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阿海福晋也立刻闪进排队的队伍,管他那么多,先买了两匹再说。

无论什么时候,一有人排队,其他过路人就会下意识往这边瞧,听说是限量的丝绸,卖完就没有了,不少人秉着“别的贵族有,我总不能没有”的念头也纷纷加入队伍。

暮雪在旁边瞧着,抿嘴笑了一下,同多尔济说话:“虽说通了商路,但领取票照的就这些商户。若是真有什么争执,他们明年带来的货色若是差了,那也不好。做买卖,买的卖的都要以和气为重。”

多尔济听了,有些想笑。

公主平常说话是不会这样大声的,此时忽然提了音量,摆明是说给左右其他蒙古贵族听的。

她还挺护着这些商人,

𝑪𝑹

不过这道理倒是没讲错。

当着众人的面,多尔济笑眯眯点头,把手按在腰间剑鞘上:“公主说得对,我们草原上也该讲究和气,真有闹事的,我来处理。”

有了这两句话,连着几日的买卖街,都非常和谐。没有什么仗势欺人,或者奸商骗人的情况。

三日后,范毓奇由云起领着,给公主请安。

“回禀公主,您交代的两百匹丝绸,已经全部订完了。这是详细的文书,请您过目。”

云起接过文书,递给暮雪。

暮雪翻了翻,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收入那一栏,视线还是停滞了一瞬。

入羊一千头。

很好,加上土谢图汗所赠,那么她名下就有一万一千头羊了。

第46章 受伤 这样多的羊,光吃肯定是吃不完的……

这样多的羊, 光吃肯定是吃不完的。

暮雪把册子合上,交给伍嬷嬷让她存档记账。忽然从银本位成了羊本位,着实有些不习惯。

她问范毓奇:“你们也收了羊了, 预备如何?”

“回主子的话,我们是预备将羊赶回归化城, 再卖给收羊的商人。”

“详细说来听。”

范毓奇这些商人虽然是初次正儿八经跑到漠北经商,但从前也在漠南的草原贩过货物。收回来的羊, 由人赶到归化城或者张家口,那边有人收羊。这样就可以把羊换成银两。

至于那些收了羊的商人, 将会把羊另外转运到其他地方售卖,比如近一点的山西河北, 远一点的也会把羊赶到京城去。

暮雪一边听,一边琢磨着。

她名下这么多羊, 也该拿出许多转化成银两,然后重新购置货物来卖, 如此循环,方好增加收入。

“这样,我的那些羊也由你一起赶回归化城出售。”暮雪吩咐。

“这自然是没问题。”范毓奇道, “一千头羊全赶回去卖?这里羊多,价格便宜,奴才算下来差不多一两银子可买一只肥羊。”

“不是一千头, 大概有个七八千头羊。”

听了这话, 范毓奇微微变了脸色。

原先他以为公主是想把卖丝绸换的羊赶回去卖,一千头羊,已经抵得上他们这次行商两三家小商贩加起来的收入了。来公主大帐前他已盘算过,把他们范记以及其他十一家的闲散伙计全用上,勉强可以将这多的一千头羊赶回去。

可是, 可是怎么忽然多出了六七千头羊?

且看公主的口吻,就是一万只羊,也可以立刻拿出。这是他打肿脸撑胖子也很难担保的了。一路迢迢横穿大漠戈壁,要是看不住羊,给跑丢了,或者路上照看不周到羊死了一片,那是很难跟公主交代的。别没落个好处,反倒落个埋怨。

他于是俯首道:“公主容禀,倘若是这样数量的羊,光我们这几个商人之力,怕是有些艰难。”

范毓奇将难处一一说来,并不是他不尽心或者想要躲懒,这次首趟来库伦行商,每家商号多少都带点试探性的意味。通常来说,一家一个掌柜,再配上三四个伙计,就是全部的人手。而赶羊,尤其是这么遥远路途的赶羊,一个熟练的羊倌最多能看顾两百只羊,实在是人手不够。

暮雪听了一半,让他等等,叫侍女拿了纸笔来,复又让范毓奇继续讲。听到要紧处,就将要点记下,不然怕忘了。

她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依着这情况,除非硬要压着这些商人把自己的羊留在这,全部给她赶羊,方才能成事。但暮雪是不会这样做的,没必要,大家出来挣口饭吃,都不容易。

“行了,我知道情况有些为难,不会硬要你做什么。”暮雪道,“你下去歇着吧。”

“谢公主体恤。”

范毓奇临走前,忽又回头,含蓄地提点道:“之前土谢图汗部肯定往京城送过贡羊的。”

这正和她想一块去了。

暮雪闻言轻轻一哂,要不说这是个机灵人呢,不是一昧给领导倒苦水唱衰,还能想到一些替代方法。

赐婚旨意下来时,她曾吃过土谢图汗部千里迢迢进贡的羊肉。在运羊这件事上,他们必定是有些好手的。

多尔济的大帐,就在暮雪大帐旁边。

穿过一片摇曳的金莲花,走两步便到了。

这次进帐前,暮雪特意与门前值守护卫确认了一下,额驸在做什么。

“小郡王跑马去了。”

是哦,离那达慕大会也没几天了,难怪这两日没怎么见多尔济人影。

那护卫态度殷勤,生怕她走了一般道:“小郡王吩咐了,您若来,随时可进去。眼见着等会儿小郡王就回来了,公主不若进帐坐一坐?”

暮雪瞧瞧天色,日影已在西边,想着应该离多尔济回来不久,索性就到帐子里面等候。

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从容地打量多尔济的大帐。

外边待客的前厅没什么可说的,像是略微缩小版的王帐,陈设布置都透着一股草原的粗犷。

暮雪正欲随便拣一把靠门椅子坐下,就听见一个妇人给她请安。回头看,是从小服侍多尔济的乌日娜,有点类似于陪伴暮雪的伍嬷嬷。

“公主到里间来坐吧。”乌日娜笑着打起帘子,请暮雪进去。

里边一间是接待亲近之人的内室,也是主人日常起居之地。

暮雪一踏进去,眼睛微微睁大。

好鲜艳的一处地方。

光是脚下踩着的这一块柔软地毯就有好几种颜色,外缘一圈是蓝色,装饰着黑色花边,里边铺着大块的红色,可红色之中又有白色与黑色交织的图案。木架的哈纳墙用金色钉子固定,大帐内壁铺陈着浅绿色的织物壁毯,就连天花板上的乌尼杆也特意做了装饰,高处悬挂着彩色丝线,轻轻荡漾。

桌椅似乎镶嵌了贝壳,为西斜的日光照耀,粼粼发亮。对面摆了满满一架的宝石与摆件,红宝石、红珊瑚、绿松石,亮晶晶的。倒像是误闯进一条龙的房间。

乌日娜双手奉上热奶茶:“从前小郡王的额吉喜欢这样的装饰,小郡王也跟着喜欢这样丰富的颜色。公主不要笑话他。”

“怎么会?我觉得——”暮雪想了想,“很可爱。”

她自己平常爱穿蓝色紫色这样冷色,忽然拣见了这样丰富的暖色调,很是新奇。

在这样的屋子里住着,即使是阴雨天或者白雪皑皑的冬日,大概也有种晒着太阳的感觉吧?

暮雪在那里左看右看张望。乌日娜见状,倒领着侍女悄悄退到帘外,只留下公主与她带着的两个侍女。这次回来,小郡王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地同她说了好多事。包括“公主似乎很喜欢安静,这很好,但是有的时候看着太孤单了些”。

毕竟多尔济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乌日娜很了解他的性子。说这话时,或许连小郡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透着一股,想要凑到她身边去,让她不这样冷清的期待。

真好啊,原本还担心赐婚的公主会不得他的喜欢,现在看来倒真是段良缘。

乌日娜低声招呼侍女:“叫人去喊小郡王了吗?”

“已经使人去了,特意嘱咐要快。”

日影西斜。

哒哒马蹄,踏在瑰色的青原上,黄昏的天辽阔,多尔济策马扬鞭,一骑绝尘,倒比刚才跑马时还要快几分。

进了幕城,他翻身下马,随意将手中马鞭甩给侍从,大踏步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临到帐前,忽又停住,他抬起胳膊嗅了一下,跑马跑得一身汗,这样子去见她,似乎不太好。

于是跑到亲卫的毡包里,用水擦洗了一番,方匆匆忙忙踏进大帐。

乌日娜瞧见他,压低了声音道:“轻声些,公主仿佛睡了。”

多尔济放轻了脚步,透过帘子,瞧见公主伏在一张桌子上,头埋在胳膊搭成的小空间里,乖乖巧巧。两边的侍女轻轻扇着宫扇,微风将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吹得悠悠荡漾。

在他的大帐里,她这样安静地睡着。多尔济瞧着,只觉胸膛里充满了快乐,像肚子里装满了甜丝丝的点心一样。

他可还记得当初公主枕头下压着的那把银鞘小刀呢,可如今她能在他的大帐里安睡

??????

,是不是说明,她觉得他的身边如今也算个安全的地方?

好想把她留住。

用什么办法能把她留住,即使是一晚?

多尔济定定看了一会儿,正欲上前,忽然瞧见公主的手动了一下,似要醒来。

赶在她要抬头的那个瞬间,多尔济忽然按住右腿,吸了一口凉气:“唉,真晦气。”

一边说一边拖着腿,瘸了一样掀起帘子,把旁边的乌日娜都给看愣了。

“公——主——”

暮雪睡眼惺忪,听见多尔济的声音,抬眼瞧见多尔济踉跄着扶着柱,一手按着右腿处,似乎强忍着苦楚,整个人吓得弹起来:“怎么了?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那倒没有,只是疼。”多尔济倒抽冷气的声音恰到好处,“也许是刚才回来赶得太急,一下马就疼,不知道是不是拉着筋了,嘶——”

暮雪连忙上前扶住他:“快坐下,我看看!”

“是小腿疼吗?”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右腿,温软触感透过薄薄一层绸裤被他所感知。

多尔济喉结动了一下,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是坐着的——否则她肯定会看见他瞬间绷直的脊背。

“还要下面一点。”

“这里?”暮雪顺着往下捏,“不会是脚踝吧?”

这要是崴了脚,起码有几日不能骑马,且听多尔济的意思,他是为了赶着回来见她才如此匆忙。

暮雪把秀眉蹙起,吩咐着下人,语气担忧:“快去叫大夫。荣儿,你去请张大夫和曾秋华!”

“也没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

她想起穿越前见的一些受伤运动员新闻,眉头愈发皱紧,多尔济这不是伤到了跟腱吧?现在是怎么说这个部位来着。真伤了,就麻烦了!

“不说那达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真伤着腿,或者脚踝,万一成了惯性扭伤,以后有苦头吃的!”

暮雪一着急,声音就有些起调。

“你好凶啊。”多尔济皱着脸道。

“我哪有!”暮雪放轻了语气,“总之你不许乱动,我在这儿看着你,除非大夫说你什么事都没有,不然你别想乱走乱骑马。”

“嗯。”多尔济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第47章 球球 其实多尔济心里清楚,公主如此聪……

其实多尔济心里清楚, 公主如此聪慧,唬也唬不了多久。

蒙医赶过来,看在他的面子上能配合着模棱两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然而她带来的大夫,就不会有这样好糊弄了。

不过看着公主嘘寒问暖的态度, 他觉得能得到一时注视也好。

不过等会儿若是真生气了,要如何哄呢?

多尔济面上仍痛苦着, 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蒙医先匆匆赶来,听见小郡王可能伤着脚, 他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然而一番叩问,感觉……没什么问题?

蒙医抬眼飞快瞧了一眼多尔济的神色。能为贵人们看诊, 他除了医术佳,揣测心意的本领也不赖。

“如何, 小郡王这伤要不要紧?”

暮雪见这蒙医诊断一番后,只是不语, 似乎遇到了难处,有些心急。

看病最怕遇到医生这样为难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宣布“对不起, 你患上了很难解决的一个病”。

这蒙医沉吟了片刻,说:“或许是用力过度,有些拉伤, 歇息一下也许会好。”

正说着话, 曾秋华与张大夫在侍女的带引下进帐来。

蒙医见状迅速闪到一边,丢烫手山芋一样让出诊治位置。

又是一番检查,曾秋华与张大夫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暮雪原先有些关心则乱,这一下见着两边的大夫都是一副微妙的神情, 如今反应不过来?

多半是这人装的!

暮雪把脸色一沉,腾地起身,扭头瞪他:“敦多布多尔济!”

“我错了,”多尔济认错非常快,拽住她的衣角,仰起头,眼巴巴望着她,“公主别恼,我只是……想要公主多停留片刻。”

他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他们俩能听清的音量道:“毕竟,公主总是有事才来寻我,无事就立刻走了。”

言罢,轻轻拽着她的衣袖摇了摇。

暮雪抿着嘴,仍不说话,只是缓缓坐下来。

某种意义上,多尔济说得真的没错,她来是找他有事要说,然后就打算走。不过,怎么这么一说起来,倒像是歪到他控诉自己秋扇见捐、用完就跑一样?

明明是这个坏家伙装病哄她来着!

暮雪差点被这逻辑绕进去,哼了一声:“那你也不该装病哄人。堂堂郡王,如何作此儿戏?”

“我错了。”多尔济虽然嘴上认错态度特别好,却笑了一下,“真好,公主这样关心我。”

赶在暮雪又要发火之前,他立刻道:“我们先用晚膳,公主有什么事,可一边吃一边慢慢说。等用完晚膳,我还有一样惊喜,保准公主看了高兴。”

好话都让他说尽了,暮雪也不好发作。再说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总要给多尔济留些面子。

看看天色,确实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她便不再计较,留下来与多尔济一道用晚膳。

两人大帐本就挨在一起,公主膳房房帐的晚膳菜式已经备好,听说公主在额驸帐中,膳房太监钱成便领着小太监们抬着膳桌往额驸大帐来。

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圈,额驸身边的侍女婆子似乎不多,没瞧着什么颜色好的女子,倒有一个看着像乳母的沉稳嬷嬷指挥着他们膳桌该抬到哪里去。

“摆到里间吧。”乌日娜目光扫过两张膳桌,大大小小的瓷碗,一个个都秀气玲珑,外头用大些的银碗扣住以防灰尘。

“不愧是公主啊,膳食都这样精美。”她小小感叹了一下。

旁边的赵妈妈微笑道:“这才哪到哪,从前在宫里,总有三张膳桌的。”

如今是公主俭省,加上草原上的食材有限,方才减成两张桌的。

肉类大多是羊肉,没法子,草原上不养猪,钱成只能变着花样的每日用不同的做法折腾羊肉。今日主要的风味菜是沙葱羊肉,与常见的煮和烤不同,是用铁锅炒的,带着热腾腾的锅气。

暮雪夹了一筷子沙葱羊肉,配着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御田胭脂米米饭吃,倒也吃得有滋味。

她想起来意,特意说:“我们喀尔喀的羊肉,没有什么膻味,肉质细嫩,确实好吃。要是能运回京城,一定大受欢迎。”

多尔济看了她一眼,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事。

于是他顺势说:“确实,之前万岁爷在塞上时,也说我们的羊肉好吃,我们还特意送去宫里了。”

暮雪微微点头:“这羊要赶过去,一路这么远,怕也很难吧?”

“是有些费事。得有经验丰富的牧羊人领着才好。”多尔济问,“我旗下倒是有十来个经验丰富的人。”

自从漠北臣服大清,康熙皇帝就将其制度做了改革,仿照八旗制度在喀尔喀建立起盟旗制度。依照人口与土地置旗,大约五、六千人为一个旗。土谢图汗部作为称雄漠北的第一大部落,共领二十七旗。

每旗的执政官称为札萨克,由蒙古王公台吉担任,总领一旗军政大事,对属下百姓有生杀予夺大权。若有战事,则应皇帝旨意领旗下兵丁出征并提供军需。平常则过自己的日子,无需向朝廷纳税。

多尔济作为札萨克多罗郡王,领着三旗旗务,属民近两万,寻些经验丰富的牧羊人不是什么难事。

暮雪也是因此,想要与他合作做生意。

“我近来确有运羊到内地贩卖的想法。”暮雪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便和盘托出计划,“听商人们说,本地的羊折合成银价大约一两银子一只羊,而在归化城,这个价格是二两五分。到了京城,这样上好的羊,少说也能卖个三两银子。即使扣掉运输等成本,利润仍然不可小觑。”

??????

“一只羊就能赚一两银子的利,若是一万头羊就是一万两银子,十万头就是十万两。换来的银钱,一方面可用来扩大养羊规模,另一方面,也可用于旗内建设。额驸若有意,可先使人跟着我的队伍探个前路。”

暮雪夹了一筷子沙葱羊肉放到多尔济碗中:“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钱,我想和你一起赚。”

多尔济一笑,将那块羊肉吃下肚:“好哇。那我就多谢公主惦记着我。只是贩羊内地,除了我们这边草原路上的麻烦,进京的路也未必好走。”

这话大有深意。

暮雪轻轻一笑:“我的阿玛是一国之君,再难走的路,他的女儿也能走过去。”

“我很期待。”

轻轻松松解决了运输中赶羊人的问题,暮雪吃饭都吃得香些。

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整个流程。

放下碗筷,看见多尔济早已吃完,正笑眯眯望着她。

暮雪道:“……你怎么这么爱笑?”

“那我有什么办法,”多尔济道,“看见公主我就觉得高兴。所以,公主能不能让我高兴得久一点?”

暮雪躲开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方才说吃完饭有惊喜?是什么?”

她可看见方才等待膳桌摆好时,多尔济与随从吩咐了些什么。

“公主会喜欢的。”多尔济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守在帘边的乌日娜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抱着一个小东西。

暮雪一见着,立刻起身凑到前去,惊喜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竟然是一只小奶狗!

毛茸茸的一团,通体雪白,圆圆的眼睛,湿乎乎的鼻头,明明是小狗,爪子却不小。暮雪把它抱进怀里,它就憨憨地把大爪子搭在暮雪胳膊上,鼻头耸动着嗅她的气味。

简直太可爱了!

“我使人寻了不少地方,才找到这么一只白色的獒犬。”多尔济也凑过来,轻轻摸着小狗的脑袋。原本他是想说这狗直接送给公主。可是见公主这样怜爱这只小狗,多尔济立刻改了主意。

“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打算将它养在身边,公主如果喜欢,也可以时常过来陪它玩。”

暮雪看向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冤枉啊,”多尔济笑起来,“不过是想着,也许公主会在狗狗的面子上,多来看看我们。”

那小狗似乎也挺喜欢他,忽然张开嘴,把多尔济的手指含在嘴里。正长牙呢,喜欢乱咬东西。

多尔济顺势把小狗抱过来:“它是个小姑娘呢,公主给它起个名字。”

“我不会起什么好名字。”

“只要是公主取的名字,就是好名字。”多尔济把手指从小狗的口里抢救出来,拿起小狗的前爪对着暮雪摇一摇。“是不是,小东西?”

暮雪沉吟了片刻:“要不,就叫球球?”

这毛绒绒雪白的一团,跟个毛球一样。

“好哇。”多尔济对着球球说,“你可真好命,公主亲自给你起的名字。”

小狗真是异常可爱的生物。暮雪穿越前就喜欢狗,只是因为学业繁忙,不能很好照顾小狗,所以没养。在外面读书时,一周总要在宠物公园坐上两小时,看着各种毛茸茸跑过去。

她与多尔济陪着小狗玩了好久,一个人抱住小狗,另一个拿着肉干在另一边喊“球球”,如此交换着位置,看着小狗跌跌撞撞跑过来,笑得乐不可支。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小狗已经玩累了,在暮雪的膝盖上呼呼大睡。

暮雪往外瞧了瞧,旁边的多尔济却道:“这么晚了,要不就歇在这里吧。你一动,等会球球醒了,又要哄睡。”

她看了看狗,又看了看多尔济,有些犹豫。

多尔济却笑起来,凑到她耳边,低低道:“我一向很规矩的,再说了,也得给外面人瞧瞧样子,不是吗?”

“还是说,公主不敢,怕对我动手动脚?”

“你又在做梦呢。”暮雪轻轻哼了一声,朝守在帘外的侍女吩咐,“今天我在这里安歇。”

第48章 哄睡 天色晚了,临时拿过来……

天色晚了, 临时拿过来一个软软的棉花枕头,摆在寝间外头的隔间,作为小狗的睡床。

安顿好小狗, 多尔济仍留在原处洗漱,请公主先去寝间歇息。

荣儿领着其他侍女, 将寝具抱过来,叠被铺床。

拉开了鹅黄丝绸床单, 将夏日所用的芙蓉簟铺在上头,又把两只鸳鸯枕并排摆在一起。

暮雪在旁边梳洗罢, 瞥见侍女们带过来的寝衣,吩咐道:“去拿那件紫色长袖带裤子的来。”

夏天就是在这样的小事上麻烦。因天气炎热, 平常她入睡时,只是穿一件宽松的丝绸睡裙, 觉得凉快。但与多尔济共处一室时这样穿,似乎不大妥当。睡裙有时睡着睡着, 会莫名其妙自己卷上去。为了避免尴尬状态,她换上了春日常穿的那一套寝衣。

一切收拾妥当,多尔济也走进寝间, 他亦已宽衣,穿一件红绫袍与玄色绫子裤,谢天谢地, 也是长袖款。

暮雪暗自松了口气, 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守夜。”

荣儿答应了一声,含蓄提了一句,屏风后温桶里备了水,然后领着几个侍女退出去。公主从前与额驸同房时也是这样, 习惯把人支得远远的。她们倒也见怪不怪。

脚步声渐渐远去,暮雪探头探脑看人走远了没有。

耳边响起低低的笑声,多尔济道:“都走了,公主可以放心。”说着,大咧咧往卧榻上一坐,手抚摸上芙蓉簟,竹子编成的凉席,还能编出芙蓉花的图案,紫禁城的工匠当真手巧。

“托公主的福,我也能用一用这样好的寝具。”多尔济笑眯眯道。

“不过凉席而已,你若喜欢,这一张就留给你。”

多尔济点点头:“谢公主赏赐,这样一来,以后公主留宿,也可省些事。”

暮雪轻轻哼了一声,走过去:“你让让,按老规矩,我睡里边。”

她将一只鸳鸯枕往里放了放,拉开些距离,方才背对多尔济侧躺下去。乌黑的长发散开,缎子一样顺滑。

借着烛火,多尔济瞧了个清清楚楚,心里有一种冲动,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便当真说出口:“公主的头发真好看,我可以摸一摸吗?”

话出口又有点懊悔,担心她觉得自己轻浮。

静了一会儿,只听见暮雪轻轻“嗯”了一声,她补充道:“只许摸头发。”

这个回复出乎多尔济意料之外,他停了一瞬,果断伸出手,挑起公主发尾的一缕发丝,如丝绸滑过指缝。

暧昧的烛影里,忽然响起小狗的叫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尤为可怜。

暮雪翻身起来,发丝被微微扯着,有些疼。多尔济立刻松开绕指的那一缕头发。

“抱歉。”

“没事,怎么球球忽然叫起来?”

暮雪踩上软底绣鞋,叫多尔济持着烛台,疾步走到寝间外的隔间。那小狗已经爬出了软枕,嘤嘤嘤叫着,见了人影,短短的尾巴拼命摇着,向她俩的方向跌跌撞撞跑来。

暮雪把球球抱起,检查了一遍:“没瞧见伤啊,这是怎么了?”

多尔济把烛台微微拿远些,怕烛火燎到小狗的毛。

“也许是害怕?它还太小了点。”

才一个月多,按理还要晚些再抱过来。多尔济有些愧疚,把地上搁着的一盆羊奶端起,方便球球吃奶。

吃饱喝足,又陪着玩了一会儿,球球终于脑袋一歪,睡去了。

两人如释重负,轻手轻脚将球球放回软垫上,回到寝间躺下。

折腾了这一出,暮雪有些累了,懒得与多尔济再说话,阖眼养神,

𝑪𝑹

渐渐睡去。

然而才睡着不久,又听见球球哼哼唧唧的叫声。

两人又爬起来,去哄狗。终于又哄睡了

“要不,挪到外头去?”多尔济瞧见暮雪很是疲倦的模样,问道。

暮雪有些犹豫:“它这么小一只狗,离了妈妈,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一定害怕。第一晚就丢给外人,好像……”

她蹲在地上,望着重新睡着的小狗,目光温柔。虽然因为很困,面容稍显憔悴,但是多尔济瞧着,只觉美得惊人。

他听出暮雪的话语里大有移情的意思,便说:“公主说的对,第一晚到咱们身边,好歹得照顾好它。熟悉之后,便知道这是它的家了。”

他们这一回将球球挪到了寝间,想着有人陪着,或许好些。

再度回到卧榻,睡下,这一回暮雪入睡很快。然而迷迷糊糊间,又隐隐听见狗叫声。

她正欲挣扎着起身,忽然肩膀被按住。

“公主好好休息,我去哄。”多尔济道,“我从前在军中,习惯了。入睡也快,放心,我会照顾好球球的。”

暮雪实在太困了,想到方才多尔济照顾小狗的模样,便点了点头,沉得睁不开的眼皮终于合上。

多尔济把薄绸被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肚子。然后立刻去哄球球。

这小东西,还真磨人的很。

他把球球抱在臂弯里,一下一下顺着毛摸,心想幸亏没把这狗送到公主身边让她养,不然至少这半个月都睡不了好觉。

……

当日色照进大帐,暮雪悠悠转醒。她翻了一个身,侧面空空如也。

多尔济呢?

她坐起来,目光逡巡了一圈,终于瞧见了人影。

在卧榻旁边的地毯上,多尔济枕着原本球球睡的软枕,球球则窝在他臂弯里蜷成一个小团,一人一狗、一大一小,在和煦的日光里睡得正香。

大概是怕一离了人,球球又叫起来,吵着她睡不安稳,多尔济便直接抱着狗睡在地上。

倒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呢。

暮雪哑然失笑,却像有一朵云落在心上,柔软异常。

天光渐亮。

盛夏的日光照在身上,有些热。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着他的身子转来转去,多尔济睁开眼,一只雪白的毛球亲昵地蹭着他,因为兴奋“汪汪”叫了两声。

多尔济终于清醒,揉了球球一把,抬眼看向床塌——已不见公主身影。

离开了么?

他的嘴角不自觉向下,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看球球,它正绕着他的脚跑来跑去。

“你还傻乐呢,公主又把我俩都丢下了。”

他弯腰捞起小狗,球球全然不知,只是高兴,被拎到半空中尾巴还在摇来摇去。

正失落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起来了?”

多尔济一愣,抱着球球转身。

帘外,暮雪亲自端了一个朱漆托盘,从暗处转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女。

托盘之上,是一品乳粥、两笼烧麦,与鲜奶。

她见多尔济还在睡,便出去吩咐人准备早餐,一时兴起,自己煮了粥,兴冲冲端进来。

刚巧遇见多尔济醒来,抱着狗玩。

他还真挺喜欢狗的,暮雪心想。

下一瞬,多尔济将球球放在地上,长臂一伸,拥抱暮雪。

欸欸欸?

“不是,我这端着东西呢!”

一边憋笑的侍女赶忙上前,接过托盘,退到一旁。

没了这碍事的东西,多尔济将暮雪抱了个满怀。

球球以为在玩什么游戏,呜呼一声,亦奔上来在两人脚边绕过来绕过去,尾巴摇个不停。

“真好,你还在,没走。”多尔济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蹭了蹭。

暮雪笑起来:“行了,一起吃早饭。”

真是的,这么大的个头,怎么跟球球一样黏人呢。

用早膳时,她命荣儿去问问有谁会养狗的,还真从太监里寻出来一个,领了过来。

这人倒教了许多法子,譬如说把主人穿过的衣物放在小狗窝里,狗狗嗅见熟悉的气味,就不会如此不安。

暮雪于是把换下来的寝衣留下,又让人寻几件旧衫来,都预备着给球球垫窝。同时也让那位会训狗的太监暂时留在额驸帐,协助养狗。

用完早膳,多尔济虽然恋恋不舍,但到底那达慕在即,不得不练习赛马去。

待他走后,暮雪回到帐中,重新梳妆。

方才因不知道多尔济什么时候醒,她没离开太久,只是清水洗面,未曾施粉黛。

“也让绣娘给球球做两件衣裳,预备着天冷时穿。”暮雪吩咐。

“是,”荣儿将耳环替她戴上,道,“您跟额驸用膳时,绣娘来报,说先前您吩咐的绣品准备好了,送了些来。”

暮雪一听,道:“再给我换身见客的衣服。”

因日头烈,她特意选了一顶薄纱帷帽戴

收拾妥当,暮雪骑着马出行,领着人直奔黄宫——大喇嘛居住的喇嘛庙。

路上偶尔可见着磕长头的信众。

香火旺盛,绘有描金蒙文“六字真言”的五彩经幡随风飘荡。

暮雪先转过一圈转经筒,姿态虔诚,然后到正中大殿,参拜完毕,得了消息的大喇嘛命人引她到后头的营帐。

大喇嘛的大帐,比起土谢图汗的王帐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论是占地面积,亦或者是内里的装潢,都是富丽堂皇。

难怪说漠北土谢图汗部称雄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有大喇嘛坐镇。此间崇佛力量,绝不可小觑。

大喇嘛将一条黄色哈达献给暮雪。唯有皇室中人或者王公贵族,方才用这颜色的哈达,其他人都是白色哈达。

“昔日在京城时,皇上太后皆爱礼佛,”大喇嘛道,“公主亦是佛缘深厚之人,必得佛祖保佑。”

暮雪拂了拂哈达,笑道:“但愿如此。如今我远离故土,来到此地,唯愿佛祖保佑,一切安好。”

大喇嘛笑笑,没说话。猜测着公主来意,或许是想与自己套套近乎?

谁知,公主冷不丁忽然抛出一句话:“我愿捐银一千两,为佛祖塑造金身,以尽绵薄之力。”

第49章 哈达 如果说前来礼佛是态度,那么愿意……

如果说前来礼佛是态度, 那么愿意出资塑金身,则是十足的诚意。

大喇嘛念了一声佛,笑眯眯道:“公主乐善好施, 必有福报。”

暮雪也轻轻笑起来:“从前在宫中,汗阿玛就爱礼佛, 我当时年纪小,还不大懂, 如今渐渐明白了。”

“来到漠北的路上无聊,我让绣娘做了些小东西, 想着您也许会喜欢,便冒昧带来了。”

她看了身后的伍嬷嬷一眼, 伍嬷嬷会意,手捧着一个匣子上前来。

打开一瞧, 竟然是一条绣佛像的丝绸哈达。极好的料子,光泽良好, 用细密的针脚,灵巧地将佛像绣于其上,又新奇又好看。饶是见多识广如大喇嘛, 也感叹了一句:“这样的绣佛像哈达,甚是精巧。”

暮雪将绣佛像哈达从匣中取出,双手捧着, 举过头顶, 以显示对大喇嘛的尊重。

“听您这么说,我真是高兴极了。”

她将哈达敬献给大喇嘛,大喇嘛微一低头,将绣佛像哈达戴上。

后头站着的赵妈妈立刻捧了一面小铜镜上前,方便大喇嘛瞧一瞧。

“确实不错。”大喇嘛缓缓点头。

暮雪见他喜欢, 便微笑着道:“像这样的哈达,我那里还做了许多,都是手底下一个商人做的。囤积在那里也是无趣。不如拿出来,给有需要之人。也算是一桩乐事。只是绣娘辛苦,免不了要给她几个铜板做手工费。虽说底下人是这样提议的,我却也不知道好不好,拿不定主意,便先带着这哈达来给您瞧瞧。”

大喇嘛将绣佛像哈达拿在手里细看,面上淡淡一抹笑,心里权衡起来。

这位清廷公主的意思,分明是想求他恩准,专营这特殊的哈达样式。怪道如何如此大方,随手就拿出千两银子来塑金身,便是放在京中也少有妇人家会这样一股脑捐给寺庙这样大量的银钱。

不过她既然愿意来问,便是说明,公主是尊重自己的。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好。不然大可以和其他汉商一样,随便卖哈达。如今这草原上流通的白色哈达,几乎都是由商人们贩卖过来的。

说起来也是件小事。这四公

??????

主身份尊贵,行事有分寸,大喇嘛想起手下人同他禀报过,说他那侄孙也很喜欢这位公主。这样一个人物,想必等到敦多布多尔济继承汗位时,一定会有所作为。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驳了她面子,倒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虽然已拿定了主意,但大喇嘛也不欲这样痛快的就答应。他只是笑眯眯地说:“东西确实是好东西。”然后就不置可否。

暮雪瞧着他的神情,不像是要一口回绝的样子。陪着笑,与大喇嘛聊了一会儿其实在宫中康熙皇帝与太后礼佛的故事。

一面聊天,一面却在想该如何说服。

等到小喇嘛上茶水时,暮雪端着茶盏,细细地瞧着水面上浮沉的茶叶。大喇嘛所喝之茶,也是同京城中贵人们一样的好茶叶。不是那寻常砖茶可以比拟的。这样的好茶叶从南边千里迢迢运过来,想必耗费也一定不少。

她浅呷了一口茶,似不经意间提起:“其实再好再精美的哈达,也比不上一种,就是由您寺庙里开过光的哈达。我其实想讨你一个恩典,将这些哈达拿过来,有由庙里的喇嘛开光,也好沾染点佛气,结善缘。只是间劳累了师傅们,很是过意不去。我愿以这些哈达的四成利润献于寺中,作为寺产,也不知道这个想法成不成熟。”

大喇嘛笑起来:“公主既有此愿,如何不行?便是寺里师傅劳累一些也是应当的。”

这便是同意了。

暮雪松了一口气,让太监延喜晚些时候与寺里的管事师傅细谈,而后与大喇嘛又坐着聊了一会儿。方才宾主尽欢的离去。

人走了,小喇嘛上前收拾茶水。

大喇嘛起身,把颈脖上的绣佛像哈达取下来,看了一看,递给身边侍奉的喇嘛:“敦多布多尔济倒真娶了个好媳妇。”

草原上最好的时节,水草丰沛,天朗气清。

那达慕终于将要举行。

?扎那?是车臣汗部的一位小台吉,跟随着他们的可汗来到土谢图汗部。

在与准噶尔的战争中,他因为有军功,获得了清廷赏赐,加上为人豪爽,平常也舍得花钱。

之前就听说,这次清廷特许商人到漠北经商,而这些商人又跟着抚蒙的和硕四公主队伍,到了土谢图汗部。扎那特意将得到赏赐的银子带上,预备着给家中妻儿买些东西。

到了土谢图汗部的地界,扎帐之后,扎那就跟负责指引他们安顿的人打听:“听说你们这儿来了做生意的商人。在哪儿呢?”

“你是说买卖街吧?”那人道,“就在四公主大帐后头的一片地方,不过你来的可能有点晚了,这个时候那些商人的货早就已经七七八八的卖的差不多了。”

“那我也得去瞧一瞧,总不可能全没有了吧。”草原上地广人稀,能够买到东西的地方少,扎那不愿意放弃。

他问清了方向,骑着马朝着买卖街去。路上还瞧着不少像他这样的人,有几个小台吉扎那认识。彼此打个招呼,一聊才知道,都是奔着商人们的货物去的。

远远瞧见了木头搭建的辕门,一些两排整整齐齐的商人帐子,这边是所谓的买卖街了。

扎那先走进第一家帐篷:“喂,你们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看帐篷的伙计满脸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这位爷,我们家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您看您是需要点什么,要不我先给您记下来,等到再运一批货来,就可以直接给您。”

“那你跑回去又运一趟,回来岂不是又要花上三个月?再说了,我又不是住在土谢图汗部的。等到冬天大雪封冻,我到哪儿找你去?”

扎那吐槽一番,出了帐子,走向第二家。

结果——“抱歉啊台吉,我们只剩下一些货物了。”拿出来一看,都是挑剩下的。扎那很是嫌弃,走了出去。

这些商人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货也不备足一些。什么都没有,那卖什么?卖鬼呀?

他有些沮丧,这时候听见一个熟人声音:“你快点到后面来看看,那边有丝绸,还有特别的哈达呢。”

“哪里哪里?”扎那跟着熟人往外头冲,只见最里面一家帐篷前排起了长队。

他探着脑袋一看,哇,好漂亮的丝绸,做成冬衣穿在他夫人和女儿身上一定好看!于是立刻排到队伍里。

排着队,还有些担心,万一前面的人又把东西买光了,什么都不给他剩下,就跟前几家商号一样,该怎么办?

他同熟人说了自己的担忧,排在前面的一个人回头道:“不会那么快卖完,他们是限量的。”

“限量?”

“是啊,之前开市的时候,公主在这里也是限量买的。他们就一直这样。”那人道,“虽然当时还挺多抱怨的,不过如今看起来,对咱们这些来的晚的人还是有一些好处。”

彼此聊着天,排队的时间也很快过去了。

终于轮到扎那了,他上前一看见柜台里的东西,眼睛都离不开了。

嘿,还真稀奇,怎么有这么多五颜六色,不同图案、不同质地的哈达?

那伙计显然是已经介绍习惯了,开口就是一套很流利的介绍词。比如这种绸缎做的哈达正好配得上您的台吉身份。比如绿色哈达象征着生机和繁荣,哪种哈达适合送给长辈祝他健康长寿……总之各种颜色的哈达各有寓意。还有一些哈达上绣着各色好看又吉祥的佛教图案。据说装在匣子里面的还有由喇嘛亲自开过光的呢——这个一听就很贵的样子扎那直接忽略。

简直让他眼花缭乱。

最后他决定买四条红色丝绸哈达,家中的女儿快要到成婚的年纪,用这样颜色的哈达,既有面子又喜庆。一定能在婚礼时让其他人好好羡慕一把!

挑东西的时候高兴的很,付款的时候却有些肉疼。

怎么一块红色丝绸哈达就要两头羊啊?算起来,这么一小条,倒比买大块的丝绸还要贵些。

他是带了银子的,掏出来时还有些心疼,然而听见后面的人大声问“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到底要不要?我还想要红色哈达呢。你不买给我!”

“谁说我不买了?”扎那立刻不墨迹了,把腰间挂着的小包袱里取出银子来,咕噜噜倒在桌上,很豪气的道,“你点点。”

其他商号的伙计在旁边看着眼红。

他们怎么就一股脑把货物全都给卖了呢?唉,明明因为这那达慕,从其他部落来的人出手更大方。要是当时捂着些货物这时拿出来卖,一定能赚更多钱。

那达慕赛马比赛的当天,大喇嘛现身,戴着一条鹅黄绣佛像丝绸哈达。

暮雪瞧见在场的蒙古王公,有好几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哈达。

这大喇嘛真是厚道,这个金身送的值当,她想。

出了一会儿神,有马儿不满的喷了一个鼻息。暮雪回首,多尔济骑在马上,目光灼灼,只望着她。

“要比赛了,总得给我些祝福吧?”

暮雪笑了:“哪有自己讨祝福的。”

“我就讨。”多尔济翻身下马道,“你的哈达呢?我看见你侍女带着盒子了。”

“行了,是你的又跑不掉。”

暮雪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条五彩哈达,道:“蓝、白、绿、红、黄五种颜色都在上头,所有的祝福我一并给你。低头。”

多尔济眉开眼笑,垂下头,任凭暮雪替他戴上五彩哈达。

“有你的祝福,我一定赢!”

多尔济左手按住马鞍,掠上马背,叱咤一声,朝草原深密处奔去。

长风将他的五彩哈达吹得轻轻荡漾。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第50章 赛马 欢呼声四起,草原上的那达慕,赛……

欢呼声四起, 草原上的那达慕,赛马向来是重头戏。各部落的健儿齐聚漠北草原,观赛助威之人也站满了赛马道两侧。

暮雪随着引路亲兵, 缓缓走向高台。这是特意为王

??????

公贵族搭建的,方便洞察局势, 瞧得清楚。

土谢图汗与大喇嘛已经落座,瞧见暮雪来, 都微笑着与她点头示意。作为和硕公主,暮雪的位子就在他俩之左侧, 堪堪落后一点。

她与两位长辈问好后,微提裙摆入座。左边还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 与她打招呼:“公主吉祥。”

暮雪略思量了一瞬,如此年纪与样貌, 这人应该是车臣汗。微笑着回了一句吉祥话。

倒听见右边的一个粗犷声音响起:“博格达汗的明珠果然不同凡响,公主下降草原, 亦是草原的福气。不知道土谢图汗可有怠慢公主?”

暮雪侧过头寻声望去,说话人身宽体胖,同车臣汗的打扮有相似之处。想必这一位就是漠北三部之中, 札萨克图汗部的首领策旺札布。今日漠北三汗倒是到齐了。

只是这人开口先抬自己,却有轻蔑土谢图汗之意。暮雪脑海里闪过从四阿哥那听来的旧闻,据说土谢图汗曾经杀了先札萨克图汗, 引起漠北战火, 然后准噶尔乘虚而入,虽然康熙皇帝在多伦会盟时调和了两部关系,一起协作抗敌,维持了表面和平,但是私底下的隐隐对峙, 却显然未有停歇。

只是他们间的恩怨对峙,拉上我做什么?这人也真是有意思。

这话问的倒叫暮雪有些不舒服,面上却不显,只是和和气气的道:“托汗阿玛的福,诸位都很照顾我。可惜我年纪轻,有许多事都不懂得,比如说您是?”

她佯装不懂,把目光看向土谢图汗,神情迷茫,心里却想,你们要闹就自己打机锋去,别把话题弄我头上。

土谢图汗笑了一下:“他叫策旺札布,是札萨克图汗部的首领。公主不知道也不打紧。”

“大汗这意思我倒听不懂了。”策旺札布脸色一黑,什么叫不打紧,是想说他是无所谓的人吗?

“蒙圣上恩德,将公主下降我土谢图汗部。”土谢图汗道,“我部自会谨慎侍奉公主,就无需你多费心了。”

“谨慎?”策旺扎布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这个死老头子装什么呢!你不先闹事,杀了我哥哥,准噶尔也闹不了那么大。逼得整个漠北都跟丧家之犬一样,只能向清廷摇尾乞怜。

“那可真就希望大汗经历这么多事儿,长了见识。真能做到慎重二字。”

……

成功转移了视线的暮雪端起奶茶,抿了一口,竖起耳朵听他们俩夹枪带棒的说话。

也挺不错的,他们多说说话,自己也能多了解一些漠北三部的恩怨纠葛。说不定以后都用得上呢?

说着说着,眼看气氛有些僵,大喇嘛念了一声佛,道:“赛马似乎要开始了。”然后看了他哥哥土谢图汗一眼,别跟他瞎扯了,反正现在就是土谢图汗部称雄,跟他计较掉价。

土谢图汗冷哼了一声,道:“我孙儿敦多布多尔济可是一匹千里驹。这次比赛,他必定位列前茅!”

策旺扎布本想接一句“再老的马儿都不敢担保自己绝不会有马失前蹄的一天”,但是瞥见旁边安静坐着的四公主,想起这老头的孙子还是这四公主的额驸,最终还是住了口,改说:“我札萨克图汗部的健儿都是当仁不让的雄鹰,你且看着吧!”

乐声响起,昭示着赛马将要开始。

暮雪将手中金碗放下,目光望向远处。

唔,太远了有点看不清。

“望远镜呢?”她低声道。

“在这里。”荣儿递上来一个望远镜。这还是暮雪从那个传教士张诚那搜刮来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虽然离得远,人也多,但透过望远镜,暮雪还是瞧见了敦多布多尔济的身影,他的身高样貌本来就瞩目,如今颈间又系了一条五彩哈达,更是夺目。

赢不赢的倒在其次,暮雪的目光掠过马匹,有些担心他的安全问题。这里的那达慕,骑马比赛统一不用马鞍,一来是为了给马儿减负,以免跑得飞快,另外也是特意考验骑马者的技艺。

可是倘若有些意外,从马上滚落,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心里知道多尔济应当没事,可她还是有些紧张。

《骏马赞》的歌声响起,祝颂人端起盛满鲜奶的银碗,一边高唱着,一边用手将鲜奶往半空中一抛,风斜斜垂着,白色的鲜奶坠入青绿草原。

歌声尽,大鼓擂,一声令下,万马齐奔,连带着草原整个得都随马蹄声震撼起来。

高台之下的围观者迸发出阵阵呐喊,各自喊着各自部落的名字。当然,最响亮的还是土谢图汗部的喝彩声。

“土谢图汗部!必胜!”

暮雪手拿望远镜,只追着多尔济瞧。

马背上的多尔济浑然是另一种气质,如同狩猎的雪豹一样,恍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在风中,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黑骏马载着他奔驰于草原之上,渐渐脱颖而出,将许多人马甩在后头。

眼看着,就一骑当先,领先于众人。

高台畔呐喊声骤然响亮起来,都欢呼着“敦多布多尔济”“小郡王必胜”!

就连土谢图汗也欢呼起来:“不愧是我的孙儿!”

暮雪脸上也有了笑意,她将望远镜放下,如今已赛马已经跑到了可以用肉眼瞧见的距离。

离终点不远了,到了加速时刻,黑骏马仍是一骑当先,可是其他马儿也追赶了上来,有一个穿蓝袍的年轻人死命地扬鞭,呐喊着追上前,又有另一个黑袍壮士冲出重围,一左一右追赶着多尔济。

“那个穿黑袍,是我部落的勇士!”策旺扎布拍桌起身,喝彩道,“快呀!超过敦多布多尔济!我大大有赏!”

土谢图汗皱了皱眉,亦朝着前方喊:“稳住!”这孩子前面冲得太快了,不知还有没有体力留到最后冲刺。

多尔济仍处于优势,领先其余二人半个马身。

他高高挥鞭,催马加速,那黑骏马正四蹄狂奔,忽然旁边听得一声凄厉的马鸣声——那蓝袍青年的马不知何故,忽然猛地冲出去两步,领先于众人,却又在下一瞬折蹄,整个马儿往侧边一歪。

蓝袍青年猝不及防,斜着滚出去,恰好横在多尔济即将要冲过去的正前方!

变故忽起,响起一片抽气声,这若是马踩过去,蓝袍青年非伤即死。马儿如此极速状态中,踩踏人骨,定然也会马失前蹄,别弄得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暮雪蹭一下站了起来,放声喊:“敦多布多尔济!”

生死顷刻间,多尔济右手猛然回扯缰绳,硬生生将马儿拉扯控住。黑骏马四蹄腾空,往前一跃——多尔济红袍下摆堪堪扫过坠马者的帽檐,竟然整个将他跃了过去!

“好骑术啊!”大喇嘛刚刚都拿起转经筒了,此时动作一停,由衷赞叹。

高台下的惊呼声也如雷鸣般响起,不绝于耳,叫得人脑子嗡嗡的。

暮雪攥紧了望远镜,心跳如雷。

幸好……幸好他没有人仰马翻。

土谢图汗也从震惊中回神:“可是……这样一来就慢了。”

耽搁的这一瞬,旁边那个黑袍的札萨克图汗部人已经冲到了第一的位置。

离终点已然不远了。

“慢了又如何,平安就好。”暮雪忍不住反驳道。

土谢图汗没说话。

众人沉默望着,只有策旺扎布哈哈大笑起来:“确实马术不错,可有时也需看看天命。”

土谢图汗脸抽搐了一下,他当时就该把

春鈤

这个杂碎弟弟一起宰了!

后边的阿海也急起来,他选的那几位勇士都没追上来,只有侄子这么一个独苗在前,那就是土谢图汗部的希望,结果这狗东西还说风凉话。

他上前一步与策旺扎布对峙道:“你这个人简直有病,长生天不会保佑你的!”

“你说长生天,长生天就听你的?”

正要争吵起来,一声暴吼若平地惊雷:“全给我闭嘴!”

竟然是一直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的四公主?

安静人忽然发疯,总是令人震惊的。这两人都怔住了。

暮雪扭过头去,颐指气使:“看赛马!”

却见马背上的多尔济伏低了身子,猛然加速,向前冲!

一点一点,穷追不舍,差一匹马身,半匹马身。

眼看着离终点越来越近。

一道彩缎,为木头所拉扯住,静静等候胜者。

万众屏息,连喝彩声都蓦然冻住,人人仰头望着终点彩缎。

到底谁会先触线?

多尔济驾驭着黑骏马,啪地冲断了终点的彩缎!

“敦多布多尔济胜出!”

欢呼声如海浪一般,掀过高台。阿海冲着策旺扎布狂笑:“喏,天命如此。”

纷纷扰扰,暮雪都顾不上了,她提起裙子,三步并作两步,毫无公主仪态,狂奔着下高台。

多尔济已翻身下马,被众人簇拥着欢呼。

“敦多布多尔济。”

暮雪停下脚步,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多尔济听见,拨开人群,径直朝她走来。

“你——”暮雪正想说话,夸赞他些什么,下一瞬,却忽得身子一轻。多尔济大手握住她的腰,竟然轻轻松松给她抱了起来!不是,他力气这么大的吗?

失重的感觉,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多尔济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她的裙袂飞扬,花儿一样旋转开。

暮雪不自觉双臂抱紧了他,笑了起来。

多尔济目光灼灼:“公主,我赢了!”

“嗯,你很厉害。”

他俯身,与暮雪耳鬓厮磨,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么,公主能不能给冠军一点奖励。”

“比如——亲亲我。”

暮雪脸上一烫,捶了他一下:“回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