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唔……”

温热的手挑起睡衣下摆,摸到他的肚子上,很安稳妥贴地放在那里,并不烦扰,也不挑逗,好像只是单纯地帮他暖肚子。

余逢春马上就要再睡过去。

然后就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开口:“明典生打来电话了。”

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

余逢春侧身背对着身后的那个人,在黑暗中无声睁开双眼。

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

身后人眷恋缱绻地亲吻着他的后颈,留下密密麻麻的浅吻,声音漫不经心。

“他问明典生当年发生了什么,明典生就说了——宝贝你可真不当心,怎么和别的男人约会还被看见了呢?”

余逢春被他亲得很痒,但邵逾白话里有意无意的酸意不满更尖锐,更值得关注。

可他没有顺着解释,而是问道:“明典生说什么了?”

“……”

副人格沉默了许久,才道:“说你始乱终弃、朝三暮四、于危难之际弃我不顾……让我离你远点。”

余逢春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躺在邵逾白的怀里不动,好像那些恶意指责跟自己没关系。

“你信了?”

闻言,身后人低低笑了一声,尾调很有些哀怨。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你当时难道没走吗?我躺在那里,看着你越走越远,一次都没回过头……”

余逢春静静地听着,终于翻了个身,躺在邵逾白怀里,和他面对着面。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他平静地问,“你自己亲口说的,我活着就好。”

现在改主意了?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但邵逾白听得见。

“没有。”他回答。

从来没怨过你,困境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含着热血的赤诚真言,半点不曾掺假。

只是逃生以后,你去了哪里?

整整三年了无音讯,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偏偏又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你回来了,继续若无其事地爱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恨你,从没有恨过。

只是怨你不回来,怨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夜深人静,黑暗无声。

房间里仅有的微弱光亮是窗外的月光,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蜷缩着搂抱在一起,气氛安宁,呼吸间能听到此次的心跳。

这一幕,无限接近于曾经的险境。

或许是因为挨得太近,胸腔被满满当当的心跳声填满,不分彼此,只是看着邵逾白的眼睛,他没说出口的话,余逢春就都明白了。

怨怼恼怒,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没地位,没资格出现在自己爱人身边,才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欺骗。

还挺让人心疼的。

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余逢春躲开邵逾白的眼神,道:“不是别的男人。”

邵逾白没反应过来:“什么?”

“明典生说的那个,”余逢春道,“他叫秦泽,我回来以后想见你,就是他带我去的。我答应把余柯介绍给他。”

邵逾白闻言皱眉:“你想见我,给我打电话就好。”

余逢春敷衍地点头:“是啊,给你打电话,然后被111以骚扰诈骗为名拉黑。”

副人格面无表情地开口:“他不会拉黑你的。”

听他这么说,余逢春来兴趣了。

“为什么?”

副人格真的烦死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了,但不说又显得自己很无理取闹,只能屈辱地开口:“因为他会对你一见钟情。”

余逢春顿时就笑了,心里生出些逗弄的心思,追问道:“真的?”

他不笑还好,一笑,邵逾白心口一阵火起,掐着余逢春的腰把他按在身下,手掌一路往上,顺着余逢春的脖子掠过侧脸,最后撩开额前的碎发。

盈盈笑意比夜晚的湖泊水光还旖旎动人,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无所防备地躺在他手下,温顺动人——

哪怕有天大的火气,见到这一幕,也该熄灭了。

余逢春笑着看邵逾白跟八百年没亲过一样急吼吼地凑上来,没有躲闪,只在气氛升温,即将刹不住车的时候偏过头去。

“好了,不要再亲了。”

他用手推开邵逾白,半坐起身。

邵逾白很不满意,觉得火从余逢春的嘴唇烧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越烧越大,隐隐有把两个人一起烧死的架势。

深吸一口气,他把挡在眼前的头发往后抓了一把,问:“为什么?”

余逢春说谎话不打草稿:“我老了。”

邵逾白:“……”

他俩现在的姿势很有意思,基本上就是蓄势待发的状态,略微一动就能碰到对方身上烧着的火,然后自己也跟着热起来。

邵逾白上半身的衬衣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粒系在靠下的位置,跪在余逢春腿间的姿势异常方便,露出大片分明的肌肉线条,眼神晦暗侵略,偏偏又在极力克制,很讨人喜欢。

余逢春摸摸他的侧脸,权当奖励。

“我明天有事,”他说,“而且真的很怪,我明明是和邵逾白谈恋爱,上床的时候却好像分成了两个人。”

邵逾白微一侧脸,抓住他的手,吻在掌心。

“我是我,他是他。”

余逢春笑了一下:“但是我只和邵逾白谈哦。”

副人格又不傻,当然明白他在暗示什么,脸色当即沉下去。

他拒绝:“不。”

“哦,好吧。”

余逢春并不生气,调整一下姿势,从邵逾白的控制范围离开,很舒服地躺在床上。

“我要睡了,你可以在旁边睡,也可以回自己的房间。”

这段关系里,谁让步,都不可能是余逢春让步。

邵逾白太清楚这一点,知道今晚没戏了,只能阴着快滴水的脸起身,将蹭到床尾的被子往上拽。

余逢春很配合地躺平,等邵逾白确定盖好被子才闭上眼。

他特别友好地告别:“晚安哦。”

邵逾白冷哼一声,像个深夜被老婆赶出家门的落魄中年男子,强撑自尊地离开了主卧。

……

……

第二天早晨,小机器人又带着一朵很漂亮的花开进主卧。

余逢春迷迷糊糊地盘腿坐在床上,时不时地低头打个瞌睡,夹在鬓边的花随着动作一摇一晃。

邵逾白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花朵坠落,掉在余逢春的大腿上。

花瓣柔嫩艳丽,落在白皙丰腴的大腿上,是另一种纯洁的色欲。

邵逾白眼神微转,注意到了一抹离花瓣很近的极淡的红痕。

那个位置,那个颜色。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急躁缠绵的夜,某一次急切的索要后留下的痕迹。

“早餐好了?”

听见余逢春的问话,邵逾白眼睛一眨,回过神来。

“是的。”他应道。

于是余逢春爬下床,把花插在邵逾白胸前两粒扣子中间的缝隙里,想要后退却被扯住深吻,花朵在两人的摩擦挤压中晕出些生涩的暗色痕迹。

等余逢春彻底清醒,才被松开。

“怎么了?”他抬眼问。

亲吻后的嘴唇有一种红肿的水润,余逢春打了个哈欠,仿佛并不理解邵逾白流露出来的沉思与疑惑。【审核大人,只是亲了个嘴】

而邵逾白凝视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言。

片刻后,他抬手拭去余逢春眼角的水痕。

“没事。”

*

*

吃过早餐之后,余逢春终于想起一个问题。

“你不去上班吗?”

邵逾白喝了一口水:“本来是要去的,但后来计划有变。”

“怎么变?”

“管家说母亲身体不太舒服,我准备回去看看。”

想起那位老太太的年纪,余逢春若有所思地点头。

“需要我陪你去吗?”

闻言,邵逾白抬眼看他:“你不是有事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余逢春弯了眉眼,神色中看不出问题:“你怎么知道的?我们这么心有灵犀吗?”

他不应该知道,因为这是余逢春说给222听的。

“……”

邵逾白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余逢春今天有事要做这个概念,好像是根植在他脑子里的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反应,自然而然的就讲了出来。

这是不合常理的,然而从他遇见余逢春的那天晚上开始,不合常理的事太多了。

于是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邵逾白选择将问题轻轻放下。

暂时相安无事。

……

吃过饭以后,邵逾白去邵宅,余逢春则开着那辆仍然没有被修好的宝马5系出门,去了那家提前预约好的维修店,交钱以后等着把车修好。

等候区的服务相当到位,用各类美观植被和巧妙装修,将等候区分割成一个接一个的小块,在保证美观的同时,又没有完全封闭空间。

余逢春要了杯鲜榨橙汁,坐在沙发上等车修好,顺便从心里和0166复盘刚才发生的意外。

[这是不是象征着某种融合?]0166大胆猜测。

余逢春想了一会儿,摇头。

“我觉得不像,更可能是意外。”

身体是同一具,没道理所有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人格可以感知,也许主人格在沉睡过程中无意与副人格的记忆产生了一刹那的交错。

那接近于无意识的表达,所以他才会觉得余逢春今天有事要做,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想到这里,余逢春又问:“世界复核怎么样了?”

0166道:[还在审核呢,估计再过几天会有结果。]

这个效率已经算快的了,看来0166在背后没少催。

“谢了。”

余逢春象征性举了一下果汁杯,表达感谢。

[不用跟我说这些,到时候考个98回来就好。]

多么现实的系统。

*

车辆维修没费太多时间,余逢春大概在等待区待了几个小时,就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车辆已经维修好了。

礼貌道谢以后,余逢春没有立即去提车,而是靠在沙发上,拨通一个电话。

铃声只响了3秒钟就被接通,好像对面那个人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大哥?”余柯问。

“是我,”余逢春应了一声,言简意赅,“车修好了。”

“一辆车而已,不用这么放在心上。”

“还是放一下吧,”余逢春道,意有所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别到时候不清不楚地缠在一起,更麻烦。”

闻听此言,余柯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永远都不会为余逢春的话生气或者心寒。

笑完以后,他说:“我在湖景别苑,大哥把车送过来吧。”

湖景别苑,就是当时余柯临时安置余逢春的地方。

青天白日的,还是工作日,余柯为什么会去那里?

尽管很奇怪,但余逢春没问为什么,挂断电话以后直接去了湖景别苑。

余柯果然在房子里等着,只是除他以外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平常住家的保洁都不在。

把钥匙给他以后,余逢春就想走,然而还没转身,余柯就轻声邀请:“好久没见了,进来喝口水吧。”

余逢春很奇怪,实话实话:“我们昨天晚上刚见过。”

“昨天那位秦先生一直拉着我说话,我都没空和大哥聊聊。”余柯说。

那张与余逢春极其相似的脸上浮现出浅淡温和的笑,余柯脸上的笑像模板,能通过不同的场景调选出不同的弧度,漂亮,但也假得很。

余逢春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半晌后他点点头,抬腿迈进别墅,熟门熟路地坐下,把腿往茶几上一搭。

“说吧,你想聊什么?”

余柯接了杯温水放在余逢春面前,随后坐在他手边的沙发上,眼神关切。

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大哥,过去三年你都去哪儿了?”

余逢春漫不经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活着回来了。”

“可我还是很担心,”余柯说,“当时既然逃生,为什么不回来?”

责备的话语中藏着很多担心,余逢春掀起眼皮,颇有些奇异地打量着余柯。

他好奇地问:“你是最近才知道我活着,还是一直都觉得我活着?”

余柯眼神真诚,没有丝毫躲闪,回答道:“当然希望大哥一直没事。”

“行。”

余逢春只是随口问问,并不真的关心他的答案。

听到他的答案后,余逢春随意点点头,就当相信了,转而道:“我当时从悬崖上摔下去了,没死,但是迷糊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才清醒过来。”

“这样啊,”余柯笑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余逢春:“借你吉言。”

他把端来的温水捧在手里,只是看,没有要喝的意思。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余柯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

余逢春准备离开。

“——大哥见过绑匪的样子吗?”余柯突然开口。

起身的动作骤然顿住,余逢春缓缓坐回沙发上,神色若有所思。

再看向余柯时,不知是不是错觉诱使,这个温柔亲和的年轻人面上忽然蒙上一层灯光造成的阴影。

如同一张钢铁铸成的面具死死扣在他的脸上,挡住所有可供辨识的面部特征,让余柯短暂地成为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也随之改变,成了嘶哑的机械音,回荡在记忆中那个冰冷肮脏的仓库里。

“这个可以活。”

手指点着余逢春,隐藏贪欲的目光像蜥蜴粗糙的鳞片,在余逢春身上游走。

“这个找机会杀了。”

手指移动,找到了邵逾白。

绑匪头领宣判别人生死时如此随意,偏偏在余逢春无路可走,只能跃下悬崖时流露出一瞬间的慌乱。

太过离奇,以至于余逢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看错了。

可现在,坐在温暖干净的别墅客厅里,余逢春望着还在等他回答的余柯,记忆中那个绑匪头领的身影,忽然就和他重合在一起。

“……不记得了。”

面对余柯的问题,余逢春安静许久,忽地笑了一下,姿态异常放松。

“应该是没见过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