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亲戚带来了自家种的西瓜……
何婉茜与傅琰相继离开后,
包厢里就只剩下了苏甜荔和程愈。
程愈赶走了傅琰以后,又重新坐下来慢吞吞的吃饭。
苏甜荔坐在他身边,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看着程愈吃饭。
程愈吃饭的速度很慢,态度很认真,
他一定是先吃一大口米饭,再吃上一小口菜肴,交替着来,
当食物送入嘴里后,一定会闭上嘴细嚼慢咽,咀嚼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用筷子挟菜、扒饭时,筷子也不会触碰到饭壁或者盘子,
整个过程安安静静,非常养眼,
他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真的很香。
苏甜荔在大西北109农场的时候,
曾经见过场长王雪照的妈妈谈露首长。
谈露首长已经年逾六旬,是真正的名门世家里从小富养出来的闺秀,而且自己还身居高位。当时她来109农场探望女儿王雪照,还带着王雪照兄长的一双儿女。
苏甜荔有幸得见谈露是怎么教养孙子孙女的,
——他们吃饭时的仪态,跟程愈差不离。
所以?
程愈的用餐礼仪,又是谁教的呢?
据说他的养父母对他并不好,
他是跟着姨妈长大的,
但姨妈也只管了他十来年就去世了。
总不能是他自己……生来就是这样?
苏甜荔忍不住问道:“程愈,谁教你这么吃饭的?”
半分钟后,程愈停滞住。
他偏过头,面朝苏甜荔的方向,似乎想要努力看清她的模样,奈何眼神始终无法聚集,
这一次他久久不语,面上也难得现出迟疑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苏甜荔提出的问题。
苏甜荔,“没事,你继续吃。”
须臾,程愈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看他吃得那么香,
苏甜荔也忍不住吃了一块红烧肉,
然后皱起眉头嘀咕道:“真难吃!浪费粮食!”
又把筷子放下了。
苏甜荔继续欣赏程愈吃饭,
心里却想起了先前傅琰的暗示——前世的她,后来和程愈谈恋爱了?
也就是说,程愈现在这浑浑噩噩的状况,后面会变好。
那,未来的程愈是会什么样的呢?
想到这儿,苏甜荔又看了程愈一眼,心想前世的他,肯定很优秀。
否则她不会看上他。
按傅琰所说,她和傅琰谈了十年恋爱,三十多岁当上公司老板才分的手……
照这么算,她和程愈在一起的时候,至少三十五六岁了。
哇,也就是说,前世她和程愈在一起时,已经是个眼界宽广的公司大老板,是个成熟的女性了,一定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甚至还在四十来岁的时候退居二线,参加高考当了医生!
苏甜荔两眼放光,心想前世的自己可真棒啊。
四十岁财富自由以后居然还能追梦!
所以前世的她,也是个勇敢到……闪闪发光的人呢!
苏甜荔忍不住笑了。
“肉都好吃。”程愈说道。
苏甜荔愣住。
什么?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程愈是在回应她刚才批评红烧肉不好吃。
“今天这红烧肉是真的很不好吃,”苏甜荔认真说道,“要是有机会,我做一次红烧肉给你吃!不是因为它是肉就好吃,而且一定要用合适的烹饪方式来做菜,它才好吃。”
说着,苏甜荔又开始怀念109农场了。
109农场有个传统,所有的农场职工都要轮流去食堂帮忙。
据说这是当年109农场建成时物资匮乏,能吃的食物只有各种的陈年豆子。工作如此繁重劳累,还吃不饱吃不好,于是时任组长的王雪照力主让大家轮流担任厨师。
当时109农场的百余位知青,来自全国三十多个省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对食物的理解与独特的烹饪手法。
同样的食材,在来自不同家乡的知青手里大放异彩,才陪同他们熬过了当初的难关。
这也就造成了109农场的职工们对美食的执念。
苏甜荔在农场呆了四年,也养成了同样的对美食的万相包容的态度,以及对烹饪美食的严谨态度。
不夸张的说,109农场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美食家。
她苏甜荔也不例外!
“好。”程愈说道。
苏甜荔:???
好什么好?
又愣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程愈是在回答她说的那句“要是有机会我做一次红烧肉给你吃”……
苏甜荔哈哈大笑。
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除去程愈正在吃的,
何婉茜为傅琰买的蒸肉饼、排骨汤什么的,他俩是一口没吃啊!
扔了多可惜!
可程愈一个人估计也吃不完。
“要是有冰箱就好了。”苏甜荔叹道。
可惜没有。
于是她看了一眼上桌上的饭菜,将蒸蛋、排骨汤、炒菜心挪到了程愈面前,
又把程愈还没吃完的红烧肉、虾干烧冬瓜给挪到了一旁。
最后,苏甜荔用筷子把红烧肉里的肉,全都堆进程愈的碗里,只留下菜碗里的配菜酸菜,又交代程愈,“这么多饭菜,你一个人吃不完的啦!”
“这些汤、这蒸蛋和青菜不好打包,你全吃掉。红烧肉……也怕坏,所以你全吃掉,这是最保险的……”
“红烧肉里的酸菜和虾干冬瓜可以留,还有这些米饭,一会儿打包带走,你留到明天再吃。”
“不过,明天在吃之前一定要好好闻一闻,要是馊了就不能吃了啊。”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交代。
主要是怕他吃坏了。
“有。”程愈说道。
苏甜荔:……
有?
有什么?
他不应该说好吗?
片刻——
苏甜荔突然意识到,程愈说的这个“有”字,针对的是她前面说的那句“要是有冰箱就好了”……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程愈,脑子有点儿懵。
有……
程愈这是在说,他有冰箱?
这怎么可能!
109农场有冰箱,是因为那是个拥有一千多职工、连同家属在内共计三千余人的大型集团,再加上单位有钱,所以食堂里才会有冰箱。
现在可是七十年代末!
大约局长市长以上级别的家庭里,会拥有冰箱,
程愈就是个父母双全的孤儿,现在还在当流浪汉,他哪来的冰箱?
苏甜荔下意识想追问,
可又想了想他现在这状态,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好。”程愈又认认真真地回答她。
这下子,苏甜荔已经开始接受他的说话方式了,
他这是在回应她打包的吩咐。
苏甜荔也不想回家面对那一家子,于是一直陪着程愈吃饭。
他吃饭的速度是真慢啊,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
二斤米饭的份量,装在一个堪比脸盆大小的搪瓷钵子里,还堆起了小山……
之前苏甜荔为程愈要了那么多的米饭,
是因为她看程愈早上在她家吃早饭的时候,姚美玉带了那么多的吃的,最后全落进程愈的肚子,就这样,他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现在,这二斤米饭,程愈吃了一半多,再加上各种菜肴……
苏甜荔忍不住瞄了一下他的肚子,
——他肩膀很宽,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半旧白衬衣,领口开了两粒扣子,半遮半露出两根精致深邃的锁骨,以及他那比白衬衣还雪白细嫩的胸膛。
再往下,是他瘦瘦窄窄的公狗腰,与两条修长的腿,小腹处平平坦坦……
苏甜荔:吃了那么多饭菜,都装哪去了?!
程愈吃完饭,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吭声。
苏甜荔张罗着去一楼那儿要了两张干荷叶,把饭菜打包好又捆好,拿网兜装好了,递给程愈,“走吧!”
于是程愈拎着那包饭菜,又沉默着跟着她,两人一块儿踩着从树叶间洒落下来的星光,走到了家属大院门口。
“我要回家了,程愈,你也赶紧回去。”苏甜荔交代他,“明天中午,你来这儿等我,记住了吗?”
现在太晚了,
明天,她想和姚美玉一起看看程愈的伤势。
苏甜荔耐心地等着,
直到程愈说了一声好,
她这才对他说了声明天见,然后转身离开。
程愈久久站在原地,一直面朝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张望了很久很久,才拎着她帮他打包好的饭菜,慢吞吞走了。
他住在桥洞下,需要在漆黑的夜色里,走上半小时崎岖的山路,
自从摔跤后,他的视力一直不怎么好,但这段路走习惯了也没事,只要走慢一点,就不怕摔跤了。
终于——
他回到了自己打造的家,
在进入那个小小的家里之前,他先去了冰箱那儿。
是的,他有一个冰箱。
他住的这个桥洞,虽然是荒废已久的旱渠的桥洞,但这条旱渠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附近有一条新渠。
程愈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安家,也是因为这里取水方便的缘故。
他用水泥石灰等物,从新渠那儿接驳了一条细长的水渠,环绕过他的家,又重新绕回水渠上去。
这么一来,他不需要走太远,门口的菜园子那儿就有水可用!
而且水也不会被浪费掉。
他的冰箱,就在菜园子里,是一个天然石槽。
有时候他会把吃不完的饭菜摊凉了,包好放进石槽,再把石板盖上,过上一夜也不会坏。
收拾好饭菜以后,程愈回屋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他努力尝试开口说话:
“他、他们……重、生了…
…”
“他们……欺、欺负……荔枝了,”
“何、婉、茜……嫉、嫉妒荔……枝,上……辈子,抢、抢走荔枝的男、男朋友……”
“傅……琰,背叛……荔枝了。”
“原来我、我也是荔枝的……男朋友。”
他反复练习着“我也是荔枝的男朋友”这句话,
最终,他又反复练习了许久,才将另外一句话练习得流畅熟练,“我不会上何婉茜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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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苏甜荔一回到家,就愣住了。
不大的家里,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而且她一进屋,就听到有人激动地颤着嗓了喊了声“荔枝”……
苏甜荔惊讶地盯着人们看了半天,终于认出,其中一个白发苍苍又干瘪瘪、还满面病容的老太太,是她的继祖母刘芳!
“阿嬷?”苏甜荔喊了老太太一声。
阿嬷是本地土话,奶奶的意思。
苏老太激动地抱住了苏甜荔,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又问,“你不是下乡去了吗?几年都没你音讯,我还以为你丢了……哎哟哟,长得大姑娘了,不敢认了!”
苏甜荔开心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她自诩亲缘浅薄,
但确实幼时颇得继祖母和二叔一家的庇佑,才能安然长大。
尤其是,她和继祖母、二叔一家还没有血缘关系呢!
在苏甜荔眼里,继祖母和二叔一家,可比她的亲生父母、比三叔一家亲厚多了!
她和阿奶说了一会儿的话,
阿奶又让苏甜荔喊人,
苏甜荔看向来人。
他们一众有四五个,除去苏甜荔的继祖母之外,
中年夫妇是苏甜荔的二叔孙韶华和二婶,
一对年轻男女,是二叔家的一双儿女。大的是堂妹孙福娟,今年十七岁,小的是堂弟孙福军,今年十四岁。
苏甜荔一一和老家的亲戚们打招呼,
并且发现她爹妈都不在客厅,苏又子也不在。
苏天才正在厨房里活和着,不一会儿端着个脸盆出来了。
脸盆里装着刚切好的红彤彤的西瓜。
苏甜荔问弟弟,“哪来的西瓜?”
苏天才答道:“阿奶他们带来的!”
苏甜荔埋怨苏老太,“来你自己儿子家,还要花钱买西瓜?”
二婶立刻解释道:“没花钱没花钱,我们自己种的。”
苏甜荔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么远的路,你们还背个西瓜来?”
二婶窘迫不好安地指着门边放着的几只大麻袋,“也、也没白来……带了点山货。”
苏甜荔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数了。
她又问苏天才,“爸妈呢?”
苏天才朝着里屋呶了呶嘴,意思是他俩都躲在屋里呢!
苏甜荔会意。
于是她就跟阿奶、二叔二婶聊了起来。
她先是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近况,也没瞒着老家的人,直说自己的下乡志愿被苏又子改了,所以她去了大西北,寄钱寄信回家,一点回应也没有,她以为父母调离了,就没再写信……
现在她已经从大西北调回了广州,明天要去办理人事挂靠关系,以及上交调令等待工作安排云云。
说完,苏甜荔吃了一口又甜又脆还红彤彤的西瓜。
亲戚们听得认认真真,并且十分震惊。
首先他们被苏又子的做法给吓着了,
其次又心疼苏甜荔去了环境那么恶劣的大西北,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最后还埋怨苏甜荔:
“你写信给你爸妈没回应,怎么不写信给娟娟呢?”
“就是啊,你爸妈不给你寄药,我们可以啊!”
“荔枝姐姐你早说嘛,你早说我就寄我自己做的鞋,我做的鞋很好穿的……”
苏甜荔没好意思说,其实她有给二叔写信,但记错了地址,后来被退信了。
所以她就打了哈哈糊弄过去。
再聊下去,
苏甜荔才知道,今天二叔一家赶到广州来,是为了带苏老太看病。
听说阿奶生病了?
苏甜荔连忙多问了几句。
二婶抹着眼泪说道:“我们在韶关那边的医院看了个遍,都说可能是胃癌。又说本地没得治,喊我们来广州的大医院看看。”
胃癌?
苏甜荔心里一沉,看向了苏老太。
苏老太连忙说道:“人老了嘛,肯定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说我得了胃癌,我是不相信的,他们不肯,说还是要来看看。”
“我再说一遍啊,你们要我去看病,我听你们的,去看就是了,你们也别闹。”
“但不管是什么病,或者有病没病……也就这么一回事!我年纪大了早就活够本了,到时候拿点儿药回家去吃,争取多活一天是一天……”
孙福娟生气地说道:“阿奶!你才六十不到啊,把病治好了你还能活很久的!”
苏老太眼圈儿一红,难过地说道:“好!阿奶听你的,阿奶把病治好,然后活得长长久久……”
苏甜荔问道:“有做过化验吗?”
二叔拿出了厚厚一迭化验报告,“换了两家医院,一家是我们县城医院,一家是我们市里的医院,医生都是同样的说法。”
苏甜荔接过化验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心情就越沉重。
二叔有些不安,伸手摸向胸口处鼓鼓囊囊的内口袋,说道:“荔枝啊你阿奶这病,要花多少钱来治?我们带了……”
苏甜荔觉察到二叔的动作后,意识到什么,
她突然狠狠地瞪了二叔一眼。
二叔愣住,剩下的半截话就没敢再说。
苏甜荔又飞快地看了二婶一眼,还朝着里屋的方向呶了呶嘴。
二叔与二婶面面相觑,
在这一方面,女人的心思还是敏锐些。
二婶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甜荔的顾虑,
于是,二婶替代二叔说了起来,“我们带了点自己种的菜来……想在你们家借住几天,带着你阿奶去医院看看病。”
苏甜荔又问,“那看了病,总得治疗吧?”
二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甜荔的脸色,“那肯定是要治疗的。”
苏甜荔继续问道:“那治病是要花钱的哦。”
闻言,二婶又和二叔对视了一眼,
二叔沉思片刻,说道:“给阿妈治病的钱,我们三兄弟平分吧!”
苏甜荔露出认可的表情。
二叔二婶刚松了口气——
里屋的门开了,田秀面色不善地从屋里走到了客厅,
苏德钧也跟着田秀身后出来了,
二婶立刻站起来,“大哥大嫂,快来吃西瓜!”
田秀本来挺生气“治疗费三兄弟平分”的,可西瓜清新的香甜气息实在太诱人了,
于是她嗯了一声,接过二婶递过来的西瓜,吃了起来。
苏德钧也拿过了西瓜,大吃起来。
不得不说,这西瓜是真好吃啊!
汁水多,还甜。
苏甜荔夸了几句西瓜好吃,
二婶连忙说道:“老家的李子才叫真好吃,我们也扛了一麻袋来!”
孙福娟也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在大门口那里看到有人摆地摊卖李子,还没我们的李子好呢还卖一角钱一斤!这么看来啊,我们扛来的这一麻袋李子至少也值五块钱!”
田秀一听,面色稍霁,“那明天我带点到单位去,分给同事吃。”
苏德钧也说道:“也给我一点,我拿去给小于……那个给科室同事。”
苏甜荔看了父亲一眼,但笑不语。
田秀酝酿了一下,对孙韶华说道:“二弟,我要说句公道话了,刚才你说三兄弟……”
“妈——”
苏甜荔打断了田秀的施法,“今天阿奶和二叔二婶刚到家,你让他们好好休息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田秀,“不是,这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苏甜荔喊苏天才,“阿弟,你和娟娟、军军一起,把二叔二婶带来的东西都搬到阳台上去,菜啊瓜果啊都要拿出来,不要闷坏了。”
弟弟妹妹们都是聪明人,听得懂苏甜荔的意思,便应了
一声,搬着扛着抬着大大小小的麻袋,去了阳台上。
田秀还是不甘心,
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撇清一切关系,
可苏甜荔的这些聪明的弟弟妹妹们,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妈,这些菜要怎么办啊?”
“伯娘,这些山货香菇干放在哪里哟?”
“大伯娘,这些腊肉腊鱼怎么收拾啊!”
田秀被动的忙碌了起来,
是,她心里很不爽,
但亲戚们带来的各种山货腊肉……林林总总、满满当当的,分量实在很足!
不知不觉,田秀面上就挂起了满意的笑容。
趁着田秀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那边儿收拾东西,
苏甜荔当着苏德钧的面,对二叔二婶说道:“叔叔婶婶,你们放心,正好呢我最近有空,明天我和你们一起,陪着阿奶去看病。”
苏德钧一听,不乐意了,“阿妹,你明天不是要去知青站办事?”
苏甜荔解释道:“放心,那边很快的,不耽误事。”
然后苏甜荔继续对二叔二婶说道:“至于我阿奶的治疗费,二叔二婶也不用担心……我爸是家里的老大,当初阿奶和阿爷结婚的时候,我爸还是个小孩子,也是被阿奶一口饭一口菜养大的。阿奶虽然不是我爸的亲妈,也和亲妈没什么两样了……现在阿奶生了病,我爸不会不管的。”
苏德钧一听,气得眼睛都瞪圆了,“阿妹!”
苏甜荔突然扬声喊道:“阿弟,你现在就拿个盆子,选点漂亮的李子,阿爸明天就拿去送给小于的……”
说着,苏甜荔又笑眯眯地对苏德钧说道:“阿爸,上次给小于的那个黄皮,她喜欢吃吗?”
苏德钧顿时又慌又乱,“啊,啊……”
苏甜荔笑道:“没事,不喜欢也没事!但是这次阿奶从老家带来的李子,小于一定会喜欢的……爸你说呢?”
苏德钧拭了拭额头的汗,“啊,啊……对对对,哈哈哈哈。”
苏甜荔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她转过头,担忧地看向低垂着头,正默默淌泪的苏老太。
第22章 第22章皮薄肉厚甜脆多汁的大李……
是夜,苏家并不宁静。
苏甜荔和苏又子挤次卧的下铺,
苏老太和孙福娟挤次卧的上铺,
二婶在次卧打了个地铺,
二叔和孙福军就在客厅打地铺。
苏又子很不爽,一是嫌弃亲戚们穷,一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了,
更恨苏甜荔揽事上身!
明明可以赶走这些穷鬼亲戚的嘛!
所以苏又子不停地翻身、不停地抢被子,
试图让苏甜荔不那么舒服。
苏甜荔,“大姐,晚上何婉茜请我去国营饭店吃饭了……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没去?”
苏又子:……
“是你不想去吗?”苏甜荔又问。
气得苏又子猛捶了几下枕头。
苏甜荔,“何婉茜还告诉我,说你现在呆的那门卫岗,这辈子也别想转正!大姐,这是为什么啊?既然她是和你还是天下第一好的那种朋友,她爸还那么厉害,她为什么不想法帮你转正?”
苏又子:……
苏甜荔,“对了大姐,何婉茜跟我说,你的工资根本就不是二十八块!你一直藏着掖着的,就是不想让妈知道吧!大姐你偷偷跟我说,你到底攒了多少钱呗……”
苏又子忍无可忍,“苏荔枝你给我闭嘴!”
苏甜荔,“为什么啊?反正现在大家都睡不着,聊聊天嘛!”
苏又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吵到我睡觉了。”
就这样,苏又子不再折腾,睡了。
苏甜荔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
等她起来的时候,苏家人全都上班儿去了。
阿奶和二叔一家就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大家的表情都不算太好。
苏甜荔看到桌上摆着一个馒头和半碗白稀饭……
“你们吃早餐了吗?”苏甜荔问道。
苏老太蔫巴巴地答道:“阿妹你吃吧我们不饿。”
苏甜荔明白了。
她转身走进了厨房。
可笑的是,亲戚们昨晚拿回来的东西全被田秀锁在了柜子里!
苏甜荔冷笑。
她匆匆洗漱过,拿上了自己的资料,然后带着亲戚们下了楼,直接去了厂招待所。
二叔二婶一直保持着与大房这边的走动,对于大致的方向还是了解的。
见苏甜荔带着他们一直在厂区里转悠,二婶忍不住问道:“荔枝,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苏甜荔说道:“吃了早饭再去。”
苏老太连忙摆手,“不吃不吃,我们都不……”
话音未落,小堂弟的肚子就咕叽一声响。
亲戚们露出了难过又低落的表情。
苏甜荔没吭声。
她站在招待所楼下,大声喊曹姨。
没一会儿,曹姨从楼上探出头来,“荔枝?你找我啊?”
苏甜荔大声说道:“曹姨好,我叔叔婶婶陪着我奶奶从乡下来广州看病,早上起晚了些,我妈忘记给奶奶和叔叔婶婶准备早饭了!家里所有吃的东西全都被我妈锁了起来,我的钱又全被我大姐偷了……”
“曹姨你看到我妈了没?”苏甜荔问道。
站在楼上的曹姨把脑袋缩了回去,
没一会儿就匆匆下了楼,眼里还闪耀着八卦的光,“荔枝你刚才说什么?你们家……连吃的东西都要上锁啊?”
苏甜荔认真点头,“我奶奶身体不好,饿不得,曹姨——”
曹姨顺势打量了一下满面病容的苏老太,笑着和老人家打了声招呼,又问老人家你怎么啦,身体哪里不舒服?
听说苏老太是来广州看胃癌的?
曹姨脸色变了,“荔枝啊你奶奶得了胃癌?得了胃癌还能饿肚子的吗?你妈这个人也真是的!”
说着,曹姨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递给苏甜荔,“荔枝啊你带着你奶奶她们先去食堂吃早饭,一会儿我找你妈妈要回两块钱就行了”
苏甜荔谢过曹姨,领着苏老太一行人去了食堂。
如今的苏甜荔可是化工厂的大红人,
再加上这个点儿都快九点了,食堂里的早饭已经卖得七七八八,
以及食堂里的打饭阿姨都还记得苏甜荔呢!
当她们听到苏甜荔说,老家的二叔一家带着奶奶来广州看病,可她妈田秀却忘记给老人准备早餐了……
她们连忙热情地说道:“来来来,正好还有点儿白稀饭和包子,快来吃!”
苏甜荔说道:“阿姨,要多少钱?我刚找人借了点钱……”
“不要钱!不给你们吃也没人吃了的!”
就这样,苏甜荔带着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在食堂里蹭了一顿不怎么美味,但分量绝对管够的早饭。
当然了,苏甜荔也让在食堂工作的叔叔阿姨们如愿听到了内容绝对丰富的、有关于苏家的八卦新闻,
包括但不限于苏又子篡改了她的下乡志愿,又斩断了一切她和家人的联系,令她不得不孤身在大西北呆了五年;
苏又子偷走了她三百多块钱,令她妈失去了集资挣利钱的机会;
以及在苏家,田秀是真的会把所有的食物全都锁进柜子里等等……
听得在食堂工作的叔叔阿姨们不由得叹为观止、如痴如醉;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则集体陷入沉默。
吃完免费的早饭,苏甜荔带着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往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由于苏甜荔是苏家唯一一个对孙家人比较和气的人,
堂妹孙福娟拉着苏甜荔说了起来,“荔枝姐,今天一早六点多的时候大伯就起来了,他把我爸也喊了起来,找我爸谈了话……”
闻言,苏甜荔看向了二叔。
二叔面色铁青,双手还攥成了拳头。
“怎
么说?“苏甜荔问道。
孙福娟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苏德钧告诉孙韶华,说他和刘芳没有关系,刘芳生不生病,跟他无关。如今他也愿意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容许孙家人在这儿住两天,但将来无论刘芳查出什么病、要怎么治疗,他苏德钧可不负责出钱。
当时孙韶华就震惊了,“大哥你——”
要知道,二房和大房的关系向来不错。
二房为了维系感情,一年四季都会送出不少瓜果蔬菜给大房……
所以孙韶华万万没有想到,大哥竟然翻脸不认人!
这时,二婶在次卧听到他们兄弟吵架的声音,赶紧出来了,忍不住和田秀也吵了一架。
二婶说,既然是一家人,现在长辈生了病,当儿女的平摊长辈的医药治疗费,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田秀说,刘芳又不是苏德钧的亲娘!而且你们也再别说什么当时刘芳嫁给老爷子的时候苏德钧还小,所以刘芳对苏德钧就有养育之恩了,要知道,当时老爷子也正当壮年!要养,那也是老爷子养了刘芳和孙韶华!
二婶哭着说,我们以前那么困难,也帮你们养大了荔枝和倩子……你们一分钱都没给过家里。
田秀说,我们把老二老三送到老家去的时候,老爷子还没死呢,那得算成是老爷子帮我们养的老二老三,关你们什么事?你们现在怎么有脸来邀功的?
二婶又说,可那些年老爷子的身体也已经不行了,全靠刘芳和儿女们照顾……你们大房从头到尾都没过给家里一分一毫!侍候两个老的,全是二房三房的事,你们大房凭什么把养老的责任全都撇给兄弟们?
田秀说,老爷子养了刘芳和你们孙韶华一家多少年?他老了,你们尽孝,这是天经地义!再说了,老爷子走的时候我们也不在跟前,谁知道他留了多少体己钱给你们呢!反正我们大房是一分钱也没见着……
苏甜荔闭了闭眼。
这些话,从性情温驯的二婶嘴里说出来,已经失去了当时的火药味儿。
可苏甜荔还是听得很恼火。
这时,二叔开了口,“荔枝,幸好你昨晚上提醒我们,我们才没有把老底透出来……不过,你先跟我们透个底,两千块钱……能治好你奶奶的病吗?”
说着,二叔还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胸口——大约衣裳里头装的全是钱。
小堂弟在一旁小小声说道:“我们家所有的存款起来也只有八百,三叔拿了三百出来,另外我爸妈还到处找人借了钱,才凑够两千块钱的。”
苏甜荔说道:“具体要花多少钱,这个不好说,得先去看病。等化验报告出来了,确诊了,再跟医生讨论一下治疗方案,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要花多少钱。”
苏老太沮丧地说道:“我就说不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她:“阿妈你别乱讲!”
“是啊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要好好的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做事情都有劲些。”
“阿奶,你把病治好了,以后还要长命百岁啊!”
“阿奶我不想你有事,我就想你一直好好的……”
苏老太老泪纵横。
说话之间,去市人民医院的公共汽车到了。
苏甜荔招呼着大家上了车。
到了市人民医院后,苏甜荔想了想,先去人事科找了王爱琴。
王爱琴此人么,其实苏甜荔刚回到广州的第一天,就从姚美玉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后来和姚美玉玩了几天,
苏甜荔就知道王爱琴是谁了。
首先,王爱琴和姚美玉的妈是死对头,之前姚美玉在市人民医院当护士的时候,死活转不了正,就是王爱琴不松口的原因;
其次,王爱琴还有一重身份——她是程恪的妻子。程恪是何婉茜的亲舅舅,也是程愈名义上的养父。
于是,苏甜荔找到了王爱琴以后,开门见山的介绍,“王阿姨好,我是苏又子的妹妹苏甜荔,我奶奶从老家过来看病,我姐让我来找您,说麻烦您帮帮忙,看看消化科哪个医生有空……我姐还说,等她有空了,再请您和婉茜姐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吃饭去!”
王爱琴打量着苏甜荔,倒是不知道小辈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但,苏又子跟何婉茜走得很近,
这事儿王爱琴是知道的。
再加上苏甜荔的嘴是真的甜,像抹了蜜似的……
于是王爱琴笑着说道:“行,你等等啊,我打个电话问问。”
她打了几个内线电话出去,然后对苏甜荔说道:“你去找周医生,就说是我的熟人。”
苏甜荔谢过王爱琴,离开了。
接下来,苏甜荔带着苏老太一众去找了周医生。
周医生看了一下苏老太带来的一迭化验报告,说道:“按现有的化验报告来看,已经确诊了胃癌早期,但还欠了些化验,要补上哈!”
孙韶华很焦急地问道:“医生!请问治好我妈要花多少钱啊?”
周医生一看孙家人的打扮,就能猜到他们的经济情况,安慰道:“不要担心,先做化验,化验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制定治疗方案。胃癌早期呢可以保守治疗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可能每个月花二十到八十块钱左右,这要依据病情的严重程度来的。”
孙韶华刚松了口气。
周医生又说道:“不过,你们最好呆在广州,要不然,来医院也不方便。”
孙韶华顿时愁眉深锁。
跟着,苏甜荔就带着苏老太去做化验。
突然——
有人喊道:“哎荔枝!你怎么在这儿?”
苏甜荔转头一看,发现是毛丽!
“毛丽,你怎么在这儿?”苏甜荔问道。
毛丽不好意思地亮了亮自己被纱布包扎好的手肘,说道:“我和张威过来换药,张威去拿窗口拿药了,我在这儿等他呢!”
苏甜荔会意——毛丽是前几天和家里闹矛盾,被嫂子打了,她的男友张威看到以后,很生气,大家发生了冲突,最后毛丽和张威都被打了。
苏甜荔把苏老太和二叔一家介绍给毛丽,又说了起苏老太的情况。
毛丽问候了苏老太几句,又小小声问苏甜荔,“你今天不是要去知青办递资料吗?”
苏甜荔也小小声说道:“我也总不能扔下她们不管啊!”
毛丽想了想,“这样吧,你去办你的事儿,一会儿我和张威领着你奶奶去做检查。你办完了事儿早点回来。”
苏甜荔大喜,“毛丽你太好了!中午我带我奶奶她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你和张威也一块儿来啊!”
毛丽笑了,“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苏甜荔很坚持。
然后苏甜荔跟苏老太和二叔一家人交代了一声,匆匆离开了医院,赶往知青办。
就目前而言,
知青下乡政策已经停顿,但知青返城政策刚落地,拿着调令回城的知青并不多。
所以苏甜荔事情办得很顺利。
不过,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告诉苏甜荔,“虽说国家有规定,返城知青视为工作调动,但也需要得到用人单位的同意,咱们才能帮你把人事关系转过去,你才能进入新单位……”
“但最重的,是接收单位的同意……你明白吗?”工作人员明示加暗示的提点道。
苏甜荔连连点头。
她当然明白——就比如说,如果她想去市人医院当护士,那就需要市人民医院人事科,也就是王爱琴的同意。
王爱琴同意了,在接受书上签了字、盖了章,
苏甜荔的人事资料就能转到市人民医院,她也就得到了新岗位,能成为市人民医院捧着铁饭碗的护士啦!
但,苏甜荔并不认识王爱琴这么好说话。
今天王爱琴之所以愿意帮忙
找人,
是因为王爱琴还没来得及向何婉茜邀功。
一旦王爱琴跟何婉茜打过电话邀了功,
依着何婉茜的小心眼儿,肯定会不依不饶地要王爱琴找苏甜荔的麻烦!
苏老太看病一事,王爱琴干涉不了,
但要是苏甜荔想要转岗到市人民医院来?
王爱琴会阻挠!
不过——
苏甜荔但笑不语。
前世的她,四十岁时还有勇气追梦,参加高考去当医生……
今生的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不能追梦了?
是的,她一早就已经打算要放弃护士这个岗位。
因为她就算当一辈子护士,也不可能成为医生;还不如趁年轻参加明年的高考,早日当上医生!
所以这份调令么……
苏甜荔打算卖个好价钱。
她谢过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又匆匆往医院赶。
不料刚踏进医院——
就在急诊科那儿看到了正在大哭的毛丽和浑身是血的张威。
毛丽也一直朝着医院门口张望呢!
一见苏甜荔,毛丽急忙叫住了她,“荔枝?荔枝!这边这边……你快来呀,大事不好了!”
苏甜荔的心肝儿瞬间狂跳了起来。
她心想,难道说,是她奶奶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很不妙?
不太对吧……
不是说,化验结果要过几天才能出吗?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丽大哭道:“荔枝!程愈被人打死了!”
苏甜荔陡然睁大了眼睛。
一旁的张威连忙说道:“丽丽你别乱说,程愈没死……”
苏甜荔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张威继续说道:“他、他也就是失血过多休克了!”
苏甜荔顿时又倒抽一口凉气。
第23章 第23章肉沫蒸水蛋嫩滑美味
苏甜荔连忙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威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自从苏甜荔将苏老太一众托付给毛丽,请毛丽带着在医院里做化验后,
张威就想着,苏甜荔说一会儿要请大家去国营饭店吃饭,
于是他就去找程愈,想带上程愈一块儿过来蹭个饭。
他确实这么做了,
结果跑到桥洞那儿一看,惊呆了!
大门敞开,门口撒落着砖头、被撕碎的衣物,甚至还有鞋……
张威吓坏了,喊了几声程愈却无人应答,
于是他伸了个脑袋进屋里去看,
却发现空无一人?
张威又到处喊,到处找,最后在菜园子里发现了微弱的动静。
他跑到菜园子里一看,发现程愈正趴在地上不动,但双手正拼命地扒拉着,好制造出一丁点的声响,才让张威发现了他。
张威急坏了,一叠地问程愈这是怎么了,可程愈根本说不了话。
见程愈浑身是血的样子,张威赶紧把他架了起来,准备带他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程愈竟然拼命地挣扎……
直把张威闹出一身汗,两人鸡同鸭讲了许久,张威才知道程愈的意图——他在保护身下压着的、石槽里的饭菜!
当时程愈闹着要他搬开石板,拿出干荷叶打包的饭菜后,就紧紧地将之抱在怀里,不动了。
张威这才把程愈弄到了医院里。
这会儿程愈还在急诊科呢!
苏甜荔一听,立刻冲进了急诊科。
程愈刚刚被医生缝合好,这会儿被白纱布包得像个大粽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赤着上身,胸膛处的白纱布从左颈一路贴到右下腹!
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脑袋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的整只右手都被纱布缠绕了起来……
很快,苏甜荔的目光停滞落在程愈的左手处。
——他的左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平放在床上,从拳头的两侧各露出一截红色的尼龙绳;
苏甜荔又看向了病床旁的床头柜处——那儿放着个被网兜兜起来的荷叶饭包,本应是褐黄色的干荷叶上,浸染着已经几近于墨水般已经干涸的血迹。
再加上先前张威的述说……
苏甜荔闭了闭眼。
这时,护士见苏甜荔站在程愈的病床前,便问道:“同志,你是病人家属吗?”
苏甜荔眼珠子一转,不答反问,“护士姐姐,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直说了:
——大毛病没有,全是皮外伤,胸前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伤着要害,伤口比较浅,已经缝合好了;
比较严重的是他的右手,现在已经缝合过,一定要时刻注意,如果恢复得不好,可能会影响到机体功能。
最严重的是他后脑勺的伤。
啊对了,他失血过多,所以家属给他输了血……
然后护士又说了一系列的护理注意事项。
苏甜荔连连点头,又心想:家属给程愈输了血?哪个家属?!
这时,护士又问,“……他以前是不是脑袋受过伤啊?医生给他诊治的时候有发现陈旧性伤痕。”
苏甜荔叹气,“我也不知道,他只是我的朋友,我才回广州几天呢!”
“不过,确实有听说他之前摔伤过,后脑勺被磕过。”
护士“啊”了一声,“搞了半天你不是他的家属?那谁来付他的账单啊?”
苏甜荔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他的老同学。”
护士皱眉,“那可不行,你得去把他的家属找来。”
苏甜荔说道:“要不,麻烦您给他的家属打个电话?”
护士睁大了眼,“我?我给他的家属打电话?你开什么玩笑,我哪知道他家属是谁!”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叫程愈,他妈妈是你们医院人事科副科长王爱琴……哦不是,你们王副科长不是程愈的亲妈,她是程愈的养母。”
护士愣住。
之前程愈和何婉茜一出生就被换,可是一件大新闻!
市人民医院可谓是处于风暴中心!
因为他俩都是在市人民医院出生的,
而且男主角的养母王爱琴,也正好在市人民医院工作。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就出来了。
但主流的说法只有一个——这是王爱琴干的。
因为王爱琴一直想要儿子,她前头一连怀孕三次,后来都悄无声息了……她和她爱人对外宣称孩子没保住啥的。有心人却说,有什么理由怀孕三次,都是足月以后声称孩子没保住?肯定就是生了女儿但又不想要,搞不好送人了。
于是,市人民医院和王爱琴处处受人置疑。
当时王爱琴被气够呛,她倒是一个劲儿的喊冤,但没人相信她啊!
最终,还是何婉茜站出来,说换子一事是当年王爱琴的小姑子程悦干的。
程悦已经去世十年,死无对证,
程愈又傻了,
这事儿才这么不了了之。
现在,苏甜荔告诉护士,这个受了伤的男青年,就是王爱琴的养子程愈?
护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挂在病床床尾板上贴着的纸条上的病人姓名——陈玉?!
护士又问苏甜荔,“他到底叫什么?”
“他叫程愈,程序的程,被生下来以后爹不疼娘不爱就算受了伤不用管也会自动愈合的愈!”苏甜荔阴阳怪气地说道。
护士面上露出了吃瓜的表情,并且拿出笔,把“陈玉”涂掉,端端正正地写下了程愈二字。
“那我这就打电话去给王副科长!”说完,护士急匆匆走了。
苏甜荔这才出来问毛丽和张威,“谁给程愈输的血?”
毛丽答道:“你二叔!他的血型正好和程愈一样!”
苏甜荔这才恍然大悟,又问,“我阿奶她们呢?”
毛丽又答,“化验已经做完了,我怕她们累着,先让她们去医院食堂里坐着等你。”
她又告诉苏甜荔:张威带着程愈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身一头的血,可把她给吓坏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全是程愈的血。
程愈被接诊后,医生说他失血过多,问张威是动用血库里的血,还是家属输血。
二者的差别,是前者要花钱买血浆,后者只需要付注射费。
张威问了问输血的价格,然后大家都沉默了。
苏甜荔的二叔听说侄女的朋友出了事需要捐血,便说他也是B型血,可以捐血给程愈。
就这样,二叔抽完血后,有点儿头晕,毛丽就带着他们去了食堂坐一坐。
苏甜荔向毛丽道谢,“谢谢你!”
毛丽连连摆手。
这时,刚才那护士跑过来找苏甜荔,“同志,王副科长说,她……她不认识程愈,也不会帮程愈出钱。”
苏甜荔笑了,“姐
姐你放心,王副科长一定会出这个钱的!”
然后苏甜荔转头对张威说道:“张威,麻烦你去一趟派出所,我们要报警。”
张威愣住。
护士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为了两件事而报警,一是追究打程愈那人的刑事责任,另外我们要求给程愈验伤,谁打了程愈,谁就必须负责给程愈出医疗费,另外还要赔偿!”
“第二件事,如果公安暂时找不到凶手,那么程愈的医疗费,当然由他的监护人来负责!现在程愈的名字在谁家的户口本上,那户口本上的户主就是他的监护人!他现在伤成这样,难道他的监护人不该出钱医治他?”
“张威你快去吧!”苏甜荔说道。
没想到,那护士跑得比张威还快!
不过,张威也点点头,转身去了派出所。
没一会儿,王爱琴匆匆赶到急诊科,嚷嚷道:“哎!刚才是谁说要去报警的啊?治疗费才三十六块钱!就这么点儿钱,怎么还去报警了?”
刚说完,王爱琴猛然看到了苏甜荔,“啊你……”
护士指着苏甜荔,对王爱琴说道:“王副科长,就她!她是程愈的朋友,也是她要去报警的。”
王爱琴愣了,“你不是……苏又子的妹妹吗?”
苏甜荔笑道:“是啊王阿姨,我不仅是苏又子的妹妹,我还是程愈的同学。您看,要不您先付一下程愈的治疗费?一会儿公安来了,我们也好解释清楚这只是一个误会。”
王爱琴瞬间黑了脸。
王爱琴被气坏了。
她死死地盯着苏甜荔,一是生气苏甜荔的“背叛”,一是愤怒苏甜荔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威胁她?
直到张威领着两个带着大盖帽、穿着制服的公安走进了急诊室病房,
王爱琴才慌了。
她连忙对一旁的护士说道:“快去拿了程愈的账单过来,挂我账上。”
护士问道:“王副,用您的报销额度吗?”
王爱琴的心,痛得快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答道:“对!”
护士赶紧跑开,不一会儿又跑了过来,先拿了个单子给王爱琴,又递去一枝笔。
王爱琴狠狠地瞪了苏甜荔一眼,拿过笔,在单子上唰唰唰签了名,然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走了。
公安开口了,“怎么回事?谁要报警?”
苏甜荔连忙迎了过去,“公安同志,是我们要报警!他叫程愈,你们快来看看,深更半夜的他无缘无故被人打成了这样……”
公安倒是很负责,立刻让刚给程愈做完缝合手术的医生过来,给程愈写了张伤情鉴定单,
又因为张威是发现现场情况的第一人,
当下,张威又带着公安去了桥洞那儿。
苏甜荔则跑去找刚才的那位护士,“姐姐好,麻烦您给程愈雇个护工,账也记在王副科长那儿。”
护士姐姐,“哈?”
“那谁来照顾王副科长的儿子呢?”苏甜荔反问。
护士姐姐迟疑,“这……”
苏甜荔说道:“我们只是程愈的朋友,不是他的亲人,没办法一直守在医院里照顾他。王副科长是程愈的妈妈,她照顾程愈,天经地义!”
“再说了,王副科长每个月都有报销额度,又不是让她真金白银的给钱……”
最后苏甜荔含笑威胁,“如果实在没人照顾程愈的话,那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继续向王副科长的上级反应情况了。”
护士姐姐一咬牙,“那成吧!”
苏甜荔感激地笑道:“谢谢姐姐!”
护士叹气,“你不用谢我,程愈他……确实可怜,诶!”
苏甜荔暂时解决了程愈的事,赶紧和毛丽一块儿去了食堂。
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饭点,苏老太一众正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人人都很沮丧。
苏甜荔已经和毛丽商量过,现在去国营饭店已经太晚了,中午就在医院食堂随便吃点,晚上再去国营饭店吃。
很快,苏甜荔就负责安抚亲戚们,毛丽则拿着苏甜荔给的钱,跑去买了饭菜来。
医院食堂出品的饭菜,除了味道不好之外,全是优点——便宜又量大!
尤其是,能买到适合苏老太这样胃不好的人的饭菜。
毛丽就问了打饭阿姨一句,“阿姨,我家长辈患上胃癌了,有什么是适合她吃的?”
打饭阿姨就让毛丽打了一份米汤菜糊糊,一份肉沫蒸水蛋,还交代她,“以后都要让老人家吃清淡的、软烂的!”
然后毛丽又问打饭阿姨,刚献了血的人吃点什么才好恢复;
打饭阿姨推荐了瘦肉红枣枸札汤,又让毛丽再买一份韭菜炒猪肝。
当苏老太看到毛丽特意为她买的米汤菜糊糊和肉沫蒸水蛋,
又看到其他人的饭菜,除去献完血的儿子也有两道病号菜,其他人都是很简单的米饭配素菜、腌菜时,老太太的眼圈儿又红了,“都怪我不好,为什么要生这样的富贵病!家里还欠着那么多的债呢!”
一番话说得二叔一家子全都哽咽了起来。
苏甜荔心里也不好受。
诶,钱钱钱!
没有钱的日子确实太窘迫了。
一时间,苏甜荔突然又有些动摇。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她先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开公司做生意赚大钱,等到了财富自由的那天再去追梦……
这念头刚一冒出脑海,就被苏甜荔给掐死在摇篮里了。
她太了解自己,
直到四十岁还要参加高考重新追梦,
就证明着,她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那么,看似光鲜的人生,始终是有缺憾的。
虽说她不是何婉茜与傅琰,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弥补遗憾的。但她既然已经洞察先机了,还是要多为自己的梦想好好打拼和争取。
至于赚钱嘛,应该不冲突。
或者她可以二者兼之!
“阿奶,你先吃饭!”苏甜荔说道,“……你现在是饿不得的。”
然后她又转头交代二叔二婶,“叔,婶以后你们吃饭的时候也要注意了,不新鲜的剩饭剩菜少吃,腌菜也要少吃,炒菜的时候不要放太咸……”
突然——
有人大喊了一声“荔枝”,
苏甜荔回过头,看到了姚美玉?!
“荔枝,你还真在这里啊!”姚美玉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我去你家找你,扑了个空,你阿弟说你带阿奶来医院看病了?”
接下来,姚美玉又和苏老太和孙家人寒暄了一通。
苏甜荔心里门儿清——阿玉肯定有事儿找她,否则不会先找去了家里,又追到了医院。
她先是招呼姚美玉一块儿吃饭。
姚美玉也没嫌弃,坐下就吃。一边吃,一边嫌弃,“这医院食堂的饭菜啊,真是难吃得要死!”
苏甜荔抿着嘴儿笑,“你们卫生院食堂的饭菜好吃?”
姚美玉一滞,“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卫生院连领导带医生护士在内,一共才二十来个,哪有食堂啊,我们都是去蹭隔壁毛巾厂食堂……不过你说得也对,但凡是食堂出品的饭菜就没有好吃的……”
吃完饭,姚美玉催着苏甜荔去打点免费的菜叶汤回来喝。
苏甜荔会意,跟着姚美玉一块儿走去汤桶那儿。
果然,姚美玉焦急地问苏甜荔,“一会儿你走得开吗?”
“怎么了?”苏甜荔问道。
姚美玉道:“你不是托我帮你看房子吗?我嫂子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说沙鸥街房管所那边儿空出来两套房子,问你有没有空
去看看。”
说着,姚美玉又细细解释了起来:
按照苏甜荔之前对房子的要求,沙鸥街是最最最合适的了!因为沙鸥街附近有派出所、有街道办事处还有居委,这职能部门一多,道路宽敞、治安也好。
总之,房子的朝向、格局、房租啥的,不一定合苏甜荔的要求,
但就从治安和交通来看,很合适苏甜荔了。
所以姚美玉才会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苏甜荔。
闻言,苏甜荔问姚美玉,“沙鸥街离这儿远吗?”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姚美玉解释道,“说它不近呢,走路要花上一小时,还得坐轮渡过江。说它不远呢,坐公共汽车二十分钟就到了,但必须要转车。”
苏甜荔一听,觉得确实很合适。
——依着苏德钧和田秀的抠门,以后想去找她,不但路途遥远,而且来回必须花钱坐车,想必他们也不会乐意去。
沉吟片刻,苏甜荔道:“那我带着我阿奶她们一块儿去吧!就当是……领着她们出去旅游了。”
姚美玉当然没有意见。
就这样,在苏甜荔的带领下,大家一块儿跟着姚美玉搭乘公共汽车、又转乘轮渡横过珠江,然后再转乘公共汽车,才终于抵达了沙鸥街。
姚美玉先去了沙鸥街房管所,找到了她嫂子的熟人,
然后带着苏甜荔、毛丽和孙家人一块儿看了房子。
两套房源呢:
——第一套是煤炭局家属大院里的一楼,带个院子,是三房一厅,有独立的厕所厨房,缺点是客厅无窗,其中一间卧室的窗户是开在客厅里的,优点是院子很大,差不多有近二十平方。
——另外一套房子在粮食局家属大院里的四楼,这是两房一厅,优点是比较宽敞,缺点是这房子在顶楼,所以它的天花板不像一二三楼那样是水泥顶,而是尖拱顶的瓦片顶,目前这套房子的天花板露水严重。
苏甜荔仔仔细细地看完房后,已经想要第一套一楼的三居室了。
一来呢,这房子是在人家单位的家属大院里,有门岗,而且据房管所的工作人员说,住在这栋楼里的都是煤炭局的干部。那么她一个女孩子独居,在安全方面,应该还是比较好。
二来是价格比较合适,12块钱一个月的房租,水电自付。
当然了,这价格针对三室的房子来说,确实不贵。但对苏甜荔说来,负担还是有点儿沉重。
这时,二婶突然开口问道:“荔枝,你……要出来租房子住啊?”
苏甜荔点头。
二婶又问,“你一个人住?”
苏甜荔又点点头。
二婶期期艾艾地说道:“荔枝啊,那能不能……我们和你一起租这个房子,你阿奶也留在广州治疗呢?”
二婶大约是在田秀那儿吃够了挂落,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们没有想把你阿奶扔给你一个人管的意思,我们也晓得,你和你阿奶是隔了辈儿的,赡养你阿奶的责任落不到你头上。”
“主要是,医生也说,你阿奶最好留在广州,才方便复查。”
“荔枝,你租下这房子以后,匀一间屋给你阿奶,我再把阿娟也留下来……平时你就上你的班,阿娟给你做卫生煮饭,也照顾她阿奶!啊对了,饭菜钱我们也可以出的。”
二婶一边说,二叔就一边点头。
苏甜荔开始认真考虑。
半晌,她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当初田秀把她和三妹扔回老家让阿奶养的时候,一分钱没给过。她和三妹的口粮,确实是亲戚们从嘴里省下来给她和妹妹吃的。
这个情,必须要惦记。
再说了,有了阿奶和阿娟的陪伴,也总比她一个人独居要安全得多。
于是苏甜荔点头,“好!”
孙家人面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第24章 第24章腊味合蒸味浓咸鲜滋味妙……
就这样,租房子的事儿以快到令苏甜荔完全不相信的速度,办成了!
接下来,她就要等着她的行李一到……
然后就可以离开苏家,搬过来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对于孙家人来说,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来他们倾家荡产地筹了钱,赶到广州来,以为苏老太有救了,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看病,就被苏德钧给泼了一盆冷水!
要知道,他们在广州的人脉就只有苏德钧,如果苏德钧不配合……苏老太就只能回老家等死了!
然而只过了十来个小时,苏甜荔就租到了房子,还允许让苏老太住下来治病?!
孙家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二婶一下子就哭了,很激动地抱住苏甜荔,“荔枝啊多亏了有你啊!”
二叔也眼圈泛红,朴实的庄稼汉子站在一旁拼命地抹眼泪。
苏老太、孙福娟和孙福军也高兴得掉眼泪。
苏甜荔含笑用力拥抱了二婶一下,又轻轻松开,“没事啊,不管是什么难关,我们一起渡过。”
大家纷纷点头。
就这样,苏甜荔当场就签下了租房合同。
在这个时代,租房需要单位证明。
苏甜荔目前还没有接收单位,于是又赶去知青办,让知青办的人给她开了张证明,又交回房管所,再按房管所的规定,先预交完第一个季度(三个月)的房租……
苏甜荔拿到了钥匙。
说不高兴是假的,
但,苏甜荔还是告诉孙家人,“阿奶,二叔二婶,咱们租房子这事儿,暂时还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这时,二叔二婶已经确定,苏甜荔是站在他们这边儿的人了,
于是二叔很激动地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布包,递给了苏甜荔,“荔枝,你阿奶老了,阿娟还小,这钱你拿着,你来给阿奶当家吧!”
“而且你还是护士,你阿奶的病要怎么治,你至少还懂一点常识,以后你就多跟医生联系……”
“荔枝,你还要多教一教阿娟,她才知道要怎么照顾你们阿奶。”
“还有啊荔枝,平时你多喊阿娟做事,她读书不行,做事还是很麻利的……”
“对了,要是钱花完了你别担心,托人捎个口信回来,我们再想办法筹钱!”
“还有啊,我们会定期从家里捎菜上来,你们可别不舍得吃啊!你们要好好照顾奶奶,也好好照顾自己……”
二叔二婶你一言,我一言地对苏甜荔说道。
苏老太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荔枝你也别嫌弃我,我虽然老了……我也能干活!”
孙福娟嗔怪道:“阿奶!有我在呢!”
孙福军也叫嚷道:“阿奶,要是我姐做事做得不好,你跟我讲,我上来照顾你!”
孙福娟骂她弟弟,“有你什么事啊你在家好好读书吧!”
苏甜荔看着这一家子,眼里热热的。
大家办完了事,开开心心往回走。
在搭乘公共汽车的时候,苏甜荔突然想起一事,悄悄问姚美玉,“你爸负责的那集资,搞定了吗?”
姚美玉本来还挺高兴,因为她帮闺蜜办成了一件大事嘛!
可一听闺蜜说起这事儿,
她顿时垮了脸,长叹了一口气,“没有!”
然后姚美玉就诉起苦来了,“最近为了这事儿,我爸没少着急上火!平时大家说说笑笑都很开心的,现在我们家里啊,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连我那一岁不到的小侄子都会察颜观色了,连尿在裤子里都不敢哭!”
苏甜荔觉得有些奇怪,“这跟你爸……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吧?”
姚美玉气苦,“你不懂——”
想了想,她又改了口,“我也不懂……不过,我听我爸向我妈诉苦,说因为集资款还不到位,没办法采购配件,他还捱厂长骂了!把我爸给气个半死!要知道,他都已经五十多了!论资历,他比厂长工龄还长呢,这事儿又不是他的错,结果还要捱骂!”
苏甜荔顺口问了句,“那是谁的错?”
姚美玉冷笑,“那当然是何婉茜的那个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养父何靖东的错啦!”
苏甜荔一怔。
姚美玉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向闺蜜吐槽,“据说厂子采购部买
回来看配件是错的!”
“然后研发部、采购部和装配部就开始扯皮啦!”
“最后才复核出来的结果就是——前头的模型是程愈堆的!”
“现在程愈不是已经摔成了傻子么?”
“何靖东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他自己重新堆模型,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马上就要到交货期了!所以他只好继续用用程愈堆的模型,但换个零配件……”
“之前采购部找他复核,他不肯还梗着脖子说自己肯定没错,非说是下游供应商做错了配件,把人家快退休的老厂长都骂哭了!”
“结果对方的工程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拿着我们厂子开去的采购单,来找我们厂长一复核,才知道真是何靖东错了。”
“现在好了,本来只要跟对方打个招呼认个错,再把错的零配件退回去,买回正确的……大家和和气气的,货款也能像其他的订单一样一年一结。”
“如今对方生了气,一不同意退货,二要求必须提供现金才能供给正确的零配件!”
“现在呢,咱们厂子里的流动现金根本周转不过来……眼看着交货期就要到了,可那批正确的零配件没到厂,怎么装配,怎么交货呢?”
“我爸现在压力特大……”姚美玉愁眉深锁。
苏甜荔摸了摸二叔刚刚塞给她的两千块钱,问道:“我这儿还有两千,够吗?”
姚美玉:!!!
“你真有?”姚美玉睁大了眼睛。
苏甜荔朝着孙家人的方向呶了呶下巴,“是我二叔给我奶筹的救命钱。”
姚美玉一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不成,荔枝啊这钱咱不能动!”
苏甜荔说道:“我奶应该会做保守治疗,暂时用不上那么大的一笔钱。”
姚美玉有些意动,“真的啊?”
苏甜荔点头。
“荔枝啊你可太好了!”姚美玉高兴地说道,“那一会儿我们就去找我爸?”
苏甜荔想了想,说道:“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饭,吃完饭你拿着钱直接带回家去给你爸爸。主要是我得陪着亲戚们,我阿奶病着,我二叔今天还给程愈献血了,就不折腾了吧!”
姚美玉连连点头,“也成。”
就这样,一众人回到了化工厂附近的国营饭店。
去国营饭店吃饭,得有招待券。
苏甜荔没有。
于是姚美玉过去刷了个脸,甜甜的和点餐阿姨打了个招呼。
点餐阿姨知道姚美玉她爸是化工厂财务科科长,也就笑眯眯地没要券,让苏甜荔用现金买了饭菜。
昨晚吃何婉茜的,苏甜荔是真不手软,
今天吃自己的,苏甜荔去窗口看了一溜,最后买了二荤二素四半荤和五盅炖汤,又买了管够的白米饭,最后花了四块三。
她有点儿心疼。
但想着今天也算是解决了住的问题,
然后她又开心了。
两个荤菜是酸菜红烧肉和腊味合蒸,
苏甜荔昨天吃过红烧肉,真心觉得不好吃。可毕竟是带着大家下馆子,不吃点肉哪过得去!
所以她又点了一份腊味合蒸。
腊味合蒸,就是腊肉、腊肠、腊鸭腿、腊鱼什么的一块儿蒸,味浓而咸鲜,是妙不可言的送饭神器。
两个素菜,一是清炒豆芽,一是凉拌黄瓜;
四个半荤素的菜是豆角炒肉、土豆丝炒肉、家常肉沫豆腐和一碗蒸水蛋;
五盅炖汤最贵,五指毛桃炖鸡,三角钱一盅!
苏甜荔想着,阿奶和程愈是病号,一人一盅汤;
剩下的两盅汤,一盅给二叔,他今天给程愈捐血了,
另一盅给张威,他今天为了忙程愈的事儿跑进跑出的……
呐,到现在张威都还没到!
苏甜荔让毛丽帮张威留饭,她也帮程愈打包了一份饭菜,
吃了一口米饭后,发现米饭挺硬的,苏甜荔又赶紧叫住苏老太让她别吃,蹭蹭蹭跑去买了一碗清水面,特意交代面条煮软叭些……
苏老太眼泪汪汪地看着蒸蛋、软面条,感动得想哭。
大家赶紧安慰苏老太。
苏甜荔也说道:“阿奶,你这病,可不是一天就得了的,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劳累,过度透支了健康才造成的。想要治好病,也不可能一天就能治好,需在一个长期的、坚持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态。心态好,积极乐观,再加上遵医嘱,会慢慢好起来的……”
苏老太含泪点头,“我是得坚强起来!”
老人哽咽着说道:“这一辈子都没能创造什么价值……临到老了,还拖累了你们这些后辈儿!我可不能死,那借来给我治病的钱,我还没还呢!”
“就是死,我也得把钱还完了再说!”苏老太铿锵有力地说道。
大家又好哭又好笑,不住地安慰着苏老办,
气氛空前热烈。
没一会儿,张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国营饭店。
大家连忙招呼他过来吃饭。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问张威情况怎么样了,
张威忍不住激动地对大家说道:“我跟你们说啊,今天还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众人侧目。
苏甜荔尤其。
张威说了起来:
中午他带着公安去程愈栖身的桥洞那儿勘探时,
有个疯子正在菜园子里疯狂拔菜,嘴里还在大骂,“我让你得意!让你得意!别以为你得到了荔枝就了不起!你去死!你去死啊……”
那人貌若癫狂,以至于张威和俩公安都惊呆了。
大家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当时那俩公安怎么想的,张威不知道。
反正张威觉得很可惜——程愈的菜园子里的蔬菜长势喜人,这多倒霉啊,竟然被个疯子给毁了!又不可能让一个疯子赔偿……
然后张威又想: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疯疯傻傻的人呢?程愈算一个,眼前这疯子算一个……
最后张威还告诫自己:一定要离那疯子远点儿啊,免得被这疯子打了还没办法报仇,可亏了。
没想到——
那“疯子”似乎听到了张威这边儿的动静,把头转过来了!
“疯子”愣住,
张威也愣住,并且认出——这疯子是傅琰?!
霎时间,傅琰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当然了,既然傅琰在现场出现,就不可避免地被公安问了话。
傅琰越来越慌张。
再加上公安在问询傅琰的时候,张威慢慢冷静了下来,然后越看就觉得不对。
——上午他来找程愈时,曾经在程愈家外面的草坪上发现了几只散乱的鞋。
当时程愈以为那几不一样的鞋,是程愈在外头流浪的时候捡回家的破烂。
转念一想,
其实程愈只是在思考、语言方面,反应很慢,其实他不傻、也没讨过饭,
瞧啊!程愈的“家”就是证据。
他的家简洁整齐又干净,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捡垃圾?
那,
先前他看到散落了一地的鞋,是谁的?
张威能认出来,其中两只深蓝色的帆布鞋是程愈的;
一只黑色的皮鞋也是程愈的,另一只在屋里。
那么,
上午他来的时候,那只白底红蓝色条纹的运动鞋是谁的?
最后张威看到了傅琰的脚……
立刻明白了。
鞋是傅琰的!
当然,张威立刻把这情况报告给公安了。
就这样,公安在现场勘探了一会儿后,带着傅琰和张威回了派出所。
傅琰一开始嘴硬,
他告诉公安他出现在程愈的菜园子里,是想摘点菜;
等到张威说起他的鞋,他立刻改了口,说他去程愈那儿是找鞋的;
最后支支吾吾……
不过,他本身也不是违法犯纪的人,
也万万没有想到程愈身边的朋友会这么较真,非要为他出头、讨回公道而
报警……
于是公安没废太多功夫,就把从傅琰嘴里撬出了真相。
——傅琰心情不好又极度厌恶程愈,昨夜喝了醉酒,就大着胆子来了程愈家,敲开了门,又趁程愈出门查看的时候,一记板砖砸在程愈头上。
由于是张威报的警,
又核实到傅琰真的打了程愈,所以傅琰被暂时收押了。
听说明天公安还要带傅琰去指认现场。
说到这儿,已经被饿得前腔贴后腹的张威飞快地扒起了饭。
苏甜荔呆了半晌。
说实话,上午听说了程愈的事,苏甜荔觉得广州的治安真是堪忧。
她也猜测过,是不是其他的流浪汉、或者街溜子想去偷程愈的东西。
直到现在——
听说这事儿是傅琰干的?!
苏甜荔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傅琰明明知道程愈现在的情况,几乎和傻子没什么两样!
傅琰做为一个正常人,他居然要趁夜干出这样的事?!
所以!!!
前世的她,瞎吗?
怎么会跟这种垃圾谈了十年恋爱?!
气得苏甜荔都吃不下饭了。
她心想,这口气,她必须要为程愈出!也等于是为了前世的被背叛的她而出气!
大家吃完饭,苏甜荔又拜托张威送饭去医院给程愈。
张威满口应下,拎着饭菜和毛丽一块儿走了。
苏甜荔又把姚美玉拉到一旁去,将两千块钱都交给了她,姚美玉也拿着钱回家了。
苏甜荔领着亲戚们住家走。
结果——
刚走到家属大院门口,就看到曹姨拎着一网兜东西从子弟学校那边过来,“荔枝?”
“曹姨好!”苏甜荔连忙向曹姨打招呼。
曹姨一见苏甜荔,两眼立刻闪耀着八卦之光,“荔枝啊,才回来?带奶奶去看病了啊?奶奶情况怎么样啊?”
苏甜荔也没瞒着,一五一十说了——今天阿奶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和化验,大约要过上几天才能出报告。
曹姨向苏老太表达了关心以后,
又拎起了手里的网兜,朝着苏甜荔晃了晃,“听说奶奶家的李子好吃,我特意买点回去!”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买……卖?!
曹姨看得懂苏甜荔眼里惊讶,朝着铁门那儿呶了呶嘴,然后也没说啥,笑眯眯地拎着那一网兜李子走了。
苏老太、二叔二婶等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能听懂曹姨话里的意思——苏家人把孙家人从乡下带来的李子,拿出来卖了?
苏甜荔思忖片刻,带着孙家人径直走到铁门外的子弟学校那儿。
果然,昏暗的路灯下,
苏天才畏畏缩缩地守着个摊子。
摊子上林林总总地堆着孙家人昨天从乡下背来的各种土特产。
苏甜荔定睛一眼,才知道应该是除了腊肉腊肠这样的荤菜,其他的李子、香菇干、笋干、辣椒这样的东西全都被摆出来了!
在这一刻,孙家人难堪得不行。
苏甜荔倒是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问道:“阿弟?你在这儿干什么?”
苏天才呢,是一有人走近摊子,他就浑身不自在。
直到听出了阿姐的声音,才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刚喊了声阿姐,突然看到跟在阿姐身后的阿奶、二叔二婶他们……
再看看他脚下摆着的一应土特产,
苏天才的脸,噌一下红了!
他懦懦地说道:“爸妈让我过来摊摆,把这些卖了……好挣钱。”
苏天才完全不敢和二叔二婶对视,觉得太丢脸了!
二叔二婶也觉得尴尬得不行。
苏甜荔却和声问苏天才,“阿弟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苏天才声如蚊蚋一般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看向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小小声问苏甜荔,“阿姐,你们吃了吗?”
他沮丧地说道:“今晚家里没有饭菜了……”
苏甜荔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吗?爸妈和大姐呢?”
苏天才朝着操场上呶了呶嘴。
不过,路灯光芒昏暗,苏甜荔也看不到苏德钧田秀他们。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带壳的茶叶蛋,飞快地塞到苏天才手里,命令他,“限你在一分钟之内吃完!是连同剥蛋壳的时间在内哦!”
苏天才猛然发现手里多了两个暖乎乎的茶叶蛋,呆住。
“快啊!”苏甜荔催他。
苏天才想也不想地飞快剥开一只茶叶蛋,一整只直接塞进嘴里;
当他嘴里正在嚼咀的时候,手里已经飞快地剥起了第二只茶叶蛋。
他刚刚才咽下嘴里的第一只茶叶蛋、第二只茶叶蛋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时——
苏又子急急地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声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苏天才堪堪将第二只茶叶蛋塞进嘴里,
他努力闭紧嘴巴快速咀嚼,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松鼠。
苏甜荔觉得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弟弟的面颊……
苏又子气道:“你们在吃什么?”
苏甜荔看了苏又子一眼,说道:“大姐,昨天你的闺蜜何婉茜请我去国营饭店吃了晚饭。今天呢,是我的闺蜜阿玉请我和阿奶她们去国营饭店吃的晚饭……哎呀这鱼大肉的也不能天天吃,腻得慌!”
一旁的苏天才听到二姐这么茶里茶气的发言,差点儿笑喷了!
然后他被二姐狠狠地瞪了一眼,
还从二姐的眼神里读懂了“你小子要是敢把茶叶蛋喷出来,就给我全都吃回去”的威胁,
吓得苏天才不敢再笑,嘴巴拼命蠕动,争取尽早把茶叶蛋吞下去。
但是!
茶叶蛋好香、好好吃啊……
苏天才都舍不得咽下去了。
这时,苏甜荔又闲闲地对苏又子说道:“阿玉惦记我阿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让我捎了两个茶叶蛋回来给他……”
苏又子已经闻到了茶叶蛋的浓香,此时嘴里已经开始开始疯狂分泌口水,忍不住厚着脸皮说道:“有两个?那……分我一个!”
苏甜荔笑得可得意了,“不行哦,阿玉又没说捎给你!”
“再说了,阿玉请我吃饭都知道惦记着我阿弟,让我捎两个茶叶蛋给他。大姐,何婉茜也是你的好朋友诶,昨天她请我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啊?”
苏又子一听,又急又气,但又反驳不了,只好转头看向苏天才,威胁道:“阿弟?”
言外之意:快交出一个茶叶蛋来!
苏天才很怵苏又子。
因为只要苏又子向妈妈告一次状,无论苏又子是对是错,妈妈都会臭骂苏天才。
所以苏天才平时不敢和苏又子起冲突。
现在不一样。
现在有二姐在!
于是苏天才也很开心地对苏又子说道:“没有了!两个茶叶蛋都被我吃完了!”
苏又子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灰似的!
她气不过,又说道:“苏天才!那你把刚才卖东西的钱给我!”
苏天才捂紧了荷包,“不行!”
苏又子吃惊地看着弟弟,骂道:“你有病啊,连我的话都不听?!”
苏天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给不给就不给!”
“苏天才!你把钱给我!”苏又子气愤地叫嚷了起来。
苏甜荔没理会他俩。
她蹲下身子,将摊子上堆成小山的甜李子分成三个三个一份,“又甜又脆的李子!五分钱三个!伯伯婶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快来买呀!”
“干巴巴地散步也没意思,花五分钱买三个李子,吃完好回家喽!”
“大家快来看呀,拳头那么大的李子,三个就有大半斤了!”
“正宗的韶关李子!超级好吃!”
“另外还有各种山里干货!优惠又便宜!大家不买也来看看啊……”
苏甜荔这么一叫卖,
正在附近散步的好多
家属全都围了过来。
大家全都认识,也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荔枝啊你一回来就搞副业摆摊挣钱?”
“苏荔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摆摊!快点卖给我一份李子,不然我就买两份了!”
“荔枝啊你卖的这个李子怎么个头那么大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李子。”
“荔枝,这是韶关李子?韶关的李子长这么大的吗?”
苏甜荔一边示意孙福娟姐弟过来帮忙卖果子,一边示意苏天才收钱,喊他每攒够一块钱,就把钱交给二婶拿着,
苏甜荔还大大方方地告诉左邻右居们:
“哎,这些东西啊全是我阿奶和二叔二婶从韶关乡下带来的!”
“我阿奶生病了,二叔二婶带阿奶是来广州看病的……”
“我阿奶得的是胃癌……诶,还是家里太困难,治病要花很多钱的呢!现在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钱看病?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把这些土特产卖了,医药费肯定够不着,能挣几天饭钱也行吧!”
苏甜荔不说还好,
她这么一说,
大家家属们全都沸腾了!
毕竟苏老太和孙韶华夫妻就在一旁嘛。
于是好多人都找他们问细节。
其实——
孙韶华夫妻也尴尬得不行。
但既然荔枝这么落落大方的回应所有人,
于是孙韶华夫妻也只好有问必答。
幸好大家也都比较朴实,主要是对苏老太患癌比较震惊,问的也基本都是“做了什么检查”、“医生是怎么说的”、“得了这个病是哪里不舒服”云云……
不远处,躲在隐蔽处的苏德钧和田秀被气歪了!
因为——
把孙韶华一家带来的土特产卖掉,再把钱攥在手里,本是他夫妻俩商量好了的,
只是二人拉不下脸来干这事儿,只好逼着儿子来。
刚才他们甚至还躲在一旁,为了估量卖掉这些土特产能挣多少钱而争吵,
没想到,这事儿竟被苏甜荔给截了胡?!
看着先前还堆满地的土特产,须臾间卖个精光,
孙韶华老婆笑得开怀,手里还攥满了票子,目测有个二三十块钱的样子?!
可把苏德钧和田秀气够呛!
但他俩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去把钱要回来。
毕竟苏甜荔一直在强调——卖掉这些土特产,是为了筹钱给苏老太看病吃饭的!
苏德钧气得瞪圆了牛眼;
田秀气歪了鼻子!
夫妻俩只觉得心如刀绞。
第25章 第25章挖个大坑好坑人!
苏甜荔和苏天才卖完土特产以后,大家这才回了家。
没一会儿,苏德钧、田秀和苏又子也沉着脸回来了。
一进屋——
苏德钧和田秀就回了主卧,
苏又子气冲冲进了次卧,还重重地“砰”一声关上门!
孙家人面面相觑。
很快,苏天才就被田秀叫进了主卧。
然后——
田秀隐忍的、歇斯底里的骂声清晰地响了起来,“苏天才你搞清楚谁才是你妈了吗?老娘喊你去卖李子,钱呢?”
苏天才低声说道:“钱给二婶了。”
“你为什么要给她?”
“妈!东西是二叔一家拿来的!卖的钱,拿给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的啊!再说了,现在阿奶还生了病,需要钱去看病……”
“啪!”清脆地掌掴声音响起。
田秀怒道:“那些东西是我们的!他们拿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的!卖掉的钱也属于我们!”
“你只看到老太婆得了癌症要花钱,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家也穷得叮当响?”
“他们是农民,吃的大米蔬菜能从地里长出来!”
“我们住在城市,看起来光鲜体面,可我们吃的每一口米饭、喝的每一口米,你的学费你的文具本子笔,哪一样不用花钱?”
苏天才呜咽了几句,“确实是样样都要花钱,可是妈,你和爸有工资啊!”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这一回,骂人的是苏德钧,“你还会顶嘴了是不是?”
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天才捂着脸从屋里逃出来,发现孙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里,颈脖和脑袋统一扭过来,震惊地看着他?
苏天才含泪带呜咽了一声,冲进他的小屋死死地关上了门。
苏甜荔攥紧了拳头。
这时,田秀从主卧走了出来,搬了张凳子坐在沙发前,双眼直视着二婶。
二婶顿时坐立不安,因她性子温婉,向来不敢正面杠这位厉害又精明的大嫂,整个人像只鹌鹑似的,垂首含胸、目光躲闪。
田秀刚一张嘴——
苏甜荔率先开了口,“妈,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田秀陡然看向苏甜荔,眼神锐利,“一会儿再说,我先跟你二婶……”
“妈,我说的事儿比较重要。”苏甜荔非常坚持。
田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苏甜荔直接开了口,“今天我带阿奶去了医院,医生说,这将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所以阿奶的医药费怎么个出法,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
田秀眯起了眼睛。
苏甜荔说道:“最公平的法子,就是爸和二叔三叔平摊阿奶的治疗费,妈你说呢?”
田秀目光寒凉,冷冷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田秀才说道:“我不如你。”
苏甜荔当然听得懂田秀的言外之意——她是想说:苏甜荔,我可不如你孝顺。
苏甜荔微微一笑,“妈你别这么说,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要还是你和我爸教育得好!”
气得田秀磨起了后槽牙。
半晌,田秀说道:“我没钱!”
“对对对,如今啊大家都没钱,咱们再好好想一想别的办法。”苏甜荔体谅的说道。
田秀深呼吸——
“苏甜荔你就别在这儿算计你妈了!我这个人啊是个直脾气,可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老太婆生了病,她儿子要带她去治病,我不管!可她也不是你爸的亲妈,我们凭什么养她、还给她出钱?”
苏老太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
田秀继续说道:“再说了,她又不是没儿子,她的两个儿子不是孝顺得很吗?她生了病,俩儿子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她还来盯着我们碗里的三瓜俩枣?”
苏甜荔说道:“妈,阿爷阿奶也是合法夫妻。”
“我不管!”田秀一挥手,很强势地打断了苏甜荔的话,“这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不认!”
苏甜荔温驯地说道:“好的妈。”
其实这会儿田秀已经准备好要跟苏甜荔大吵一架了。
没想到苏甜荔竟然偃旗息鼓?!
这就好比,田秀蓄足了力气想狠揍一拳,却打起了轻飘飘的棉花团里……明明赢了,却有种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还憋屈。
田秀深呼吸,转头看向二婶,正准备开口讨要今天苏天才卖土特产的钱……
但二婶已经抢先开了口,“大嫂,你能借点儿钱给我们吗?”
田秀愣住。
二婶只是性格软绵,并不是蠢。
而且田秀和苏德钧说的话、做的事,摆明就已经是撕破了脸。
再在这儿呆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如今苏甜荔已经租好了房子,又允诺愿意和苏老太一块儿住,二婶和丈夫心里已经有底了。
再加上苏甜荔刚才的态度——
二婶开始有样学样,“大嫂,你早上说的那些话,还有刚才说的那些……我们已经听得很清楚。”
“妈是我们老二老三的亲妈,却是大哥的后娘,所以你和大哥都不认妈,我们也没办法。”
“毕竟当初爸还活着的时候,你和大哥没赡养过他。最后几年爸一直病着,看病吃药打针可都是我们和三房出的钱。”
“是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当初你们连亲爹都不管,又怎么会管后娘呢!”
“既然所有的好处你们都要占,所有的责任你们都不承担……那就算了,我们这就走吧!”
苏甜荔心底在为二婶鼓掌,面上却连忙装模作样地劝道:“哎呀二婶,你可别这样……这大晚上的,你们不住在这儿,那要去哪儿?”
二婶露出坚强的表情,“楼道里对付一宿也不是不可以。”
苏甜荔道:“那怎么行!万一左邻右舍的问起来,你让我妈的面子往哪儿搁?”
孙福娟哼了一声,小小声嘀咕,“她便宜占尽还要一脚把人踢开,这种人要什么面子?”
孙福军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而且人家还是个直脾气,可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占便宜,一点儿不带遮掩的!”
田秀的脸顿时黑了。
二婶也装模作样的喝斥一双儿女,“别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俩也是?快给我闭嘴吧!”
田秀用力深呼吸。
这时,二叔也开了口,“大嫂,既然你和我大哥已经讲得这么清楚了,我们也识趣。今天太晚了,现在出门,我们也找不到歇脚的地儿。这样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拖累你们。”
孙福军还小,气性大,还忍不住嘴,接过他爸的话,“以后等我和我姐出息了,你们大房也别来沾边!哼,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让苏德钧面上子也挂不住,打了个哈哈,“小军这孩子……”
但,到底也没说出一句有实际意义的话出来。
就这样,
大房二房算是撕破了脸。
而田秀见二房一家子那么生气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开口讨要那二三十块钱了。
当然了,她狠狠地瞪视了苏甜荔一眼,并且打定主意等二房走了,她得好好教训一下苏甜荔。
苏甜荔假装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二房的人早早起来,收拾好行李,就面无表情地向苏德钧、田秀告别,“大哥大嫂我们走了。”
田秀和苏德钧都没吭声。
二房的人扛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苏家……
这个点儿正好是早晨上班高峰,筒子楼里的职工和家属们全都一股脑的朝着楼下涌去。
见二房的人们扛着大包小包,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表情还十分悲怆,大家不禁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不是说,来广州带老太太看病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是啊,昨天还说最终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呢,怎么就要走了?”
“老太太,怎么不多住几天啊?”
……
孙福军年纪小,又生气,不管不顾地说道:“不是我们想走,是人家赶我们走!我们也没办法!”
职工和家属们一听,面面相觑:
“不是吧!苏德钧老娘都患上癌症了,还把人扫地出门?”
“嗐,他两口子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
“这也太那啥了!”
“我只想说,以后他两口子老了,也别像现在这样,被子女扫地出门!”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
职工和家属们虽然也忿忿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当下,大家议论纷纷地走了。
苏甜荔也拿了个帆布包准备出门。
她准备去医院看看程愈。
田秀见苏甜荔也准备离开,面色一沉,“老二你去哪?现在你又没有工作,一会儿把家里的脏衣裳洗了,卫生做了,菜园子去修整一下,回来把饭煮了……对了,这些天你想办法再弄几只鸡回来养着,就像以前那样。”
然后又嘀嘀咕咕地说道:“以前你和老三在家的时候,我们还能隔三岔五吃上鸡蛋……”
苏甜荔没理田秀,大步流星往外走。
田秀愣了一下,愤怒地吼道:“苏甜荔你聋了啊?你妈在跟你说话!”
“我没聋!!!”苏甜荔更加大声地吼回去。
吓了田秀一跳。
“你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田秀拍了拍胸脯,“吓我一跳。”
气势到底弱了下来。
苏甜荔没好声气地说道:“我去知青站问问,我的工作分配下来了没!”
说完,苏甜荔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秀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慢慢走远,心想这孩子一出生就去了乡下,七岁才回来,十七岁就下乡插队去了……
满打满算也只在她身边呆了十年。
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田秀也气呼呼地走了。
苏甜荔匆匆追上了二叔他们。
当然了,他们也没走远,这会儿正站在家属大院的门口等着。
苏甜荔把钥匙递了过去,“二婶,你们先过去收拾一下。”
——出租屋里有简单的家具,床架和桌椅柜子这些是有的,就是比较残旧。
当然了,收拾收拾也不是不能用。
主要就是铺盖这些,可能要花钱买。
苏甜荔一想,觉得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买新的划不来。
何况她的行李也差不多快到了,
要知道,109农场可是棉花种植大户,种植出来的棉花质量非常好。
返城之前,苏甜荔想着以后很难再回109农场了,于是又一口气买下不少109特产,棉花也是其中之一,苏甜荔请人做成了棉被和铺盖。
这也就是她的行李为啥多的原因之一。
“二婶,铺盖就别买了,一会儿我去找阿玉和阿丽,向她们借几床,等我的行李到了,我们再把借来的铺盖还回去。”苏甜荔交代道。
孙家人向来节俭,听了苏甜荔的话,只有点头的。
苏甜荔想了想,还是递了点钱过去,“你们到了那儿,先认认人,再托她们帮忙,我们要买个煤炉和蜂窝煤,大米挂面油盐酱醋这些都要,你们要是买得到,那就买,我们没票,就花钱买。”
“要是买不到,那这钱,你们就拿去食堂先凑和着吃现成的。”
“我办完事就过去,最快下午三点。”苏甜荔吩咐道。
孙家人连连点头。
就这样,苏甜荔先是匆匆地去了知青站。
她昨天才递交了资料,今天当然不可能有结果。
不过,苏甜荔磨着工作人员帮着她开了介绍信——是申请调入市人民医院的入岗申请。
工作人员无奈地说道:“我开的这个介绍信啊,一点儿用也没有!知青办不是职能部门,甚至算不上市人民医院的平级单位……”
“我知道我知道,”苏甜荔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桔子糖,塞给工作人员,“总之,谢谢大姐了。”
苏甜荔拿着介绍信,径直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她先去找程愈。
程愈现在已经转到了住院部的外科病房,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苏醒着,还睁着眼,但情况看起来似乎更加糟糕了。
“程愈?”苏甜荔喊着他的名字。
程愈没有任何反应。
苏甜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甜荔赶紧跑去问医生。
医生表情凝重,“目前……生命体征是没事儿的,但情况不容乐观。他之前应该受过伤,我有看到他后脑勺有陈旧性疤痕。本来就是脑震荡,还没休养好就又遇袭……你们当家属的,一定要重视啊!”
“要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话,变成傻子、疯子、神经病、狂躁病,诱发癫痫……这些都算轻的,严重的话,他会死!”医生说道。
苏甜荔心情沉重。
医生又吩咐苏甜荔很多注意事项,苏甜荔连连点头。
然后苏甜荔又回病房去看了程愈一眼,
这一次,苏甜荔发现程愈身上盖着的被子……好像被扯开了一个角?
“程愈?程愈!能听到我说话吗?”苏甜荔又问。
程愈依旧微张着眼,一动不动。
但——
片刻后,苏甜荔听到了他非常微弱的声音:“荔……枝。”
苏甜荔愣住。