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正文完】(1 / 2)

第46章 【正文完】 要不要发出这……

要不要发出这些消息, 林疏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便开始思考。

一怒之下全平台拉黑在当时只是拒绝跟沈缚沟通的权宜之计。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之间还夹杂着无数人和事,总不能全都拜托别人隔空喊话。今天不加回来, 迟早有一天也得加。更何况, 抛开他们的误会不谈,他还有用到沈缚的地方。

林疏又回到了街角的咖啡屋,那离他现在所住的房子最近,方便又僻静。他提前了十分钟到,进去的时候沈缚已经在窗边坐着等他。一杯冒着热气的榛果拿铁和一块黑森林蛋糕切角放在空桌一侧, 而沈缚面前的浓黑咖啡已经见底。

林疏推开门,脚步不停,径直在沈缚对面坐下。满打满算一个半月没见, 不知跟最后一面是不欢而散有没有关系,他竟然感觉对面的人有那么一丝陌生。

沈缚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下颌线愈发清晰, 颧骨的轮廓在窗外的光线下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眼窝比从前深,眼下浮着淡淡的青, 像是很久没睡好。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沉默而疲惫。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 面面相觑,相互观察对方最近状态的环节结束,沈缚率先道:“你说的——”

“等一下, ”林疏五指并拢指尖朝上,掌心冲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知道你很想问离婚的事情,但让我先问。”

“首先前情提要,很遗憾, 你想用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为代价让我接受现实,保持失忆的计划失败了。我没有放弃了解真相,并且有人已经把你不愿意说的都说了。”

沈缚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照做。”

林疏皱眉:“欸,别插话呀,让我说完。”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不要说别的,也不能不回答,这决定了我要不要收回昨天的话。”

“我在A国出过车祸,造成了脑损伤,后遗症很多,还出现了心理问题,是不是?”

“是。”

“江临光,他在这场车祸中去世的吗?”

“……嗯。”

林疏顿了顿:“他出车祸之前,我跟他分手了吗?你说分了,还是没分。”

“……分手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林疏意料,导致他已经含到嘴边的下一个问题受到了干扰,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整理思路。眼瞅着沈缚手指微动,似乎要抓住这个空挡说什么,他迅速将小蛋糕一推,盘子在桌面摩擦出刺啦声,停在了沈缚面前:“你别说话,吃点东西。”

他厌烦道:“再跟我兜圈子咱俩就彻底完了,朋友都没得做,知道不?”

沈缚:“……”

林疏:“知道还是不知道,说呀。”

“……知道了。”

短短几息之间,林疏重新确定好方向,继续道:“分手了为什么还会在一辆车上?”他皱眉,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不,不一定是一辆车,难不成是我跟他互相撞的?”

“是同一辆,”沈缚沉声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你没有提过,我也不会主动提。事发突然,爸妈接到你朋友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了车祸,我知道的就要更晚了。”

“事故报告上写着,你们是在A国高速发生的意外,后车司机因为吸食毒品产生幻觉,跟你们车发生了剐蹭,由于速度过快引发了连环车祸,这件事发生在四年前的九月十号下午,国内的主流媒体均有转报……我没有骗你。”

林疏碰了碰陶瓷杯的把手,里面的液体太烫,看上去就无法下嘴,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好。下一个问题:一开始你编谎话骗我,是跟我爸妈商量后决定的吗?”

沈缚痛快道:“是。但是我提出要骗你的,他们只是接受了。”

林疏点点头,试着抿了口杯中的液体,抬首唇瓣上留下一点浅棕色的印。沈缚看到了,下意识从摆在桌上的纸盒中抽出一张,而后才想起他们当前的窘迫的关系,柔软的纸巾也略显窘迫的停在了手中。

林疏用余光发现他要给自己递纸,同样下意识伸手去接,还配合的说了声:“谢谢。”

结果手伸出去了,纸没来,林疏等待中顺便又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头顶缓缓浮出一个问号:“什么意思?你要用?”

沈缚:“……”

他沉默着把那张布满褶皱的餐巾纸放在一边,拿了一张新的给林疏。

“抱歉,走神了。”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林疏已经把黏在嘴巴上的液体用舌尖卷走了,无语的抹了把嘴,“不管你想什么,现在都别想,你编的瞎话让我一个失忆的人都戳破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水平不行吗?”

几个问题你来我往的回答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林疏从来都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偶尔别扭一下但不会一直别扭,有问题就沟通解决。这跟沈缚有什么话都闷着光做不说的性格截然相反。一如当年矛盾产生,他第一反应就是怒气冲冲的坐车跨城跑去质问,而沈缚却想着能抓住仅有的当下才有资格想以后请君入瓮。

又是先斩后奏的提亲,又是囚禁强迫,又是自作主张撒这种“善意的谎言”,种种行为罄竹难书,完全屏蔽了被安排的那个人的意见,看着无比强势,可每件事情的结果却全部弄巧成拙,事与愿违。

归根结底,是因为沈缚比他拥有的权力多,可心理上却始终怀着一种难言的自卑,他期待着经年累月的照顾能使得他在林疏眼里与众不同,同时也在暗中剔除着林疏身边越来越多的爱慕者,担忧他们会成为自己潜在的威胁。然而,控制欲越发增长,林疏对他的反感也水涨船高,这份焦虑便日益剧增,恶性循环下去,最终迫使他放弃与林疏在感情上平等的交流,转而滥用自己的权力。

林疏自认在感情上不算敏锐,奈何他想明白了,好像比他成熟稳重很多的沈缚还困在死胡同里,林疏不想去当这个老师引导沈缚走出来,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知道有个词叫‘善意的谎言’,我也能理解你的出发点,之前就算我误会你了,但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他抬抬下巴:“咱们两个算算账,还是你错的更多,跟我道歉吧。”

沈缚顺从道:“对不起。”配合的微微低头。

“嗯,离婚协议就现在我那里放着吧……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还没说完。”林疏觉得很好笑,虽然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反正该分割的都分好了,要不要去民政局办手续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找上你是因为需要你:我要去试着恢复记忆,可能需要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来刺-激,你得帮我。”

“具体要做什么还得看许……医生怎么说,”林疏拖着下巴,开始慢条斯理的吃沈缚一口未动的蛋糕,“你不是还给我建立了基金吗?别辜负这个名字,让我接着去治疗吧。”——

一切已成定局,再去问已经发生的事就显得没有意义,沈缚没问林疏是怎么摸去HHL基金的,也没像林疏想的那样劝说他,把许海盛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而是选择了接受,甚至主动邀请林疏现在就上车去看病。

每回来见他的时候,沈缚都会亲自开车,林疏久违的坐在副驾,目光望向窗外,开口道:“忘了问,你那个替身理论是怎么回事?”

他说出“替身”这两个字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

沈缚言简意赅道:“就是字面意思。”

“……那公司里那个江铭生呢……?”

沈缚依旧简洁:“嗯。”

林疏:“……?”

“不可能,我要是还想着他就不会跟你结婚了,”林疏额角抵住窗户,没好气道,“你拿刀架我脖子上都不会。是你自己非要模仿他,然后自己脑补出来的吧。”

沈缚居然反问他:“那戒指?”

林疏:“?”

“我……反正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林疏疲倦的叹了口气,不忘再次抨击沈缚的想法,“所以说,还是要想起来,让人一口气放弃几年的记忆你想的到好,这堆烂摊子怎么办?”

“是这个意思也无所谓,你不用因此有负罪感,”沈缚目视前方,缓声道,“向受你喜欢的正常人学习也是我变好的过程。”

林疏:“”

“……那看来你学了几年还是没学成啊。”林疏无话可说的闭上眼。

临近下班时间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青梧脑科学中心,差点把失眠了一晚上的许海盛吓得当场猝死,眼睛险些瞪出眶:“你们这是??”

林疏被他夸张的反应吓得后退一步,挑眉道:“怎么了?不是昨天你说需要接触一些熟人让他们配合吗?还有比他更熟的人吗?”

“我那是——不是祖宗,你们到底离婚没啊?”许海盛掌握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完全是个局外人,他想过林疏会带着父母来都没想过会带着前夫来。

林疏不懂他的逻辑:“离婚就不能说话了?我们现在是关系不太好的朋友。”

许海盛:“。”

“好吧,好吧,是我擅自以为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不好意思。”

投资的老板跟前老板一块到场了,机构的负责人——许海盛的老师——头发趋近于无的外观值得所有患者信任的一位老专家亲自迎接。

老专家笑盈盈的跟林疏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疏。”

这就是他失忆前的主治医生,许海盛虽然有自己的小小办公室,但最终能够给林疏治疗方案的还得是他的老师。

他们一行人坐进了比许海盛办公室大N倍的办公室,林疏从老专家熟稔的态度推断自己该是什么态度,笑着点点头:“您好。”

老专家摘下眼镜擦了擦,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治疗方案。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边,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

“其实这套方案我们三年前就制定过,只不过现在还要考虑到你失忆的情况,我们不能确定是否根治后遗症就能治好你的失忆,所以还需要补充新的治疗手段……”他用圆珠笔点了点其中一页,“目前我决定的是渐进式记忆唤醒,配合小剂量的神经修复药物。”

他看向林疏:“简单来说,你主要负责张嘴吃药,能做到吧?”

林疏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许海盛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以前给你开的药太多,你老不按医嘱吃。”

林疏:“……”

然后看向沈缚,老专家削减了笑意,放慢语速,一下子公式起来:“前不久您通知我说小疏近一段时间内没办法亲自来检查,是为什么?”

许海盛在一旁眼神乱转,林疏找上门来前后间隔的时间太短,又涉及私事,他来不及向上汇报。

沈缚不答,转而望向他,那意思是: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老专家跟着他们的视线移动,活到这个岁数早就成精了,见状放下笔,平声道:“哦,不方便就算了,跟方案没有太大关系。”

他将写好的两份单子放在桌面上推过去:“看看,照着单子拿药,还是那个时间过来打针——沈先生您带着他。药物为主、心理刺-激为辅,后者就没有系统的规划了,你们每天睡前聊聊天,空闲的时候多到熟悉的地方走走,上班有困难的话也可以到公司多转转,没问题吧?”老专家耐心地解释着,眼神在林疏和沈缚之间来回扫视,试图捕捉他们的情绪反应。

沈缚不答,转而接着望向林疏,那意思是: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老专家有些困惑:“……二位这是?”

许海盛冷汗直冒,比比划划差点没给自己手指打结:“呃,他们……呃……”

林疏赶在许海盛把自己拧成麻花之前开口道:“没问题。”

沈缚跟着道:“可以。”

老专家:“……”

沿用了之前早就确定好的治疗方案,履行起来十分顺利,也很简单。药开了一小兜子,瓶瓶罐罐有胶囊有粉还有糖浆,林疏望而生畏,顿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不按要求吃。但今时不同往日,情势所迫,他把药交给了沈缚拿着。

沈缚摇身一变,变成了帮他做康复治疗的合作伙伴。他们当然还是不在一块住的,也就没办法履行老专家“睡前聊聊天”的要求,但林疏会每天固定时间去找沈缚见面,见面后的任务就是吃药,然后让沈缚提供给他熟悉的东西,或者带他去他爱去的地方转悠。

比如今天就是空了一半的烟盒,草莓味的爆珠,是比较清淡的女烟。沈缚把长方形的烟盒拿在手里点了点:“你抽烟。”

林疏认真聆听:“嗯嗯。”

“心情不好的那段时间学会的。”

“嗯嗯。”

“这是被我没收的。”

林疏:“……嗯嗯。”

沈缚将那个磨砂黑的烟盒推到他面前,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敲:“刚回国的冬天,你总在凌晨惊醒,跑到洗手间干呕。”

他掀开盒盖,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细支烟,滤嘴处都缠着一条金箔纸。“医生说是因为焦虑引起的胃轻瘫。”沈缚抽出一支,烟身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尼古丁能暂时缓解,所以我买了这些——焦油量只有0.3mg的定制款。”

林疏注意到烟盒内侧刻着刻度线,像是用药记录。“什么时候觉得难受了给一根。”沈缚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结果你第二天就买了条红万藏在枕头底下,不是多想抽烟,好像就是单纯不想被我管着,但这种成瘾性的东西我不能放任它在你手里,所以才会没收。”

林疏从他手里接过烟盒,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心想怪不得他在视频里会躲到别的楼层的露台去抽,摇头道:“没印象。”

他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我再抽一根找找感觉?”

沈缚静静地看着他。

林疏莫名心虚:“……我开玩笑的,烟味多难闻。”

像这样从沈缚这边进行的情景记忆引导还有很多,但无一例外的没什么效果,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都没有。林疏去挨针的时候难掩沮丧,老专家扶着眼镜宽慰他:“在此之前你都吃了好几年的药了,不还是有后遗症吗?这种病就是得厚积薄发嘛,反正不影响你们两口子过日子,慢慢来吧!”

林疏:“……”

除此之外,林疏还在搜寻有关那场车祸的新闻图片。查找范围一再缩小精确,季刑霄海量的工作任务不断减轻,效率也在不断攀升,他很快汇集了关键资料,打包呈现在林疏面前。

季刑霄道:“这起连环车祸涉及近百人,事故现场的照片乃至视频很多,媒体报道主要关注点在吸毒的肇事者身上,为了消减影响保护隐私,对受害人的信息披露极少,我只能依照车牌尽量选出事发时你们所在的那辆车。”

季刑霄停了两秒,低声道:“有些照片我后期做了模糊处理,但是……你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