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71章 二刷·阴谋 少走一段路

“这个天气,掉进水里就当洗了个凉水澡,不至于失温成这样吧?”

另外一个人在看到他的脸色后,有些惊讶。

这是那爬上石崖的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叫做奥德里奇。

最开始那个帮李途安摘下面罩的男人,也就是爬上石崖的队长没有接话,动作干净利落地帮助浑身冻僵了的李途安脱下了防护服。

浸了水的防护服失去了原本的保温防风功效,只会加重他的虚弱。

奥德里奇反应慢半拍,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帮忙。

脱掉不太合身的防护服,队长用一条巨大的救援毛巾把他包裹了起来。

奥德里奇咂舌:“乖乖,这还是个未发育成熟的孩子吧?一条毛巾能把他从头到尾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种毛巾的最大长度也不过一米八,也就是说这孩子竟然还没有一米八。

奥德里奇一想,不对,这张脸看上去也很青涩稚嫩,是少年模样,难道真是个未成年?

他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队长。

胁迫未成年雄虫可是重罪。

“他成年了,”队长头也没回,却好像是背上长眼睛了似的、看出了奥德里奇在想什么,道,“我们遇到的时候,他刚好在第一次觉醒期。”

第一次觉醒期,哦,那确实是成年了。

觉醒期是性成熟的重要标志,周期性发生,觉醒期根据虫种和个人体质不同有不同的表现,但基本上都是信息素大量释放、且受体敏感,容易受到信息素影响。

不过,等等,第一次觉醒期?

奥德里奇震惊:“你们遇到的时候,他刚好在第一次觉醒期?”

“不要重复我的话,这会让我觉得我的副队长是个白痴。”

就五个人的小队,还已经死了一个,搞什么正副队长有什么意思?

奥德里奇想要习惯性吐槽,整个人却还沉浸在「第一次觉醒期」这个可怕的词组里无法自拔。

第一次觉醒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小雄虫迎来了自己的性成熟,具备了交尾能力——并且百分之百在成熟期内释放了自己这一辈子有史以来最浓烈的信息素。

第一次觉醒期的雄虫不该孤身出现在野外。

他们应该被严加看管,在医生的指导下、在家人的爱护下,平稳安全第度过这个阶段。

而不是像这只小雄虫一样,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队长在给李途安做一些回温措施。

很快,李途安的脸色有所好转,逐渐红润。

奥德里奇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队长。

队长是他见过的、意志最坚定、最不近雄色的人。

但是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孤雄寡雌,无人山洞,一只鲜美多汁的、正在经历第一次成熟期的雄虫近在眼前,队长有可能把持得住吗?

但是,如果是队长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把持得住?也许,他的队长就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

队长接下来的话完全打碎了奥德里奇的幻想:“交尾之后他的身体会自动降低能量消耗,确保在恶劣环境下也能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

言下之意就是李途安看着虚弱,但是因为有过交尾行为的关系,身体进入节能模式,实际情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意思是让奥德里奇放心。

这人不会死,他们手上不会再多一条雄虫的命。

“交尾?他跟谁交尾了?”

奥德里奇难以置信。

队长白了他一眼,似乎是难以忍受他的废话,冷声道:“跟卡姆。”?卡姆就是他们队伍里原来的那个小个子,也就是李途安伪装的那个人。

七个小时之前,卡姆和队长被毒蜂追赶、躲避时候误入一个石崖山洞。

在那里他们两人发生了争执,大打出手。

奥德里奇对具体情况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最后队长扶着“卡姆”出了山洞,说石崖上留有一些东西,之后会再折返回去处理。

队长嘴里留在石崖上的东西就是卡姆,死去的卡姆。

而原本属于卡姆的防护服里装着的就是突然出现的李途安。

“卡姆?”

奥德里奇一时间愣住了,他大脑飞速旋转,一时间分不清队长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而此时,队长怀里有了一些动静。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队长低下头,恢复了些精神的李途安抬眸,有气无力道:“谁是卡姆?”

“那个因为你的出现而死掉的人,你这套装备的原主人。”

队长朝奥德里奇伸出手,奥德里奇呆呆地递过去一瓶干净的水,

队长给李途安嘴里喂了一些清水,然后道:“无关紧要。”

李途安喉结上下滚动,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

队长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你糊涂到自己的钩子连的是谁都不清楚吗?”

奥德里奇觉得自己看到了惊悚片——情绪向来十分稳定的队长竟然捏住了那个可怜的小男孩的下巴,用恶棍一样的语气道:“记不清楚了是吗?嗯?”

“好,那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突然凭空出现在山洞口的断崖上,擅自进入了第一次成熟期,然后让本就因为战斗后见了血光的我和卡姆因为你那狂妄的不懂收敛的信息素的影响而丧失了理智,最后卡姆死了,精疲力竭的我无力抵抗你放肆的信息素,受到你的引诱后强行和你交尾。”

队长垂眸,瞳孔中隐约呈现淡淡的血红色。

他的语气中不乏威胁的成分:“所以你对他的死有很大责任,必须配合我隐藏他的死因。”

“你是我的共犯,知道吗?”

李途安咳嗽了两声。

他有些费力地把自己的脸从对方手中解救出来,然后气若游丝道:“喂,你有点,太无耻了吧?”?就算他现在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是怎么从家里公寓跑到这乱石断崖之上的,也搞不懂这些人的身份和那些奇怪的用词,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一起激情杀人案件的目击者和包庇者。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对眼前这个男人说上一句,你丫的也太无耻了吧?

李途安声音嘶哑,又气息微弱,奥德里奇并不能听清,好奇心趋势下,他忍不住悄悄靠近。

“明明、你突然一屁股坐上来的、咳、怎么、怎么话里话外都在骂、骂我……”

话没说完,队长捂住了他的嘴巴。

而把关键词听了个大差不差的奥德里奇老脸憋红,连藏在头发里的两根触须都红得冒烟。

“队长……”

“别说话。”队长一边捂着李途安的嘴,一边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平在地上,然后对奥德里奇做了个手势。

奥德里奇立马反应过来,这个手势的意思是“他在附近。”

是红发。

红发并不是有预谋地犯罪,而是突发奇想,想要把他看不顺眼的“小个子”给解决掉,以此来给队长增添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麻烦”。

但在二人独处的情况下,一死一活,很容易受人怀疑,因此红发必须要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可疑程度。

首先,他要确认“小个子”真的死了,免得对方侥幸逃生后指证他。

残害队友可是一个重罪。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体型魁梧的、也穿着同色系防护服的人。

“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乖乖听话!”

奥德里奇压低声音抱怨道。

那是汉顿,五人小分队的成员之一,爬上石崖的三个人中的一员。

他和红发关系匪浅,所以队长把他和红发分开,分别实施计划。

红发这边,李途安伪装成小个子死遁。

石崖上,奥德里奇和队长打配合,转移卡姆的尸体下崖。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借口,但是从奥德里奇现在的反应来看,汉顿应该没有听从队长的指令,而是擅自离开了断崖,和红发汇合。

奥德里奇移开身子,露出身后卡姆的尸体来。

他被藏在石崖上的山洞里的阴凉处,尸体保存完好,大概是肤色原因,卡姆的脸颊甚至隐约还是红色的——说实话,要不是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李途安现在看上去比卡姆更像是一具尸体。

奥德里奇和队长讯速地把卡姆的尸体装回了卡姆自己原本的防护服里。

还没来得及拉上防护服的拉链,头顶的石头上就传来一声惊呼。

红发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天啊!我就一会儿没见到他,他怎么了?”

队长拉着拉链的手顺势往下,做出一副脱下防护服检查的样子,道:“死因是重物撞击,脏器破裂。”

奥德里奇在一边说:“大概是失足落水后,被某些深水区的漩涡卷进去、撞击到暗礁的缘故。”

“死了?”

红发的语气很难说没有惊喜的成分在。

他连演都懒得演。

汉顿出现在他身后,微微探头。

因为他们站在石头上,距离卡姆的尸体还有一顿距离,因此队长很坦然地扶正了卡姆的脸,让上方的两人得以短暂地“瞻仰”遗容。

“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部分区域距离出山口已经很近了,”队长说,“你去联系一下上面,我们得把他的尸体运回去。”

红发乐意之至,哦了一声,就跑回原驻扎地调试通讯设备,准备联络上级。

死了人的话,他们就不能按照原计划下山了——上头就得派直升机来接他们。

这样可以少走一段路,红发想。

第72章 二刷·回味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汉顿看上去是想跟着红发一起回去的,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对队长道:“抱歉,队长,我当时走得太深,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们了……”

队伍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所以在和队长以及奥德里奇走散的情况下,汉顿第一时间选择折返到原驻扎地。

让汉顿意外的是,驻扎地只有一个人。

听红发说,小个子似乎是要去上厕所,结果就不见踪迹了。

“说不定是掉到溪里了,”红发叫住了想要转身去石林中寻找队友的汉顿,提议道,“不如我们沿着溪流找一找吧?”

汉顿本来就是容易受人影响的性格,再加上他和红发相识已久,比起其他队友,他对红发更亲近些,因此没有多想,就跟着他一起沿溪而行。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汉顿这一系列行动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实际上,他违反了队长让他探寻山洞、随时接应的命令。

汉顿有些愧疚。

但是队长并没有责怪他,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去吧。”

队长说。

汉顿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针对那条「尽量避免单独行动」的规定说的,意思是让他去红发那边。

汉顿匆匆地离开了。

这边,队长神色不变,淡定地拉上了手下的拉链,然后给卡姆戴上了面罩和护目镜。

卡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装备齐全地躺在地上,似乎随时都能够睁开眼,说一声,嘿,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从他们进山开始,卡姆就一直闹着要离开。

现在,他的愿望成真了。

“他们看不见我?”

队长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奥德里奇嘲笑他:“你知道你有多小一只吗崽子?简直,就像是一只猫咪!”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李途安比??起他们是要矮小一些,但是也没小到隐形的程度。

队长瞥了他一眼:“他们不是善于看的种族。”

“……他们更依赖气味,然后才是眼睛。”

“气味?”

“就是指信息素,哎哟,我跟你讲这些幼儿园就学过的常识干什么?”奥德里奇话多又密,充分体现了他活泼的性格,“他们没有察觉到你的信息素,因此没有仔细用眼睛来看。”

“信息素……”

李途安低声呢喃这个词。

他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

信息素一词源于希腊文的“φ?ρω”(意指“我携带”)与“?ρμ?”(意指“刺激”),合起来意指“我携带刺激物”。

只是,在他原本熟悉的那个世界,这是一个更多地运用在生物领域的概念,并且更多地使用在动物尤其是昆虫身上。

关于人类身上是否存在「信息素」、如果存在又是怎样分泌合成或接受的,一直以来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

而在这些人的眼里,毫无疑问,他们都携带有信某种信息素。

奥德里奇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至少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上去是这样的,同情心大起,安慰他道:“本来雄虫信息素就比起雌虫寡淡,你年纪又小,信息素淡很正常。”

“那也不可能淡到在人眼皮子底下隐形的程度,”队长毫不留情地推翻了他的说法,“他信息素这么淡说明他有问题。”

奥德里奇急了,小声道:“你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说他不行!?”

李途安一头雾水:“啊?”

队长懒得搭理奥德里奇,从背包里拆了一副简易担架组装起来,然后用束缚带把卡姆的身体固定在简易担架的骨架上,确保卡姆的身体形态不会发生过多改变。

他竭力保证卡姆尸身的完整性,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被人发现自己就是这具尸体的造就者。

李途安盯着队长的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队长大概是感受到了背后如炽的视线,动作略有停顿。

“他们没有察觉到你、是因为你的信息素里混入了我的,他们两个又对我的信息素很熟悉,因此没有发觉掩藏在我的信息素之下的另外一种信息素。”

队长起身,背脊宽阔,在李途安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李途安仰头看他。

队长回过身,弯腰,双手扶着膝盖,盯着他的眼睛。

“……但是你的信息素确实淡过头了,有时间去医院看一下。”

严重到要上医院吗?

李途安愣了一下,然后一想,在昆虫的世界里,信息素的作用也就是告警、示踪、聚合或者标记,哦,还有引导交配。

用途就那么几种,感觉也不是特别有关紧要,因此李途安下意识地反问:“淡了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队长直起身,语气生硬,“看不看随你。”

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奥德里奇说:“你送他出去。”

红发完成汇报通讯之后,他们会留守在原地等待上级来接,但是李途安并不是他们的队员,上不了他们的飞机,而他看样子也很难自己一个人走出这个地方。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转身招呼李途安:“走吧,小崽子。”

但是李途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奥德里奇觉得奇怪,又喊了一声,李途安这回倒是动了,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了一步。

队长一脸莫名地转过脸。

李途安攥着他的袖子,一脸倔强:“要我走可以,你得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奥德里奇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他们家队长要啥有啥的,还能贪小孩子东西?

“我的……”李途安也不说是什么东西,只是固执地盯着队长,不断重复,“……还给我。”

“我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怎么没有!”李途安有些恼了,“我叫你还给我。”

他情绪一激动起来,又有些喘不上气,止不住地咳嗽,身子摇摇晃晃,看上去像是暴风雨中的一颗小树苗,随时都会倒下。

队长皱着眉,顺势扶住了他的一侧手臂。

“哎哟,这是什么情况?”

红发从上方探出一个头,饶有趣味地盯着下方的这两个人,问:“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奥德里奇一时间哽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队长淡定地扶正李途安的身体,确保他站稳之后,才说。

“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的手从李途安身上收回来。

李途安眼角忍不住地跳了一下——队长掐了一下他的手背。

李途安不满地看了队长一眼。

因为这个小小的情绪波动,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上升。

雌虫对雄虫的信息素十分敏感,红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抹若有似无的陌生信息素。

“啊,是只小雄虫啊……”

红发本来准备的许多为难的提问一时间也就堵在了喉咙里。

是雄虫的话,孤身出现在这偏僻的石林中也就不奇怪了。

红发和这社会上的大部分雌虫一样,不太看得起这些弱小的雄虫。

雄虫的脑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大概是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他们一般都没有什么常识,总是自以为了不起,轻率行动,于是轻而易举陷入危险之中——

结果最后还不是要劳烦雌虫来拯救。

“又是来山上探险的?”

红发面露嫌恶。

“来野外写生的。”

队长随口扯谎,就这样给李途安戴了顶艺术的小帽。

红发哦了一声,从鼻腔里嗤出一声嘲讽的轻笑:“哦,艺术生。”

看来这个身份和雄虫一样,也在他的鄙夷范围内。

“注意保持距离,队长大人,”红发说,“小心他讹上你。”

说完,又最后看了一眼那始终沉默不语的雄虫的头顶,啧,黑发,真是恶心。

有了红发这一遭,奥德里奇有些紧张起来,队长也发现了他似乎不擅长演戏——

奥德里奇一脸苦相:“不是,当初招募的时候也没有说要演技啊?”

队长也不好说什么。

转身跟李途安说:

“我送你出去。”

李途安还记着自己的茧。

他快走两步,跟上队长,和他并肩往前走。

“我的茧。”

李途安低声道。

队长回答:“那不是你的东西。”

“那怎么不是我的东西?”李途安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从那里面爬出来的!”

“那也不是你的东西。“

“你这人讲不讲理……”李途安一急,脸又控制不住地发白。

队长停住脚,没有回头,但是话却是对着李途安说的:“如果你晕倒在这里的话,我是不会管你的,这里人迹稀少,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确实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李途安愣了一下,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队长侧过脸来,用警告的语气道:“想要走出这里,把你的脾气收起来。”

李途安咬了一下嘴唇。

这个人说话方式真够气人的——李途安平时也不是一点即燃的急性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以后,他的情绪就很不稳定。

这可能和他的身体状况有关。

一开始的时候,李途安觉得脑子很沉很晕,当意识逐渐回笼,首先感到的是身体仿佛被打碎重组的疼痛感和一种窒息感。

空气变得粘稠,让他伸展不开手脚的同时,呼吸也受阻碍,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把异物塞入口鼻似的酷刑。

皮肤表面潮湿又发烫,视线也不清明,爬出茧衣之后,李途安几乎没有行动能力,是被动地、顺着石崖的胁迫滚到山洞里去的。

如果当时石崖倾斜的方向是往另一边的话,李途安现在应该已经又二次往生了。

第73章 二刷·交谈 不行去医院看看吧……

滚进山洞之后,后背撞上石柱,振得李途安胸腔一缩,他像是溺水的人,咳了一地的透明液体出来。

好不容易能顺畅呼吸,口鼻也是火辣辣地疼,仿佛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某种生化武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小刀片在割肉一样地痛。

在这种情况下,李途安很难保持清醒。

所以他其实根本没有注意到队长和卡姆,更不清楚两个人是怎么打起来、队长又是这么杀死卡姆的。

他的记忆只有零星片段,三个小时后,他才恢复意识。

因此,对于队长非要把他算作共犯、拉他下水的行径,李途安十分抗拒。

他甚至算一个受害者吧?

因为三个小时后,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大腿凉飕飕的。

这可不是他自己脱的裤子。

但是队长说,觉醒期的时候,受影响的雌虫会产生领地意识,本能地排斥领地内的同性,产生杀心。

所以如果不是李途安突然出现、又带着一身白痴的雄性信息素出现的话,他和卡姆之间的械斗不会发展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李途安听得一愣一愣的,抓不住重点,好半天才回过神,问,你怎么把人说得跟虫子似的?

队长在山东里的水潭边简单地清洗身体,冷沁的潭水流淌过发红的肌肤,洗涤那些细小伤口处的血痕,然后没入潭中,发出哗啦响声。

队长的声音从这叮咚水声中传来:“谁不是虫子?”

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从寒潭深处爬出来的阴风一样将人环绕。

“所有人都是虫子。”

李途安为了要回自己的茧——这是他找到「李途安」的唯一线索,也是他来到此地的钥匙——帮助队长一起将卡姆的死伪装成了一起意外。

队长的要求是让李途安在和红发相处的时候,不小心出现意外。

汉顿为人认真负责,怕是有些不好应付,所以队长把他支开。剩下红发和李途安两人相处。

红发此人自私散漫,对队友也没有太多关心,想要在他身边发生意外是很容易的事情。

虽然最后这个“失足落水”的小意外是在红发的推动下发生的,但是忽略这个小插曲,也算计划成功。

完事之后,李途安想着这下总能把茧还给我了吧?

结果没想到这人提起裤子不认人啊。

一路上李途安嘴皮子都要起茧,队长要不然就是当听不到,要不然就是语气生硬地吐出一句“这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真服了,这不是我的东西难道是你的?

李途安头疼得不行——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固执的男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即使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在茧里的时候感觉到的那种疼痛仍未完全消散。

就好像是有一颗拳头藏在他的血肉下,趁他不备随时给他一拳一样,李途安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某些骨头断掉了,然后又迅速地愈合。

李途安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画面:就像是一座积木城堡被一个巨大的婴儿粗鲁地推倒之后,又有无数迷你小人辛勤地运送积木,将这座残破的城堡重建。

再建之后的城堡和原来的城堡一模一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

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身体发痒发麻……

李途安低头,自己的鞋面上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黑色的蚂蚁。

那些蚂蚁绕过他的短袜,径直爬到他的小腿上。

都怪这人,给他了一条小孩校服似的短裤,堪堪遮住膝盖,整个小腿暴露在外。

“你看你给我的是什么破裤子。”

李途安嘟囔一句,重重地跺了几下脚,那些已经爬到他小腿肚上的蚂蚁纷纷坠落,在他脚边滚做一团。

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黑色头发在不断蠕动翻涌。

“是你自己吸引过来的,”队长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道,“没人教过你怎么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释放吗?”

蚂蚁只增不减,李途安几乎要蹦起来,无暇他顾,只听到队长嗡嗡嗡说了什么:“啊?你说什么?”

队长没办法,折返回来。

说来也奇怪,队长一靠近,那些源源不断往李途安身上爬的蚂蚁就像是闻到杀虫剂味道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

但是仍然有一些蚂蚁还在往李途安裤管里钻。

小时候打针,大人都要哄,说不疼的不疼的,就和被蚂蚁扎一下差不多——这些大人一定是没有被蚂蚁扎过。

也是疼的,又酸又疼,尤其是在几十只蚂蚁一起注射毒液的时候,腿像是过了一遍电,肌肉里遍地小烟花炸开,滋啦滋啦地疼。

“别动。”

队长出声阻止了李途安想要附身用手拂去那些蚂蚁的动作。

李途安瞬间像是个玩具小人被抽了发条,一下子定格住了所有动作。

队长单跪蹲下,伸手握住他的脚踝。

李途安觉得这甚至不能叫握住,应该叫拷住,因为这人的手硬得像是铁棍上覆了层人皮,结实有力到他忍不住皱眉嫌疼的程度。

不过这点疼痛是值得的。

很快,那些蚂蚁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掀翻一样,纷纷从李途安身上掉下来。

而且那些蚂蚁似乎很害怕队长,就是落下,也不会落到队长脚边,而是远远地绕开他。

很快,队长脚边就聚集了一大堆蚂蚁,整齐有序地爬走了。

“他们怕你。”

“你也可以让他们怕你,”队长没有松开李途安的脚踝,只是说,“感觉到没?”

“什么?”

“我碰到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感觉。”

“……你力气太大,我感觉我脚脖子要被你掐断了。”

李途安老老实实回答。

队长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途安感觉到脚踝上的力道似乎松了点儿。

“哦,感觉到了,有点热,”李途安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你想要的应该不是这个答案哦……”

就是一个冷血动物,被人握在手上半天,也会有点温度的,更何况他。

但是没想到队长却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嗯,就这个感觉。”

“哈?”

“想象一下,这个温度顺着你的小腿向上、流经全身……”队长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点波澜起伏,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平淡得像是在朗读一份经济报纸上的广告。

这个声音像是暗流的地下水一样无声无息,却让李途安觉得有点奇怪。

这个奇怪不是来自听感上的,而是皮肤下面、肌肉深层,贴近骨头的地方,就好像队长的话真的灵验了——“这个温度均匀地爬满你的身体,将你从头到尾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然后功成身退,像是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从你身体的某一处蒸发掉了。”

队长干脆利落地结尾,而那股蔓延至李途安全身的热流也在霎那间退潮了。

李途安呆呆地看着队长。

队长松开手,站起来,李途安的眼球随着他的起身而移动。

突然地,李途安的左眼有些酸涩。

一滴滚烫的泪珠突兀地自泪腺中涌出,紧挨着李途安那片灰色的虹膜,因为虹膜的映衬,这滴泪显出金属一样冷硬的色泽,而随着这地泪珠垂落眼睫,化作脸颊上的一线湿痕,那抹冷灰色也随之消失。

“是从这里出来的啊……”

队长随口道,然后收回了视线。

李途安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脸颊上的水痕。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

这绝对只是一滴成分不纯的生理盐水而已。

在他还因为这滴不可思议的眼泪感到惊奇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李途安脚边落下一块土块。

土块碎裂开来,露出坑坑洼洼的内部以及筑巢在此的某种穴居昆虫。

虽然比不上刚刚那一批蚂蚁大军来得壮观,但也有个十几只,它们受了惊吓后齐刷刷飞出来的样子也还挺吓人一跳。

这些玩意儿看着可比蚂蚁杀伤力更大,

李途安下意识地想跑,但是队长看了他一眼。

李途安意识到对方是故意把这东西扔过来的。

他停住动作,收回即将迈开的腿。

李途安倒不是有多信任这个人,只是他有些好奇……果然,那些穴居的蜂类虽然第一时间想要攻击出现在眼前的“家园破坏者”,但是它们在靠近李途安的一瞬间突然齐齐悬停,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掉头折返。

只是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和蚊香一样的男人,这些倒霉蛋儿左右为难,最后换了个方向,逃命似地飞远了。

“现在他们也怕你了。”

队长对李途安说。

李途安望着那些穴居蜂飞走的方向出神,喃喃自语:“这是个什么原理?”

“信息素环流,”队长说完,露出了一些觉得荒谬的神色,似乎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回答了这么蠢的问题,他看了一眼李途安,又忍不住提醒了一次,“你真该去医院看看。”

对长的语气听上去很古怪,但是不好说明,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李途安问他刚刚吐出空气的这个行为叫什么,然后他回答呼吸的呼一样。

所以这个信息素环流应该是非常普遍的一个常识……

李途安敷衍地点点头,含糊道:“嗯,有空了就去。”

然后呢,被当做野人抓起来吗?

他才不去呢。

第74章 二刷·分别 哥你离场的方式有点潇洒

他们原先停留的地方其实已经距离石林的边缘很近,因此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就来到了出山口。

出山口这里有一个服务站,虽然只有一层,但也修建得挺气派。

一条长廊串起两处宅子,宅子一前一后借着山势错落有致地上下分布,正入门的地方是宽敞明亮的大厅,用的玻璃门,看上去明亮通透,和这阴冷的山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门里往里看,没有人,也没有门铃什么的装置。

门上倒是有个锁,密码的。

队长看了了一眼,然后就开始输入密码。

李途安规规矩矩地站在距离队长大概两三年米远的地方,看着鞋面上的泥土发呆。

抬头的时候,正好碰上队长的视线。

都不需要说出口,队长像是会猜心术似的,说:“我输入了一个适用于大部分公共设施的安全码。”

他看出来李途安好奇了。

那既然队长都这么大方了,李途安也不装了,大胆发问:“安全码?是为了防什么的?”

队长输入完完全码,门开了。

他斜了李途安一眼,率先迈过门槛走进去,留下一句:“防那些不知道安全码是什么的人。”

李途安被噎了一下,这不就说的是自己吗?

好在队长也没有要追究他为什么不知道安全码的意思。

李途安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前台的那面墙上,挂了工作人员的值班表,这个时间段应该是有一个工号为A37的男性亚雌在值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见踪迹。

“这个地方很偏僻,遇上突发情况,人手不足是常有的事,可能是在忙别的,等一下吧。”

队长不知道从哪里绕了一圈回来,递给李途安一杯温水。

李途安接过来,有些惊讶,小声说了声谢谢。

队长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一时无言,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排风换气的新风系统工作时发出的那种细弱的蜂鸣声。

这个声音让李途安想起了虫子。

嗡嗡的,持续不断地鸣叫着的不起眼的昆虫。

李途安捧着那杯清澈的温水,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干净明亮的大厅。

正对着前台的一面墙上挂着员工光荣榜,附有员工照片。

看上去都是普通人,只是名字都很长,而且名和姓中间都有分割点。

但是看上去却是李途安熟悉的国人面孔,哦,也有几个长相立体的,但是基本上都是典型的亚洲面孔……难道自己是掉落到什么民族自治区里了吗?

视线下落,在那些姓名后面,都坠了括号,标注性别以做区分。

比如其中一个进步之星,就列出了两个人名,其中一个后面标注为男性亚雌,而另一个则标注为女性雌虫——

这个什么亚雌雌虫是个职位或者称呼吗?他有些纳闷。

还有那个红发说的雄虫,加在一起一共是三种区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发嘴里,雄虫这个词不像是什么好话,但是这些表彰榜上却又大大方方地把这些雌虫亚雌什么的写了上去,看上去像是个没有褒贬含义的中性词……

男女是一种性别,他是可以理解的,雌雄是一种性别,他更是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要加一个虫字?

他莫名又想起了队长在石洞寒潭里说的那句话:“所有人都是虫子。”

也许那不是一种修辞手法,而只是一个陈述句?

李途安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那杯水中自己的倒影。

李途安的手抖了一下,于是水面泛起波纹,他的面容模糊,唯独灰色的瞳孔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愈发澄净明亮,像是濯涟而出的某种成分纯净的矿石。

虫子,虫子,他还真是绕不开这个东西。

「李途安」也来过这里吗?他也成为了虫子中的一员吗?

虽然是李途安自己把「李途安」留下的信息翻译为虫蜕的,但是他其实没有预料过,真相会这么简单直白。

所以「李途安」的消失,就只是借着一枚茧穿越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是虫子的地方?

「李途安」是上班上得精神失常了吗?

李途安作为后继者,吐槽起自己的上一任来是毫不客气的。

他觉得「李途安」可能是疯了。

反正从少年班理出来的人,没几个正常的,因此这个论断倒也不算离奇。

那么他可以用这个答案去向院长交差吗?

还是说他要找到「李途安」才可以?

不不不,当务之急是他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他要怎么回去。

李途安和院长的交易是要找到「李途安」,其中可没有条款说他要把命都搭进去。而李途安现在沦落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身体还莫名孱弱,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丢掉性命。

这时候,那枚茧就变得很重要了。

李途安觉得那可能是一种月光宝盒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队长。

队长还是全副武装,黑色的防护服把他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面罩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从贴合的下颌轮廓上大概看出个偏瘦削的脸型。

眼睛呢?护目镜边框盖住眉骨,也不知道那两轮深邃是自己长出来的骨相带来的,还是因为眼镜框的阴影。而且因为护目镜镜片贴有偏光的防护贴纸的原因,看不清楚具体的瞳色。

说来也是荒唐。他们是合作伪装卡姆意外身亡的共犯关系——那个什么交尾勾连什么的,李途安不是很清楚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当时意识也不太清醒,因此不纳入判断关系亲近的考虑范围——而他不仅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连对方面罩下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这整的,稀里糊涂的,真是。

说起稀里糊涂,「李途安」任职的那家公司也很可疑,施未希身上也是疑点重重。

还有院长本人的态度也让人费解。

这个「李途安」都失踪十年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让他去找?

偏偏让自己这个继承了「李途安」名字的人去找?

麻烦事总是一股脑儿地找上门来的。

李途安忍不住地冷笑了一下。

自己前几个月还觉得日子无聊,现在倒好,怪事儿一窝蜂似地来了。

“你是想留作纪念吗?”

突然地,队长开口,把李途安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李途安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的是那枚茧衣。

队长又继续道:“它现在对你没有任何用,只是一块耗尽了养分的无生命组织,主要成分无非是蛋白质和一些纤维。”

李途安反应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这也许是一种……劝解?

“那你拿走有什么用?”

“我总需要一些东西交差。”

李途安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队长无声发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任何长眼睛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个五人小队身份不一般。

李途安竟然还能像是问天气一样问出你的任务是什么这种话。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心大呢,还是天真。

不过队长还是回复了一句废话:“我们的任务保密。”

“我又没问这个!”

“……”

两双眼睛对视。

长久地沉默过后。

“哦,”队长的语气微妙,“你看出来了。”

腕上的通讯器亮黄灯,快速闪烁了两下。

意思是:「加速」。

“我该走了,”队长站起身,声音温柔,似乎带着笑意,“你能一个人在这里等工作人员来吗?”

李途安直勾勾盯着他。

他突然很好奇,那张隐藏在面具背后的脸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这时候要求对方摘下面罩,他会答应吗?

李途安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要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你还在执着那个啊……”队长似乎是有些无奈了。

他抬手打开一侧腰包,从中扯出了茧衣的一角。

李途安眼球一亮,刚要伸手去把东西拿回来,队长身子一晃,让他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

李途安捞了个空,另一只手上端着的水也啪啦一声撒了一地。

他抬头,不悦地看向队长。

这个角度下,护目镜镜片上的偏光膜失去了变色作用,呈现出了虹膜的真实色彩。

是碧波荡漾的的浅绿色,揉碎一圈落日余晖的暖金。

嘶啦一声,清脆的裂帛声让李途安变了脸色。

队长撕下了茧衣的一角,然后关合腰包。

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后,他伸手,把那一方茧衣残片递到李途安跟前:“喏。”

李途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此时门外突然狂风大作,灰尘四起,直升机制造的巨大噪音盖过了一切想说的话。

李途安张了张嘴,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队长抬腕,松开手,那一方茧衣残片轻飘飘落在空中,李途安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是随着队长转身开门,直升机造成的小风暴呼啸而来,那方残片受到气压影响,不自控地飞向半空中。

李途安跳起来,追出门外。

头顶是一架红色的直升机,在短暂的悬停尝试之后,它将自己升高到离地十米左右的位置,然后舱门打开,高高地落下一段绳梯。

绳梯距离地面大概有五米左右的位置。

队长踢翻门口的一个雕塑,脚踏其上,借为发力点,弯曲小腿起跳,轻松地攀上了那截在半空中不断摇晃的绳梯。

第75章 二刷·救人 好人好事做一下

直升机没有立即收回绳梯。

霍尔维斯突然说:“我叫霍尔维斯·戈让,你呢?”

李途安愣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图安·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字正腔圆地补充,“图安·珀尔·李。”

他仰起脸,问霍尔维斯:“这个名字很怪,是不是?”

霍尔维斯微微垂着头,因为背光的原因,图安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隆声中,霍尔维斯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是吗?很奇怪吗?哪一部分?中间名?”

图安耸了耸肩:“是的,中间名,老实说,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

“我大概知道原因。”

“什么?”

“溪地里的灰色珍珠,就像是你的眼睛,”霍尔维斯指了指眼睛,然后说,“在我长大的地方有这样一种说法,这种珍珠藏在坚固的蚌里,传说要当地最擅长撒谎的智者,才能够诱骗蚌壳打开,取出珍珠。”

霍尔维斯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所以珀尔,意味着那些被藏在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吗?”

“那只是我长大的地方流传的说法,给你取名的人也许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像珍珠,没有那么多背后的故事。”

“不,”图安表情认真,“我更倾向于你的第二种解释,他一定也是那么想的。”

因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在公共网络上查找我的名字,申请信息里填写你的姓名。”

霍尔维斯说。

“为什么?”

“联系我。”

“……”

图安眨了眨眼睛,然后脸部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谎,“好。”

他当然不会联系霍尔维斯。

这是第二次人生,是他为了改变既定的命运而选择的、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不会重蹈覆辙。

霍尔维斯依旧是他的反应点,但是他不会再和霍尔维斯产生任何联系了。

图安坚信,这是改变的唯一方法。

霍尔维斯得到了这个承诺,笑了一下、

然后随着绳梯收缩,他伸手利落地爬进了直升机机舱之中。

很快,直升机轰隆隆地离开了,它带来的那一小片阴影也就此消失。

那些扬尘失去驱动力,也纷纷回落地面。

图安弯腰附身,拾起了那枚落在雕塑上的茧衣残片。

残片攥在手心,触感是丝织物的光滑冰凉。

图安却已经顾不上关心这枚残片了。

图安死死盯着那尊被队长一脚踹翻当做踏板的石雕像,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国骂。

真是见了鬼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尊东倒西歪的雕像,身后却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动作。

“哎哟,我的个虫母再临,这遍地狼藉的、是糟了强盗吗?”

图安回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单眼皮的女孩,看样子二十岁出头,小麦肤色,中等个儿,扎一个歪斜的单边马尾辫儿。

她惊讶地看着直升机留下的一地狼藉——其实只是看着有些吓人,一些传单和板凳什么的被风刮得满地都是。

但是她的语气夸张,摇头晃脑,脑袋后的马尾辫随之左右晃动。

图安顶着她的马尾辫,心想都说物似主人型,没想到头发也是,都是跳脱的性子。

那女孩都快走到图安跟前了,才哎哟一声,像是刚发现这里站了一人似的。

她单手抚住胸口,眉头一蹙,似乎还有些埋怨图安站在这儿吓人的意思——

但是最后大人有大量地一转身,马尾辫儿很潇洒地一甩,说了句算了,然后转身进了房子。

图安下意识地跟进去,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图安本来以为对方就是工作人员,结果女孩匆匆巡视一圈,见没有半个人影之后,转身一把抓住图安,问:“你们这里的急救箱在哪里?”

“可能在前台后面吧……”图安说完才觉得不对,看着女孩一个轻巧的翻身跃进前台翻找的背影,道,“我、我也是刚来的不太清楚……”

“你不是工作人员?”

“不是,我是……走丢了。”

“啊?”

“……”

图安也知道这个理由有些勉强,他闭上嘴,尽管对方满脸见了鬼的表情,也依旧保持着走失儿童的哑巴人设,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多说多错。

“天啊,这鬼地方真是什么事儿都有……”那女孩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工作人员自己都出事的地方,我还指望什么呢?”

“工作人员自己也出事?”

图安不装哑巴了,有些惊讶地开口。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找什么?今天值班的员工巡逻的时候出了意外,只剩下半条命,我得尽快找到肾上腺素去救他……”

“这地方竟然还配备有肾上腺素?”

图安一听人命相关,也跟着找起了她嘴里提到的急救箱。

一般的急救箱里就放些纱布酒精颠覆什么的,有时候根据实际情况配备一些心血管药物——倒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服务站里的急救箱里会配备有肾上腺素这种东西的。

肾上腺素很不稳定,光热都可能导致它分解变色,丧失药性,因此储存条件要求低温避光,刚开始听说是急救箱,图安想当然地以为会被放在工作人员顺手的位置,因此建议对方去前台后面找。

但是现在一听说有肾上腺素,那么前台后方就不大可能了。

图安巡视前台大厅——既然都说是急救箱了,那么这种关键时刻急需要用的东西不大可能藏在太隐蔽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饮水机边上的长方形茶柜里。

走过去一看,果然,这个东西分了两层,表层是茶柜,里层是一个冷藏柜。

冷藏柜里整齐摆放着两个银色的小箱子。

其中一只箱子的角标上标注有注射药品的符号。

看来肾上腺素就在这一只箱子里。

“找到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女孩过来一看,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总算不用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了,不然我一定会做噩梦的……”

图安莫名觉得自己被点了。

他算不算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卡姆死在自己眼前了?但是在图安有意识的片段里,山洞里血腥味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而且很明显,那血是属于两个人的。

两股不同味道的血液味道在空气中交织,腥臭难闻,让人反胃。

显然,卡姆对队长也是下了死手的。

图安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觉得,如果卡姆没有死的话,队长多半也活不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图安,一个连自己在哪儿都搞不清楚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资格做青天大法官,宣判谁有罪谁无辜。

自然地,图安也不觉得当时的自己有能够拯救卡姆的能力。

那时候的他甚至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一根手指,谈何救人?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不会产生太多罪恶感。

但是换一种情况,如果有能力却袖手旁观的话,那么良心就会有些不好受了——“这箱子有些重,我拿着,你带路。”

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生的希望。

女孩也没有磨蹭,立即带路。

图安本来以为又会走回石林,结果没想到那个员工受伤的地点就在服务站不远处的路边丛林。

这里地势平缓,远没有石林那样崎岖不平又遍布尖锐石锥或者高耸断崖,那个人是怎么受伤到需要用到肾上腺素这种急救药的?

这个地方,满地柔软青草,又因为植被茂密,枯叶成堆,像是个天然的大蹦床,感觉就是摔一跤,也不过只是会蹭破点皮……

但是当绕过一处灌木丛,跨过林中小溪、看到溪边躺着的员工37本人的时候,图安才知道自己的推测有多么错误。

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仅仅是一管肾上腺素,真能够救回A37吗?

A37——图安不知道他的名字,姑且就以服务站里的值班表编号称呼他——是个褐色卷发的青年,穿着碧绿的员工制服,几乎和这碧绿草地融为一体。

他躺在溪边缓坡上,半边身子没入溪流中,闭着眼,无知无觉,任由溪水冲刷自己的身体。

在A37腰腹的位置,有一个苹果大的血洞,圆不隆通的,血肉外翻,发红发黑。

这个伤口太圆,圆得莫名诡异,就像是有人拿着圆规做好标记之后又用锋利到不会留下任何肉絮的刀剜出了一块肉一样。

而周围并没有发现那快消失的圆形血肉的踪迹。

从身边草地上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这个伤口出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腰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能行吗?”图安问。

“大概,我觉得可以,不过我也没受过训练,不是很清楚。”女孩跪在一侧,为A37注射肾上腺素,语气有些随意,“但是他是受过培训的专业人员,只要能够醒过来,就能为自己做一些急救措施。”

图安:“你的意思是,我们先让他醒过来,然后后面就靠他自己?”

让这个肚子破了一个洞的人,自己救自己?

这么硬核?

“嗯。”

说完,女孩自己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因为肾上腺素已经注射完毕,但是A37看上去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应该能行吧?他又不是雄虫,按理来说,身体很结实抗造才对啊!”

第76章 二刷·师妹 话音刚落,地上的A37突……

话音刚落,地上的A37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把两人吓了一跳。

图安绝对不是故意用「嘶鸣」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声音的。

但是这个声音确实又高亢洪亮,又像是冷气泄漏时一样嘶嘶作响,好像是一匹马被人掐了脖子发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担心的同时又不免害怕他会一蹶子踢过来。

总之是又可怜又有些恐怖。

接着,A37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和头发一样的褐色的眼睛。

他一脸痛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图安赶忙过去扶着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前情提要。

A37在两个人的帮助下,使用那个急救箱里的药物和工具为自己清理了伤口,并且完成了简单的缝合工作。

这个缝合工作看得图安眼皮直跳。

因为一般的缝合手术,是缝合一条线,而A37需要缝合的是一个洞。

这个洞是缺了皮肉的。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把这个洞周的皮肉拉扯到一块,然后再紧紧地缝合在一起。

而A37就这么大汗淋漓地、咬着牙、默不作声地,捏住了自己的肉,然后把它们缝合了起来。

图安在其中起到了一个支架的作用,而那女孩起到了一个帮忙递镊子和针线的这么一个作用。

简单来讲,就是用处不大。

他们两个的作用确实就只是给人来上一针肾上腺素,让A37自己醒过来,之后的一切急救措施,A37都能自己做到。

如果有条件,也许A37甚至能给自己做一个手术。

图安眼皮还在跳呢,A37气若游丝,说:“回去……通讯……有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还攻击了入山口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图安眼皮一跳,想到了那个五人小队。

他们看上去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果他们被抓了,那自己作为伪装卡姆意外死亡的共犯会怎么样?

也会被抓起来吗?

图安一边想象着自己锒铛入狱的画面,一边扶着A37起身,低声道:“你靠着我,省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