下城是否和原著为一个地方。
见扶荧不语,碧落以为她还在忧心,耐心道,“阿荧你大可放心,我虽未与那神女有过交集,但她是良善之辈,若真的愿意接纳十九等人,对他们来说算是一件好事,此后有了容身之所,也不必担心妖族再抓他们回去。”
月下城乃完全封闭的孤城,再有神女坐镇,自不用继续担惊受怕。
比起十九,碧萝觉得她们的处境才更加艰难。
先不提她们擅离九幽;现在又轻易破坏了妖族设立了百年的试炼幻境,以妖主的性子,说不定早就对她们下了通缉令。
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碧萝越想越觉得前途灰暗,只能愤怒地对着肉包子一通嚼嚼嚼。
扶荧这气鼓鼓吃东西的样子和小仓鼠没什么两样,扶荧忍俊不禁,“我晕倒后呢?没出什么乱子吧?”
碧萝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招摇的性子。菩提莲净化之后,身中瘟毒的全城百姓也都恢复如初,幻境断灭,那些半妖自然也都清醒了过来。为了不惊扰到城众,我和十九就暂时在此处安顿下来。”
碧萝没告诉扶荧。
那群半妖在前夜发生了一些冲突,最后十九出面,也不知背着她们说了什么,这才将众人安抚。若他们有心对扶荧不利,那碧萝定会将他们杀个干净。
好在十九是个知恩之人,便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也没忘记维护扶荧。
扶荧又想起黑水城的那群百姓,顿时急乱不少:“那黑水城的城民呢?他们有发现什么吗?”
她接连的问题让碧萝很是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解答:“这些城众被菩提莲控制许久,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我早些时候下去看了眼,他们已在重建家园了。此地远离重明域,若非有人成心迫害,相信他们都会安枕无忧,就是”碧萝顿了下,不甘地咬了咬牙,“你做了这般大好事,旁人却一无所知,属实憋屈。”
扶荧先是一愣,接着笑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她道,“对百姓来说,这始终是一件灾事,不是说有人拯救就值得庆幸了;也许不知情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灾厄始终是灾厄。
若不遭难,他们又何须拯救?
无知者是福,知情者悲痛。
可是不管知或是不知,扶荧都相信他们会让这片土地重回安宁。
比起得到别人的感恩,扶荧才是最应当感谢她的那一个。
“碧萝,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正在吃东西的碧萝猛然瞪大眼睛。
扶荧温柔注视着她,言语真挚非常:“谢谢你挺身而出;也谢谢你相信我。”
其实那一刻,她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她也不知道最后能否做到,能否真的救下全城的人。
直到碧萝站出来,才终于让她有了几分底气。
碧萝咕噜一声将满嘴的东西咽下去,深深盯了她好久,接着嘴唇下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以为你又要死啦!”
她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天崩地裂。
扶荧无措片刻,这才急忙伸手安慰,“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碧萝抽噎个不停。
她也觉得丢脸,然而眼泪就是止不住。
碧萝没有办法告诉她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让她知道她身体的情况。
上次就已经将她吓个不轻;这次更是唯恐她晕过去就醒不过来。
于是在扶荧昏睡的这两天,碧萝偷偷将自己的血喂给她许多次,因此肚子才总是饿个不停。
她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人;如今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便是不想承认,碧萝也早已将扶荧放在了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上。
“你以后、以后别这样了。”碧萝抽抽搭搭地说,“你看你老是做老好人,最后什么都捞不着不说,只会吓我一跳,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的?”
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掉,“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她哭得实在喜感。
扶荧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就是没忍住,在她哭泣不止时低低笑了出来。
碧萝更气了,推搡过去,“笑什么,我都这般难过了,你还笑。”
扶荧逗她,“说来说去你就是怕殉主呀?”
碧萝气恼:“你才不是我主人呢!”
“是是是,你主人另有其人,毕竟我只是个坏女人~”
她故意学着她当初的语气,诚心用原来的事情打趣她。
想起那些尴尬往事,碧萝又羞又恼,一时间气的是脸红脖子粗,彻底决定不理她了,最后直到最后上路都不肯和她说一句话。
这是她单方面的冷战!!!
眼看出了黑水城,天色都要转暗,碧萝还是闷头走在前头不理人。
扶荧觉得这样不好,小跑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啦,是我不好。那些话都是我拿来打趣你的,做不得真的,你就莫与我计较了。你看天色转阴,似有雨,不如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去?”
碧萝愤愤甩开她的手,别开头不理人:“你明知道昔日那些话不是我真心的,你还偏偏拿来打趣,不就是故意让我不好看。”
扶荧一本正色地致歉:“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那些了,碧萝可会原谅我?”
碧落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扶荧转而笑开,重新拉住她的手,“那我们”
话音未落,一个物什忽地从天而降,闷响过后重重砸在了二人脚边。
尘土飞扬散开,扶荧也得以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样子。
短发劲衣,浑身浴血,那分明是一个人!!!
待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透过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容,依稀辨认出他原本的样子。
登时,扶荧脸上血色褪尽。
是十九。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快过年了,略微忙碌,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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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8[VIP]
从黑暗中踏出一双赤色祥云履, 重重碾压在十九伤痕累累的脊骨上。
他疼得痉挛,喉间无意识地溢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碧萝怒从心起,“你谁呀?!离他远点听到没有!!”说罢便要冲过去阻止。
扶荧猛然意识到什么, 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她, 旋即,那人的身影映出了黑暗。
少年红衣如枫,抹额点缀着一滴碧绿的玉石,熠熠生辉,衬着眉眼朗朗。他笑着,脚尖来回重碾,眸色天真又透着浓郁的残忍。
“小小妖主?”碧萝登时傻眼, 忘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折磨过劲儿了,云麒才终于抬头, 笑看扶荧,“阿荧, 许久未见, 我甚是思念你。”他说得情真意切,一脚踹开十九, 踱步朝扶荧所在的方向走来。
扶荧敏锐的嗅到他身上那股微浅的血腥气,抗拒让她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自然没有逃开云麒的双眼, 顿时止步在前, 唇角弧度跟着深了几分。
“看样子阿荧并不期待与我相见。”
扶荧没有说话。
她不敢细问半妖结局如何, 也不敢问云麒为什么能这么快找过来, 默然不语,全身肌肉绷紧在一起。
觉察到她的紧张, 碧萝也紧紧挽住了扶荧双臂,一声未吭。
姐妹两人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云麒的双眼, 他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阿荧何须如此警惕,我又不会吃了你。”
扶荧瞥了眼脚边的十九,微微定神:“我与魔尊途中失散,还望妖主行个方便,放我等离去。”
“魔尊?”云麒歪头眨眼,“宁随渊?”
他跟着逼近,一双湿润的圆眼颇为无辜地盯着她,“可是我来时并未嗅到宁随渊的气息,倒是在却生桥找到了些许残留的符末。”
云麒慢悠悠的戳破她,“容我大胆猜一猜,阿荧是用了遁形符,意外之下来了我那金麟,闯入了试炼场,搅得我整个金麟天昏地暗,阿荧,我说的可对?”
扶荧不禁陷入沉默。
他不着急她的回答,眼神慢悠悠挪移到碧萝脸上,黑琉璃似的一双眼珠子,盛着比冰湖还要凉薄的色泽。
俱寂当中,他毫无预兆施法朝碧萝攻来。
扶荧在他看向碧萝的那一刻就有了防备,捞过碧萝迅速闪身至旁侧,他袭了空,指尖妖火尚在烧灼。
云麒慢条斯理地捏碎那缕橙红色的火苗,遗憾地叹息一声,接下来不再有所行动。
突如其来的杀意不止惊吓到碧萝,更让扶荧再压抑不住愤怒。
扶荧将人护于身后,面如霜雪:“妖主这是何意?就算动手也要有个缘由,碧萝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置她于死地?”
这番凛冽质问让云麒委屈地耷拉下睫毛,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许久,才缓慢回道:“因为我想。”
我想?
真是荒谬!
突然,扶荧瞥见躺在地上的十九动了动手指,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心头陡然一惊,扶荧大步走过去挡在两人当中。
她目光逼视,“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各自离开,互不相干,如此对你我都好。”
云麒唇边挂笑,嗓音清脆琅琅:“阿荧倒是说说,这个提议好在哪里?”
“妖主身为一族之首,掌管众妖,万人对你俯首称臣。可若他们所知你身份,是否还会毕恭毕敬,奉你为主?”
扶荧说完这番话,云麒当即眉眼沉凝。
碧萝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迷茫地左看右看。
过了良久,他眼底的怔愕一点点化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捧腹大笑起来,笑声突兀的徘徊在夜色,这回换扶荧错愕。
“你笑什么?”她问了出来。
云麒捂着笑到痛的肚子,慢悠悠直起腰,声音一字一句地摩挲过耳畔,“阿荧,威胁我,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扶荧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绕至身后,冰冷修长的五根指头死死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阿、阿荧”
碧萝恐惧地想要过来。
云麒扫过去一记威胁的眼刀,“别动。”
她一下子吓呆在原地。
云麒再次低头,饶有兴致的凝视着她因为不安而缓慢颤抖的长睫。两人间毫无间隙,那略显粗糙的指腹一下一下在她细白的脖颈上摩挲,视线却是对着倒在地上的十九。
“吾知道你没死,来,告诉她吾是谁。”
十九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咳出一口黑血。
“十九!”
碧萝情急之下跑了过去,小心搀扶起他。
莫大的激昂让他全身战栗不止,十九紧盯着云麒,即便是面颊沾满污血,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浓稠恨意。
云麒眼露玩味,“不敢说?那换我来告诉你。”他贴近扶荧耳边,“我的母亲是人族的一名伎伶,尽人皆知,并非什么不可说的东西。他知晓,金麟城的所有人知晓,你凭什么认为它会是一个秘密,你又凭什么认为它要挟得了我?”
他的气息扑洒耳侧,犹如蛇的吐息,蕴着浓郁的讽刺与冷漠。
扶荧瞳孔紧缩。
她原以为金麟歧视半妖,定然不会让云麒坐上王主之位;可是如果不是秘密,半妖为何沦落如此?
明明是相同的身份,一方在王位,掌王权,受万人跪拜;一方在泥尘,遭冷眼,无处可藏身。
如此极端,却又是切实发生的,何其嘲讽?
“你在奇怪是吗?”云麒看出她在惊愕什么,继续说道,“王主身为半妖,却还能荣登王座,放任同类受尽侮辱。”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微微掐紧扶荧的脖颈,语音凉薄,“昔日我杀了父王和那七位王兄,大权在握,他们无人敢置喙我半句。若心不诚者,不是被我杀了,就是被流放进了试炼场。”
说到这里,云麒轻轻嗤了一下,“阿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半妖又如何?只要有了予夺生死的权利,你可以改变想改变的一切,我从未认为我和这些肮脏的东西是同类,他们又怎敢谈论我是谁?”
提及往事,云麒甚至是眉飞色舞的,似乎是在得意自己的种种抉择。
他并不厌恶自己是谁,或者说,除了他自己,他根本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无论是妖还是半妖,在金麟,他即是唯一的王主。
他要谁生就谁生;要谁死就谁死。
开始的确有胆大包天者借此折辱,然而都死的凄惨,自然而然,整个金麟城潜移默化地接受,或者是忽视了王主的身份。
真是个疯子。
扶荧心底暗骂。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随我回金麟;二,我杀了你。”
扶荧沉心定气,冷静寻找着机会:“我不认为妖主是真的喜欢我,既然如此,为何非要带我回去?”
云麒笑眯眯地说:“昔日你背我离去,我总归是要讨回来的。”
潜台词分明是要将她带回去折磨。
这可如何是好?
扶荧一时间头痛得厉害,更别提身后还有碧萝和十九。
她掐紧手指让自己保持清醒淡定,思绪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比起这个,我倒是想和妖主谈个交易?”
“嗯?”
云麒漫不经心一应,卡在她脖颈上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扶荧也不啰唆,直言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苏映微呢?”
闻声,她感觉肩头的手臂跟着僵了一瞬。
此招可谓是险中求胜,倘若云麒听得进去,那她不但能活命,还能反向利用;倘若云麒听不进去,她只能殊死一搏,说不定还能给碧萝争取一个活的机会。
左右都不算亏本。
扶荧大着胆子甩开他的手,扭头面对向他,复言:“真正的苏映微已经离开,我只是借助决明灯重生的凡魂,就算妖主寻仇,也寻不到我身上。”
云麒面无表情凝视着她的双眸,仿若在确定她话语间的真实性。
她的目光不避不让,由着他探究打量,继续说道:“前世我意外死在宁随渊之手,留在他身边也只是虚与委蛇。之所以三番四次拒绝妖主,也是为了留在他身边复仇。”
云麒听罢眯了眯眼,“我凭什么信你?”
“妖主若能出手合作,日后自会信我。”扶荧的语气不慌不忙,“世有《百杀录》,其中所学可以取他性命。我此次出逃,也是为了寻找《百杀录》的下落,妖主不妨与我一起,我们二人合力攻下九幽,如此我能复仇,你也能掠下那片厚土。”
她说的合作确实诱人。
云麒再次看向扶荧的眼神变了意味,他起先还怀疑过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最后又觉得这人比起原先,过于悲悯。
如今再看,她眼底残忍不比他浅。
一个人能有这么多面,属实好玩儿有趣。
云麒又一次对她生出乐趣,笑眼弯弯,“那你的要求呢?”
这般反问让扶荧得以喘息,她松了口气,垂眸瞥向十九,“我的要求很简单,他们对你构不成威胁,不如妖主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
“扶荧你不要信她!”十九登时急躁起来,“此人杀父弑兄,善于玩弄人心!切莫被他利用了去!!”
看得出来十九是真的恨他。
冒死陈言,甚至不再忌惮他的身份。
恰逢云麒心情好,不和他计较;换作半个时辰前,早就将他一刀杀了,便是被如此提论,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不快。
“好,我放他们走。”
扶荧颔首,“如此就先谢过妖主了。”
她短暂地歇了口气,见十九仍是一脸不忿,生怕他再说些什么触怒云麒,扶荧赶在他开口之前来到了他身边。
瞥见扶荧拂面而来的身影,十九暂消火气,看过来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缓缓蹲下,自乾坤袋里取出一袋药物和一些金银细软,如数塞入到十九怀里。
他从未想过扶荧会将这些给她,当即一怔:“扶姑娘”
“别说话。”扶荧轻声打断,在十九那复杂的注视下低低说道,“我也不知你那些兄弟如何了,不过以你的身手,本应该可以逃脱的,想必是你用自己为换了他们一条生路。”
说完这话,十九神色微闪,缓缓低下头去。
扶荧叹息:“这些药每日服用一次,内外伤同治;至于这钱若月下城不接纳你们,你们也可隐姓埋名,另外寻一片桃源地继续谋生,天大地大,总归是有一片依所的。”
十九抿着唇,突然落下泪来。
他哑声哽咽:“是我无能,救不了姑娘”
扶荧温柔地笑了笑,“我有我的谋划,自也无需旁人拯救,你更不必过多苛责。”
前路毕竟凶险,与虎谋皮,怎么着也能换来些好处。
扶荧自有私心,并不是全然的良善。云麒毕竟是妖主,有身手也能手段,若能利用他得到
《百杀录》,顺利地杀了宁随渊,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快走吧,一路小心。”
十九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腾空离去。
扶荧仰头望着年轻半妖遥遥飞去的背影,默默为他祈福之后,重新将关注点移在了云麒身上。
“夜色已深,妖主不妨给我们找个住处?”
她毫不客气地开口使唤,云麒不可思议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紧接着就露出两个酒窝,小虎牙也跟着挂在唇边
“哇噢,你胆子真是好大。”
作者有话说:
妹:那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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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069[VIP]
少年眼底流露出几分危险的笑意, 让在旁的碧萝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只能暗示般地扯了扯她的袖口。
谁知扶荧根本不惧,优游自如:“还有我们走一天, 肚子也饿了, 就劳烦妖主车顺便再找些吃的。”
碧萝:“”
天塌了。
找什么吃的!找死还差不多!!
少年那双泛着浅浅赤色的妖瞳凝视她许久,忽而失笑,神色中的锋芒锐利转瞬便收了个干净,仅剩下清凌凌的愉悦绽放在他眉眼当中。
云麒对着前方示意,“我来时途经一座小镇,就在前面不远处,就是要劳累姐姐多走几步了。”
变脸如变天。
妖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老实说碧萝和云麒的相处不多, 仅有几次见面也是沾了苏映微的光,但是她能看出云麒不喜欢她, 甚至有几次像今天这样对她动了杀意。
莫名其妙的同时也给碧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碧萝本以为云麒会动怒打杀了他们,可是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碧萝不由困惑地看向扶荧, 却见她神色自若, 道:“三更半夜,怕是早就到了宵禁时间,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叨扰的好。”
“行。”云麒环视一圈,随手指着不远处的几棵柳树, “就哪儿吧, 姐姐你看我找的这位置如何?”
扶荧没说什么, 牵着碧萝坐了过去。
云麒继续说道:“你且等着, 我去找些吃食来。”
他闪身离开,去的是和镇子相反的方向。
确认沉云麒走远后, 碧萝赶忙扯住扶荧,语气急切, “快快快,趁现在我们快走。”
扶荧反力将她拽回到身边,迎着小鸟困惑不解的视线,扶荧笑说:“你真以为他会让我们走?”
碧萝闻声心里一惊。
扶荧又说:“何况就算他不试探,我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碧萝若有所思,这次想起不久前她对云麒说过的那些话。
她重新在她身旁坐好,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片刻,看过来的眼神欲言又止,碧萝张了张嘴,“你此番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嗯?”
碧萝神色复杂:“你说渊主杀过你。”
扶荧倚靠着树干,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若是真的,你可会向宁随渊告发我?”
碧萝用力摇头。
她从未问过扶荧的过往。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她和那些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一样,假借苏映微之名招摇撞骗换取富贵;后来却发现都只是自己的臆测,便是如此,碧萝也不清楚她留在宁随渊身边的意图。
如果真的是宁随渊杀了她
那岂不是十分无辜。
“阿荧,是我原先对不起你”
碧萝深深埋首,情绪骤然低落下去。
那时她定然是十分憎恨渊主,她却认为她心存不轨,对扶荧来说又是何等的难过。
突然,耳边覆盖上一团温热。
碧萝抬头,对上她的眼眸她有一双清凌的眼睛,像月光,却没有月色冷清;似湖泊,却不如湖泊冰冷。
就连那抹温柔,都是恰到好处的。
碧萝愣住神,由着她抚摸鬓角的发丝。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更没有怪罪过你,所以这道歉从何而来?”
碧萝抿唇沉默,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那、那你现在还有家人吗?”
扶荧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
她上次离家,给父亲留了些金银;阿爹定是知道她不会再回去了,所以才将沈应舟的剑珮交付给她。
扶荧不知前路是凶是险;更不知如今所做是否会付之一炬。
便是成功,她怕是也回不到山泉镇了。
所以
“我没有家人了。”
她嗓音很轻,轻到没入夜色转瞬消散。
在那瞬间碧萝看懂了她眼底的悲凉,曾经失去苏映微时,她也是如此。
碧萝忽地就鼻腔泛酸,她极力忍住眼泪,用力攥紧扶荧的手,“没事,以后我们就是家人。”
扶荧见她眼珠子红红的,莫名的好笑冲淡了那股寂寥。
她逗她:“只是以后?那以前呢,不算是家人?”
“你又挖苦我。”碧萝揉了揉胀涩的双眸,“以前,以后,我都和阿荧在一起。就算我死了,也要变成鸟魂纠缠着呢。”
扶荧忍不住弹她鼻子,“乱说。”
碧萝嘻嘻笑了两声,紧紧挽着她的手臂贴靠过去。
月明如昼,满天星斗。
她胸腔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碧萝说不上来是什么,伸手揉了揉胸脯的位置,“虽然我很饿,但是感觉饱饱的,好奇怪耶。”
扶荧被她的说辞逗笑,“你说的是幸福。”
“幸福?”碧萝歪头不解。
“嗯。”扶荧耐心地对她说,“填饱肚子会幸福;得到喜欢的东西会幸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幸福。”
碧萝恍然大悟。
她坦荡地接受了喜欢扶荧这件事,除了耳根有点红,有点害羞之外,更多的是开心。
因为碧萝意识到,她以后不会再孤独了;不用再继续等待着谁。
她会和扶荧一起填饱肚子;会和扶荧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和扶荧一起在一起。
“和”
这个字光是单拎出来就会让她无比的期待与幸福。
身边的叽叽喳喳渐渐被均匀的呼吸取代。
扶荧担心她冷,特意用隐青灯点了盏魂火放在她身边,用于取暖。
她正想闭目养神,一道闷响打断了她。
扶荧睁开眼,对上脚边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外形来看像是只兔子,半死不活,小腿还在抽搐着。
扶荧不适地皱了皱眉,抬头就对上云麒无辜的眼神。
“荒郊野外,我费了不少力才抓来的。”
扶荧:“。”
这狼崽子分明是故意的。
云麒耸了耸肩:“吃食我为姐姐寻来了,不过云麒厨艺不精,只能靠姐姐自力更生了。”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地上凭空燃起一团篝火。
话都搁在这里了,扶荧若是不做点什么,倒真是让他遂心了。
她小心移开靠在肩头的那颗脑袋,如此轻柔小心的动作让云麒神色转淡,什么也没说,捡起一根树枝搅弄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火苗。
扶荧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先给兔子来了个痛快,然后动作利落地扒下兔皮。
云麒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观察着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下手却是十分的干脆,开膛破肚的样子丝毫都不拖泥带水。鬓边无意识地沾了点血迹,映在那张莹白若雪的面颊上,如点缀在上的灼灼红痣。
云麒看着看着,忽然喉间发干。
他眯了眯眼,又见扶荧起身,这才回过神,“姐姐去哪儿?”
扶荧步伐稍顿,“前面有条河,我带去洗了,妖主可要一起?”
“自然。”云麒跟上,“如此偏僻草野,云麒自要贴身保护。”
扶荧不置可否。
前面果然有一片小水塘,她卷起袖口将兔子清洗干净,云麒双手背后站在身侧,倏尔开口:“阿荧不妨与我说说你的前世。”
扶荧回应的冷淡,“寻常生活,没什么可说的。”
云麒蹲在她身旁,语调慢条斯理,又夹杂着些许玩味,“若是阿荧,寻常生活我也愿意听。”他顿了顿,“就是不知阿荧愿不愿意与我说。”
河水冰凉,她的指尖长久泡在其中,几乎麻木。
好在兔子已经清洗干净,扶荧抖落去上面残留的余水,又在周围挑拣了一根偏粗的树杈将之贯穿,顺势提着往回走。
“妖主想听什么?”
他慢悠悠跟在后面,嗓音也是慢悠悠的,“阿荧可有婚配?”
扶荧顿了下,“未曾。”
云麒听罢,紧追过来,恬不知耻地凑到扶荧耳边,“那如若我助你杀了宁随渊,阿荧随我回金麟,做我的王后如何?”
扶荧莫名其妙地回他一眼,“妖主既然已经知道我并不是昔日圣女,为何还提出这般要求?如果是为了戏耍我,妖主大可”
“所以,阿荧你该庆幸,你不是苏映微。”云麒眼角笑意倾泻。
他上前几步,玉白指尖挑拣起她垂落胸前的一缕碎发,放在唇边轻嗅。上抬的眼瞳如野兽那般,夜色之中贪狠异常。
“如果你是,我早该将你杀了。”
扶荧静默。
他暂时收起颜色间的阴鸷,后退着拉开距离,“阿荧有趣,更有胆识,我甚是中意,并非戏耍之言。”
呵,说白了还不是当她是个好玩的乐子。
就像是当初喜欢苏映微,也是看出了她的与众不同。可是这份喜欢又有几分真心在?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心血来潮时的玩意,还有被另外两个男人所激发而出的斗争心。
扶荧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将心里话告诉云麒。
她扭头继续向前走,“那要等妖主帮我杀了宁随渊再说。”
云麒笑意加深,似在玩笑,又似在试探,“就怕有人坐山观虎斗。”
扶荧并未回头:“坐山之人首先也要有近虎的胆魄,扶荧惜命,何敢逞勇?”
她从随身的行囊里找出一些可以调味的药末均匀洒在兔肉身上,然后耐心地烤了起来。
云麒还从未见过这样的。
不为所动,软硬不吃。
不过
也确实有趣。
“好了,说说吧。”他说,“你那个什么《百杀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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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070[VIP]
扶荧毫无隐瞒, 将《百杀录》的所有线索告知云麒。
云麒静静听完,“你的意思是,那本书可能在酒泉镇?”
扶荧颔首。
他捻弄着指尖, 沉思须臾, “行吧,既然如此,我就与你走一遭。”
此时,兔子已经烤至烂熟,扶荧分下一条兔腿递过去,他意外地瞪大眼睛,片刻接过大口咀嚼起来。兔子肉外酥里嫩, 那药料里也不知添加了什么东西,比平常烹饪的香料味香百倍。
扶荧吃得慢, 抬眼瞥向旁侧大肆朵颐的少年,眸色微沉, 缓缓开口:“我已经将自己的所有底透露给了妖主, 妖主总要也向我分享些其他,如此才算公平。”
她的烤肉水平属实不错, 加上云麒今天心情好,颇是爽快, “好啊, 阿荧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定会告诉你。”
说罢, 他依依不舍地吮着那根骨头上的余味。
扶荧思绪微顿, 声色缓慢:“曾听闻过一个关于妖族的传言,说倾付真心者, 可凝结杀刃,入心必死, 就是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所谓传言均是苏映微的记忆。
当年二人游湖,苏映微问云麒可有弱点,不清楚是玩笑还是真实,云麒说道凡为妖者皆有心鳞,若遇到深爱之人,将心鳞剥出渡化为刃,再交给那个心爱之人,那么这个人就有了杀死对方的能力。
苏映微当时并不相信这些,三言两语就将对话转移到了旁处。
这些天,扶荧已经见识过了妖族的癫狂和云麒的可怖,所以她翻来覆去找寻着曾经的记忆,还真被她找到了一些遗漏。
云麒唇边笑意变浅:“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他将吃剩的骨头丢至火堆,“若是真,阿荧还想借此杀我不成?”
猩红的火苗在风的撺掇下胡乱摇曳,扶荧面色无波,“即是真,我也没有得到妖主真心的本事。”
云麒低笑,“那可未必。”他看着扶荧,火光破碎在他琉璃般的眼瞳里,笑意似真似假,“阿荧如珠似宝,我非上善若水,更无圣者澄心,说不定哪天阿荧就有了杀我的能力呢。”
他瞳孔深深,笑意浸在唇边,清浅一抹,“若真有那天,我定然欢喜。”
扶荧一噎。
这真是个疯子。
他还欢喜上了?
扶荧套话半天也没得到一个所以然,不禁有几分郁闷,也不再理睬他,继续烤肉。
兔肉的香气终于让睡得昏昏沉沉的碧萝醒了过来,她鼻尖嗅动,双眼惺忪地就朝扶荧这边爬坐过来。
“好香”
扶荧早就知道她会醒来,把烤肉的兔肉都塞到了碧萝手上,言语温柔:“吃吧。”
只啃了一条兔子腿的云麒:“。”
对方的眼神隐约透了几分幽怨。
扶荧可还记得他先前准备刺杀碧萝这件事呢,既然决定接下来要一起行动,那就必须打消他所有不善的念头。
扶荧清清嗓子:“碧萝是我的妹妹,恳请妖主日后对她和颜悦色些,这样也能有益于我们的合作。”
妹妹?
云麒不爽,“那鸟儿都比你大,算哪门子妹妹。”
扶荧不为所动。
云麒叹息,“行行行,我不碰她就是,不过”他眼珠子一转,“这肉好吃,若不我再猎来几只,阿荧继续烤给我可好?”
“”
美的他。
三更半夜不说,她又累了好几天,哪有那工夫再给他烤兔子。
扶荧正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就听旁边的碧萝连连赞同:“对对,再烤几只,这些天我都饿坏了。”
就一会儿没见,那大半只兔子就只剩下了骨架,再看她吃得满嘴是油,连眼神都清亮不少。
扶荧一阵无奈,最终点头允了。
云麒笑嘻嘻起身,“那你们在此等等,我很快回来。”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眨眼间身形如风,隐没山林。
这荒郊野外最不缺的就是干粮,可是这次云麒并没有着急捕猎,他潜入夜色,长身委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上。
眼前灵符烧灼,不一会儿就亮了起来。
云麒睨着远处微弱的火光,半张脸掩在暗沉的夜中,脸上神色看不真切,“她并为苏映微转世,前世死于魔头之手,今世想来寻仇,倒是有些胆魄。”
说到这里,云麒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灵符那头没有声音,他当即正色,“师父,不如借她之手,取魔头首级?”
半晌,那头终于传来了回应,“她要什么?”
这个嗓音苍老沉疴,含着病气。
云麒顿了下,说:“《百杀录》”
那头也笑了,甚至有几分赏识:“《百杀录》乃是一本凡人不得学,仙者不得入,生人不得近的上古邪卷,她决明化身,确实合适”
说着,对面重重咳嗽几声。
云麒听得直皱眉,“师父你早已知晓?”
那头没有回答,只是长长舒气,“至回落崖一役,宁随渊伤我至深,没了那颗心眼,我已无力维持肉身。倘若再无灵气铸魂,下场无非是魂飞魄散。若此,要么是重莲心;要么是决明灯,只有这二者方可为我定魂。”
“可是”云麒深深埋首,“弟子无能,不是宁随渊敌手。”
“你就随她去酒泉镇,助她得到那本上古典卷。”那头说,“若她真有本事杀了宁随渊,那么我们一石二鸟,未尝不可。”
云麒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去,“师父放心,弟子定竭力去办。”
对方很是欣慰,“云麒放心,为师若能重塑金身,自也有能力祝你母亲重返凡尘,与你重聚。”
提及母亲,他一双长睫微微颤了颤,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团符火渐渐消散,隐没。
云麒深吸一口气:是啊,母亲。
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可是
云麒咬唇,心底始终觉得不快。
可是转念一想,师父说除了决明身,还有重莲心,如果他助力扶荧杀了宁随渊,回头再向师父乞求几句,说不准会将扶荧交给她。
想到这里云麒登时有了盼头,一跃树下,开开心心猎来了数只野兔。
等再回到扶荧身边的时候,她对着他挂了满身的兔子傻眼。
这小子估计是真的贪吃。
这次不但猎来了,还乖乖地扒皮洗净,就等着烤来开吃了,就是满身的兔子看起来过于惊悚了些。
“别傻看,阿荧你快来烤。”
扶荧:“”
扶荧略显无语,“你这是屠了兔子满门吗?”
云麒不为所动:“给我吃那是它们的造化,别磨蹭了,快些烤。”
他催促个不停,就连旁边的碧萝也是满眼期待。
扶荧无奈,只能抓紧时间开始烤肉。
最后一狼一鸟儿,两只少说干完了八只兔子,扶荧不停歇地烤了一晚上兔肉,等天光大亮时只剩下满地吃剩的骨头架。
除了扶荧外,两人吃饱喝足又睡了一夜,可谓是精神抖擞。
她身上的味道不算好闻,扶荧准备先去前方镇子休整一番,再出发前往酒泉镇。
云麒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只是快进镇口时,他步伐突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觉察到异样,扶荧心里绷紧,“怎么了?”
云麒遥遥地看向远处,眯了眯眼,回神又是如常色,“没什么,许是我多虑了。”
扶荧还是不放心,“是不是宁随渊找来了?”
云麒凑近她,笑得没个正形,“若是,姐姐可还会像上次那般与他合力杀我?”
扶荧避而不谈,“上次是宁随渊执意杀你,与我何干?”
云麒低嗤,却也不再逼问。
他拉开距离跟在扶荧身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放飞出一只漆黑的纸鹤。
三人前脚进入小镇,后脚就有人抵达黑水城。
这座荒城正在重建,尽管败井颓垣,支离破碎,但尚还活着的人们依旧心存着希望,努力让它恢复本来的面貌。
一番忙碌的景象当中,两匹烈马突兀立在一座旧庙前。
四五个年轻人正在修缮庙堂,其余两个雕刻师则在专注刻像。
石像初见雏形,是个年轻女子,面容清丽姣好,隐约显露出记忆当中的影子。
宁随渊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凝视着石像当中熟悉的影子。
两人穿着打扮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外乡人,里头的人忙活半天,终于注意到了长久伫立在门前的二人。
过了会儿,工头爬下梯子走到他们面前,热络搭话:“二位少可是寻落脚处?”
成风翻身下马,笑问:“途经在此,敢问此处发生了什么?”
工头言简意赅:“妖魔当道,黑水城不幸遭难多年。还好神女落世,救我等出苦海,这不,一大早就准备将此地修缮成神女庙,以作供奉。”
许是因为大难不死,工头难得多说几句,“这里的情况二位少主也看见了,若寻落脚处,往前百里地就有座镇子,总归比这里好。”
“多谢。”
成风道谢,重新来到宁随渊身边。
他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稍加停顿,“那名神女应该就是扶姑娘了。”
即便成风不说,宁随渊也能看出来。
他勒紧缰绳,转身出城。
大人们都在忙碌,稚儿蹦蹦跳跳,歌声蔓延街巷
“神女降临彩云间,衣袂飘飘飞若仙。
妙手定尘惊雷散,平灾息祸万世安”
“”
稚嫩童音逐渐飘远,宁随渊眼底的神色也愈来愈冷。
烈马顺着既定的路线疾驰,快到临镇,他觉察到空气中残留的浓郁妖气,还有混杂在其中的一抹熟悉的气息。
宁随渊犹豫须臾,当即决定调整方向,朝东西方狂奔而去。
此处是城与镇的交接之地,四野寂寂,全然的荒芜景。
宁随渊让马儿放慢脚步,踢踏踢踏地来到几棵柳树前。
不巧,这里正是昨夜扶荧的歇脚处,地上的篝火还未消散,就连那堆骨头都还在原本的位置。
成凤下马揩了一抹地上的痕迹,抬头对宁随渊说道:“还有温度,估计是今早才走的。”
宁随渊坐于高头大马上,视线低低睨着那团火痕,脸上毫无表情,仅有彻骨的冷漠。
成风看出自家魔尊情绪不佳,默默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旋即,宁随渊指尖凝光,对准树下,银白的灵光渐渐扩散,于眼前勾勒出昨夜的画卷。
此为时辰流转之术,可重现曾发生过的一切。
在那虚幻的残景当中,宁随渊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
她过得很好。
身上未见伤痕,气色不错,甚至颇有精神。
此时正和对面的男子相谈甚欢。
由于术法不能显化声音,他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就看见扶荧嫣然含笑,温柔地撕下一块兔肉递给了对面的云麒。
他唇瓣紧抿,勾指调整时间。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云麒坐得更近了,甚至凑过去吃了她手上的兔肉,如此亲密的举止,近乎让宁随渊指节崩裂。
再往后,她似是累了,靠着碧萝沉沉睡去。
她好像不知道坐在对面的是恶名昭扬的万妖之主,好像不清楚他是多么的阴毒恶劣,就那样毫无防备地在他眼下安然酣睡。
明明不久前他还想试图加害。
可是这一切她似乎都忘了,她睡时的容颜无害,安静,乖巧。
月光似乎也怜惜她,毫不吝啬地将所有光辉洒落在她身上。
然后,宁随渊看到那贼人靠近,和碧萝一样靠在了她肩头。
不是贼人,分明是贱人!
对,贱人!!!贱男人!!!
宁随渊心底咒骂。
他从未如现在这般怒恼过,更无力于满腔妒火无从透过重现镜发泄,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厌恶云麒,更气恨扶荧。
若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不遗余力地将他杀了,以此杜绝后患。
情绪难以宣泄,它们化作一股气流在五脏六腑和横冲直撞。
宁随渊可能看不到自己此刻的神情多么可怖,阴鸷,森冷,金质玉相都遮挡不住的戾气。
成风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情,最后忍不住开口,“帝君,我们”
“走吧。”
不等宁随渊将话说完,宁随渊便已转身。
成风心知近日来他心情烦躁,今日所见,怕是更生郁火。
他无奈叹气,摇了摇头跟紧上去。
作者有话说:
暴躁哥:有种巴掌伸不进屏幕的无力感。
马上除夕啦!!!祝宝贝们新年快乐!!
红包贴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