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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和羞走 眼见着土谢图汗等人也下了高……

眼见着土谢图汗等人也下了高台, 往这边来。

暮雪忙道:“好了,放我下来。”

一双丹凤眼笑晏晏望着她:“好。”

嘴上答应着,多尔济的手却特意把她往上颠了一颠。于是又换来公主一记拳头, 这才眉开眼笑的将人放下。

稳稳落地,暮雪趁机在他的靴子上踩一脚, 权当报仇。

然后理了理形容,恢复成素日的端庄模样。

土谢图汗等人走近, 脸上都带着笑意。

“好小子,赢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孙儿。”土谢图汗吩咐左右侍从, “去取那枚红宝石金项链来,赏给小郡王。”

应当是早有准备, 很快就送了上来。

暮雪也好奇,土谢图汗的珍藏, 会是什么样。等侍从将宝石从锦布中取出,日光照在上头, 璀璨夺目。

好漂亮的红宝石,颜色鲜艳如血,正中一枚硕大无比的红宝石, 两侧还有两枚稍小些的,说是小,但是就这个小的拿出去随便到哪里, 都能称得上是稀世珍宝!

三枚红宝石, 用一圈金珠相连。工艺说不上复杂,就是明晃晃的极其豪横的富贵。

多尔济向土谢图汗道谢,双手接过红宝石项链。

他穿这身红袍,配着这个一定好看,暮雪正想着, 忽然脖子一沉,眼睛被红宝石反射的光芒闪了一下。

多尔济竟然就这样把这红宝石项链给她戴上了?

暮雪震惊得用手托住那枚最大的红宝石,足足覆盖住她一大半的掌心。

她抬眼看向多尔济,却见他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公主戴着真好看,祖父你说是不是?”

土谢图汗笑起来:“这样很好。你赢来的宝物,合该献给公主。”

稀里糊涂的,暮雪看一场赛马,就收获了一条沉甸甸的红宝石项链。

接下来还有其他项的比赛,暮雪无心看了。跟在多尔济后头回了他的大帐。

“这个是你祖父送你的,还是你收着吧,给我不大好。”

“没什么不好的。”多尔济微微蹲下,抱起欢欣雀跃朝他们跑来的球球,不容置疑道。“我的就是你的。”

他一面抚摸着小狗的脑袋,一面往内室走。

暮雪不疑有他,只跟着往前:“给我的,我会真收下的。”

就如同四阿哥所言,一直推脱不要,更奇怪。

“当然该收下,公主戴着这个,我看着,比自己戴着还要高兴。”多尔济跨进寝间外的隔间,把小狗轻轻放在软垫上。

球球回到窝里,翻了一个身,把粉粉的肚皮露出来。勾得暮雪不自觉蹲下来,伸手去摸摸小狗的肚子,好软。

颈间的红宝石项链也垂下来,球球瞧见,偏了偏脑袋,把前爪往前伸想碰碰亮晶晶的东西。

“这个不能给你玩。”暮雪按住红宝石,将项链取下交给荣儿收好。

荣儿将红宝石项链小心翼翼收好,退到帘外,叫侍女去拿木匣来装。

帘子里,暮雪一边逗着球球一边道:“不过今天也实在太冒险了些,那人滚下来的时候,我生怕你——”

说到这,她住口了,不愿意让这人嘚瑟。

可惜多尔济却不肯放过,直接在地毯上坐下,手托腮,笑嘻嘻道:“生怕我怎么了?”

暮雪不答,只是逗球球玩。

“公主心里有我,所以担心。”耳畔响起多尔济笃定的声音。

暮雪抿了抿嘴,直起腰来喊小狗:“乖,我们到这边来——”

她起身欲动,紫色纱衣的裙角却被拉扯住,回头一看,是多尔济拽住了她的裙角。

他一错不错的望着她,目光灼灼:“我也很乖,公主是不是忘了什么?”

得了,讨债的来了。暮雪心想。

可是瞧见拽着她裙角,英姿勃发的少年,她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怎么办,这个债,她也心甘情愿还。

暮雪往外看了看,纱帘外依稀可见侍女们的身影。

这时候无端让她们退下,有点太奇怪了吧?

她压低了声音道:“那你闭上眼,不许动,也不许出声。”

“遵命。”

多尔济盘腿坐正,闭上双眼。简直是标准的和尚打坐姿势,暮雪因此又无声无息笑起来。

带着笑意,和一点点好奇,暮雪缓缓靠近。

她的影子先于人一步,触碰到他,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道影。

远远地听见一点帐外的欢呼声,嗡嗡的,听不真切。越来越真切的只有暮雪的心跳声,以及他的心跳声,怦怦、怦怦,交织在一起。

呼吸可闻的距离,她盯着他的薄唇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始,想了想,率先亲了亲他高挺的鼻梁。

多尔济睫毛微颤,仍定定禅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这令暮雪稍稍心安,却又升起逗他的心思,故意去吻他的眼睛。

她喜欢他琥珀一样的眼睛,尤其是用湿漉漉眼神瞧着她时,仿佛满心满眼只盛着一个人。

多尔济依然闭着眼,不动。

暮雪有些为难,若她的鼻子贴近,会不会撞到他的鼻子?

盯着他的脸庞琢磨了一会儿,她微微偏了偏头,缓缓靠近,试探着挨了挨,惊鸿掠影,又微微拉开了距离。

确认不会撞到鼻子,她方才又凑近,吻了吻他的唇角。

温热的,比她的更烫。

细细碎碎的亲了两下,她欲退后,“好了——”

话音未落,多尔济忽然睁开了眼。

“我真是要被你弄疯了。”

下一瞬,她被扣住,退无可退,多尔济的气息铺天盖地

春鈤

涌过来。

缠绵而漫长的一个吻,直到外头传来侍女迟疑的声音:“小郡王,那个,颁奖大典要请您过去。”

他终于放开她,声音喑哑:“这才叫好了。”

他起身:“你……先在这休息片刻。”

然后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他便迈步到外头去了,吩咐道:“打水,我要洗漱。”

失去耐心的小狗见一个人走了,汪汪叫唤两声,抗议着,企图唤回注意力。

暮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球球抱在怀里,背过身去。

揉了好久的狗头,才终于平静下来。

星辰布满草原的夜空,篝火燃起,料理干净的黑头羊捆在木头上,油珠子顺着羊背往下滴,坠在碳火上,刺啦一声冒烟。

摆酒设宴,漠北三汗齐聚,端的是一场盛宴。

暮雪的膳房太监亦遵她的意思,准备了各色宫廷细点,奶饽饽、奶酪、萨其马,一碟碟端上各位可汗的膳桌。

车臣汗捧着马奶酒,走向多尔济与暮雪的席位。

“今日幸亏小郡王骑术精湛,不然我儿性命难保。”

原来那位摔在多尔济马前的绿袍少年竟然是车臣汗的儿子。当时他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样是马踏过去,还有命在?幸亏有惊无险。

多尔济端起酒杯:“都是漠北的好儿郎,不该为了这赛马而损伤性命。他现在如何?”

“摔到了腰,但没有大碍,正在修养。”车臣汗道,“这孩子好胜心重,辫子打得太急,把马儿都打乱了,唉。幸亏命保住了。”

暮雪关切道:“我身边有太医,稍后就让人跟着可汗回去瞧瞧,我库里还有一些从宫里带来的药,或许能帮得上忙。”

“那便谢过公主恩典。”

暮雪的目光略微与多尔济触碰,跟被水烫到一样,立刻移开目光。

她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此刻有些怕看他。

正好趁着车臣汗儿子看病的事,名正言顺躲了个空闲。

第二天是个阴天。张大夫与曾秋华提着药箱,跟随暮雪到车臣汗部人的驻地。两人都看过病人后,张大夫写方子,曾秋华回禀:“大事倒也没有,主要有多处擦伤需及时换药,好生养着三个月,应当可恢复。”

方子里有蒙药也有中药材,都不是很难得之物,车臣汗看了,打算赏大夫些什么。

“赏一匹马给你们吧,羊的话赶过来不太方便。”

一匹马抵得上十二只羊了,张大夫与曾秋华连声道谢。

暮雪又与车臣汗闲聊了一会儿,请他谈一谈他们部落的情况。他们的领地是在靠东边的位置,人口比起土谢图汗部要少许多,据说所出产的一些皮毛很不错。

“我倒认识一些商人,”暮雪道,“可以让些人到可汗的领地去,收了毛皮贩卖,等料理好正好是冬日,这些皮袄的价格会不错,也可让车臣汗部相应的民众好好过一个冬。”

“如此甚好。”

正谈着话,忽然听见外头有太监激动的声音响起:“公主,朝廷来信!”

暮雪立刻起身,向车臣汗告辞。

她骑上马儿,一路疾奔回公主大帐。

朝廷派来的传驿人经过连日的奔波,胡子拉碴,终于带来一个密匣。

暮雪将密匣拆开,急切打开黄绫包,翻出折子,脸上一喜。

康熙皇帝准了她所请,赐给她归化城清水河沿岸胭脂地四百顷。

“这消息,归化城可有收到?”暮雪问传驿人。

“应当收到了,奴才是自张库官道过来的,耗时久。到归化城有个二十日消息能到。”

那么她留下的庄头和太监此时应该已经收到信了。暮雪心里盘算着,她走前留了话给他们,一旦收到旨意,就可招人平整土地,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情景。

刚好那达慕之后,商人们就回归化城去,她可以叫范家人给她传讯。把这一批羊赶回去,换成的银两留一部分给庄头太监,让他招人,另一部分则换成货物,再拿到草原上卖。

等一来一回的商路走通了,她这生意也算是走上正轨。

此事牵扯众多,暮雪召来长史与幕僚,一齐商议,预备出一套章程。

得知已经有大半的羊赶到她的牧场,暮雪便决定,亲自去羊圈看一看。

议事完毕,她送众人出帐,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却见着多尔济环抱着手臂,似乎等了她很久。

他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公主,你怎么始乱终弃呢?”

第52章 知我姓名 暮雪静默片刻。 ……

暮雪静默片刻。

“不错, 你还会说始乱终弃这个成语了,但是不是这么用的。”

“真的?”多尔济在她面前站定,“我怎么觉得公主在哄我。”

他低声道:“为什么忽然不见我, 是……我亲的不好吗?”

暮雪一把捂住他的嘴,猛摇头:“不是, 唉,你别在这说这个好不好?”

她把他拖到帐中。屏退下人, 暮雪往美人榻上一坐,将一个凉枕抱在怀里。

“我只是, 有的心情复杂,不知道怎么……哎呀, 总之我就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说着说着,暮雪自己有些失落起来。她的心思敏感, 钻牛角尖、小性子,她自己是有数的。有时也会妒忌其他阳光开朗的女孩子, 譬如五公主,那真是一个很温柔快乐的人,不像她, 或许为了一两句话就暗自生气、或者伤神。

从前有一回,她午睡,宜妃来看她, 因着刚见过太后疼爱五公主独赠她珍珠钏, 感慨了一句:“四丫头要是开朗活泼些,就更招人喜欢了。”

一句话她记了好些年。自己真是个讨嫌的人!怎么这种闲话都要斤斤计较那么久。

可是说的也并不全无道理。这些带着阴雨连绵潮气的性格特质,仿佛常常将她钉死在“不讨喜”的绣架上——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她自己偶尔也会这么认为。

有的时候暮雪也期望,或许有朝一日变成另外一种人, 大大方方的,和谁都能聊得眉开眼笑,身边围绕着一大群朋友。

可是,蔷薇变不成玉兰,月亮变不成太阳。她仍旧是她,即使走出了终日笼罩着的黑暗,性格的底色仍未改变。

内向、敏感,是罪吗?

这样的自己,当真有人会爱上吗?

她瞥了一眼多尔济,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完蛋了,她大概是对这个傻子动心了。亲吻时她的生理反应先于意识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她拿不准,他是如何想的呢。如果自己不是公主,他还会喜欢一个没有桂冠的阴暗的她吗?

盛夏无风的大帐,空气停滞的闷热渐渐爬上身来。

暮雪不知道如何说,只是垂下眼帘,回避着多尔济的眼神,静默坐在那里。

或许他会觉得很莫名其妙,然后生气走掉。

然而没有,多尔济蹲下来,一双眼注视着她。“你在难过。”

“我能抱抱你吗?我想抱你。”多尔济轻声问。

暮雪的手搭在梨花木边框,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多尔济张开双臂,很轻柔地拥抱住了她。这拥抱像一碗白瓷梅子汤,冰镇过后的那种,把烦躁的暑气驱散开来。

她握着梨花木的手迟疑着抬起,回抱他。

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汹涌着。

无需亲吻,也无需其他什么更亲密的行为,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却熨平了她有些不安的心。

暮雪终于开了口,确认似的问:“敦多布多尔济,你喜欢我吗?”

“喜欢。骏马如何爱草原,我就如何爱你。”

“可是,我也许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你喜欢。抛开公主的头衔,我……敏感、不爱与人交际,小气,又自私。”

“不许这样说。”

多尔济双手捧住她的脸,道:“你如今这样,就很好。长生天也规定不了,一个人要是什么样,才能被爱。”

他轻轻笑起来:“你不会真以为我傻吧?虽说我俩的

春鈤

婚事是指婚而来,可若是换成另外的人,我会敬着,但绝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能让我敦多布多尔济心悦的姑娘,是最好最善良最细腻最勇敢的姑娘。那是你。”

如此笃定的语气,暮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抱住他。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多尔济稳稳拥住她,心里既骄傲又怜惜。骄傲的是月亮主动拥抱他,心疼的是暮雪的心境。

她是怎么长大的呢?她的爹娘不会经常夸她么?多尔济虽失去了爹娘,但从小到大,他的额吉就没断过对他的夸赞,他人生最早的记忆,是学用筷子,当他成功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时,额吉激动得直鼓掌,赞美他是草原上最聪明的小孩。

想想也是情理之中,万岁爷那样多的儿女,她的生母又去了,大约很少听到有人赞美她。

多尔济顿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保护欲,道:“我的错,我得多夸夸你,以免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哦?你要怎么夸。”

“第一件要夸的就是特别有眼光,看上了敦多布多尔济这样好的人才。”

一句话把暮雪逗笑了:“你还真是不害臊。”

“这是事实,”多尔济道,“公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不叫我公主,”暮雪把手搭着他的肩膀,道,“我准许你叫我的名字,暮雪。”

“暮雪?”这个发音倒像是汉语,多尔济略微不解,“我之前听五贝勒说你的名字是……”

暮雪打断他:“这是我自个儿给自个儿起的名字。暮日耀光、雪后初霁。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多尔济察觉到这是特别的殊荣,他因此笑起来:“你教教我,是怎么写这两个字。”

“把手给我。”

暮雪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出她的名字。“记住了吗?”

“记住了,”多尔济一字一字道,“暮雪。”

听见他念她名字的一瞬,暮雪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多久了?没有听见有人唤她姓名。

她像是从前看过动画片《千与千寻》里误入异世的女孩子,许多事都混沌着,记忆也渐渐褪色,幸好还记着自己的名字。

现在,多一个人帮她记住,也是好的。

接下来几日,私底下多尔济念她的名字简直有如顽童得了一个新玩具,开口“暮雪”,闭口“暮雪”的。

穿件新衣裳是“暮雪真好看,把这衣裳都穿得更漂亮了”。

吩咐手下人给车臣汗那边送药材,是“暮雪真是心善又聪慧,既能帮助人,又能巩固与车臣汗部的关系。”

……我的名字是什么语气词吗?喊得不亦乐乎。

心里吐槽着,暮雪脸上的笑容却多了些。被一个俊朗少年整日见缝插针地赞美着,很难不高兴。

就连去草场上看羊,暮雪也觉得更有意思一点。多尔济原本也想跟着来的,但因那达慕收尾还有些事要处理,无法跟来。

暮雪也因此松了口气,怎么说呢,虽说有多尔济陪着很好,但她仍喜欢有一些独处的时刻。

青青草原,聚集的羊群像散落的云朵,缓缓移动着。

暮雪头一次视察她的牧场,领着侍女太监护卫,还有二十个多尔济塞过来的蒙古兵丁,骑着马浩浩荡荡而来。

这一带是夏牧场,水草丰美。等到冬日,牧人们就会将羊群马匹赶到山背处避风的冬牧场。四时转场,方谓之游牧。

迎接她的一个牧羊人头头是位大叔乌兰,据说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放牧好把式,他的夫人也是极能干的。每次转场,乌兰家的毡包原先驻扎的地方,依然是清清爽爽的,拆走了毡包,地皮上还能生长一层青草。草原上的人对于草木水源看得重,有不少保护水草的谚语流传。这份心意与农人爱护自己的庄稼地,是一样的。

因提前收到了公主要来的消息,乌兰夫妇联合先遣护卫搭好了一片敞开帐篷,以供公主坐着歇息。

暮雪坐在帐篷中,捧着奶茶,听乌兰夫妇汇报。

“……该赶的羊今明两日都会从那些人牧场赶来了,都是好羊,不敢糊弄。”

“劳累你们了,荣儿。”她呼唤一声,荣儿便捧着两条丝绸哈达出来,递给乌兰夫妇,道是公主赏赐。

乌兰夫妇不料公主如此大方,连声道谢。

暮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羊呢,很是好奇,让人抱来一只小羊羔,想要试着抱一抱。

小小的羊羔子,黑毛中带着点白毛,瞧着非常温顺。

暮雪摸了摸小羊脑壳顶上的毛,好软。于是弯腰又把羊抱起。

“好像一团棉花呀。”她小小感叹道。

跟出来的赵妈妈瞧见公主的神气,笑起来:“宜主儿大约想不到,您抱着羊羔子的样子。要是瞧见了也会高兴的。”

这话倒提醒了暮雪。虽然不能亲眼瞧到,但她完全可以让人将此景画下来,传回宫里,让汗阿玛与宜妃瞧一瞧。

有时图像比言语更直观,瞧见她微笑着抱着羊羔,汗阿玛大概就能知道她在此间安定下来,并且与当地民众其乐融融。总要时不时得在大领导那传个消息,露个脸,这样要东西才方便。

暮雪拿定了主意,问:“你们之中可有擅丹青的?我要把我抱着羊羔的样子画下来,给汗阿玛和母妃瞧。”

底下人面面相觑,没有应声。擅长丹青的,他们中还没有谁。

“禀告公主,拙荆会一点,也许能帮得上忙。”一旁看羊群的商人范毓奇窜了出来。“只是这趟匆忙,画材颜料没有带些什么。”

“那倒不打紧,我那里有一些。”暮雪倒还记着范夫人,那一大帮商人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子,总归有些印象。“明个儿过来时,将她也带来,试着画一画。”

摸完了羊,暮雪移步,围观手下人点羊。

这些羊可都是她的银子,总会要亲自盯着,懂些流程才好,免得让人糊弄。

这一看,倒看出点问题来了。

他们点羊是来一群点一群,一只一只数的,在羊不多时这样数倒也稳妥。可是暮雪的羊,足足有几千只。这么一只一只点数,很容易出岔子。毕竟再聪明的人,对着一堆会乱走吃草的羊,从一开始数起,至多数到一百多,就会迷糊一下。

得想个法子改进一下数羊之法。

第53章 羊羊羊 暮雪在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 ……

暮雪在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

那数羊的人瞧见公主盯着他, 愈发紧张:“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三?”

啊呀,又口误了!

懊恼得要命, 可刚才数过的那头羊已经混到羊群里去,一时分不清是哪只。

“先停一下。”暮雪道, “歇一歇。”

基本上能数到一百只不出错,但过了这个数, 偶尔就会错。

那数羊人急得脑门上直冒汗珠,暮雪也不忍再斥责。

她想了想, 对乌兰道:“我倒想着一个新的数羊法子,分组来数。”

用木栅栏隔开, 两个人计数,一个人负责数羊, 从一数到一百。当数到一百时,另一个人就数一个一, 即是一百。原先那个人依旧回到“一只羊”开始计数,数过的羊赶到木栅栏里头去,或许能减少误差。

乌兰听了解释, 一抚掌。“这样确实好些。”

于是急忙忙跑过去叮嘱数羊人,要他们分开来计数,果然有效。

暮雪微微含笑, 叮嘱身边人:“这运羊回内地贩卖, 于我们来说是第一次,路上一定会遇上些难题,譬如路途中羊瘦了等等。有问题是常事,无需怕,只是要勤观察、勤思考、勤记录, 走一趟得有一趟得长进,如此之后的事才能长久。”

她特意招呼云起:“你是识文断字的,这一路上得多留心。”

这一趟贩羊,暮雪是不大方便亲自押着羊群回去卖的,虽然有范家人帮忙注意着,但不可一昧全依赖于他们。暮雪亲自点了几个人,随着这支运羊队伍一起走,云起便是其中重要的一个。

云起答应道:“奴才谨记公主教诲。”

“等你回来,我可是要收作业的。”暮雪玩笑道。

想想也觉得有意思,她这生意重要的一环,是赶羊。

在牧场呆了一整日,夜幕时分方才回帐。毕竟在羊群里待了那么久,衣裳难免沾染些气味。

侍女们一列而入,捧着拂尘漱盆香胰子锦帕等物

椿?日?

,侍奉暮雪更衣洗手。

伍嬷嬷将公主换下的月白纱衫子迭起来,絮絮叨叨:“公主何等尊贵的人,到那羊圈去,少不得委屈了您。”

暮雪把手浸在银盆中,道:“那有什么关系。汗阿玛每年都得劝农,那是国之根本。可在这草原上,牧羊养马就是根本。我既然到了这里,成了他们的主子,就不可不察。这要是两眼一抹黑,岂不是乱给人下命令。”

“说得好。”

回头去看,是多尔济大步流星走过来。他刚来就听见公主一番话,原本还有些担心公主对于草原的牧场不大喜欢,从前在京中,他还听策棱弟弟和他抱怨过,说他们兄弟刚到内廷读书,有些刻薄的皇亲国戚说笑他们身上有羊膻味。此刻亲耳听见公主对于草原放牧的肯定,止不住的高兴。

“我就知道公主见识深远,羊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多尔济从侍女手中托盘拿起一方白色锦帕,替暮雪擦拭水珠。

“我们蒙古素以游牧为生,牧业的根基则是五畜,牛、马、山羊、绵羊和骆驼。这都是长生天赐给草原的宝物。”

他牵着她坐下:“我们这过年的时候,还会举行五畜礼。再等上几个月,你就能瞧见,热闹得很。”

“真的,那行五畜礼的时候,我也亲自参与。”暮雪仰起脸笑道。

“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

说话的功夫,太监们抬来膳桌,侍女们安放碗筷,伺候公主额驸用膳。这几天除了特别忙的时候,多尔济三餐都要跑来公主大帐吃。

暮雪瞧他捧着碗大口大口吃饭,逗他道:“你这天天在我这吃饭,得交伙食费啊。”

“这个好说。”多尔济放下筷子,笑眯眯道,“我只怕你不收呢。蒙克,等会儿就把牧场地契那一箱子都给你女主子抬过来。”

“那倒不必,”暮雪连忙说,“我只是玩笑罢了,没有力气做你的账房先生。”

多尔济就是真把家当全搬过来,她也不好真用啊。

“这样啊,”多尔济又道,“蒙克,那你就从库里挑一些好的宝石、珊瑚。”

他看向暮雪:“放在你的帐子里,亮晶晶的好看,好不好?”

公主现在大帐的陈设,未免过于素雅了些,他早有心添一些装饰摆件,想着也许装饰热闹些,公主的心情也会好些,又担心她客气回绝,便一直没说。现在两人也算是互通心意,他便趁机提了出来。

暮雪瞧着他那副祈求的神情,只能点头:“好,听你的。”

听见多尔济说有一箱子地契,她也有些好奇,问道:“你名下是不是有很多羊啊?”

多尔济想了想,告诉她:“还行吧,二十万羊只总有的,牧场有多大不太清楚,我们这不像你们皇庄的计算规矩,每一亩地都会算的清清楚楚。唔,反正跑马五日内马蹄所踏之地,皆为我的牧场。”

……大哥你管这叫还行?

暮雪对此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多尔济瞧见她的神情,好笑又好气,放下筷子:“你不会以为,你嫁的是个穷光蛋吧?”

暮雪眼睛往旁边瞥:“当然不是。”

说着不是,但这神态分明是反的,多尔济说着凑过去,呵了呵手,朝着她的腰间痒痒肉下手:“好啊,你小瞧我。”

暮雪笑着把碗一放,起身就跑:“哈哈,我只是从前不太懂。”

玩闹了一阵,直到饭菜都凉了,方才叫人撤膳。

“行了,我夜里还要给汗阿玛写信呢,额驸大人请回吧。”暮雪笑着推搡着多尔济回去。

“我可以帮你研墨,汉人们说红袖添香,我也能蓝袖添香。”

“不行。”

“为什么?”

暮雪嗔怪道:“你在这儿,我静不下心。”

这个回答听着倒顺耳,多尔济伸手拥抱她一阵,方才恋恋不舍出去。

烛火燃烧得透亮,暮雪屏退下人,走到书桌前,自己研墨。

待墨研好了,心也渐渐静下来。

思索了好一阵,该如何落笔。决定先写一封信,再写一道折子,一则诉衷情,一则讲事情。

信是家信,远嫁的女儿写给父亲的家常话,譬如她见识了那达慕的热闹,亲去牧场抱了羊,很是想念汗阿玛,隔几日就会去喇嘛庙替他祈福愿他安康云云。这个倒是写的一气呵成,只等再有一张“公主抱羊羔图”就能更加完美。

折子写起来就难了,想了好久,期间墨凝结坠下,又换了一张纸,磕磕盼盼才写好。

主要是关于羊生意的——“臣和硕四公主请开羊马互市暨设京羊官道以固蒙疆”。

“联蒙之道,在安民心,通商贾、利畜牧,则民心自固。今喀尔喀诸部羊群孳息,岁产羔羊数十万。然未敢运于皇土,实乃荒废,更闻有私市行于漠上,利不与朝廷,更忧心良驹贩于罗刹之境。臣一请于张家口归化城开官办羊马市,二请辟归化城至京城之京羊官道。所贩羊马可抽税入国库银。此举既可解牧民积滞之难、赠收入,又可平京畿肉价,且往来商贾驿丁皆为耳目,宜报察蒙古边情……”

“伏乞皇上圣鉴训示。”

磕磕盼盼写完,已是夜深。暮雪盯着燃了小半截蜡烛的宫灯瞧,心里想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对了,这些羊有些运到京城,总要有消费需求增长才好卖得出价。羊肉,老北京涮羊肉后世闻名,算是很有名的京菜。这时候涮羊肉这菜肯定有,只是现在流行了吗?

她仔细回想了想,又把伍嬷嬷叫过来确认:“你从前在北京城大街上,可曾注意到涮羊肉的馆子?”

“涮羊肉的馆子?”伍嬷嬷仔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在内城似乎没见过。公主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没事。”暮雪道,“我只是觉得,秋冬时节寒气重,吃铜锅涮肉很好。”

她又多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给她在京当铺的掌柜娘子,翠姑。要她拿利银速速在京城开铜锅涮肉馆子,一口气开他个三四家,必要时可以打着皇家的旗号,营造一种吃涮羊肉潮流的氛围。

写完这封信,她的困劲上来,打了两个哈欠,换了寝衣预备睡下。

夜深,夜色笼罩的草原,许多帐子皆已熄灯、沉沉睡去。

然而范家的帐子里,烛火依然沉默燃烧着,偶尔升腾起一缕灰烟。

范毓奇把手“砰”的往桌上一拍,连带着烛影都晃了晃。

“我不管你怎么说,你得留在这草原上!”

范夫人被这拍桌声吓得一颤,身子缩了缩,声如蚊呐:“可是,可是夫君不也要回去了。这个时候回去,还可赶上在家里过年,我……我好久没见娃娃了。”

“你见了又有什么用?我娘难道会亏待他?”范毓奇道,“你替我留在公主身边侍奉着,留意着有没有什么机会,这才是正儿八经能给娃娃挣一个好前程的法子!”

他拿手指着她:“算我求你了,为了娃娃,你机灵点好吗?怎么郑云起她们几个妇人能在公主面前对答如流,大大方方的,你就是这副死样子?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范夫人再也忍不住,猛一起身,声音颤抖着道:“你凭什么这么指责我!”

她悲愤道:“自从嫁给你,你没有在家中完整待过一个月,哪怕一个月也没有。可是我有好好孝顺婆婆,她老人家只要拿起筷子我就不敢坐着,孝事舅姑、和顺娣姒、生儿育女,我哪一项没有做到,结果一夕之间,你要求我跟郑云起他们一样,有见识、能说会道。范毓奇,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你娶我是因为我素有贤惠之名,可以孝顺爹娘,做一个贤妻良母。你难道是因为我长于交际,精通商贾娶我的吗?”

说着,泪流满脸。

第54章 七娘 烛火昏昏的影子,恰投在……

烛火昏昏的影子, 恰投在范夫人全是泪痕的脸上。

从小家里教的就是“女子以贞静为主,看多了书,反倒惹祸”, 于是嫁到范家之前,她整日只是跟着娘亲姨娘纺织绣花。绣花得画花样子, 铺了纸笔勾勒图案,有了纸上的图案, 方才能绣出别致的东西。

她提

椿?日?

笔画花样子时,姨娘惊叹了一句:“画得可真好看。”娘亲便俭省了一些纸笔颜料, 让她无聊时画着玩。因为也是为女红打样,爹爹偶尔瞧见, 也没说什么。

嫁到范家那年,她才十七岁, 新郎官年岁差得不大,据说是个聪慧知礼的人, 只可惜是商人子,时常不在身边。新婚燕尔时,他却又要跟公公出门做生意, 临出卧房,瞥见她泪眼婆娑相送,他叹了口气, 问:“你喜欢什么?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好打发辰光。”

她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喜欢的。”

“总有一些吧?”

范夫人想了想,声音细细:“在闺中时,倒也时常画花样子。”

“我记着了。”

过了两个月,来传家书的仆人另外带了一个小箱子。打开来一瞧,竟然是满满一箱画材, 还有些南边才有的颜料。陪嫁丫鬟都说,少爷心里是牵挂着少夫人的。

她亦欢喜。只是后来有了身孕,婆婆不喜欢她摆弄那些颜料,担心会伤及腹中胎儿,她便不再画。后来有了孩子,孩子就成了她孤寂时光的唯一明珠,一些画笔就此被收进木箱,摆在落灰的库房中。

想到她仍在老家的孩子,范夫人心中又是一痛,失了力气伏在椅上放声哭泣。

这哭声传到范毓奇耳中,令他越发烦躁。

先前范夫人哭诉时,他确有几分愧疚,但很快被愤怒压过去。

她竟然敢指责我?

这个向来娴淑,温驯的像只小羊一样的女子竟然敢责任我!

于是这愧疚便穿上一层愤怒的外衫,裹挟着表现出来,他咆哮道:“你是不是疯了!简直是个泼妇!娃娃要是长大了以后,知道你为了这点子情,白白放过了可以在公主身边侍奉的机会,你看他会不会恨你!”

他猛地上前,扼住范夫人的下巴,迫使她看他:“你以为我天生就喜欢在外面跑来跑去,不归家不见亲人?可是有得必有失!我前头四个哥哥,若是不管不顾,这家业有几分能落到我身上?一辈子都得被压着出不了头,你和娃娃难道就有好日子过了?”

一滴泪坠在他的手上,冰凉,范毓奇望着范夫人的泪眼,忽然又觉得没意思。

他松开手,离远了一些坐下,背对着她:“也罢,我若是你,无论如何都得留在这,可你到底是个普通妇道人家,强要你留下,心不甘情不愿,则行动必有体现。到时候别给我范家留个祸根在这。”

“你收拾收拾东西,我明日……去给公主请罪,就说你患了风寒起不来。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回。”

烛火兀自燃烧着,一室静谧。

良久,范夫人的声音轻轻响起。“我留下,真的对娃娃好吗?”

“那当然!”范毓奇听她言语间有动摇之意,立刻过来,用帕子拭去她脸颊将坠未坠的一滴泪。“好媳妇,你可知道江南曹家,他们家原先也是包衣出身,现在曹寅曹大人可是领着江宁织造这个肥缺!想当年我范家也是有从龙之功的皇商,可是现在放在人家面前完全不够看了。为什么?我告诉你,曹大人的娘老子,就是在当今万岁爷身边做保母嬷嬷。主子拿他们当自己人。”

他把声音放轻了劝道:“我的好媳妇,如今公主看着就是个有为之人,你若能好好侍奉,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的娃娃也能挣上一个官身。都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你如何想不明这个理儿?”

一番游说,终于说动了范夫人,她迟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

“好媳妇,你一定可以的。”范毓奇将她拢入怀,细细交代了些事。末了,道:“好了,你好好洗把脸去,寻个铜匙眼上敷敷,胭脂水粉还有吧?”

范夫人:“有。”

“明天再好好装扮一番,体面的见公主。”

第二天一早,范毓奇就出帐安排事情,因说服了范夫人,了却一桩心事,他显得尤为神气。背着手,叮嘱伙计要好生喂骆驼豆饼吃,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其他牲畜,点了点伙计名字,确认没有什么意外。

旁的商人瞧见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都是一起来的,怎么公主就额外看重他们家。

那个商人故意道:“范五爷,您昨个儿和媳妇吵架了?仿佛听见吵架声。”

“夫妻吵两句嘴,有什么奇怪的。”范毓奇乐呵呵道,“床头吵架床尾和而已,我去寻画材了,晚一点我媳妇要给公主画画呢。”

“呦,那可是长脸的喜事。”

“可不是。”

目送范毓奇走远,商人脸上顿时变色。我呸,就知道这小子特意破了规矩带着媳妇来,一定有所图谋,原来打着这个主意。

他心里想着自己的婆娘,觉得过于粗笨,大女儿倒是自小有些机灵,或许能派的上用场,反正总比范家媳妇要机灵。

或许下一次把女儿带上?

天色微明。范夫人将带来的几件胭脂水粉挪到有日光处,对着巴掌大小的铜镜梳妆。

当时来匆匆匆忙忙,只带了这一面随身镜,许久日子未曾打磨,照出来的影子未有最初时清晰,略微有些朦胧,但用来梳妆,倒是也够了。

她昨夜几乎没怎么睡,脸色很不好看,于是施了厚厚一层粉。从前新嫁时,范毓奇离家做生意,她也曾这样哭过半夜后梳妆去给婆婆请安。范夫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叹息了一声,公主那样的贵人,到底要如何侍奉。或许,用比侍奉婆婆更尊敬的态度?她用平常生活中所见类比着,试图找一个参考模范。

正思量着,掌中铜镜折射出范毓奇的脸,他走进来,捏着她的肩膀笑道:“这样梳妆打扮也挺好的,走,我带你到牧场去。”

牛羊的牧场自然不在大帐周围,在外头稍远一些的地方。他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人得先主子一步到位,将事情都布置好,方才不至于慌乱。

范夫人被范毓奇牵着出帐,伙计已经将勒勒车备好,拉车的牛牛角上绑着铃铛,行走时铃铛叮叮响。最初她坐这种车,吐的天昏地暗。队伍也不可能因为她难受就停下来,只得在车上难受着挨过去。一路熬过来,现在倒渐渐习惯了。

“我等会儿先领你到郑云起和曾秋华那里,你都称呼姑姑,尊敬些。”范毓奇低声教她,“走之前,我会求主子把你的帐篷挪到公主陪房营地里,请他们照看着。这帮人里的掌事就是那个医女秋华和这个云起。那个云起公主目前有把商业托给她看顾的意思,应该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去。秋华姑姑因为懂医术,也常常帮人,在陪房们心中颇有分量,人挺好的,你不必怕。”

等到了牧场,赶车的伙计“嘞——嘞——”的喊着,让勒勒车停住。范家一个负责留在这边的伙计上来打招呼:“呦,今日夫人也来了。”

“嗯,云起姑姑他们在哪?”

“在那边帐篷,商量事呢。”

伙计领着他们往帐篷走,范夫人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牧场里走,踩着青草,绣鞋忽然踩到了一团软软的黑黑的东西,尖叫了一声。

竟然是一团粪便,不知道是马粪还是什么。

范毓奇回头,想发火,但又怕她哭,忍住了,道:“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小心些。以后你还要学着拾粪烧炉子呢。”

又吩咐伙计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

范夫人欲哭无泪,只得照旧往前走。幸好鞋面没有沾染上特别多的脏东西,裙子拉下来还能遮盖些。

走近帐篷,隐隐听见两个女声议事:“这些牧民也聪明,被选中去赶羊,还能趁机带点自己的一两头羊过去换钱,回来又带些东西卖给其他人。”

“也是常理,只是不可带太多,以免散了心思。”

“这个我自然知道。”

“禀二位姑姑,范家夫妇来了。”

“让他们进来。”

范毓奇拉着范夫人进去,很客气的寒暄了一番,说了想要范夫人留下来这事。“不知道将帐子移过去方不方便?”

云起瞥了范夫人一眼:“这事,还得看公主意思。”

“那是那是,”范毓奇点头道,“应该能行吧,毕竟绘画这事,总得要些功夫。”

范夫人安静听着他们谈着自己的去留,忽然一个牧民慌张张跑过来:“公主快到了。”

云起与秋华一起站起来。

“等会儿再说,去接驾

??????。”

范夫人懵懵懂懂跟在众人身后。

远处的草原上,一面鹅黄大旗飘动着,一行人马渐近。正是和硕四公主的仪仗。

范夫人随着范毓奇一起下跪,口称公主千岁。

“都起来吧。”

暮雪翻身下马,瞧见人群中多了一个女子面孔。想来就是范夫人了。

“范夫人,你会作画?”

范夫人被范毓奇轻轻推了一下出列,低垂着头,紧张道:“会一些。”

“那就行,颜料画材备好了?”

“都备好了。”

云起闪了闪身,显出后头的一张桌来,虽然不多,但常见的画笔画材都有。

暮雪把目光放到范夫人身上,温柔道:“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我娘家姓周,家里人都叫我七娘。”

暮雪点点头:“周七娘,我记住了。”

第55章 放羊 做画中人,暮雪也是头一……

做画中人, 暮雪也是头一遭。

听说她要找人画一副画像,用早膳时,多尔济兴冲冲翻出了好些项链、红宝石的、绿松石的、珊瑚的。一件一件往她身上比画:“每一个戴着都好看, 要不多画几张?”

这一试,出门就晚些。想着毕竟是草原抱羊图, 不宜太过贵重张扬,最后暮雪挑了一套红珊瑚的首饰戴着。

她拿不准是怎么画的, 问周七娘:“我该怎么做呢?抱着羊站在那里让人画吗?”

周七娘都愣了:“这……”

看她的神情,暮雪便知不对, 也是,国画与西洋写生定然方式是不一样的。

“没事, 我对画不太懂,你缓缓地跟我说。”

周七娘便慢慢的讲了, 人物她虽画的不多,但略知道些。通常是在已有粉本上, 或者画师观察后按印象去画。毕竟蘸笔、铺纸、再一层层着颜色,所耗费的时间都不少。这样长的功夫,让贵人做着样子等着, 委实不太妥当。

“原来是如此,那大概要画多久呢?”

周七娘原本想说十五日的,但又担心公主嫌弃太久, 便咬牙道:“七日, 七日可成画。”

“七日?”暮雪道,“可是我记得,商队后日就要起程了吧?”

在一旁的范毓琦趁机说:“七娘愿意留在此作画,等下次我领商队来时,再接她。”

暮雪听了这话, 不置可否,只是问周七娘:“你是怎么想的呢?没关系,留与不留全凭你心意。”

周七娘望望丈夫,又瞧瞧公主,似有些纠结。

范毓琦一颗心在胸膛里狂跳。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公主面前,压根无法指点两句。

七娘啊七娘,你可千万要稳住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不过静了一瞬的功夫,他却颇为煎熬,直到听见周七娘细声说了句“妾愿侍奉公主左右,请公主成全”。范毓琦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才终于好受些。

他暗自长长吁了口气,躬身行礼:“这是我夫妇求之不得的幸事,求公主成全。”

“既然你们想好了,那就这样吧。”暮雪吩咐,“到时候,秋华你照应一下周七娘。”

事情既已议定,暮雪也不再追问。只是先让周七娘用水墨简单勾个形,作为线稿。

这周七娘倒还真有两把刷子,只是简单的墨色线条,真把她抱着羊的神态描绘下来。

暮雪瞧了一会儿,问:“你能用这墨笔,另外画一点抽象的样子吗?就像这样。”

她仿照着穿越前所看过的Q版漫画胡乱在新纸图了两笔,画完了觉得……有点太过抽象了。

“要是没明白就算了。”暮雪不想为难人,搁下笔叹了口气。

“妾可以试试。”周七娘提起笔,沉吟了片刻,在新纸上重新勾勒了一个形状。

暮雪凑过去一瞧——活灵活现。

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画得真好。”

从没接触过这种画,时间紧,在她面前又紧张,却偏偏能把神情准确描摹,放在现代一定是个大触。

周七娘腼腆一笑,也不知如何回复才好,只说:“妾一定好好画。”

“嗯,有什么缺的画材,你直接同秋华说。”

将画的这一桩事了结,暮雪在众人簇拥下去看最后一批赶过来的羊。

云起轻声同她汇报:“……我们目前议定了,在点数之前,羊倘若有损失由他们负责;点数之后,便算我们的。旗下有经验的牧羊人也到齐了,编了组,一人牧两百只羊。一批一批的走,这样前面若有一两只羊落队了,后边的还能把羊赶回来。”

暮雪点点头:“这样很好,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她看了看身后的侍从,刻意领着云起往前走了两步。荣儿察觉到她的动作,与其他侍女使了个眼色,放慢了脚步。

离了一定的距离,暮雪对她说:“我会向万岁爷请旨开羊马官市以及京羊道。驿路传递快,也许会比你们抵达更早有旨意回复。你且留神着些,一些羊于归化城当地分销。一些羊顺着京羊道赶至京城。到了那,去寻一家安荣当铺,掌柜娘子是个利落人,与她一起商议办事。”

因着无法亲自走这一趟,暮雪将她所筹谋的大半交代给云起听。

贩羊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还有一环,是将贩羊所得重新化为货物。

“换作现银之后,你只需买丝绸与茶叶,再将其运回草原。如此循环,不断扩张,这一趟买卖才算真正完成。丝绸之事,少不了要与江宁织造那边打招呼,我会提前安排,咱们要的量并不是很大,他应当不会驳我的面子。拿了丝绸,还有布匹也可买些,然后拿出一部分就近在山西等地,自己拿银办一座作坊,裁至哈达,再运回来可以直接售卖。”

“还有一事你需注意,我们得有自己的驼队,这个可与范家说,让他们引荐相熟的养骆驼的。路上也可注意有没有什么好用的人才,成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商号。范家也有自己的生意,他们的招牌定然不好改,可是若是总打着范家招牌,也很奇怪。”

细细交代了一番,暮雪拍了拍云起肩膀:“汉朝时有张骞凿空之旅,今日你便是我的张骞,这草原丝绸之路能否走通,全仰仗于你。”

云起忙道:“公主已然指明了前路,奴才自会尽心尽力去办。”

暮雪点点头:“我相信你。”

她笑起来:“倘若这事办成,所获二成利,我分与你。”

饼画了,鼓舞士气的话也讲了,但是最重要的是真的将利益捆绑在一处。她当然相信云起这一次会好好去办。可长远来看,终究是有荣与共。

云起是何等聪慧之人,听了这话,便知道公主心意,郑重行礼:“绝不敢负公主所托。”

道理总是知易行难的,可叹公主小小年纪,虽然重视商贾事,却不是锱铢必较如同一些守财奴一样。而是知道踏踏实实给底下人好处。

暮雪扶起她:“第一次成行,路途上或许有许多问题,这都是正常的,只求走完不求完美。这条商路只要我等先走通,自然有商民愿意追随着一路贩卖货物于塞上关内,也是幸事。”

牧民可得利,关内商人也可有一份活计。就跟走亲戚一样,两边能够真正交流互动起来,

春鈤

关系才会越发好。

商队出发的那一日,暮雪特意早起去相送。重新爬上青草离离的山坡,所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羊群,缓缓移动着,倒像是天边的云朵坠在地上。

看着倒是一派田园牧歌的岁月静好。

然而对于在路上赶羊的人来说,可未必就有那么美好了。

“云起姑姑,跑丢了三只羊。”

才指挥好众人搭帐的云起抚额,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人出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